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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將軍總被欺負哭》第92章
第92章

  「主公,」墨橋生眼眶發紅,聲音發澀,「賀蘭將軍他……」

  他咬住牙,撇過頭去,說不下去。

  俞敦素看了他一眼,雙手將拳一抱,沉聲把話接了下去:「賀蘭將軍遭遇了敵襲,不幸……戰亡。」

  程千葉的手中正握著一隻吸滿墨汁的筆,隨著這句話,啪嗒一聲滾落在了桌面的圖紙上。

  她眨了眨眼睛,目光落在那支筆上,呆呆的看著筆桿在紙面滾了一滾,把那精心描繪的盛世圖景,染上了一道墨黑。

  「你,你說什麼?」程千葉似乎有點反應不過來。

  俞敦素低下了頭,聲帶哽咽:「剛剛接到鄭州發來的急報,賀蘭將軍出城巡視之時,意外遭遇了犬戎軍隊的伏擊。將軍雖全力反擊,但因寡不敵眾,最終還是……以身殉職了。」

  他幾乎有些說不下去,他和賀蘭貞共事已久,幾乎算是軍中交情最深的同袍了。

  然而他不能不說,

  「將軍所率小隊全軍覆沒,只餘數人拼死搶回了將軍的屍身。現在鄭州遭犬戎大軍圍城,內無主帥,還請主公早下決斷,及時救援。」

  程千葉站起身來,

  天明明很亮,但她感到眼前一片昏暗,耳中嗡嗡直響。

  賀蘭貞,

  賀蘭貞。

  她簡直不敢去想,那個爽朗愛笑,不久前還在一起喝酒的人,怎麼突然就沒了。

  賀蘭將軍乃是貴族出身,他那張年輕的面孔上總帶著一點世家子弟特有的傲氣,但內裡實則是一個耿直而單純的人。

  當初,在程千葉小小的手段之下,他輕易的就捧上了自己忠誠,從那以後便一直忠心耿耿的站在了程千葉的身後。

  他曾率著水師,逼退衛國追兵,救回陷入敵營的程千葉。也曾獨領八千子弟兵,夜襲犬戎大營,一把火燒毀了敵軍糧草。

  在朝局最艱難的時候,他拉上了他身後的整個家族,成為程千葉新政堅定的支持者。

  這樣一個人,又怎麼會在一場小小的戰役中,無聲無息的就沒了呢。

  「主公,主公。」

  程千葉聽見身邊有人在喚她。

  她晃了晃身形,撐了一下桌面,穩住了自己。

  隨後,她聽見自己冷靜的聲音,一字一句的在那裡說:「速宣張馥,周子溪,及公乘以上所有武職人員,朝梧殿議事。」

  朝梧殿上,

  秋日午後暖洋洋的陽光從敞開的殿門,撒進大殿之內。

  一個又一個的朝臣急匆匆的彙聚而來,空闊的室內嗡嗡響起低低的議論之聲。

  然而再和煦的陽光也化不彌漫在朝梧殿內的寒霜。

  朝臣們不敢高聲說話,小心翼翼的看著端坐在正位之上主公的面色。

  素來和善的主公,面如寒霜坐在那裡,雙唇緊緊抿成一線。那陰沉著面孔下壓抑著的是狂風驟雨。

  「主公,」張馥率先打破了沉默,「當務之急,是確定出征的人選。如今鄭州主帥陣亡,敵軍圍城,情況危急,當緊急發兵,沿水路直上,馳援鄭州。臣……」

  程千葉打斷了他的話:「張馥,你留守汴京。」

  「我親自率軍,馳援鄭州。」

  此話一出,一石激起千層浪,武將們面面相覷,議論紛紛,不少人排眾而出,提出反對。

  程千葉舉了一下手,止住了他們的聲音。

  她的視線一個一個的看下去。

  「周子溪。」她開口道,「你可願隨我出征。」

  周子溪抱拳為禮:「臣當追隨主公左右。」

  「墨橋生。」

  墨橋生單膝跪地,行了個軍禮。

  「俞敦素。」

  「程鳳。」

  程千葉一個個點過名去。

  「以上人員,整備三軍,隨我親征犬戎。報我大晉血仇,守我大晉城池。」

  眾將帥高聲應諾。

  門外響起了腳步聲,

  三位身披甲胄的將軍,頭上紮著麻繩,大踏步跨入殿中。

  齊齊在程千葉面前跪地請命。

  當先一人,年過五旬,頭髮半百,乃是賀蘭貞的叔父,晉國的郎中令賀蘭晏之。

  賀蘭晏之顫聲開口:「請主公恩准,讓老臣攜族中子弟出征,老臣誓以那戎賊之血,祭我賀蘭家的大好男兒在天之靈。」

  程千葉站起身來。

  她的眼眶終於紅了。

  軍情緊急,他們要迅速集結一支先發部隊,儘快出征,朝臣們從朝梧殿中散出,匆匆而去,各司其職。

  程千葉獨自跨出殿門,站在殿外的回廊之上。

  這裡地勢很高,可以越過城池遠眺青山。

  「主公。」身後有人輕聲喚她。

  程千葉側過頭,看到了一個熟悉的身影。

  「橋生。」她垂下眼睫,「你明明這麼傷心,為什麼卻沒有哭。」

  程千葉知道,賀蘭貞是墨橋生為數不多的朋友之一。

  那顆蔚藍色的寶石,沉默的看著她。

  那是因為主公,你已經哭了。所以,我不能再哭。

  程千葉蹲下身來,她捂住了自己的嘴,眼淚順著她的睫毛一滴滴的滲出,滴落在地面的青石板上。

  當著臣子的面,當著三軍將帥的面,她無論心中堵得多慌,都不能哭泣。

  只有在這個男人面前,能夠肆無忌憚的表現出自己的脆弱。

  墨橋生蹲在她的面前,伸出雙手,輕輕握住她的肩膀。

  「賀蘭將軍對我,有提拔之恩,有朋友之意,兄弟之情。我墨橋生不會為他流我的淚,只會為他流我的血。」墨橋生低沉的聲音響起。

  他一字一句道:「讓賀蘭將軍身隕,讓主公你流淚之人,我必要他們萬倍償之。」

  張馥想起一事,折轉回來。

  剛剛走上臺階,就遠遠的看見回廊的另一頭,主公捂住了臉,蹲在地上。

  她的面前蹲著一個黑色的身影,正輕輕拍著她的背,似乎在寬慰著她。

  張馥猶豫了片刻,收回了腳步,退了回去。

  在公主府的密室之內

  張馥放下平日裡八方不動的面孔,煩躁的捏著自己的眉心。

  「先生這是為賀蘭將軍傷心?」阿甲端坐在他面前。

  張馥不說話。

  「主公親自去鄭州?大人怎麼不攔著?」

  張馥開口道:「主公她並非一時衝動。鄭州突然之間失了主帥,必定軍心動搖,人心惶惶,頃刻之間就可能破城。主公親自前去,能最快的鼓舞士氣,迅速穩住局面。何況她帶了俞敦素,墨橋生,周子溪等人,應該不妨事。」

  「大人您口中說不妨事,卻為何又擺出一副憂心忡忡的模樣?」

  「我……」張馥噎了一下,他發覺自己近來確實不如從前那般穩得住。

  阿甲的面部待板,毫無表情,說出的話也冷冷冰冰的,卻總能直指張馥的內心:「是因為大人沒有親自跟去,所以才放心不下主公。」

  張馥不說話,算是默認了。

  阿甲其實很贊同由張馥留守汴京的決策:「如今汴京的形勢十分複雜,周邊的國家都盯著我們蠢蠢欲動。主公把大人留下來,是對的。」

  張馥皺緊了眉頭:「這一次,賀蘭將軍意外身故,我總覺得透著一絲古怪,為何犬戎的大軍出現在鄭州附近,竟能那麼準確的伏擊了賀蘭貞,而我們卻一點都沒接到消息。」

  阿甲突然插了一句:「我什麼時候病逝?」

  她也感到事態的不對勁,想離開這裡親自到前線打探消息。

  張馥話到了喉嚨邊,卻沒有說出口。

  他突然就想起了那個蹲在回廊邊悄悄哭泣的背影。

  猶豫多時,最後還是擺了擺手:「就……先病著,賀蘭貞的死,對主公打擊有點大。這個身份先給她留著好了。」

  阿甲不說話了,

  大人的心變軟了,以前的大人,面上總是帶著笑,但實際上心卻是冷的,對誰也不在乎。

  這位新主公竟然能改變他,主公還真是位有趣的人。

  「這樣,阿甲。」張馥最後下了決定,「你是女子,會方便一點。你跟著主公去鄭州,貼身護衛她。讓阿椿戴上面紗,替代公主躺在床上繼續裝病。」

  阿甲點了點頭,領命而去。

  張馥出了公主府的大門,上了馬車。

  車廂內,蕭秀遞給他一杯溫熱的茶水,有些欲言又止。

  張馥慢慢喝著水,「你不必擔心,我想好了,公主的身份,既然她想留著,就暫時留著。」

  蕭秀高興起來:「主公知道了,一定會開心的。先生您真是個溫柔的人。」

  我是個溫柔的人嗎?張馥順著車窗,看著街邊熙熙攘攘的人群,看來我真的是變了。

  程千葉帶著先遣部隊,登上了戰船,沿著新開闢的運河日夜兼行,抵達鄭州。

  鄭州城外,犬戎的大軍把城池圍得水泄不通。

  姚天香身著鎧甲,以主君正妃的身份,親自站在城頭上,勉強穩住了鄭州城內幾乎潰散的軍心。

  「公主,這裡太危險,您還是避一避,讓我替您守在這裡。」司馬徒站在她身後勸道。

  「不,我就站在這裡。」姚天香目光望著遠方,堅定的開口,「我對戰爭什麼也不懂,但只要我站在這裡,大家就會知道,大將軍雖然沒了,但這座城,我們還沒有放棄。只要我們守住這一兩天,千羽的援軍馬上就能到。」

  北面的天邊漸漸滾起黃沙,

  浩浩蕩蕩的大軍從煙塵中湧現,

  旌旗烈烈,戰馬嘶鳴,大軍漸漸的近了。

  城牆上的士兵以手搭棚,想要分辨出旗幟上的字型大小。

  「晉字帥旗!是晉字帥旗!」

  「援軍!是我們的援軍,援軍到了!」

  「那是主公的帥旗,主公親自率軍!」

  城牆之上頓時響起一片歡呼之聲。

  「千羽!千羽這麼快就到了!」姚天香握緊司馬徒的手,激動不已。

  晉國大軍含恨攜威而來,圍城的犬戎軍隊避其鋒芒,退回二十里外的營地。

  鄭州打開北城門,迎主公的軍馬入城。

  大軍入城。

  程千葉率領著眾人,來到靈堂前。

  只見漫天靈幡迎風亂舞,一行白燈淒淒相迎。

  靈堂當中一個鬥大的祭字,下停一口黑漆靈棺。

  棺中的那個人,已經永遠見不到了。

  程千葉緊緊咬著牙,紅著眼前看著靜靜停在那裡的棺木,行了祭拜之禮。

  賀蘭貞的一位副官,姓李名忠,跪坐在靈前回禮。

  他臉上有數道傷痕,胳膊也受了傷,用繃帶吊在脖子上,是在犬戎的伏擊中,為數不多的倖存者之一。

  「賀蘭將軍……是怎麼死的。」程千葉站在他的面前,語氣淡淡的開口。

  李忠抹了抹眼淚,把說了多遍的說詞再度重複一遍。

  「那日我們接到線報,說是發現了小股犬戎人的痕跡。」

  「誰接到的線報?」程千葉打斷了他。

  「我……是卑職的一個部屬。」

  「那個下屬,叫什麼名字?」程千葉吩咐身側的阿甲,「去把人找來,把那一役沒死的所有人,都一起帶來。」

  李忠低著頭跪在那裡,他心中突突直跳。

  主公不可能知道,他轉了轉眼珠,鄭州城內都沒人發現,主公剛到怎麼可能就識破了。

  「你接著說。」程千葉依舊不溫不火的問,還在程鳳搬來的一把椅子上慢慢的坐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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