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十
第九章
灰衣人從容地道:“這件事老夫根本就不必管,也不想管,但在知道錦芳是好友之女,而武同春是她的丈夫之後,老夫就不能不過問了。這就是老夫一再追究的原因。”
這原因說了等於沒說,並不是武同春問話的本意,不禁有些啼笑皆非之感,這一緩衝,他已經想好了說詞,目的是給妻子華錦芳一個印象,讓她減輕心靈上的痛苦,而並非答覆灰衣人。
於是,武同春目光一轉,開口道:“在下曾經安頓武大哥在一個很安穩的地方,並備了食物,經不起他催迫,只好出山,一月之後,在下又回到原處探看,業已不見武大哥人影。但他留了字,說要親自了斷一樁不足為外人道的私事,為了躲避‘天地會’及一些仇家的追蹤,可能改頭換面,叮囑不要找他,只揚言他生死莫卜,這便是實情。”
華錦芳激動地道:“這麼說,他……還好端端地活著?”
武同春點頭道:“是的,但這點不能洩露。”
灰衣人冷冷地道:“這理由仍嫌太牽強。”
武同春不悅地膘了灰衣人一眼,突地計上心來,目注華錦芳道:“大嫂,小弟只說一句話,你會明白,如果小弟與武大哥關係不夠,他便不會告訴小弟凝碧園的事,這……大嫂總該可以明白了?”
華錦芳張大了雙眸道:“明白了,我相信你的話!”
武同春舒了一口氣道:“小弟這就告辭,不久當到山在拜見大嫂。”
說完,抱拳為禮,轉身便走,他感到心碎,夫妻年餘不見,現在見了卻如此分開。
灰衣人沒再阻攔,望著武同春的背影,前南地道:“事局離奇,老夫還是不相信。”
華錦芳怔望灰衣人,期期地道:“前輩……”
灰衣人打斷了她的話頭道:“錦芳,不要稱呼我前輩,我跟你父親是至交,二十年前我見過你,也抱過你,你太小,當然沒有記憶。唉!人事滄桑,……錦芳,你稱我伯父好了,我孤子一身,你也失了估恃,我會負責照顧你。”
華錦芳點點頭,傷感地道:“伯父……尊姓大名是……”
灰衣人道:“錦芳,伯父我為了某種原因,久已不用姓名,以後會告訴你。對了,你嫁給姓武的,是誰作的主?”
華錦芳垂頭道:“是侄女我自己,還不到五年。”
“這……實在想不到……”
“伯父想不到什麼?”
“哦!不,我是說……想到你喪父又亡母,而今丈夫又下落不明,太可憐了!武同春的前妻怎麼回事?”
華錦芳抬起頭,想了想道:“是在一場火災中喪生的。”
灰衣人沉默了片刻,道:“你現在棲身何處?”
“武家在房。”
“你記住一件事,武同春如果回家,千萬要他別再出江湖。”
“這……為什麼?”
“當然是有理由的,你必須牢記這件事,他如果不退出江湖,必有不測的事發生,這是伯父我的忠告,不忍心見你再失去丈夫。”
華錦芳困惑地道:“他有仇家要找他?”
灰衣人道:“別問,我會設法暗中代他消解,你只守住他就成!”。
頓了頓,又道:“我走了,以後有機會會來看你。對了!這裡有枚古錢,你把它懸門上,便不會受到任何干擾。”
說完,從衣底掏出一枚當一的大制錢,遞與華錦芳,然後一閃而逝。
華錦芳望著手中的古錢發愣,她完全迷惘了。
又回到在房,這是武同春為了家人的安全,暫時的家,然而這個家,只有老管家江姥姥在,沒有半個主人。
望著在房的大門,武同春欲哭無淚,似乎這個家已不屬於他的。
他盤算,即使妻子華錦芳肯回家,此刻當在途中,因為他是日夜兼程奔回來的,主要的目的,是向江姥姥探詢當年父親“無敵劍”的死因.這消息是當年堡中師爺段秀峰——就是出家當了和尚的感應寺方丈“了悟”大師——透露的,但他已經遇害了,唯一可能知道這公案的只有江姥姥,她是武家三代管家。
跟上次回家一樣,是掌燈時分。
他沒敲門,越垣而人,悄然走向有燈光的廂房。
就在武同春越垣而人之後,一條淡煙般的人影緊跟著飄了進去,不久後,又是一條人影躡人。
武同春站在廂前,猶豫了片刻,出聲道:“姥姥在麼?”
“誰?”
“姥姥,是小可,少堡主的同宗好友,不久前來拜訪過。”
“為什麼這樣進來?”
“怕驚動別人。”
“這裡只有老身一個人,還怕……”
話聲中,房門開啟。
武同春故意面向房內外照燈所及的地方。
江姥姥看清了來人,步出房門,道:“到廳裡坐吧!”
武同春道:“不必了,姥姥,在下特地來向您請教一個問題,問完了就上路。”
江姥姥悠悠地道:“武公子想問老身什麼?”
武同春謹慎地四下望瞭望,壓低了嗓子道:“姥姥,事情是這樣的,在下聽一位江湖界人無意中提起,說是二十年前武堡主死因不明”
江姥姥全身一震,目射厲芒,慄聲道:“誰說的?”
“是……貴堡從前的師爺段秀峰透露出來的。”
“噢!段師爺,老身記得,他為什麼會提起……”
“他已經遇害了。”
“什麼?段師爺……遇害?”
“是的,所以在下想……姥姥可能知道一些!”
“你為什麼要問?”
“因為在下與武少堡主是性命之交,知道了不能不問!”
“問了又怎樣?”
“可以把這秘密告訴他。”
“不!”
武同春錯愕地道:“為什麼?”
江姥姥聲音微顫地道:“武公子,這是家務事,老身不能告訴你!”
武同春不由發了急,激動地道:“姥姥,你非告訴在下不可。”
江姥姥目芒一閃,冷沉地道:“武公子,你雖然跟我家少堡主是至交,也是同宗,但這是私事,老身沒有告訴你的必要,你也沒理由定要老身洩漏。”
武同春道:“這麼說,武堡主死因不明是真的了?”
江姥姥固執地道:“不知道。”
武同春腦海一片狂亂,他不能抖出身份,江姥姥又抵死不肯說,而對她又不能用強,苦苦一想後,橫起心道:“姥姥,坦白告訴您,段秀峰師爺是因此被殺滅口,另一位聖僧‘無我大師’也因此而遭劫,仇家不久就會找上門來,在下實際上是受同春大哥之請,來向姥姥查問,姥姥如秘而不宣.一旦事情爆發,將無以善其後。”
江姥姥身軀發起抖來,慄聲道:“是真的?”
“這怎麼能假?”
“他為什麼不親自回來?”
“他正在修習一門至上武功,不能中輟。”
“老身如何相信公子說的是事實?”
“這……”
說著,拔出長劍。
江姥姥本能地向旁一閃,驚聲道:“你要做什麼?”
吐口氣,武同春把聲音晝放得和緩地道:“姥姥,這便是徵信之物,姥姥當認得這把劍。”
默然了半晌,江姥姥咬牙道:“武公子,老身……實在不能說!”
“到底為什麼?”
“主人遺命!”
“遺命?怎麼說?”
“武氏門中,只少主一脈單傳,不能斷了香火,當年主人臨終……”
老淚流了下來,聲音轉悲又道:“遺命必須待少主有了後嗣之後,才能宣佈。”
武同春心頭一慘,元配凝碧只生下了一個遺珠,便因誤會而慘死,再娶錦芳,數年無所出,的確,如果自己萬一不幸,武氏真的就絕了後。
可是……父仇能不報麼?何況仇家已經覺察而採取了行動,想逃避也不可能。
心念中,不由激聲道:“姥姥,堡主道命有其道理,不過,事急只好從權,仇家很快就找上門,姥姥如果固執成見,將招致終生悔恨!”
江姥姥老臉起了扭曲,這是個重大的抉擇,一句話,後果如何簡直無法想像,而事實上已到了非說不可的地步。
武同春歸劍入鞘,靜待下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