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9】

　　第二天起床， 盛喬把需要買的菜寫下來發給方白，讓他買了拿過來。她現在人氣逐漸提升，也不敢像以前那樣肆無忌憚地出門了。

　　她決定無視掉孟星沉探究的富有深意的目光， 把他當做前輩尊敬對待。不管你怎麼話裡有話，反正我就是聽不明白。

　　下午時分， 孟星沉準時到了。

　　盛喬恭敬地把他迎進屋， 看他那目光， 讓孟星沉有種自己是爺爺輩的錯覺……

　　今天授課的內容是最基本的細微表情。

　　盛喬聽得很仔細，他說的這些不僅僅是專業的表演知識，更結合了他這麼多年來自己的技巧與經驗，盛喬邊記邊學， 漸漸推開了那扇她從未涉及過的領域的大門。

　　一下午時間很快就過去。

　　孟星沉似乎坐得有些累了， 偏頭捶了捶脖頸， 「今天就先到這吧，說得太多你不好掌握。」

　　「好的， 謝謝孟前輩，辛苦了。」

　　孟星沉看著她：「所以，今天有晚飯吃嗎？」

　　「……有，我這就去做。前輩喜歡吃什麼？」

　　他笑了一下， 「上次你邀請我去吃雜醬面， 我沒吃到，今天補上吧。」

　　「好的，請您稍等。」

　　她收好筆記本，轉身去了廚房。

　　孟星沉起身走了走。已經不是小年輕了， 以前拍戲留下的舊傷也開始對身體產生影響，坐了一下午脖子也疼腰也疼。

　　他活動活動筋骨，在客廳四下走了走，又走到廚房門口問盛喬：「不介意我四處看看吧？」

　　「不介意，您隨意。」

　　孟星沉笑了笑，先去陽臺看了看那些花兒，它們被照顧得很好，已經入春，細嫩枝頭都爭相發出新芽，過不了多久應該就會開花。

　　又在客廳轉了轉，研究了會兒那些壁櫃櫥窗上的擺設，壁上的掛畫。

　　盛喬的臥室門上掛著一個鑲花邊的小牌子，寫著「喬喬的城堡」。那是丁簡給她搞的，自從盛喬要求有個小書房後，丁簡就認定盛喬有一顆小公主心，要不是盛喬攔著，她還要在臥室裡裝粉色的蕾絲花邊。

　　孟星沉沒進她的臥室，只是拿著那個城堡小木牌看了會兒，又參觀了另外兩間空著的客房，最後一個房間靠近陽臺，門關著，他猜測大抵是書房，打算進去參觀一下，看她平時都愛好看哪些書。

　　結果擰了擰門把手，發現擰不開，門反鎖著。

　　連臥室門都只是虛掩，這間屋子，卻要反鎖？

　　孟星沉笑了一下，轉身回客廳坐著了。

　　沒多會兒盛喬就端著兩碗雜醬面出來了，擺上飯桌，還切了兩片檸檬泡了檸檬水，恭敬地喊他：「孟前輩，面做好了，希望合您的口味。」

　　孟星沉走近，打量她幾眼，拉開椅子坐下，「小喬，跟你商量個事。」

　　「您說。」

　　「你可以不要一口一個您嗎？你這樣讓我有種自己很老的感覺。」

　　「……」盛喬假笑，「您是前輩，也是老師，稱呼您是應該的。」

　　孟星沉：「我是前輩，也是老師，那前輩老師的話，你聽不聽？」

　　盛喬：「……」

　　她笑了笑，說：「知道了。」

　　孟星沉這才拿起筷子。

　　雜醬面她已經做過很多次，味道自然不差，孟星沉嘗了幾口，點頭道：「可以開餐廳了。」

　　「前輩過獎了。」

　　她恭敬中帶著疏離的態度，孟星沉不是感覺不出來。

　　她的變化太大了。不僅僅是他在新聞綜藝裡看到的那種破繭重生的變化，對他的態度，看他的目光，和他相處時所有的一切，都跟以前不一樣了。

　　他之前只是想幫助那個有些自卑壓抑的姑娘，既然她願意奮起反抗，他不介意錦上添花推她一把。不管是答應去直播綜藝也好，還是跟公司推薦簽她也罷。

　　可現在看來，她似乎完全不需要他的説明。

　　真是忍不住讓他想一探究竟啊。

　　孟星沉開口說：「小喬，你跟以前很不一樣。」

　　正吃麵的盛喬一愣，無可避免地想起了霍希。

　　霍希也跟她說過同樣的話，在她剛剛成為盛喬的時候。

　　她愛的那個少年，現在在做什麼呢。他有按時吃飯嗎，是不是為了演出又熬夜了？她已經很久沒有見過他了，她真的好想他啊。

　　盛喬抬頭衝孟星沉笑了笑：「人總是會變的。」

　　那笑太過坦然，連目光都坦蕩。

　　孟星沉愣了愣，笑起來：「也是。」

　　接下來兩天，孟星沉照常來授課，將基礎的表演技巧教給她之後，就要出國忙自己的工作了，還給她留了作業。

　　一段大片獨白的劇本，讓她練習好之後用手機把表演拍下來發給他，要檢查。

　　盛喬一一應了，將做的筆記熟記於心，開始會對著鏡子練習。

　　很快又到了《星光少年》錄製的那一天。

　　因為是直播，選手頭一天下午就開始彩排，等第二天導師到了之後，現場的舞美燈光音響都已經調試完美。

　　第一期收視率飆高，看過節目的觀眾幾乎都在守第二期的直播。

　　他們太想看看盛喬現場是怎麼放彩虹屁的了。

　　直播很快開始。

　　這一次的淘汰賽，依舊是刷一半的人下去，那些表現不錯但沒有簽約樂藝或者背後沒有資源支持的選手，這一次就會被淘汰了。

　　這個圈子競爭殘忍，只有實力沒有後臺，真的很難出頭。

　　盛喬的化妝師周侃今天給她做了一個甜美可愛的造型，額前散下柔軟的空氣劉海，眼妝主桃花色，小裙子清純可愛，給人撲面而來的少女感。

　　一登場，各家粉絲瘋狂應援，因為第一期的播出，各位選手也有了粉絲，此刻滿場各色燈牌各個名字，五顏六色花花綠綠，顯得氣氛特別熱鬧。

　　熱場之後，淘汰賽正式開始。

　　今天的上場序號是由星動者在箱子裡隨機抽取，第一個上場多少都有壓力，選手都在祈求千萬不要抽到自己，然後就看見盛喬拿出一個球，拿著話筒念道：「9號。這位選手我有印象呢，唱歌唱得特別好，接下來也要加油呀。」

　　9號選手深吸一口氣，走上舞臺。

　　這位選手雖然沒有簽約樂藝，但是另一個大牌經紀公司簽的新人，來這個綜藝算是他的出道秀，實力是毋庸置疑的。

　　他唱了一首自己的原創歌曲，路線偏搖滾，很有自己的風格特色。在台下有些羞澀緊張，但真正表演起來卻氣場十足，很快帶動了現場的氣氛。

　　表演結束，三位導師紛紛點評，彈幕觀眾都在刷：

　　【來了來了，馬上到彩虹屁了！】

　　【不知道今晚能聽到什麼樣的彩虹屁，好期待啊！】

　　【彩虹屁彩虹屁彩虹屁彩虹屁】

　　……

　　終於到盛喬，不僅看直播的網友，連現場觀眾都屏氣凝神，靜待她的發揮。

　　盛喬笑吟吟看著舞臺上微微喘氣的少年，毫不掩飾語氣裡的欣賞：「我想，上帝造你的時候，一定花了六天時間。第一天造你骨骼，第二天造你血肉，第三天造你皮相，第四天造你性格，第五天造你才華，最後一天，他吻了你的嗓子。」

　　導師：「？？？」

　　觀眾：「？？？」

　　網友：「？？？」

　　臥槽，這他媽是什麼彩虹屁成精？！

　　萬人血書跪求盛喬給我愛豆寫彩虹屁！！！

　　網友們的注意力已經完全不在選手身上了，要不是直播，他們恨不得快進，直接拉到盛喬點評那一趴。

　　每出現一個三位導師都給晉級的選手，盛喬就要吹一波彩虹屁。就算是面對被淘汰的選手，她也會說一句類似「我在你身上看到了未來無限的可能」這種激勵話語。

　　她一次都沒使用過作為星動者的一票否則權。

　　簡直就是個持續常亮的綠燈，過過過，給你過，全部過！

　　節目才播到一半，盛喬新的彩虹屁語錄就已經傳遍全網，被刷上熱門了，又吸引了一大批人來看直播，觀看人數持續上漲。

　　導演組簡直樂開了花，一直在耳麥裡鼓勵盛喬：「多說點，繼續說，要是詞窮了我們派人給你遞小抄！」

　　收視率一路高漲，現場氣氛也持續火爆，輪到下一個選手上臺的時候，又是一個被標了星號簽了樂藝的選手。

　　他上臺的時候抱著一把吉他，面貌很帥，盛喬記得葉桐說過一句，他好像是某個導演的兒子，算是個星二代。長得好，才華也不錯，出道之後有家裡的支持，估計將來前途無量。

　　他唱了一首原創，唱功不錯，曲子也好聽。唱完之後衛鶴冬率先點評，大概是為了增加他的鏡頭，問他：「你為什麼要來參加這個節目呢？競爭這麼激烈，你其實不用這麼辛苦。」

　　星二代謙虛地說：「我從小就很喜歡唱歌，我希望觀眾認識我，是通過我的歌聲。其實個人的力量是很渺小的，除了唱，我什麼也做不了，但也只有唱，才能給歌壇注入一點光芒，不至於讓好的音樂淹沒在靠人氣支撐起來的假像中。」

　　很多觀眾一下就聽明白他話裡的意思。

　　他在嘲諷現在歌壇裡那些流量偶像。因為有人氣，所以無論什麼歌都能上榜，那些不是好的音樂，是流量的假像。

　　這番話說的現場觀眾都在為他鼓掌，幾位導師也毫不吝嗇讚揚，紛紛給了晉級，輪到盛喬的時候，大家都在期待，她這次又會帶給我們什麼彩虹驚喜呢！

　　鏡頭給過去，卻發現全場一直笑意盈盈的盛喬，此刻是冷著臉的。

　　她沒說話，面無表情按了面前的紅燈。

　　星動者使用一票否定權。

　　全場譁然。

　　幾位導師還沒說話，原本謙遜的星二代立刻坐不住了，似乎他從來沒被否定過，拿起話筒就問：「我能請盛喬老師給我一個合理的解釋嗎？我無法接受一個絲毫不懂樂理的人否定我的創作！」

　　盛喬冷笑著看他：「我不懂樂理，但我聽得出你這首歌是原創還是抄襲。你說不希望好的音樂淹沒在靠人氣支撐的假像裡，卻又抄襲一個流量歌手的歌，有什麼資格標榜原創，又有什麼資格站上這個舞臺？」

　　星二代神色一僵，臉色漲得通紅，氣急敗壞地說：「我沒有抄襲！你根本不懂創作！」

　　觀眾和導師都愣了。

　　抄襲？抄的什麼？他們怎麼都沒聽出來啊？

　　盛喬被他的不要臉氣得騰地一下站起來，「你這首歌，抄的是……」

　　話筒突然沒聲了！

　　她拍拍話筒，立刻反應過來是導演組給她關了，耳麥裡導演組說：「主持人上臺救場，葉桐，衛鶴冬，你們把抄襲這個事否定下去。」

　　然後咬牙切齒道：「盛喬，這是直播！臺上的是簽約選手，你別胡來！立刻道歉說你聽錯了！」

　　盛喬差點給氣笑了。

　　她把耳麥一摘，啪的摔在地上，提著小裙子就衝上臺了。

　　她今天明明是甜美的公主扮相，此刻卻又凶又氣，一把奪過沒反應過來的星二代手上的話筒，語速極快道：「抄的是霍希出道第一年的第一首原創單曲《風涼》，雖然沒有收錄在專輯中，但是……」

　　話筒又沒聲了，又給她關了。

　　盛喬簡直要被氣瘋了。

　　丁簡和方白此刻也被節目組催著上臺來拉她下去，方白都快哭了：「喬喬姐，這是直播啊！求你別鬧了！」

　　「他抄襲！他抄霍希的歌！還敢看不起流量歌手！他一個抄襲狗，有什麼資格看不起霍希！」

　　她沒話筒，吼出這番話，除了旁邊幾個人也無人聽到，被方白和丁簡硬拖著下臺了。

　　直播事故發生得太突然，誰也沒料到平時溫和親切，從來不發脾氣，什麼話都好說的盛喬，會爆發得這麼激烈。

　　現場一片混亂，觀看直播的觀眾卻都手速飛快地去搜了她說的那首歌。

　　霍希的第一首單曲，《風涼》。

　　點開一聽，前奏和副歌的旋律果然太像了。

　　因為有盛喬在，希光幾乎無人來看這個節目。霍希這首歌發行太早，沒有收錄在專輯裡，這幾年新歌太多，他也再沒唱過《風涼》，傳唱度低，除了粉絲幾乎沒人聽過。

　　要不是盛喬當場發飆，不知道多久之後才會有人知道這首歌是抄襲。

　　而那個時候，星二代早已晉級出道。

　　一面看不起流量，一面抄襲流量的歌，這種不要臉的人，居然還好意思標榜原創！

　　彈幕一下就爆了，罵星二代的，罵節目組的，多數都是說盛喬牛逼的。

　　她搞出這麼大的直播事故，還不知道怎麼收場呢。節目組怕是殺了她的心都有了。

　　然後希光們就發現，【盛喬 霍希】的詞條又特麼熱搜第三了！

　　臥槽這個狗皮膏藥又在搞什麼捆綁，以為簽了新公司就改過自新了，手段咋還這麼下作？

　　點進去一看，看到盛喬發飆的視頻，聽到她擲地有聲地說「他抄霍希的歌」，看到她被節目組一而再再而三關麥，最後被拖下舞臺。

　　再去聽了聽星二代所謂的原創，果然是她們的《風涼》。

　　草泥馬抄到我們頭上來了還敢嘲諷我們？希光紛紛怒撕星二代和《星光少年》節目組，網路一片爆炸，現場的情況也好不了哪裡去。

　　盛喬在後臺被衝過來的導演罵得狗血淋頭，罵完後厲聲道：「你這是要負全責的！」

　　盛喬面無表情，「抄襲還不讓人說？」

　　「再說一遍！他是樂藝的簽約藝人，他爸爸是陸平忠導演！」

　　「簽約藝人就可以抄襲？他爸是導演他就能抄襲？」

　　導演組：「……」

　　真的好想把她打死啊！

　　盛喬冷笑：「我建議你們，現在宣佈他抄襲無誤，立刻淘汰，然後我回去繼續錄節目，給觀眾道個歉。這是最好的解決辦法。」

　　鬧成這樣，網路瘋傳，想掩蓋都掩都不了。

　　導演組認命地去安排了。

　　盛喬很快重新回到現場，主持人先宣佈星二代確認抄襲，立刻淘汰，盛喬也跟場內場外的觀眾道歉，影響了他們的觀看體驗。

　　三位導師紛紛附和救場，現場氣氛一片和諧，錄製繼續。

　　但有了這個插曲，誰還想看節目啊。

　　盛喬怒懟抄襲選手被導演組關麥的那段視頻點播量都幾個億了。

　　這得是有多耿直，多大的勇氣，才敢在直播上直接懟抄襲啊？不僅得罪了節目組，還得罪了那個導演，她以後還要在影視圈混啊！

　　貝明凡收到節目組電話的時候，真的以為自己聽錯了。

　　那個對誰都和和氣氣，一說一笑的盛喬，會當眾發飆？還搶話筒？

　　直到他看了視頻……

　　媽的，這是座火山啊！

　　事到如今，還能怎麼辦呢，只能抓她怒懟抄襲，勇氣可嘉這個點來公關形象了。

　　好在節目已經進行到後半段，沒多久就結束了直播。導演組現在急著去處理這次的直播事故，一結束招呼都沒打就匆匆走了。

　　方白和丁簡看盛喬的眼神明顯就是：你完了，你完蛋了。

　　盛喬衝他們吐了下舌頭，身後漸漸散場的喬粉不知是誰喊了一句：「喬喬！我們永遠支持你！別怕！」

　　支持聲頓時此起彼伏。

　　她轉身看向觀眾席，甜甜微笑起來。

　　方白開車送她回家，看她在後排若無其事的樣子，真是想罵又不知從何罵起，最後只能一聲又一聲地歎氣。

　　車子一路開進車庫，貝明凡搞完緊急公關，終於抽出時間來收拾她了。

　　盛喬朝方白揮揮手，一邊下車一邊接起電話。

　　「盛喬！你到底在給我搞什麼！你是新人嗎？！不知道輕重緩急嗎！」

　　盛喬一邊走向電梯一邊誠懇地說：「對不起，是我衝動了，給你添麻煩了！」

　　道歉道得這麼快，貝明凡都不知道怎麼罵了……

　　走到電梯口，一抬頭，看到站在陰影裡的人。她腳步一頓，那人走出來，戴著黑色的棒球帽，抬頭時，目光如海。

　　盛喬啪的掛了電話，欣喜地上前兩步：「霍希！你怎麼在這？你什麼時候回國的？」

　　他看著她，眸色深深。半晌，淡聲說：「直播事故鬧得那麼大，不回來也得回來了。」

　　盛喬縮了下肩，低聲道：「對不起，又給你惹麻煩了。」

　　頭頂突然覆上一抹溫熱。

　　他的掌心，帶著淺淺的溫度，輕輕摸了摸她的頭，低聲說：「傻不傻啊，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