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7章

　　喬恩接電話的時候劉志偉正在浴室裏，喬恩嚴肅地坐了起來，低聲說道：“出什麼事了？”

　　陸易陸陸續續將他和珊娜的事說了一遍。

　　“她突然把我趕出了浴室！”陸易在那頭低聲吼叫，“我還從來沒被女人趕出過浴室！”

　　“那麼現在你體會到了。”喬恩冷漠地說。

　　“嘿，喬恩，我真的搞不懂她，”陸易說，“我不是在開玩笑，她居然讓我們退回到原來的位置，我們以為那很容易——”

　　“哦，”喬恩抬起了眉毛，“你覺得很難？”

　　陸易噎了一下，好一會兒承認道：“很難。”

　　“可我還是個性生活都沒有的傢伙，”喬恩低聲用陸易先前嘲諷他的話回諷道，“看樣子我們現在一樣了。”

　　陸易試圖說話，卻只喪氣地吐出一口氣，冷靜下來：“你覺得我是不是應該再去找個代替的床伴？”

　　“Seriously（認真的）？在一個身材火辣的女人住在你房子裏的時候？”喬恩挑起一邊眉毛，眼睛還一直盯著浴室的門，“老實說，老兄，現在這個下場可是你自找的。”

　　“你說什麼？”陸易難以理解地問。

　　“你還記得上午你說了什麼嗎？”喬恩用肩膀夾著手機，剝著自己的指甲說，“當我提到我在你們當中很尷尬的時候。你說‘我們只是朋友’。看吧，報應來了。”

　　“我……”

　　“她給你機會了，做朋友，”喬恩大咧咧地說，“你知道嗎，你過去的所有床伴我幾乎一個都不認識，哦，有幾個是工作夥伴不提，大部分我沒有說過三句話，你將她們和你的生活割裂了。珊娜是唯一一個我們都認識的夥伴，但是她成為你的床伴之後，你們的關係在疏遠。”

　　“有嗎？”陸易忍不住反駁道。

　　“有，比如從前你提到她只會提到她的不靠譜，沒計畫，還有她亂七八糟的專業選擇和服裝選擇，但是現在，你幾乎不跟我提到她，只要提到都跟性有關，”喬恩看著天花板慢悠悠地說，“你現在甚至想再找一個床伴代替她，老天，她是另一個床伴能代替的女人嗎？”

　　陸易沉默了一下。

　　“我默認你回復了‘她不是’，”喬恩開始玩一旁玩偶胸前的口袋，將它翻出又塞進說，“如果她不是，那麼為什麼不再回頭來重新思考你和她——我們三個之間從前的關係呢？”

　　陸易想要說話，剛發出了一個音節，就又被喬恩打斷了：“我知道你想說什麼，一個身材火辣長得正合你胃口的女人天天在你面前晃，她瞭解你、徹徹底底得知道你，不管是哪個方面——她的每個舉動只會讓你想到黃色廢料，要控制住自己很難對嗎？”

　　陸易：“……”

　　“Dude（兄弟），你以前是怎麼做的？”喬恩說，“你的腦子裏只剩下性了嗎？不要害怕進入親密的關係，老朋友，你已經四十多歲了不是十多歲，一個聰明的女人沒什麼值得害怕的。”喬恩又看了看浴室，他聽到浴室裏的水聲已經消失了。

　　“好了老兄，我得走了，”喬恩說，“我丈夫洗完澡了，他馬上會去給我熱一杯牛奶，燙一燙腳，做幾個拉伸，然後跟我一起上床看電影。”

　　陸易：“……”

　　“回見。”喬恩乾脆俐落掛掉了電話。

　　劉志偉從浴室裏走出來擦著頭髮問道：“你在打電話？”

　　“是的，陸易的來電。”喬恩扭了扭身體坐正說。

　　“是關於什麼的？”

　　“感情問題。”喬恩說，“我是個很棒的感情諮詢師。”

　　“哦……是嗎。”劉志偉可有可無地點了點頭，扭頭回去吹頭髮。

　　喬恩；“……我真的是。”

　　“我相信你。”

　　“你聽上去並不相信我。”

　　“我不相信你。”

　　“……你剛剛還說相信我！”

　　-

　　陸易掛了電話，腦海裏盤旋著喬恩說的最後一段話。

　　“不要害怕進入親密的關係。”

　　他之前才問過珊娜，他缺什麼。開啟一段新的性關係時他從來都是從容不迫的，但是一旦對方有介入他生活的可能和希望，他會及時掐斷這種關係。

　　年輕的時候他知道自己為什麼那麼做——他年紀輕，野心大，沒有戀愛的時間和精力，但是年長之後，這就成了一種習慣。他有滿足自己精神需求的夥伴，也有滿足肉體需求的性夥伴，他們永遠都不必是同一個人。

　　陸易一直不覺得自己這樣的狀態有任何問題，一直到現在。

　　通完電話之後，他開始慢條斯理地解開自己濕透的上半身襯衫。緩慢地思考這件事，思考他和珊娜的關係，他和珊娜以及喬恩的關係。

　　幾乎是在喬恩和珊娜交上朋友的同時他就認識了珊娜，他比喬恩大了十歲不到，當時看珊娜的和喬恩站在一起拍照的照片時，只覺得對方長得像個標準的迪士尼公主娃娃，表情比喬恩更加孩子氣，那時候他已經是個有充足社會經驗的成年人，他跟喬恩是朋友，也跟珊娜成了朋友，卻從未想過有一天他會跟珊娜上床。

　　珊娜的長大伴隨著她持續增長的魅力，陸易甚至能夠當著她的面開玩笑，說“就沖你的臉，你會是個頂級的鋼管舞女郎”。

　　結果珊娜在那年陸易生日的時候讓喬恩將他帶到pub，親自給他跳了一段豔情火辣的鋼管舞——她甚至把自己的頭髮染成了金色，她曾經最不想那麼幹，因為她討厭別人給她套上徒有其表的評價。

　　陸易精准地劃出了朋友和戀人的界限，以至於他從沒有試圖想過將珊娜劃歸入自己的“狩獵”範疇，他一直認為這是對朋友的尊重。

　　現在有什麼不一樣了。

　　陸易將自己濕透的襯衫脫下來，露出了健身得當的肌肉。他一直很有吸引異性的資本，因此得到女人也格外容易。

　　但他摸不准珊娜究竟想跟他發展到哪一步，也不知道自己能不能成功和她發展成“有性關係的親密友人”。

　　他想起席間他說“我們只是朋友”時，珊娜說的話——“愛情並不是友情的終結者”。

　　-

　　劉志偉吹完頭髮之後，給喬恩熱了一杯牛奶。喬恩啜著牛奶聽劉志偉問道：“陸易有什麼感情問題？”

　　“哦，你知道的，有個年紀比他小的妙齡女郎正在火熱追求他，但是他壓根兒不知道怎麼認真地談戀愛——多可笑，他有過無數情人，能成熟地分清喜歡和愛、愛情和性的區別，卻沒有一個認真談過戀愛並堅持到最後的物件。”

　　“一個都沒有嗎？”劉志偉有些驚訝。

　　“嗯……也許有一兩個吧，”喬恩皺眉想了想說，“在他年輕的時候——我想不起來了，他是個直男，你知道，我不太在乎他。”

　　劉志偉忍不住笑了出來。他說道：“他跟我第一次見面相差很大。”

　　“哦？第一次見他什麼樣？”喬恩很有興趣地問，“那時候我想我還在昏迷——珊娜那個asshole（混蛋）。”

　　劉志偉說道：“他看上去很專業很威嚴……嗯……而且他還叫你威廉姆斯少爺。但我發現他已經不太叫了。”

　　喬恩沉默了一下，說道：“是的，他也在好轉。”

　　“什麼意思？”劉志偉坐了下來，將喬恩的筆記本電腦拖過來放在他們中間。

　　“這可能是我的錯，我的病和心理狀態讓他將我當做了生活和工作的重心，他幾乎無法擁有自己的生活……我知道不能繼續那樣，讓陸易陪我一起痛苦，所以安樂死也是我在無法做出更好的決定時選擇的一向終止我的傷痛以及我給別人持續帶來傷痛的好辦法。”

　　劉志偉摟了摟喬恩。

　　喬恩吸了一口劉志偉脖子裏沐浴露的味道說：“珊娜受不了在我身邊的壓抑，很早就逃跑了，但你知道嗎，她為了我重新回到大學修了心理學，學了很多亂七八糟的專業，也從世界各地為我尋找救治方法和優秀的心理醫生。”

　　“他們是很好的朋友。”劉志偉說。

　　“他們對我來說很重要。”喬恩說。

　　劉志偉沉默了一會兒說道：“一切都在變好，喬恩。”

　　喬恩說：“你知道嗎，你說這話比別人擁有更高的可信度。”

　　劉志偉忍不住笑了一下。

　　喬恩說：“‘可信先生’，你想看哪部迪士尼公主？”

　　劉志偉：“……喬恩，是你想看。”

　　“好吧，可信先生的丈夫，你想看哪部迪士尼電影——”喬恩自言自語地說著，將游標移向了長髮公主，“這個怎麼樣？”

　　劉志偉聳了聳肩：“可以，我喜歡這個名字。”

　　“Wow，你覺得我留長髮合適嗎？”

　　“……我更喜歡你短髮的樣子。”

　　“我的頭髮養長會很好看，它們很柔順，還會反光……”

　　“我看不出來，你剛來的時候頭髮簡直是個一團稻草雞窩。”

　　“……陸易那個混蛋。”

　　“我相信那不是陸易的錯。”

　　“……”

　　電影開始後，喬恩小聲說道：“你知道嗎，我是迪士尼動畫電影的big fan（大粉絲）。”

　　“我覺得你熱愛所有動畫片。”

　　“哦……差不多。”

　　“……”

　　“但是迪士尼的動畫有一種不一樣的感覺，”喬恩說，“它給你創造了一個烏托邦。一個現實所沒有的烏托邦，但它描繪的全是現實的場景，有時候諷刺得讓人意想不到。”

　　“……比如呢？”

　　“你看過《Zootopia》（瘋狂動物城）嗎？”

　　“看過。”

　　“你知道他裏面甚至連汽車的品牌都跟現實一一對應嗎？”喬恩認真地說，“它最genius的地方是建造了一個現實世界，然後將所有的人類像動物一樣劃分。將人類有的偏見都用簡單諷刺的方式表達，你想不出比這更現實的塑造了。”

　　劉志偉皺起了眉開始思考他的話。

　　“但你知道所有迪士尼動畫片的結局都是美好的，”喬恩說，“哪怕那個城市依舊沒有變化，裏面的動物態度卻發生了改變，這是最童話的結局了。我們都知道那永遠不可能在現實世界發生。”

　　劉志偉看到喬恩直視他的碧綠色的眼睛，想說什麼，卻忽然沒了詞。喬恩說道：“所以你對我來說幾乎是個讓人不敢置信的童話。”

　　劉志偉臉一紅，沒有正面回答喬恩，只是看向了正式開始放映的螢幕。

　　他一旦開始看電影，注意力就會全部集中到電影上，而喬恩則因為看過好幾遍而不斷偷看劉志偉。

　　電影放完之後，劉志偉有感而發說了不少，喬恩卻只會點頭。

　　“你沒有什麼想說的嗎？”劉志偉忍不住說。

　　“我在想像你長髮的樣子，”喬恩說，“這已經讓我不能思考別的事情了。”

　　劉志偉忍不住笑駡：“你到底在想什麼？”

　　接著他思索了一會兒說道：“你可能會看到的。”

　　“看到什麼？”

　　“我長髮的樣子——”劉志偉說，“不是我《刺客2》裏的那種長髮，更像她那樣。”劉志偉指向了片子。“你知道，做演員有一個非常棒的優點是，你能夠體驗各種各樣不同的人生，從各種各樣的角度去思考人的關係、生存的意義。這是個很棒的練習。”

　　“你說得我很心動，我有點兒想轉行。”喬恩說。

　　“你會是個很受歡迎的演員的……如果你轉行的話。”劉志偉實話實說。

　　“我只會是個花瓶。”喬恩說著一口喝完了牛奶。

　　熄燈前，劉志偉還看了幾頁劇本，喬恩看著他看劇本的側臉捨不得挪開眼睛。劉志偉頭也不抬說：“喬恩，你這樣讓我很緊張。”

　　“那這樣呢？”喬恩撐著臉面向正前方，目光卻依舊斜瞟了過來。

　　劉志偉放下劇本說：“你就不能看點別的嗎？”

　　“不太能，”喬恩說，“我的多巴胺現在很旺盛，你知道它與各種成癮行為有關。現在我對你很上癮。”

　　劉志偉：“……”這位巨型少女今天是怎麼了？

　　喬恩說：“看到珊娜我簡直覺得我幸運極了，因為我的愛人願意接受戀愛，我用不著花力氣用技巧讓他明白我愛他。”

　　劉志偉：“……You know what（你知道嗎），我想睡覺了。”劉志偉說著熄了燈，丟了劇本鑽進被窩裏，把自己的頭都蒙住了。

　　喬恩掀起被子鑽進來，在被子裏面用氣聲大聲說：“I-love-you！（我愛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