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0章
這期的錄製請的觀眾顯然比之前的更加熱情。每一期觀眾裏是當期主要參與演員的粉絲的比例會稍大一些,而這一期是曾億來和劉志偉的,曾億來的粉絲都是些中年冷靜粉,也有不少年輕人,但都不是非常愛鬧的類型,卻不知道為什麼,反響異常熱烈。
劉志偉站在後臺聽到聲音,對著跟拍他的鏡頭說:“什麼情況?這麼熱鬧的嗎?”
還沒有出場的主持人笑嘻嘻地說:“都是你的粉絲啊!”
劉志偉有點兒傻眼。
“都是配角”每週都會播出,劉志偉最近的名字出現得頻繁,他的粉絲除了那個採訪就找不到任何一個他參加過的綜藝了,都嚷嚷著沒有糧啃,沒想到“都是配角”裏正巧公佈了劉志偉參與的消息。劉志偉這段時間的微博都是爆炸的,因此他沒有特意去關注有關“都是配角”的消息,忽略了他的人氣正在上漲的現實。
“都是配角”上一期就放出了劉志偉即將扮演宛瀾的消息,他的粉絲都沸騰了,而曾經扮演宛瀾的蘇秦也轉發了這條,樂呵呵地表示很期待他的演出。
於是進入現場的粉絲幾乎除了曾億來的就是劉志偉的。而且劉志偉的粉絲都是常年混跡娛樂圈粉絲團的吃瓜群眾,追星經驗豐富,看熱鬧熱情高漲,烘托得整個現場氣氛熱烈得有如演唱會。
劉志偉瞬間就慫了:“這……觀眾池是不是擴充了?”
“沒有。”主持人和攝影師都笑了。
主持人看了看時間差不多,收到信號之後就舉著話筒跑著出去,一邊跑一邊高喊節目的名字。
劉志偉在後面悄悄看著,肩膀上忽然被拍打了一下。
劉志偉一回頭,是穿著一身麒麟黑袍,氣勢十分驚人的曾億來。
“喲!”曾億來看到劉志偉轉頭,就驚得雙眼瞪大。上上下下打量了劉志偉好幾遍。
劉志偉穿了一身豔紅的旦角行頭,吊了眼睛,畫了濃妝,假髮幾縷垂下來,從背影的動作看還能看出是個男人,轉過來一看,已經分辨不出了。
曾億來一直覺得劉志偉這臉去走偶像路線綽綽有餘,但是偏偏這人走的實力派路線。他臉小個子高,身材偏瘦,妝一畫,袍子一穿,比當年的蘇秦還有感覺。
劉志偉沒有感受到曾億來受到的衝擊力,他笑著說:“曾哥。”
劉志偉一笑,面孔上猶如百花齊放,曾億來尷尬地後退一步說:“哎不行,你這扮相不行。”
劉志偉楞了一下,擔心起來:“怎麼?不符合原作?”
“不是,”曾億來說,“我老婆會吃醋的。”
一旁的工作人員沒來得及捂嘴,“噗”了一聲。攝影師拼盡全力給了劉志偉茫然的臉一個大光圈的背景虛化特寫。
主持人把場內的氣氛炒到了最熱,導演和工作人員依次給劉志偉和曾億來打手勢,劉志偉才忽然意識到:“黃天高呢?”
“他啊?”曾億來笑了笑,揶揄地說,“那頭上場,說自己太醜了不想見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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劉志偉錄節目的時候,喬恩打開了他的電腦。瑞克傳來的包將近一百個G,將《破式》所有的刪節版、未刪節版、壓縮版、未壓縮版還有不同剪輯方式版本123全部囊括了。喬恩已經掃過了一遍。
除了最後的版本,每一個版本裏都有“劉志”這兩個字。而且放在片頭,就在柳意的名字出現之後。而最後的版本裏,為了刪掉“劉志”,又讓這一切顯得不刻意,原本順暢的片頭被間隔一段時間就剪切一部分,有評論家當初就評論過這是不必要的剪輯。
喬恩不禁摸了摸下巴。
如果是後期剪輯師做的,那對方完全可以直接在工程檔裏刪除劉志偉的名字,並且將後續的名字提前,讓整個片頭更加順滑。但是目前的刪節版則像是在成片上進行了切片剪輯,只有片尾的剪切因為都是黑色背景和小字比較容易被忽視。
劉志偉說這是刪減意外。
但這真的是刪減意外嗎?
刪節版一共有兩個,喬恩核對了這兩個版本的每一幀畫面,最後的版本只刪除了劉志偉的名字。
一個僅在柳意之後的名字,從排序上比柳意之後的演員都更加重要,為什麼會被刪減?
瑞克給每個版本都做了對比,為了提出專業性的意見,他還找到了一個做導演的朋友來幫他分析。
十幾版剪輯修改版本,前面幾版剪輯順序調整很大,是製作中的正常現象,然後漸漸的,柳意露面的鏡頭開始慢慢減少,藝術化的武術鏡頭開始拉長增多。
就算喬恩不是專業學導演的,他也能看出這其中的區別。
十年前的柳意演技還不是很精湛。他的面孔和聲音都很適合這個角色,但是在時間長的鏡頭中有許多多餘的表演動作,還有收不住勢的情況,但是隨著剪輯越來越碎片化,武戲和文戲的結合越來越緊密,他的缺陷都被剪掉,在觀眾眼裏在鏡頭裏出現最多的的確都是他,但真正出現在鏡頭裏的時長增多的是劉志偉的身影。甚至其中有不少站立的背影鏡頭都是劉志偉替的。
也就是說,劉志偉逐漸佔據了整部戲的重心。
演員找替身的情況不少見,但是替身戲比主演還多的,卻實在找不出第二個例子。
喬恩在床上不斷滑動螢幕,來回尋找不同版本的不同之處。儘管瑞克已經給他列出了一整個對比表,喬恩還是自己看了一遍。
他對柳意壓根兒不認識,但是對劉志偉身體的每一部分、每一個習慣性的動作和姿態都很瞭解。畢竟過去的幾個月裏,他除了醫生護士和陸易,接觸的最多的就是劉志偉。
瑞克從喬恩接收了檔之後就一直在等喬恩的消息。
他睡在自己工作室的躺椅上,頭上戴著藍牙耳機,以保證一收到消息就能把他驚醒。
喬恩在三天后發來了一條新消息,瑞克聽到聲音就條件反射地跳了起來。
Daddy Jone(喬爸爸):按照剪輯人員列表和攝像名單,找一找拍攝原片和花絮。
明確的目標明確的檔類型,雖然因為相隔整整十年而讓整個工程量變得很大,但並不是不可能的事。拍攝《破式》的出品公司不會輕易將一部流傳到現在的經典電影的花絮輕易刪除,因為許多資料在之後都會成為寶貴的影像紀念。
這裏面只有一個問題,不管是誰刪掉了劉志偉的名字,對方是否有能力將那些花絮和原片也一併刪除呢?
瑞克剛剛問了這個問題,喬恩就回話了。
Daddy Jone:中國的網路上現在還流傳著《破式》主角柳意的部分花絮片段,中國人把這叫做“賣情懷”。
喬恩剛發過去,看到瑞克在那頭髮回了消息。
Crazy DJ Rick:OK,我明白了……也會開始學習中文的。
Daddy Jone:你們組有多少人?
Crazy DJ Rick:二十五個,我們是最大的組,有五個在做VR,五個在做新產品外觀,還有……
Daddy Jone:我知道你們起碼有十五個無所事事,你可以從別的組找些別的無所事事的人,讓我想想,你找三十個人和你一起做。
Crazy DJ Rick:可是老闆……我們一個項目最多才二十五個人……
Daddy Jone:學會分享。另外我會告訴莫娜我們需要招聘了。
瑞克看到喬恩黑下去的頭像,愣了好一會兒。他們一個項目最多才二十五個人,喬恩居然要組建一個三十個人的“無所事事組”去調查這部電影。
“Cool.”瑞克挑起眉毛吹了一聲口哨。
喬恩合上了電腦。他雙手手肘支在面前的桌板上,兩手虎口將頭髮從前捋到了後腦勺。他閉上眼又抬起頭睜開眼,看著前方沉吟了一聲:“……還差證明那是他的證據——有力而明顯的證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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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都是配角”現場的音樂響了起來,是京胡拉響的聲音。黑暗中的燈光打亮了台側一角,是個臺上台。有個豔紅色的身影站在那裏,踏步抖袖又一翻雙袖,身體一翻背地下臥,正是一個臥魚。
台下的尖叫響成了一片,台側同樣參加節目的演員好幾個發出了一聲“我去”。
暗光緩緩地亮起,映出了坐在茶桌邊太師椅上的黑袍男人。
二爺手邊一杯茶,頭隨著器樂緩慢地一點一晃。
他身著一身麒麟長袍,拇指上戴了個玉扳指,輕輕地磕在茶盞上。
台側的主持人對著跟拍他的鏡頭拼命豎起拇指,激動地連跳了好幾下。被特意請來點評的嘉賓也在一旁說:“這身段好,真的好。”
“看不出來是個男演員,厲害了。”
臺上的旦仰身立起,面孔微側朝著觀眾,臉上帶著醉意,雙眉微蹙又展開,雙唇之間露出了一點皓齒。他長如鴉羽般的睫毛下掩映的帶著水光的眸子掃過台下,若有若無地掃過二爺。
有一瞬間,曾億來險些捂著自己的胸口想要往後台去看一眼自己的妻子,就那一瞬間之後,花衫的目光移開了。衣袍翻飛,宛如萬千蝴蝶翩翩而起。曾億來腦中猛地出現四個大字“豔驚四座”。
這就是豔驚四座。
劉志偉沒有唱詞,他沒有學過,這個片段裏也沒有,但只這一幕,他已經演到了極致,多一分則太多,少一分則太少,哪怕這時多增一道名家的唱腔,也只會破壞這場視覺盛宴。他將觀眾看到的,化作了另類的聲音。他起落時彷彿有唱詞在人的腦海裏迴響,就像他們眼前看到得那樣驚豔。
曾億來被驚住了,觀眾被驚呆了,當然坐在另一張太師椅上的黃天高更加被驚呆了。他的腦海裏徘徊了好幾個大字:這一定不是劉志偉!
燈光忽然打在了黃天高的身上,整個場景的光都微微亮了一度,其他茶桌上的客串群演也能看清了。而劉志偉的在臺上的“戲”已經到了尾聲
黃天高被他頭頂的燈光打得猛地驚醒,好不容易才把自己的詞想了起來,鏡頭都打在他的臉上了,他才忽然說:“你下來。”
周圍的群演都安靜下來,緊張的氣氛彌漫在空氣中。
他的臺詞出現得突兀,就算不專業的人也看出來了,但是劉志偉銜接得很順。他的後退停了一下,嘴唇微張,眼角斜向了黃天高,眉頭蹙了起來。
劉志偉進退不得,曾億來向後一靠,鎮定地開口了:“來我這兒。”他拍了拍自己的大腿,一副熟客的模樣。
黃天高咯噔一下,看著曾億來,高聲道:“來我這裏!”
劉志偉來回看著他倆。
“宛瀾,有些人不懂這裏的規矩,你同他說說。”
劉志偉款款地鞠了一躬,說:“哎,二爺。”他面朝黃天高,說道:“這位爺,宛瀾是不下場、不陪茶的,爺想宛瀾陪茶,看爺能點亮幾盞燈了……”
黃天高猛地站起來,一拎腰間的長刀:“我這寶貝,點燈夠不夠?”
四周的人好些後退了幾步,警惕地盯著黃天高,而黃天高則得意洋洋地盯著曾億來。
二爺慢條斯理地喝了一口茶,從袖口掏出了一把黑漆漆的槍,輕輕放在了桌上。
“朋友,到哪兒都得講規矩,能用錢解決的事,何必用命呢?”
真田被鎮住了,後退一步,慢慢地坐了下去。“你說,怎麼點燈?”
所謂點燈就是花錢,點一盞燈,花一大筆錢。
二爺權高勢大,手裏生意做得大,比錢,還沒輸過。
宛瀾來回看他倆,只聽二爺說:“先來十盞罷。”說著他從口袋裏掏出了一疊錢,輕飄飄地擺在了桌上。
有人把十盞蓮燈送了上來,從宛瀾的面前擺起,往二爺的方向擺,擺了十盞。宛瀾接過一個引子,開始點燈。每點完一盞,就比先前更靠近二爺一步。
宛瀾點燈時是很嫋娜的,向前踏上一步,輕輕挽住袖子和長髮,側著身體點燈,長長的引子讓他的手舉得遠、抬得高,身體也就傾得多。
真田緊跟著不甘示弱說:“給我點二十盞!”說著將一疊錢重重拍在了桌上。
宛瀾一頓,面上毫無表情,往回挪去,依舊嫋娜地給真田點了二十盞燈。
二爺沒有急,等宛瀾點完了,又拿出一疊錢:“五十盞。”
五十盞燈,已經排到了二爺面前,宛瀾剛點起,真田就猛地站起來:“八十盞!”
真田面前的燈也排了起來,他掏出錢往桌上一拍,卻始終不把手放開。二爺給了跑堂的使了個眼色,跑堂的馬上上前來諂媚地笑道:“這位爺,超過五十盞的,咱們要點個數兒。”
真田的神色明顯緊張了起來。
他捏緊手掌下的鈔票,又摸著腰邊的刀,用眼角看了看二爺桌上的槍。二爺對愣著的宛瀾說:“繼續點。”
宛瀾於是忐忑地一盞盞點到了二爺面前。他的面孔上有一絲不易覺察的憂色,步子卻如還在場上的花衫一般穩而美。
跑堂的看真田死活不鬆手,於是又跑到了二爺面前,二爺讓他麻溜點完了,對著宛瀾說:“坐。”
宛瀾是不坐膝蓋頭的,二爺說坐,他就坐在了一旁的太師椅上。
真田看到這,怒氣衝衝地將腳邊的凳子踢翻,抽出刀來說:“所有唱戲的都坐膝蓋頭,怎麼就你不坐,你們耍我開心?”
宛瀾的心都提了起來,二爺不動聲色地按住他放在桌上的手,輕輕拍了拍說:“我花的錢,我想他怎麼陪就怎麼陪。您想讓他坐膝蓋頭,不多,點三百盞燈。”
二爺說著,對一旁的侍從招招手,從對方遞過來的口袋裏掏出了厚厚一疊鈔票,不輕不重地砸在了桌上。
他對宛瀾說:“過來。”
宛瀾的神情有些細微的複雜。他起身來到二爺面前,輕輕坐在了二爺的膝蓋上。他始終是垂著目光的,沒有一句臺詞。長長的睫毛垂下去形成了一小片扇形的陰影。二爺卻在他即將坐下的時候一把扶住了他,攙著他的胳膊對真田說:“我想他怎麼陪,就怎麼陪。宛瀾,站著給爺唱個新的。”
三百盞燈密密麻麻圍繞了兩人,不需要宛瀾點燈,已有人來點上了燈,二爺把玩著桌上的槍,說:“要不,您去別的場子尋個樂?”
作者有話要說:
觀眾:什麼二爺智鬥宵小,明明是有錢就是大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