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9. 妖丹
一隻狐狸和兔子,在食物鏈上原本是吃和被吃的關係,卻偏偏生活在同一片屋簷下,還過的和平快樂。
在狐狸眼裡,自己就是打敗了兔子,佔了兔子的窩,順便得了一個免費的勞動力。
在兔子眼裡,自己就是出門一趟,拐帶了一隻媳婦回來。
雖然蘇戕明確告訴過這只傻兔子,自己是雄性,沒有辦法和兔子在一起。
白兔不在意,他本就不是為了繁衍後代才找的伴兒,狐狸生不生的了兔崽子都沒關係。當然這個言論一出,白兔又被狐狸壓著揍了一頓。
白兔被揍趴下了,在墳包前躺了一天,第二天起來又是一隻活蹦亂跳的兔子。
經常話語撩撥,然後日常挨揍,或許是兔子腦袋裡真的沒有那根筋,無論被打趴下多少回,兔子的說辭永遠不改。
喊的名字還是將將,每日說的都是喜歡,求娶的行動從未停止。
原本叫做白兔,後來被蘇戕改稱為白的兔子,每日都在告白,每日都在作死。
蘇戕原本還會揍一揍,後來就懶得揍了,對於兔子說的話每日都是左耳進右耳出,不再當回事。
如今仔細想一想,每天都被兔子煩,他卻從沒有直接打死這只傻兔子,或許他自己心底下並不是多討厭的吧。
可惜這一點,蘇戕意識的太晚。
狐狸陪著兔子在寺廟裡生活了很久,看著兔子每日對自己獻殷勤,為自己摘野果尋草根。可是狐狸不吃肉,他只是調笑著看兔子每日忙東忙西,然後有一天,叼著一隻血糊糊的獵物出現在白兔面前。
作為開智的狐狸,蘇戕能吃的自然不能是開智的妖怪,而是普通的野獸。
即使如此,對於一隻從小被和尚帶大,只見過青菜入口的白兔來說,也過於刺激了點。
而後整整三日,白兔都沒有出現在狐狸面前。
蘇戕一度以為,這隻小白兔終於認識到自己作為吃肉的獸類有多麼兇猛,膽顫了,不敢再說什麼喜歡和他在一起的話。
結果三日後,傻兔子抓著一隻老鼠回來了。
老鼠還是活的,但是被傻兔子用藤蔓捆了,帶到了狐狸面前。
那時候,蘇戕看白的眼神,完完全全的是震驚。
如果傻兔子在送老鼠的時候不要蜷縮成一團可憐兮兮的樣子,蘇戕心裡會更開心點。而現在,蘇戕也足夠高興了。
哪怕他自己都不太清楚,他是因為哪一點高興,是白兔這個小弟調教的成功,作為食草動物還敢去給自己抓老鼠,還是因為對方真的考慮到自己的食譜努力去配合自己而不是強迫自己去改吃素。
蘇戕不喜歡老鼠,比起這種小又柴的動物,他更喜歡肥嫩的野雞。
但是他還是吃了,當著傻兔子面吞的。
只是這以後,狐狸再也沒有當著兔子面前吃肉食。
蘇戕的心情很好,心情好了後,就覺得自己對這隻兔子可以再好一點。看著傻兔子明明修行已經足夠,卻至今不懂如何化形。蘇戕就手把手的教導著白,如何化為人形。
可惜兔子還是太傻,十來年的時間,終於可以化為人形,尾巴和耳朵卻怎麼都收不回去。
並不是不能收,而是傻兔子堅持表示,這是自己作為兔子的驕傲,怎麼可以沒有。
對此,蘇戕還能說什麼呢。他很難說明白妖怪在人類的眼裡到底是什麼樣的存在。教會這只傻兔子變成人形時要穿衣服就已經費了他十成的力氣。
不要以為自己遇到一個好和尚,這天底下所有的人類就都是好人了。
蘇戕在凡人間混的時間很長,沒有誰比他更了解人心底下隱藏著的醜惡,而且越是狠辣的心腸,越是容易披上偽善的外皮,維持著自己天下第一大好人的虛偽人設。
而白也容易被這樣的傢伙欺騙。
所以蘇戕不止一次的告知白,不要去和人類打交道,他沒那個智商。
白不懂,卻聽話。而且他對人類的世界並不好奇。
和尚說,這個世界正在打仗,到處都是戰火紛飛。狐狸聽了也只是笑笑,沒有說穿。事實上戰爭早就停了近百年,也不想想和尚去了都多久。
人類的戰爭,不可能一如既往的打下去。總會有一段休養生息的時間。
等幾百年的繁華盛世過去,再出了天災人禍後,人間就又會亂起來,這就像是一次循環。
如今正是盛世的時代。
蘇戕阻止白去人類的世界,可蘇戕自己卻很嚮往。
他喜歡看人類之間互相勾心鬥角欺瞞詐騙,也喜歡享受人類創造的一切可以舒適生活的東西,更愛那些被烹飪成各種味道的美食,裁剪成很多花樣的新衣。
狐狸愛繁華,九尾狐尤甚。
寺廟裡如同苦修的日子,哪怕有一隻白兔作陪,蘇戕也沒耐住多久,就扯了一個理由,丟下了白兔,自己去山下附近鎮子裡化為人形去玩了。
蘇戕說很快回來,白兔點頭答應了,就在寺廟裡乖乖等著。
每日照樣出去採摘野菜,還學會了化為人形,只是耳朵和尾巴仍舊還在,山上無人,不會有人看到。
白兔學會了種植,每天給寺廟裡的菜澆水除蟲,掰著手指過日子,等著蘇戕回來。
蘇戕說,等他數到了一百就回來。
可是白兔的算術不好,他數了很久,架子上的菜熟了好幾批,幾次下雪幾回炎熱,明明過了很久,一百卻怎麼數都數不到。
蘇戕一直沒有回來。
白兔為蘇戕存了好多果子,明明放在了陰冷的地窖裡,也存不了太久,只能眼巴巴的看著壞掉,然後扔掉。明明和尚說了,地窖裡的菜能存著過年,可以放很久很久。
所以很久到底是多久?
那都是狐狸愛吃的,狐狸說,吃過肉後再吃點果子清牙口。
最好的都給狐狸留著,兔子想吃都沒捨得,可惜結果都是扔掉的命。
傻乎乎的白兔,從來都沒想過自己被拋棄的可能。
仍舊不熟練的計算著日子,卻怎麼算都不對。
他很想直接把所有數字都劃掉,寫上一個一百,那樣將將就可以回來了。
後來,蘇戕真的回來了。
只是看著,也不像是回來了。
白兔是在化為人形的時候,拿著破竹筐去摘菜時見到了蘇戕。
可能是最近採摘的菜太勤了,附近已經沒有好菜可以找到,白兔就多走了一段,來到一個他不常去的地方。
那個地方狐狸不讓兔子去,因為離人類住的鎮子太近了。
可是沒有菜,白兔還想著多存一點,保證狐狸來的時候有東西清牙口,結果就遇到了化成人形穿著華美衣服,與一男子相伴而來的蘇戕。
蘇戕呆了,男子也呆了。
蘇戕是沒想到傻兔子竟然真的敢不聽自己的話,明明讓他往東不往西,難道是冷落的太久了?
而男人愣住的理由很簡單,長著兔耳朵和尾巴的人,哪裡是人?
男人回過神,啊啊的叫著,拿著刀就要砍了白兔。
白就傻呆呆的站在原地,不知道發生了什麼。
後來還是蘇戕先動了手,一個當做飯票隨時替換的富家公子,與什麼話都聽自己的白兔小弟,蘇戕自然選擇了後者,一巴掌就把富家公子拍在地上。
蘇戕動手,又與白那麼熟稔的模樣,男人不傻,立即就發現了蘇戕也是個妖怪。
原本眼中有的深情立即消失不見了,臉上有的只有恐懼和厭惡,男人對著蘇戕罵著所有他能想到的辱罵詞,然後伸出的手臂就被氣急了的白給狠狠咬了一口。誰也不許欺負將將。
兔子急了可咬人呢,這話自然不是開玩笑的。
走正途修行的妖最好不沾殺孽,蘇戕一個法術就讓富家公子忘記了一切。送他下山回了家。
其實蘇戕沒在意男人的辱罵,他之前業務不熟練的時候,被發現真實身份好多次,早就習慣了這種態度的改變。
「記住,傻兔子,這個世間所有情愛都是假的。喜歡不過是自己欺騙自己的錯覺。真的發現對方是什麼樣子,喜歡就會煙消雲散,變成仇恨。」那時候,蘇戕這麼對白說。
白蹦躂著腳丫不同意:「我喜歡你,不是假的。」
「那你又能喜歡我多久。」蘇戕冷笑,「也有那些知道我是狐妖後也表示初心不改,可是十年、二十年、三十年……總有一日,感情會淡薄,最後什麼都剩不下。」
他不是沒有被感動過,可是那些感動過他的感情,美好的如同煙花一瞬。消失的太快,快到狐狸都沒來得及去考慮自己的心情。
「我……我……」白不知道該怎麼說,只是仰著腦袋道,「我絕對會喜歡你很久!很久很久!」
蘇戕:「很久?你連一百都數不到,你的很久是多久?」
白:「我可以活很久,和尚都沒活過我,然後我每天都喜歡你一點,就可以喜歡你很久很久。」
蘇戕:「那你的喜歡就會越來越少。」
白猛搖頭:「我每天晚上會想你一點點,然後多喜歡你一點點。每天增加一點點,就可以永遠喜歡著你。」
蘇戕被震撼到了,他知道這隻兔子從不說假話,也知道這隻兔子說的會做到。就是因此,他才驚愕。
當真是傻兔子。
他可是九尾狐,專喜歡魅惑他人,從別人身上獲取真心,從不願意付出什麼的狡猾的狐狸。但其實狐狸覺得他從未遇到什麼真心。
「我什麼都不會給你。」蘇戕說。
傻兔子笑的天真:「那我也喜歡你。我有的,都可以給你。」
傻兔子說到做到。
蘇戕不過是煩惱了一下最近修為停滯,擔心自己壽命到了盡頭,傻兔子就想起和尚說起的一些雜記傳說,去尋找什麼靈珠草。
和尚的話兔子相信,所以他去找不過是雜書杜撰的傳說靈草。狐狸的話他也相信,為了狐狸一句隨口說出的話,兔子第一次離開家,千里迢迢的尋找。
涉世不深的兔子,走出去沒多久就遇到了隻大妖怪。
一個專門吞噬其他妖怪增長修為的妖怪。
白拼死逃了出去,可那只是一個開始。長路漫漫,注定白無法走到終點。
第一次知道什麼叫做世間險惡。
可惜白兔沒有機會去得到教訓,多次的受傷,讓他重傷到起也起不來了。
他不想死,他答應了將將,要活的更長久,要一直喜歡將將。
但是將將要死了,他還沒有找到靈珠草。
好難過。
然後,一個唱著小曲,穿著破衣裳的男人出現在重傷的兔子面前,笑嘻嘻的提起兔子耳朵:「哦呀,今天可以加菜了。」
白無力抵抗,只能掉眼淚懇求:「放過我… …我還不想吃。」
「說話了!妖怪?兔子?」男人道,「氣息還挺乾淨的,不是只壞妖怪呢。遇到也是緣,我就救你一救。但是救不救得活,看你的命了。對了,你有名字嗎。」
「白……」
「哦哦,真是好理解的名字。我叫萬溪環。」
「玩玩?」
「……萬溪環。」
「宛宛?」
男人沉默幾秒,道:「對,宛宛!」
而與此同時,千里之遙的寺廟中,狐狸仰望著天,等待著注定無法回來的兔子,心中煎熬難過,體會到了當初白兔在寺廟等待自己的心情,同時也明白了自己的心意。
可惜他再也沒有等到他的小兔子。
他好不容易喜歡上的小兔子。
*
從前有一座荒山,荒山上有一個荒廢的寺廟,寺廟裡來了個窮和尚,和尚吃菜念經,荒廟變成了有和尚的破廟。和尚出去摘菜,帶了一隻小白兔回來,破廟裡多了一張嘴,一人一兔吃菜念經,破廟越來越熱鬧。
有一天和尚倒下了,寺廟裡只剩下了一個墳包和一隻白兔,白兔吃菜念經,出門尋找夥伴。
白兔帶了一隻狐狸回來,狐狸和白兔,陪著一個墳包,在寺廟裡玩鬧。
之後白兔離開了寺廟,留下狐狸苦等,等了許久都沒有回來,狐狸出門尋找白兔,破廟變成了荒廟,廟裡只有一個墳包。
破廟變成了斷壁殘骸,殘骸變成了黃土,光禿禿的山坡上,連墳包都被沙土淹沒,尋也尋不到。
兔子和狐狸,再也找不到回家的路。
作者有話要說:
相信我!HE!!!
會在一起的!
————
萬溪環:幾日了,每天的傷勢都比昨日重,這樣下去會死的。
白:我不想死……
萬溪環:就算你這麼說……也罷,我為你算上一卦,或許可以求得一線生機。
卜卦後
萬溪環:嗯……這樣好嗎,雖然也是活著,可也不算是活著吧。
白:嗯?
萬溪環:就是我要把你封印BLABLA……你要得救,只能寄希望於遙遠的未來了。
白:好。
萬溪環:那我們就開始……還有事?
白:妖丹,給將將……
萬溪環:妖丹?香……香香?
白:那些妖怪說,妖丹,也可以給別的妖怪壽命,沒有草,我的,給將將。
萬溪環:妖丹可是妖怪的根本啊。
白:沒有妖丹,將將會死。
萬溪環:……哪怕給了,你可能連封印都沒撐下去就死?
白:嗯。
萬溪環:行吧,我為你轉交。
兔子就是傻,都這個時候了,還惦記什麼喜歡的妖怪。
叫做香香,是母兔子嗎?
此時寺廟裡的蘇戕:阿嚏!
天越來越冷了,白還沒有回來,要不要去找一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