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6. 狀紙
雲奶奶不識字,她小的時候正趕上戰亂時期,只顧著逃難,等戰爭結束才穩定下來。沒錢沒親人好友幫襯,只能隨便找了個人家嫁了。因為當時社會背景,有錢的地主成分不好,搞不好就會莫名的挨批鬥,沒有姑娘願意嫁。那些個窮困吃不起飯的人,反而能挺直腰闆說話做人。雲奶奶一個逃難過去的年輕姑娘,能有個地方住下就不錯了,沒那麼挑。而且,雲奶奶本身就長的過於安全,不招人喜歡,那位小地主沒的挑,她也沒的挑。
就算是被批鬥的地主家裡也有點三瓜兩棗,雲奶奶結婚後到中年時期過的還不錯,哪怕有些時候提心吊膽,但好在處事小心沒有做過招人眼的事,安安全全的度過了那段混亂時期,後來形勢漸漸地變了,本該鬆口氣好好過日子的時候,當家的過世,兒女不孝,在十足安全的社會中,雲奶奶反而過了一段很心酸的日子,直到死去,被兒女竟是隨便找了個荒野一埋。她熬過了戰亂時期,熬過了批鬥會,卻沒熬過自己的兒女,想來也是諷刺。
雲奶奶不願意再把自己辛苦生下的兒女當自己的孩子,卻實在心疼那個不知名的姑娘。
為了她,雲奶奶花了不少冥幣四處送禮打聽法子,知道可以告狀後,又請了一個曾經當做書記的陰魂幫忙寫狀子。
雲奶奶不知道狀子該如何寫,只知道把事情的經過和冤屈,一點點的訴說清楚。她怎麼說,那名當過書記的陰魂就怎麼記,內容瑣碎零散,被他潤色過一次後,完整的狀子才算寫明白。
如今,月半七手裡就拿著這張狀子,一字一句的慢慢往下看。
只看了一遍,月半七就大概知道發生了什麼事情,眉頭微蹙。
難怪城隍不管,雲奶奶狀子中語焉不詳,很多事情鬧不明白,別說城隍,就算月半七拿著狀子問到玄機那裡,也是沒轍。
月半七將狀子放在桌上,瞧著還跪在地上用乞求目光看著自己,說什麼都不願意起來的雲奶奶一眼,心中哀嘆。
瞧他這個樣子,雲奶奶心裡一緊,這是她唯一能求助的地方,離了這裡,再也無路可走。雲奶奶不知道該說什麼,只能一下又一下的磕頭。
「被術法魘了的事情,你確定?」月半七問道。
雲奶奶不磕了,說道:「肯定。小的時候,村子裡有一個神婆,她說我很有天賦,想收我為徒。就教導過我一段時間。別的不說,看面相氣色還是懂一點的。尤其是變成了鬼,能看到的東西比生前更多。」
月半七很為難:「可是你不知道她的姓名,不清楚她到底是怎麼被術法魘住,更不知道該去哪裡找她。先不說事情真假,就算是真的,該如何去幫?」
雲奶奶也犯了難,但是很快她又抬起頭來,說道:「再過兩日,便是中元節。她會定期來燒紙錢,在我墳頭過時,會順便給我燒幾張。」
月半七手指蹭著自己的下巴思索著,雲奶奶一臉緊張,心都高高的提了起來。
然後她聽到月半七說道:「我隨你去看一看。其他的,再說。」
雲奶奶一整顆心都落了下來,連忙點頭稱是。月半七問清楚地址,囑咐她回去等著,自己會在中元節那天到。元奶奶千恩萬謝的走了。
她一離開,無慮就問道:「當真要去嗎?」
月半七說:「先看看。」
無慮:「是否告知陛下?」
月半七立即搖頭:「不行。」說完就看到無慮疑惑的眼神瞧著自己,臉有些熱,解釋道:「這種事還說不上能不能管,最近玄機很忙,就不打擾他。我自己去看看。」
無慮點頭。
門口撫摸兔子的蘇戕臉上又掛上了那種賤兮兮的笑容。
月半七瞧見了,默默扭頭,他啥都不說。
沒想到這麼快就又到中元節了。月半七至今還記得上一個中元節,就是他來到陰曹地府的日子,鬼門大開,沒有守門人看管,這才給了他飄進地府的機會。
如今一晃過了整整一年,又是一個中元節,而他在奈何橋邊已經待習慣了。望鄉台對外開放的茶館裡還多了兩個守門的。
記得中元節,就是陰曹地府眾位陰官放假的日子?
那他最好快去快回,也不知玄機會不會跑來茶館喝茶。
墳前燒紙有規矩,最好是在中午十二點之前,最差也不能過下午三點。那位姑娘原本是為了給自己父母祭奠,為雲奶奶燒紙不過是順便,所以她一定很早就會從那裡路過。因此月半七去的很早。
雲奶奶的墳頭位於一條鄉間小路的路邊,沒有石台沒有墓碑,孤零零一個墳頭在那裡。
墳頭邊,雲奶奶就縮成一團左右觀望著,遠遠的瞧見月半七,連忙招手。
月半七走了過去,問道:「她還沒到?」
雲奶奶回答:「往常就是這個時候,該來了。」話剛說完,就瞧見一個身影向這邊走過來,連忙道:「來了來了,就是她。」
月半七回頭,就看到一個三十歲出頭的女人手裡提著塑料袋往這邊走過來。塑料袋是透明的,裡面都是紙錢。
雲奶奶瞧見她,又是險些掉下淚來,對月半七說:「以前她都是開車來的。現在沒開車了,只走著來。她和我說過,最近日子過得不好,車子賣了,房子賣了,但是紙錢什麼的,還是買得起。所以,每次過來,都不忘記我這一份……」
雲奶奶絮絮叨叨唸叨中,女人已經走到墳頭前,她停了下來,俯身開始清理墳頭的雜草,整理出一片空地來。
「今年的草又長這麼高了。該好好拔一拔。」女人一般清理雜草一邊說道,「我想著,要不要在這裡種一棵樹,有樹在陪著,就算我不來了,也不孤單。」
雲奶奶抹臉的動作一頓,問道:「為啥啊,姑娘,我不是為那點冥幣,是不是又出啥事了?」
她的話,女人自然是聽不到。
無論是雲奶奶還是月半七,女人都看不見聽不到,只是低頭幹著自己的事情,然後念叨著自己的話。
「再過幾個月,我就要去外地了。京都沒有我容身的地方,我想去外地打拼一下,或許還能找個出路。」清理好空地後,畫了一個圈,女人拿出幾疊紙錢就開始燒。
「想想從第一次見,心血來潮燒了點,至今已經好幾年了。」女人感嘆道,「我也沒想到我能堅持這麼久,給一個不認識的荒墳燒紙錢,還不停地絮叨著我那點事情。可我總覺得,有誰能聽見。」
「我聽的見,姑娘,我聽得見啊。」雲奶奶說道。
「爹媽去的早,可就算他們都活著,我也不敢和他們說。以前對著樹洞講,現在對著荒墳講,大概也是瘋了吧。」女人撿了一根木棍,扒拉著正在燃燒的紙幣。隨著它們消失在火焰中,雲奶奶的面前,出現了一堆票子和金銀條。
女人還在說著一些瑣碎的話,雲奶奶俯身應答著,一人一陰魂根本就沒有辦法對話,可好似真的在交流。
月半七只聽了幾句就沒有在聽,剩下的注意力都放在了女人的模樣上。
女人長得很端正,說不上多麼漂亮,可也絕對不難看。沒有化妝,皮膚上的劣處清楚的展現在月半七面前,皮膚暗黃,眼下青黑,至少很長時間沒有完好的睡眠。頭髮有些油膩,衣服邊角也開始髒兮兮的,但是穿著卻是很時尚的衣服,好歹生活在陽界一段時間的月半七一眼就看出來那都不是什麼便宜的衣服料子。
女人曾經生活富裕,但是現在落魄,生活讓她甚至都沒有心思去好好打理自己。
這都不重要,真正讓月半七奇怪的是,纏繞在女人身上散不乾淨的黑灰色氣息。
人身上都有各種各樣的氣息,大多是白色的,那是普通人的氣息顏色。有的人是金色,這樣的人身上背著功德,無論是前世積累還是這輩子積攢的,身上有著功德的人被上天庇佑,一生順遂,極大功德之人死後甚至可為仙人。
有的人身上的氣息是紅色的,這屬於沾染了殺虐,血腥色越重殺孽就越重,這樣的人不僅這輩子沒有好結果,死了更是十八層地獄挨個體驗參觀。
最厲害的是身上有紫色氣息的人,那是極貴之人才有會的,可謂人中龍鳳,萬中無一。
至於黑灰色,那就有些不尋常了,將死之人身上可能會沾染著一點,但是像女人身上這麼重的,多半是詛咒一類。
月半七瞧了一眼雲奶奶,關於女人著了道士的術法這點沒撒謊,事實的確如此。
可就算這樣,也並非陰官能直接插手的事情。
女人很快燒完了紙錢,提著塑料袋走了,雲奶奶看著人離去的背影,轉過身看向月半七。
月半七說道:「這件事,陰官不能插手。」看著元奶奶近乎絕望的眼神,月半七補充道:「我認識一個陽界的道士,靠得住。我讓他幫忙查查。道士也有道士的規矩,這樣的人,陽間有人會清理。」道士搞的定就讓道士來,道士搞不定就睚眥出手,總有能管的。
雲奶奶立即就精神了:「這是真的?」
「嗯。」月半七說道,「如何解決暫且不提,總會有個結果。」
雲奶奶連連點頭:「那就好。孟爺,您是不知,這個孩子雖然父母親緣淡薄,其他一切都好。卻從前年開始不知道中了誰的道,不僅越來越不順,還常常出事,上次來時都帶著傷的。姑娘人好,也不知道是礙了誰的眼。」說完就是一聲長嘆。
月半七說:「這件案子有人接手,至於你,在這裡等著重新投胎,至於多少年……」
「沒關係,不過是重新排隊而已,幾十年,幾百年,都等得。」雲奶奶說道。
月半七沉默了,他點點頭,轉身就走,去查那位姑娘的身份和家庭住址。
至於雲奶奶,還要守在孤墳中等待投胎幾十年,值與不值,只有她自己心裡感受。
另一邊,熬到鬼節放假才來見月半七,順便想在提升一下感情溫度的閻王,又撲了個空。
無慮:「之前有陰魂遞狀紙,孟爺出去查探了。」
閻王:……
狀子?
城隍呢?
吃乾飯的嗎?
第一殿的秦廣王竟然也不管。
全都扣工資!!!
終於等到放假也想去陽界溜達的秦廣王:阿嚏!
作者有話要說:
情人節約會必備:鮮花,巧克力,電影票,套套。
月半七:花擺在茶館,巧克力分給無憂無慮,電影票一起去看,這個……是啥?
閻王:→_→
月半七:有本事視線別飄。
閻王:↑_↑
月半七: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