第58章

　　喬恩這兩天本來有一個小手術的，但是聽到劉志偉休假會陪他整整兩天，喬恩趁劉志偉去買飯的空檔偷偷跑到值班護士台把他的手術推遲了。

　　護士說：“這個手術推遲又要等半個月啊，後續的手術都得……”

　　“你在說什麼？你的口音我不太理解，”喬恩微笑著拍了拍臺子，“你是說可以幫我安排三天后的手術是嗎？好的太感謝你了上帝保佑你。”喬恩看到劉志偉出現在了拐角，一口氣說完推著輪椅回到了病房。

　　護士：“……哎，等等先生……”

　　劉志偉走進房間問道：“你剛剛在護士台做什麼？”

　　喬恩眨巴著一雙眼睛看著他：“確定我今天下午是否確實沒有任何輸液手術和檢查。”

　　“沒有？”劉志偉有點兒驚訝，他總覺得喬恩最近有一場手術要進行。

　　“沒有。”喬恩斬釘截鐵。

　　“那——”劉志偉看著喬恩望著他的充滿希冀的目光，抬起了眉毛說，“你想去哪兒玩？”

　　喬恩平時幾乎不怎麼離開病房。雖然陸易並不制止他，但是就像那個護士說的，喬恩一個人在異國他鄉，行動不方便，又沒有熟人相陪，出門跟留在病房裏一樣，都沒有什麼意思。

　　喬恩不是在中國沒有任何認識的人，正相反，他跟中國的企業合作得太多了，跟政府的人也有交流，可以說他能安排到這麼好的病房和醫療條件，在人情社會的中國也是走了一部分這樣的關係。

　　只是颶風頭兒這個身份，喬恩一點都不想要。他甚至不想要“喬恩•威廉姆斯”這個名字。

　　所以他也不想見那些需要穿著西裝革履面帶虛偽笑容才能見面的人。

　　“你想去哪兒玩？”劉志偉的話一問出來，喬恩的眼神就亮了。劉志偉做好了準備捨命陪君子，就算喬恩想去遊樂園，他也奉陪了。

　　喬恩似乎早有準備，開口就說：“兒童公園！”

　　劉志偉：“……”萬萬沒想到，一山還有一山高。

　　“你去兒童公園幹什麼？你已經三十四歲了，不是四歲。”劉志偉提醒他。

　　“是你問我想去哪兒的。”喬恩執著地說。

　　劉志偉毫無辦法，只能硬著頭皮在地圖上搜索兒童公園，總算找到了個老城區裏的兒童公園，旁邊就是一家幼稚園。

　　兩人在醫院外打了個車，奮勇駛向兒童公園。劉志偉坐在副駕駛座上只感到司機不斷通過後視鏡看後座的喬恩。

　　就算外國人少見，司機看的次數也太多了。

　　劉志偉禁不住拍了拍司機的肩膀說：“師傅，看什麼呢？”

　　司機連忙回過神來：“不好意思不好意思，你這位朋友長得有點像今天手機報上的那個，可能是我看外國人的臉都一樣……”

　　“手機報？”劉志偉楞了一下，“什麼手機報？”

　　後座的喬恩忽然頭抬了一下，在劉志偉扭頭看向他的時候，又連忙裝作看風景。

　　司機將自己的手機螢幕展示給劉志偉說：“喏，這個，是不是長得特像？”

　　中國人看外國人的臉都覺得很像，就像外國人看中國人也覺得都長得一樣。但是劉志偉已經跟喬恩相處了幾個月，對他的臉已經非常熟悉了。

　　那張照片赫然就是喬恩的。

　　劉志偉立刻翻出自己的手機，打開了手機報，果然頭條就是以一種網友式的詼諧幽默的說法講述了一條外媒報導的驚動了IT界的消息——颶風的頭兒罷工了。

　　這消息其實已經比喬恩離開美國晚了幾個月，但是直到現在許多人才突然發現喬恩已經有好幾個月沒有消息了。

　　颶風是個時刻保持活力更新的企業，以往喬恩在颶風的時候，每一次新的系統更新發佈，喬恩都會在自己的推特上發佈一個短視頻。但是幾個月過去，別說系統更新，就算是先前的新品發佈會，喬恩都沒有出現。站在發佈會上演講的是喬恩的首席執行官莫娜。

　　所有人開始感到不對勁了。

　　手機報上的是推特裏颶風員工P的圖，上面是喬恩的一張工作照，下面寫著“WANTED$500，000，000，000”。然後那個金額被打上了紅叉，改成了“ALIVE$1，000，000，000，000”。

　　劉志偉本來對這種數字毫不敏感，但是拜喬恩所賜，他搜查了很多颶風的資料和颶風相關的公司的資料，這個數位是有點特殊的。前幾個月喬恩在公眾面前出現的最後一次，是颶風總市值突破萬億的時候。IT界為颶風和喬恩而狂歡。

　　從那之後，喬恩就不見了。

　　劉志偉核對過時間，正好是喬恩打算安樂死被打包送來中國的時候。

　　劉志偉禁不住扭頭看了一眼還在裝作看風景，卻不時將眼球移過來偷看劉志偉一眼的喬恩。

　　喬恩幾乎有能夠震驚全球的影響力，現在他卻坐在計程車後面，要求劉志偉帶他去兒童公園。

　　——太不現實了。

　　劉志偉將手機關掉，木著臉又在腦海裏刪除了一遍對方先前聲稱要與他度蜜月的畫面。

　　-

　　兒童公園很快就到了，他們下車的時候司機也下來幫忙撐開輪椅。劉志偉付了錢就推著喬恩來到了兒童公園的一條長椅邊上。

　　現在不是放學時間，沒有孩子在這兒玩耍。有的只是幾個看著手機的成年人，百無聊賴地坐在某些設施上。

　　已經是冬了，地上都是枯萎的葉片，看上去很是蕭條。

　　劉志偉說：“這兒有什麼好看的，沒有人也沒有植物。”

　　“我以為會有孩子在這兒玩耍。”喬恩說。

　　“幼稚園管得緊，怕孩子出意外，上學時間不會放出來的，”劉志偉縮起了脖子說著回頭指了指身後幼稚園裏的遊樂設施，“喏，他們要玩，也都該在那裏玩呢。”

　　喬恩回頭看了一眼，那裏面也沒有什麼孩子在玩耍。

　　“你冷嗎？”劉志偉說著將自己的圍巾摘下來，給喬恩圍上了。喬恩調整了圍巾的位置，似乎是隨口問道：“你小的時候也玩這些嗎？”

　　“小的時候？”劉志偉笑了笑，“我哪里有那麼好的條件。中國發展得很快，我小的時候是沒有這些的，最多在幼稚園裏有些充氣玩具罷了。”

　　喬恩似乎有些失望，他定定地看著那看不見一個孩子的幼稚園，問道：“這裏會下雪嗎？”

　　劉志偉看了看陰沉沉的天色，說道：“這個城市很少下雪，但是一二月份的時候多少也會下一點兒吧。”

　　“今天呢？今天會下雪嗎？”

　　劉志偉楞了一下，打開手機看了看天氣。“今天是陰天……嘿，晚上可能會有雨夾雪。”

　　“Zeo，”喬恩叫了一聲，“他們放學了。”

　　大中午的，所有只用待半天的孩子全部歡呼著出來，笑聲和奶聲奶氣的叫聲將整片陰沉的天空都點亮了。

　　喬恩看到穿著花花綠綠童裝的幼童邁著短小的步子跑出來，撲向早就等在門外的父母。他們空蕩蕩的兒童公園裏終於開始有孩子玩耍了。

　　劉志偉斜眼看著喬恩，不經意地問：“你很喜歡孩子？”

　　“我以前並不喜歡。”喬恩說。

　　劉志偉琢磨了一下他這句話。他的意思是他現在喜歡了嗎？

　　“他們是一種嘈雜的生命力，”喬恩說，“我過去很討厭。”

　　劉志偉又琢磨了一會兒他複雜的用詞。沒等想明白，喬恩問：“你呢？”

　　“我挺喜歡孩子的，”劉志偉在長椅上坐下，雙手插進了口袋裏，“很單純，充滿希望，有無數種未來的可能。”劉志偉的嘴角微微翹起，“不像我們這樣已經長成了乏味的大人的成年人。他們可以輕易說出自己的夢想，我們只能把夢想藏在心裏，直到它有一天終究消失。”

　　喬恩看著前方說：“你可以。”

　　“什麼？”

　　“你可以輕易說出你的夢想。”喬恩說。

　　劉志偉失笑說：“謝謝你，夢想拯救家。”

　　他們坐在長椅上看了好一會兒玩耍的孩子。

　　“可以抽煙嗎？”劉志偉說。他從來不在喬恩面前抽煙，也不會在室內抽煙。

　　“給我來一根。”喬恩說。

　　“你是病人。”

　　“你還在病人身邊抽煙。”

　　劉志偉默默把剛剛掏出的煙盒塞了回去。

　　十分鐘後，喬恩說：“拿出來吧。我們一人半根。”

　　劉志偉又默默地掏出了煙盒，抽出了一根煙。

　　“陸易說你不抽煙。”

　　“陸易還說我睡了威廉王子的所有同性友人。”

　　“……你沒睡嗎？”

　　“沒有，”喬恩借用劉志偉的火機點燃了煙，“我只是睡遍了他們之中的所有帥哥。”

　　劉志偉：“……”並沒有什麼本質不同。

　　喬恩抽了兩口就遞給劉志偉，劉志偉吸的時候心情有點怪異，但他一聲不吭也吸了兩口又遞還給了喬恩。

　　“你為什麼不問我怎麼睡的？”喬恩又沒話找話了。

　　劉志偉差點被喬恩吹出來的煙嗆到。他問：“……怎麼睡的？”他還下意識地瞥了一眼喬恩的雙腿。

　　“不告訴你。”喬恩說。

　　劉志偉：“……”這兄弟煙抽不下去了。

　　一根煙抽完之後，喬恩說：“走吧，我想念午飯了。”

　　-

　　劉志偉在喬恩的指揮下，用一個下午走遍了整個城市所有的幼稚園，看了無數各種各樣大同小異的孩子們。喬恩也不知道是什麼樣的心血來潮，一定要看到孩子們被父母接到開始玩耍才離開。就這麼閒逛到了天黑，劉志偉決定把喬恩小朋友帶回醫院了。

　　“等等，還有一個。”喬恩說。

　　整個城市有很多幼稚園，喬恩說的最後一個是一個中外合資的幼稚園，建築設施和教育都很偏向西方。

　　劉志偉帶人來到那個幼稚園門前時，有些驚歎地發現幼稚園門外的牆上都掛滿了明黃色的燈，門外還裝飾著一棵聖誕樹，聖誕樹上全是小小的被包裝成禮盒模樣的裝飾性的方盒子。

　　整個幼稚園被建設得很像一間間小木屋，在燈光的映襯下很有溫暖的感覺。

　　透過木屋的窗子能看到裏面正在玩耍的孩子，孩子們在裏面拍手唱歌，房間裏的高空點著蠟燭，看上去很有節日的氣氛。

　　冬天天黑得早，許多家長已經在外面等候了。有些孩子從窗子裏沖父母招手。

　　喬恩忽然說：“今天是平安夜。”

　　劉志偉楞了一下，終於恍然為什麼他先前總感覺到一種節日的氣氛。他就連中國的許多節假日都略過，別說耶誕節！

　　四周的樹都被燈珠纏繞起來，喬恩看著窗戶裏的孩子們，低低地說了一句：“平安夜快樂。”

　　劉志偉看著喬恩被燈光映黃的側臉，忽然意識到了什麼。對喬恩來說，耶誕節才是他們家人相聚的日子，但是喬恩一個人在中國，住在病房裏，沒有任何親人在身旁。劉志偉不知道他們對於家庭的概念究竟有多重要，也不知道家人和朋友對喬恩來說有多重要，他只知道現在的喬恩是孤獨的。

　　孩子們從小木屋裏奔跑出來，紛紛投入父母的懷抱。小手和小腳一起撲進大人的外套裏。

　　喬恩的鼻尖涼了一下，他睜大眼睛，立刻向上空看去，卻看到劉志偉忽然按住了他的肩膀，在他面前蹲下來給了他一個擁抱：“平安夜快樂，喬尼。”

　　細小的雪花開始下落，一片片落在喬恩的手指上，化成了水珠，也落在了劉志偉的背上。

　　病房裏的陸易來回踱步，頻繁地看表。外面開始下大雪了，喬恩那個混蛋還沒有回來，今天可是平安夜。

　　——他們到底去哪里了？

　　陸易再度打開了自己的手機，信箱裏依舊只有喬恩先前發的一條早已被閱覽幾十次的消息：我跟Zeo出去約會了，耶誕節之前回來：P。

　　-

　　許庭斜靠在沙發上，腳邊是一堆啤酒罐。幾個小時前許願被他趕走了，這個生日還是被他搞砸了。

　　九點二十一分的時候，門外響起了門鈴，依舊是不應答不甘休的架勢。許庭猛地驚醒過來，搖搖晃晃前去開門。門外一個人都沒有，只有一個蛋糕。蛋糕四面圍著紙盒，上方的蓋子已經被取下來了，上面插著幾根蠟燭，寫著：庭庭，生日快樂。

　　許庭彷彿一下子醒了酒，他看了一眼牆上的時鐘。

　　十二月二十四日晚上九點二十一分，是他二十九年前出生的日期和時間。

　　站在逃生梯口通過玻璃看著許庭將蛋糕搬回家之後，許願才鬆了一口氣，揉著眉心頭疼地嘀咕了一句：“這小屁孩……”接著他一把拎起電話，沒好氣地說：“幹嘛？都是你，把我弟的生日搞砸了……什麼不知道，你跟他說什麼了？”

　　作者有話要說：

　　劉志偉：你想家能直說嗎？

　　喬恩：不能，直說不符合我的身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