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2. 嫁衣
語棠感覺就像是睡在綿軟的床上一樣,渾身上下都透著溫暖舒服,直到一巴掌下來,打在他的臉上,火辣辣的疼。
語棠睜開眼睛,發現自己所處的環境變了,他不是躺在忘川河中,而是跪在冰冷的地板上。
那是很粗糙的水泥地面,跪在上面時膝蓋被咯得生疼。
面前一個中年男人正氣憤的吼著什麼,語棠沒有仔細聽,他腦子裡有點空,過一會才反應過來,這大概就是他的前世。
「安樹桐!你到底有沒有在聽我說話!」面前的男人暴跳如雷,如果不是看著自己兒子瘦弱多病,他很想再來一巴掌,好好打醒這個蠢兒子。
「我在聽。」語棠聽到自己的聲音響起,他可以感受的到這個身體的一切,甚至於情緒和想法,卻無法控制這一切。
他附身在這個身體上,卻是以旁觀者的身份來看著。
安村長怒道:「那你就該知道,和那個男人在一起,是沒什麼結果的。」
安樹桐開口:「他叫杜若。」
安村長氣的又揚起了巴掌,對上兒子堅定的眼神後,無奈的放下,他坐在椅子上,長嘆一口氣道:「真是欠了他們杜家的。」
安樹桐沒有說話。
「行,你可以和他在一起。」安村長開口道。
安樹桐的眼睛一亮,期盼的瞧著安村長。
「但是。」安村長繼續說道,「你也必須娶妻。我們老安家三代單傳,總不能在你這裡徹底沒了傳承。我也不求你和別人一樣娶個正妻二姨太三姨太的,咱家也沒杜家那麼有錢,沒那個條件。娶一個就夠了,生個男娃出來,然後你想咋地我都不管你。」
安樹桐一愣,思考再三搖頭:「不行,我不能對不起他。」
「你哪裡對不起他了,我就是讓你留個後!」
安樹桐:「我們發誓只擁有彼此。杜若也是獨子。他現在還在床上躺著,我知道,因為他對他父親說了,被打的起不來。我也……咳咳咳!」
還未說完,胸中氣息喘的急了一點,就開始不住的咳嗽,臉也憋得通紅,竟是有些喘不過氣來。看的安村長瞪眼,又無奈。
手邊端起水壺倒了一杯水,瞧著恨不得蜷縮成蝦的安樹桐,無奈道:「算了,你先起來。」
安樹桐咳的急了,也不管那杯水是不是很燙,端著水一飲而盡。這才緩慢起身。
也不知道到底跪了多久,附身的語棠只覺得膝蓋火辣辣的疼,雙腿就好像要廢了一樣。而安樹桐臉色如常,強忍著一切什麼都不肯表現出來。
身體病弱是胎裡帶出來的,平時安樹桐很注意保養自己,所以平常也看不出什麼,今日卻心中焦慮,又被斥責跪了那麼久,膝蓋接觸到冰冷的地板受了涼。還未和父親吵出什麼結果,安樹桐就先病倒了。
安村長無奈,請了醫生,結果就在這日,醫生告知安村長,安樹桐本就先天體弱,這次更是被診出了心臟的疾病,語棠就看著醫生對'自己'冷漠開口道:「平心靜氣,或許可以多活幾年。」
送走了醫生,安村長在屋裡團團轉了許久,拍桌子決定道:「那個男人你還是別想了,我給你娶個賢惠的女子,你活著的時候,至少得留個根,否則別說咱老安家斷了後,你以後也沒有人燒紙錢!」
安樹桐沒吭聲,只是蜷縮在床上,哭濕了枕頭。
語棠清晰的感受到此時安樹桐的悲傷與絕望。也知道安樹桐的一切想法。
他暗戀杜若整八年,在杜若還未去國外時就知道了自己的心意。等杜若出國,還想著對方是不是會在國外娶妻生子。民國初期,去國外留學的數不勝數,偶爾會有幾個被國外的文化侵染了思想,拋棄老舊的傳統。
如果杜若真的在國外找到了戀人,那麼他就放棄。
如果沒有……安樹桐也沒有多少膽量告白。直到聽說杜若要相親的事情。
然後安樹桐想,就當最後一搏。
他將人帶去村子北邊的後山,在一株槐樹下,將自己隱秘的心思說了出來。
如果被拒絕,他就當今日什麼都沒發生過。如果被罵噁心,他就離開這個村子去往外地生活。
從一開始,安樹桐就沒有期盼過對方會答應。
結果,杜若給了他一個想都沒敢想,讓他很驚喜的答案。
更何況交往一段時間後,感情漸入佳境,杜若告訴他,願意把一切都扛起來,對父親宣佈他不會娶妻,只喜歡男人。
安樹桐很激動,認為自己也該做點什麼。
可惜,上天給他開了一個很大的玩笑。
命不久矣,這怎麼可能,他絕不相信。
他都開始和杜若計劃以後的生活了,怎麼可能就只剩下幾年的壽命。
安樹桐不信,對於父親安排的婚姻,他更是堅決不接受。
馬不喝水也沒法子強摁頭,了解兒子執拗脾氣的安村長生怕兒子一不高興找塊石頭撞死,結婚的事情幾次提起,都沒有得到安樹桐的同意,就只能撂下,後來都起了過繼一個孩子的想法。
杜若很快就傷好出門,和安樹桐見面。安樹桐的病也治的差不多了,至少模樣看著和以前沒什麼差別。
語棠就看著'自己'和杜若如往常一樣親密的相處,沒有什麼改變。
杜若高興的保證,用不了多久就可以和語棠一起生活,不需要躲避任何人。安樹桐什麼都不需要擔心,都交給他就行。
安樹桐在笑,語棠卻感覺得到安樹桐內心是多麼的不安。
然後在某一日,杜若被父親派出去辦事,杜家好歹還做著些買賣生意,否則也不會有錢建起這麼好的宅子。
而就在杜若不在安安鎮的那天,有一個女人找上了門,與安樹桐見面。
她聲稱自己是杜若的未婚妻。
不過,卻是被退婚的未婚妻。
「我聽說了。」自稱姓齊的女子對安樹桐說道,「他說他喜歡男人,我不信。」
安樹桐沒說話。
齊小姐繼續道:「我和他是一個校堂的,我了解他。他以前也有把視線放在女孩子身上,不可能這麼隨便喜歡上男人。是因為你,對不對?」
安樹桐:「那又怎麼樣。」
齊小姐憤怒道:「惡不噁心,兩個大男人!你自己一人也就算了,為什麼要找上杜若?安安鎮裡就沒有別的男人了嗎!我和他有過婚約,你這是在破壞我們的關係。」
安樹桐:「我知道他差點去相親,但是從來沒聽說過他有婚約。」
「當然有,這可是我們雙方的父母說好的。」齊小姐道。
安樹桐:「所以並沒有經過杜若的同意?」
齊小姐:「沒有經過又怎麼樣,結婚不一直是這樣的規矩?」
安樹桐:「時代早就變了。」
齊小姐:「那也沒有變成男人和男人在一起,不傳宗接代的。」
安樹桐看著齊小姐,慢慢道:「你說你和杜若是一個學堂,他學的都是新時代的知識,老舊的思想和傳統已經被摒棄,你真的有好好在念書嗎?」
齊小姐漲紅了一張臉,提著的手提包打了安樹桐好幾下,然後將人推倒:「我有沒有好好讀書和你……」她的話還未說完,就驚愕的看著安樹桐摔在地上,然後捂著心口不停的急促呼吸。
齊小姐怔愣了許久,嘴角忍不住勾了起來:「你的身體看起來不怎麼好。」
安樹桐冷冷的瞪著她。
齊小姐俯身低聲道:「你捂著那裡,是心臟病吧。這個好像都活不長久的。」
安樹桐仍舊沒有說話。
齊小姐見安樹桐沒有被氣急,咬了咬牙,繼續道:「算了,看在你活不長久的份兒,我忍了你。反正等你死後,杜若還是我的。」說完又起了一個念頭,左右看周圍沒人,俯身繼續道:「你說的沒錯,杜若是很喜歡你,所以從來都沒有看我一眼。我在學堂的時候就很喜歡他,長的好,學識高,家境也不錯。聽說要和他相親我特別高興,可是壓根就沒有看到他一眼,明明他父親對我很滿意,我爸媽也同意的。結果竟是喜歡男人。我都告訴我朋友,將要嫁到這裡來,你知不知道我成為別人的笑話了?」
齊小姐冷冷看著安樹桐:「早點死,最好死的乾淨點,遠一點。免得杜若還一直惦記著你。那多痛苦啊。」
安樹桐有了反應,抬眸瞧著齊小姐:「痛苦?」
「對啊,不如你們現在就分手吧。」齊小姐說,「你乾淨的去死,若不會察覺,然後他會和我幸福的生活在一起。」
安樹桐:「想都別想。我絕對不會和他提分手。」
齊小姐怒氣返校:「是嗎,那你現在就去死好了。」說著,拿起手提包,一下下的往安樹桐身上砸,嘴巴裡不停的詛咒著,順便暢想她和杜若未來的生活,一併告知安樹桐,用語言不停的刺激著他。
語棠感覺到身上很痛,頭也很疼,呼吸很急促,胸口很悶。
但最多的,是他很憤怒,以及恐慌。
他會死嗎?
死後,他會被遺忘。
死後,杜若會選擇離他遠去。
死後,一切曾經擁有的都會煙消雲散。
而如今,死亡離他這麼近。
想要讓杜若永遠記得他。
想要讓這個女人永遠不會得到杜若。
想要讓曾經的一切以另外一種方式繼續存在。
安樹桐覺得他好像有了個好主意。
「你父母會為你決定婚姻……對吧。」安樹桐幾乎是從牙齒縫裡擠出這句話。
拿著手提包的齊小姐一愣,心中有了不好的預感。
「我娶你,怎麼樣?」安樹桐冷冷的看著齊小姐。
喬小姐聽後,立即就白了一張臉,她放下手提包,果斷的摸起了一塊石頭。
然後遠遠的,聽見人的腳步聲在靠近。
齊小姐慌忙的起身,逃離此地。顧不上倒在地上的安樹桐。
語棠附在安樹桐的身上,只覺得眼皮越來越沉,最終昏倒在地。
此時的腦海裡只有一句話,哪怕是死,也絕對要獨占杜若。
誰也不給。
作者有話要說:
安樹桐:死了你也要愛我。
結果
杜若:死了我都在愛你。
在旁邊觀看的兩人:
月半七:這是預言嗎?
閻王:……這是詛咒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