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3】

　　梁小棠嚇得不輕， 整個人一直在抖，她這個狀態也沒法繼續上班，盛喬牽著她去了錄音室。

　　工作人員還沒回來， 整個房間就她們兩個人，盛喬給她倒了熱水， 柔聲問：「你需要一個人待一會兒嗎？」

　　梁小棠默不作聲點了點頭。

　　「好， 我就在外面。」

　　她拉門出去了。

　　方白正在走廊上跟導演助理解釋剛才是怎麼回事， 兩個人年紀輕，都聽得特別氣憤，見盛喬出來，都忙著問：「那個小姑娘怎麼樣了？真的不報警嗎？」

　　「她不想報警， 暫時先不報， 等她冷靜一會兒吧。」

　　方白看了她好一會兒， 終於還是沒忍住，把她拉到一邊悄悄問：「喬喬姐， 你是因為她是希光才幫她嗎？」

　　盛喬愣了一下，沒立即回答，她垂眸看著地板，好半天才低聲說：「小白， 你有遇到過那種很絕望的境地嗎？就是那種……四望無路， 盡是絕地。」

　　方白想了想，搖頭：「我最絕望的時候就是高三的時候。」

　　她笑了一下：「高三還能有盼頭呢，數著時間，知道什麼時候到頭。真正的絕地， 真的是一點辦法都沒有，只能祈求有人能伸手拉你一把。」

　　「喬喬姐，你有過那種時候嗎？」

　　有嗎？

　　怎麼會沒有呢，發現自己成為盛喬的那一天，發現喬瞧從這個世界上消失的那天，發現父母哥哥用陌生目光打量她的那一天。

　　絕望到，她從不肯去回憶那一天。

　　那時候，多希望有人能拉她一把，能告訴她，她接下來的路應該怎麼走。

　　她笑著搖了搖頭：「沒有。我只是想著，如果將來有一天我到了那種境地，也有人能像我今天這樣，拉我一把就好了。你就當我是在給自己積德吧。」

　　方白似懂非懂地點了點頭，又想到什麼，神色古怪說：「喬喬姐，你今天那些罵人的話……以後可別再說了，太有損你的形象了！」

　　腎虛陽痿早射怪……臥槽，這幾個字組合在一起的殺傷力簡直太大了，刀刀戳男人的心窩好嗎！

　　她簡直就是個語言天才啊，怎麼能同時做到誇人和罵人都這麼厲害呢？！

　　盛喬：「我說髒話罵人，但我是個好女孩。」

　　方白：「……是的，你是。」

　　沒多會兒，錄音室的門被推開，梁小棠站在門口，嘴唇抿了抿，低聲喊：「盛喬……姐姐，剛才謝謝你。」

　　她笑笑，走過去問：「好些了嗎？」

　　「嗯。」

　　「還想回去上班嗎？」

　　梁小棠眼睛通紅：「不想了。可是我的實習報告……怎麼辦啊？」

　　學校規定，沒有實習報告畢不了業，現在重新找實習工作時長也不夠。

　　盛喬說：「那就報警，讓員警把他帶走，你就可以繼續在這裡工作到實習結束。」

　　「不行的，沒有證據的。」她搖著頭，又快哭出來，到底只是個還沒畢業沒有社會經驗的小姑娘，哽咽著道：「之前也有實習生被他欺負過，報警了也沒用，根本就沒證據，而且他家還是公司的股東。我們進公司後才知道這事，平時都避著他，我之前也被叫去過辦公室，每次都膽戰心驚，但之前他一直沒對我做什麼……」

　　因為沒遇到，便天真地慶倖，那些事永遠不會落到自己頭上。

　　盛喬歎了聲氣，掏出紙巾給她擦眼淚，「好了，別哭了，不是你的錯。」她等梁小棠情緒穩定，才輕聲問：「那我問你，如果我報警，利用自己的明星身份引起輿論譴責，逼他離職，你願意出庭作證嗎？」

　　梁小棠雙手捏得緊緊的，嘴唇都發白，好半天，顫抖著說：「對不起……我不想……」她抬頭看她，滿臉都是淚，「對不起啊，真的對不起……」

　　盛喬摸摸她的頭：「你沒有做錯什麼，不用說對不起。現在我讓我助理幫你去請假，你先回家，然後把這件事告訴爸爸媽媽，跟家人商量解決的辦法，好嗎？」

　　「嗯……」

　　她問了梁小棠公司所在的樓層，讓方白以哥哥的身份去請假，方白說：「請假理由呢？」

　　盛喬冷冷道：「被狗咬了。」

　　*****

　　梁小棠叫車回家了，工作人員陸續回到錄音間開始工作，盛喬的廣告臺詞沒剩下幾句，用了不到一個小時就搞定了。

　　開車送盛喬回家的時候，方白還有些憤憤不平：「那種人渣，就應該報警抓他！喬喬姐，你說她為什麼不願意報警啊，你都願意出面幫她了。」

　　「她有她的顧慮，她的人生，我們沒法替她做決定。」

　　沒有背景和後臺，初出茅廬的女孩子，在這個社會上終究是不佔優勢。很多時候，有心無力，還要承受本不該由自己承受的質疑和指責，資本為上的時代，連反抗都需要實力。

　　「那那個主管就這樣放過他了？他以後要是再欺負人怎麼辦？」

　　盛喬笑歎：「小白，你當助理真是屈才，你應該加入復仇者聯盟，名字就叫正義俠。」笑完之後，揉了揉額角：「我再想想辦法吧。」

　　到家之後，上網搜了搜梁小棠的公司和那個主管的名字。公司倒是不小，蹦出不少專案資訊，那主管卻沒搜到什麼。

　　之前被欺負過的實習生，估計也默默忍了。

　　盛喬逛了下國內的大學生論壇，人氣還挺旺，初入社會的畢業生都在講述著自己的經歷，各自抱怨，彼此安慰。

　　想了想，給貝明凡打電話：「你手上的水軍，能不能借我用用啊？」

　　貝明凡說：「你想黑誰，我先看看我手裡有沒有料。」

　　盛喬：「……」

　　她把梁小棠的事大概說了，貝明凡在電話裡嘖嘖感歎：「說你是正義使者，你還真把自己當人民公僕使啊？盛喬，你還敢跟我借水軍？你知道你今天這種行為，又得給我惹多少麻煩嗎？你說你怎麼這麼會搞事呢？你不紅天理難容啊。」

　　「再也不搞了，我有罪，請求您的寬恕。所以，水軍能借我嗎？」

　　「……這事兒你別管了，我來搞定。」

　　盛喬持懷疑態度：「你能行嗎？」

　　貝明凡氣笑了：「好歹我也是有女兒的人，就當為我女兒成長的道路清除垃圾了。」頓了頓又說，「盛大俠女，請問你以後再遇到類似事件能不那麼衝動而是選擇交給我去處理嗎？你知道你是個女明星吧？」

　　盛喬：「……事發突然，是我衝動了，對不起。」

　　每次道歉都道得那麼快，那你倒是改啊！貝明凡被她氣得心塞。下午接到孟星沉的電話時，忍不住跟他吐槽：「你給我介紹的這姑娘，真的，我帶過那麼多藝人，就沒遇到過搞事還搞得這麼理直氣壯的。」

　　孟星沉在電話裡笑：「那丫頭怎麼你了？」

　　貝明凡把直播懟抄襲和今天的事說了，「善良是真善良，但這圈子，你說，啃的就是善良的人啊。她也不是新人了，做事怎麼還這麼由著性子來呢。」

　　氣呼呼說完了，好半天，才聽見孟星沉說：「可能是因為在黑暗裡待的太久，所以再也無法忍受任何黑暗吧。」

　　貝明凡一愣，想起之前有關她的所有傳言，終於沒再說什麼。

　　掛了電話，孟星沉若有所思，打開流覽器輸入「盛喬 抄襲」。新聞和視頻很快大篇幅地蹦出來，他選中視頻點了進去。

　　看了三遍。

　　那個情緒激烈又凶又氣的小姑娘，真的是前兩天在她面前那個溫和沉靜的女孩嗎？

　　他總覺得盛喬變了，變得讓他覺得不真實。

　　可此刻視頻裡這個提著裙子衝上臺，最後被兩個助理拖下去的小姑娘，又是那麼的鮮活。像一團明媚的光，忍不住吸引人靠近。

　　她說的那首歌叫什麼？風涼？

　　霍希？

　　那個流量明星嗎？

　　……

　　到晚上的時候，一個匿名爆料知名傳媒公司主管性騷擾女職員的帖子就在各大論壇流傳開了。

　　有職業水軍下場，帖子的熱度持續上漲，公司名和主管名被打了馬賽克，但很多細節形容仍舊讓火眼金睛的網友扒出來是某某傳媒公司的某某主管。

　　他是慣犯，以前的受害者基本都默默選擇辭職，唯一一個報警的還因為沒有證據不予立案，這麼一扒，不少人匿名現身說法，講述被騷擾的經歷。

　　法律制裁不了你，就讓輿論制裁你。很快這家公司就被畢業生們抵制了，各大高校的學生這幾天口耳相傳，基本都在警告學弟學妹，千萬不要去那家公司實習。

　　連學校都專門開了畢業前夕的大課，告訴學生該如何抵制職場性騷擾，保護自己。

　　公司起先還闢謠，但架不住職業水軍的轟炸，對主管做出了停職調查處分。不管結果如何，起碼很多人都知道那家公司去不得，避免了很多女孩遭受不公。

　　梁小棠在家休養了三天，跟父母商量後最終選擇辭職，去公司遞交辭呈時，才知道主管已經被停職了。

　　整棟大樓閒餘時間都在討論那個帖子。

　　梁小棠已經好幾天沒上網了，她拿出手機翻了翻，看到了那個熱門帖子。作為資深希光，她對水軍的手段再熟悉不過。

　　誰會拿錢請水軍去做這麼一個帖子啊？

　　她手指顫抖，在搜索欄輸入盛喬的名字。這不是她第一次搜索這個名字，可這是她第一次帶著感恩和善意去搜索。

　　盛喬的粉絲已經突破一千萬。

　　她戳開私信的對話方塊，寫下三個字：謝謝你。

　　盛喬有那麼多的粉絲，每天會收到上萬條私信，可能永遠也看不到自己的這句謝謝。如果將來還有機會再見到她，她想當面對她說，謝謝你。

　　還有，對不起。

　　*****

　　盛喬雖然沒自己行動，但也盯著網上的走向。要不怎麼說是帶過影帝的金牌經紀人呢，出手就是不一樣，盛喬滿意地關了電腦。

　　明天就是錄製第三期《星光少年》的日子，貝明凡那邊專程打電話過來警告她，這次再不許搞什麼麼蛾子，老老實實放你的彩虹屁。

　　盛喬正應著，門鈴響了，她一邊接電話一邊打開門，看到門外一臉溫和笑意的孟星沉，驚訝道：「孟前輩，你回來了？」

　　電話裡貝明凡說：「星沉到了啊，那我就不跟你說了。你專心點跟他學，估計下個月就有戲拍了。」

　　盛喬掛了電話，把他請進來，照常是先問他喝什麼，煮了茶之後，把筆記本拿出來，一副好學生的姿態。

　　孟星沉看了她半天，想起視頻裡那個鮮活的形象，跟眼前這個低眉垂眼的女孩相比，簡直像兩個人。

　　他慢悠悠說：「聽說我不在的這段時間，你搞了很多事？」

　　盛喬：「一點小事故，已經解決了，謝謝前輩關心。」

　　看看，又是那副禮貌又疏離的態度，關鍵是還挑不出一點毛病。

　　盛喬把他留下的那段劇本遞過來，上面做滿了她標的筆跡，認真地請教：「孟前輩，發給你的作業我已經盡我最大的努力了，到底是哪裡出了問題呢？」

　　孟星沉收回神思，在心裡笑歎一聲，接過劇本講解起來。

　　盛喬立刻進入學習狀態，聽他指點迷津，猶如撥雲見月。專注的時候時間總是過得特別快，一下午時間很快就過去，盛喬還在尋思他是不是又要留下來吃飯，茶几上的手機響起來。

　　孟星沉瞟了一眼，還沒看清，就看見對面的女孩飛快拿起手機，說了一句「對不起我接個電話」，一路小跑著進臥室了。

　　他沒錯過她眼底那團由沉靜化為熱烈的光。

　　過了會兒，她接完電話出來，懇切地對他說：「孟前輩，朋友約我晚上有點事，抱歉不能留你吃飯了。」

　　孟星沉笑笑：「沒關係。那我就先走了，下次見。」

　　「嗯，前輩再見。」

　　她把他送出門，就接完電話這麼一小段兒的時間裡，身上終於又有了一絲他在視頻裡才看到過的鮮活。只是似乎因為有他在，在儘量壓制。

　　孟星沉一路下樓，坐上車後，沒著急走，點了根煙。

　　沒多會兒，一束車燈刺破黑暗，轟鳴漸進，車子駛入車庫，停在了附近，有人從車上下來，穿一身黑色休閒裝，身段高挑，戴著帽子，埋頭走向電梯。

　　孟星沉的目光隨著他移動，到電梯口時，才看到盛喬不知道什麼時候已經等在那了。

　　她像隻雀躍的小鳥，燈光照下來，滿臉滿眼都是掩飾不了的愛意。兩人不知道說了什麼，她仰著小臉看他，那樣認真又喜歡的神情，好像她眼前的這個人，就是她的整個世界。

　　直到他們進入電梯，孟星沉才終於掐滅了煙，發動車子。

　　呵，這花心的丫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