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一章 鴻門宴

　　在沈倓非常認真敬業的和每一個人對戲，表現好自己的那部分之後，Alan仍然覺得，遊櫻是最適合他的選擇。

　　儀態可以短時間培訓，感覺卻要長時間的培養。

　　這是Alan原話，也正是他選擇遊櫻的原因。

　　游櫻平時也在保持體型，但Alan的要求比她自己的要高得多。

　　不止僅剩十幾天的暑假時光，就連開學後，私教都嚴格監督著她的飲食與運動塑形。

　　她非科班出身，應付一下硬照和代入感極強的宣傳片還行，正經的國際名導來帶她，就顯得她十分不夠看。攝影棚搭一天就是一天的錢，不可能一直搭在那讓她排練。至鳴為了照顧自己家藝人，也順便給Alan面子，提供了練習場地給遊櫻。

　　Alan硬性要求她天天去至鳴報到學習，好在大四課少，學校處於放手讓同學們自己找實習的狀態，遊櫻也算是比較有空。

　　沈倓那邊，至鳴娛樂早有讓他進軍影視圈的想法，之前就已經請了恒音學院的教授多對一指導，還有公司內部的影帝影後們指點。他還能和Alan直接交流，更能明白他的需求，這麼一相加，他的進步不知道比遊櫻快到哪裡去。

　　排練過兩三回以後，他就不需要再去練習室，因為遊櫻基礎太差，提感覺都是白搭。

　　但有的時候他有空，還是會過來，帶著她一起練。

　　遊櫻自覺拖了他後腿，心裡非常愧疚。她雖然沒有進娛樂圈的想法，但也十分認真，論文開題和演技兩手都要抓，兩手都要硬。

　　她開學之後仍然住在沈倓家裡，方便加深導演所說的那種『感覺』。

　　這更讓章涵思覺得遊櫻神出鬼沒，現在除了上課，在學校基本逮不到她人。

　　去問沈倓吧，那天兩人喝完酒之後，他不好再和他提有關遊櫻的話題。

　　發消息可以當沒看見，打電話可以裝接不到，章涵思覺得，要讓她無法推辭，最好還是當面說。

　　於是他光明正大站在教室門口，準確地從下課的人裡捉出遊櫻。

　　遊櫻道：「章老師？有什麼事嗎？」

　　章涵思道：「你別動。等會跟你說，哎，」他招招手：「杭嘉，你也過來。」

　　瘦高男孩一臉懵地被他招到身邊。

　　章涵思把他們帶到辦公室，臉圓圓的女老師湊過來：「哎呀，你們來了呀。其實不是章老師找你們，是我找你們。我們班的小朋友我都不想說，一個個的都不愛學習，上學期期末考試，掛的人多了去了，任課老師都跟我講這已經是拼命救的結果了，還有那麼多沒撈起來。班長和我講，老師去勸沒什麼用，學生之間才好交流，我想想也是。我知道你們兩個成績一直都很好的，有沒有興趣去給學弟學妹開個班會呀？」

　　杭嘉問：「王老師，什麼時候啊？」

　　王亭道：「就下節課。」

　　杭嘉說：「我可以的，我有空。」

　　王亭一臉期盼地看著遊櫻：「那遊櫻呢？」

　　遊櫻有些為難：「要多久呀。」

　　王亭道：「看你們呀，你們大概講講學習動力、學習心得，講完了鼓勵鼓勵他們，就可以了。」

　　遊櫻道：「行吧。」

　　她形體方面交給至鳴的老師，Alan隻負責定點驗收和偶爾指導。

　　她跟在王亭後面，一邊走一邊發資訊跟老師請假，打開手機卻發現老師需要給即將出道的新人女團緊急培訓，讓她自己練基本功，剩下來的時間都顧不上她；又說她已經達標，可以直接去找Alan，如果要追求完美，再餓個幾天也行。

　　他們本來就在教學樓裡，又是同一個系，沒一會兒杭嘉就撞撞她胳膊，小聲說已經到了，讓她把手機收起來。

　　教室裡學生都在講話，有個女孩站在空調旁邊的角落，雙手在身前交握，哪也沒看，像是在發呆。

　　王亭站在門口，對她擺了擺手，她會意，站到講臺上講開場語。

　　游櫻和杭嘉站在門邊。

　　遊櫻：「你先？」

　　杭嘉：「你先吧，我都沒準備。」

　　遊櫻：「我也沒準備啊。」

　　杭嘉：「瞎說，你剛剛不是在用手機查稿子嗎？」

　　遊櫻：「沒有！我是在跟別人聊天。」

　　「......接下來請大四的學長學姐為我們帶來他們的學習經驗，大家掌聲歡迎！」

　　方苠西講完話退到一邊，他們兩還在推辭誰先誰後。

　　杭嘉：「女士優先。」

　　遊櫻：「申請獎學金的時候怎麼又男士優先了？」

　　方苠西朝他們看，小聲問道：「學姐，是有事暫時不能開始了嗎？」

　　杭嘉道：「學妹都問你了，都點你名了。你還不去？」

　　游櫻可以拒絕男生，但是沒辦法拒絕向她微笑的女孩子。

　　她經過杭嘉的時候小聲地「呸」了一下，昂首走上講臺。

　　學習方法有什麼講的，你學到的是你自己的，給別人灌也沒得什麼用。填鴨式教育早就證明了這一點，九年制義務教育都開始教學方法改革了，大學裡更是得靠自學。

　　說來說去不過看書兩個字，大學裡的學習要求如此之低，把課後一半的時間用來看書，就是老師眼裡的勤奮好學生了。

　　內容是千篇一律的無聊，人是格外出眾的漂亮。

　　她穿杏色短吊帶配豆沙粉寬鬆長褲，露出一小截腰身，像從荷葉中支出的翠生生的莖幹。淺金色的長髮兩邊各挑染一縷淺紫漸變，是少女漫畫裡雲彩的配色。她右耳有兩個耳洞，上面那個帶了小珍珠耳釘，下面那個掛著不規則形狀的貝殼。口紅應該是Dior Addict620，溫溫柔柔的奶茶色。

　　漂亮的讓人討厭。

　　班長需要拍班會情況存檔，方苠西滿教室走，換角度給她拍照，遊櫻看到了，但沒在意。

　　方苠西打開QQ聊天框，發給方弈時：「JX-2 103。」

　　遊櫻打算把已知的學習方法都講完，讓杭嘉無話可講。她在臺上叭叭叭半天，忽然看到一個男孩子鬼鬼祟祟地從後門進來。

　　他就近找了個空位坐下，摘下口罩，笑著朝遊櫻小幅度揮手。

　　遊櫻頓了頓，手掌一半藏在講臺下面，手指併攏搖了搖。

　　他笑的眯起了眼睛。

　　王亭看班會開了個頭就走了，全權託付給她信任的班長。

　　方苠西聽到後門的動靜，回頭看了一眼，她等方弈時坐定，忽然伸手道：「學姐，我有一些問題想問你。」

　　遊櫻沒想到還有這個環節，愣了一下，她道：「你說。」

　　方苠西道：「學姐，申請獎學金需要什麼條件。」

　　「不管是國獎還是學院獎學金，都需要成績。」

　　「除了成績呢？」

　　「參加了學生會、班委會，為學校、班級做出貢獻的同學可以優先。」

　　「除了這些呢？」

　　這個班級的學生都大二了，班長和學委不可能不知道獎學金怎麼領，他們是老師的乖寶寶，是競爭獎學金的主要人員。

　　明明知道卻要她說，態度也不像借學姐的口敲打同學。

　　遊櫻感覺很奇怪。

　　而且這個女孩子......有點眼熟。

　　「遊學姐，還有的條件你不知道嗎？」

　　遊櫻笑了笑：「我確實是不知道。如果你知道的話，還請你告訴一下我。」

　　她冷笑一聲，是毫不遮掩的咄咄逼人：「不能違反班級的規章制度是次要，更重要的是不能違反學校紀律，不能被處分！學姐，你拿過獎學金吧？」

　　不對勁。

　　遊櫻仍然笑著：「拿過。」

　　方苠西硬生生把那口氣憋回去，克制住撕爛她那張臉的衝動：「學姐！你成績那麼好，又是學校舞蹈社團的社長，當然有資格拿獎學金了！但是有的人，明明成績也很好，才大一就能代表學校在全國大學生程式設計比賽裡拿金獎，卻因為有人說了他喜歡的女孩子不好，就去跟別人打架，被學校記了大過，不僅拿不到獎學金，連畢業都成問題！而那個女人腳踏好幾條船，連喜不喜歡他都不一定！」

　　「砰——！」

　　方弈時臉色驟變，猛地砸了一下桌子。

　　「夠了！關你屁事！」

　　他站起來，拳頭握緊，死死地盯著方苠西：「我不打女人，你最好現在閉嘴。」

　　教室裡完全燥起來了，有女孩子小聲說：「班長好剛啊......」

　　「這是方弈時嗎？」

　　「不會吧，這事是真的？」

　　「真的......我看過處罰公告，就上學期的事，學期末快考試那陣。」

　　「說因為口角糾紛，方弈時一個人打了他們一個宿舍，後來變成好幾個男生宿舍混戰了，鬧得還挺大的。沒想到是因為遊學姐啊......」

　　「那公告就貼在宿舍樓門口，你現在去還能看到。」

　　旁邊的杭嘉明白過來，他小聲嘀咕：「鴻門宴呐。」

　　遊櫻聽了個七七八八，她道：「坐下。」

　　方弈時沒說話，也沒動。

　　遊櫻歎了口氣，走到方弈時身邊，把他手指一根根掰開，握在手心晃了晃，她拍拍他肩膀，仰著臉看他眼睛：「坐下。」

　　方弈時坐是坐下了，但是不肯放手。

　　遊櫻隨他去，維持著和他牽手的姿勢，倚在那一排的桌邊。

　　遊櫻道：「故事我聽完了。然後呢。」

　　「然後？」方苠西站在第一排和她對視，「然後我還有問題。」

　　「學姐，你覺得學校在發獎學金的時候，是不是應該不僅考慮成績，也要考慮人品問題呢。那種出軌的、濫交的、跟別人玩很大被拍下來的，帶累學校聲譽的，情況比為了維護別人打架嚴重的多，是不是也應該取消資格並且處分？」

　　大家都清楚她是在說誰、說什麼事情，有男孩子想起哄，硬生生被方苠西針鋒相對的氣勢鎮住了。

　　方弈時手又握緊，手臂上青筋凸起，遊櫻被他抓疼了，低頭看了他一眼。

　　他重新放鬆下來。

　　「人品當然要考慮。」她長腿交錯支在地上：「人品怎麼評價基於道德水平線，每個人的評價標準又不同。就好比我不喜歡亂管別人，所以我覺得愛管閒事的人人品很差。但那個人覺得自己正義感爆棚，是樂於助人。這又怎麼說呢。我只是舉個例子，這種人也確實有。」她看著方苠西：「至於你說的出軌、濫交、玩很大。」

　　她語氣輕柔，說一個詞頓一下，「要怎麼界定呢？你覺得交5個男朋友是上限，她覺得3個是上限，你不覺得自己有什麼問題，在她的眼裡你就是濫交，要把你舉報給學校。有個覺得被看一眼就要結婚的人又把你們這些提倡自由戀愛的人通通開除，理由是玩很大——你能坦然接受嗎？私德問題就是這樣，只要不涉及違法犯罪、沒有損害他人利益，是無法輕易評判的。」

　　「想要攻擊一個人，最痛的點是不學無術、一事無成，而不是蕩婦羞辱。起碼對我來說是這樣。無數前輩拼命都要掙脫的枷鎖，又有人自覺自願地套回脖子上，我很失望。」

　　「如果硬要我來說，一個人要差到什麼程度才會影響他的學業評價，那麼我的回答是除同態復仇之外的殺人、誘騙未成年人、違背他人意願，侵害他人利益。神志清醒的成年人知道具體情況及需要承擔的後果後所做出的選擇，完全是個人自由。與我無關，與你也無關。你的問題我回答完了，還有其它的嗎？」

　　方苠西非常想反駁她，但搜腸刮肚也找不出話，臉都氣紅了。

　　遊櫻看她眼淚在眼眶裡打轉，說道：「看來是沒有了。你們王老師請我過來講怎麼才能考高分，我也講完了。下面請杭嘉學長上臺分享他的經驗。」

　　空氣凝滯。

　　方弈時最捧場，立刻鼓掌。其他學生從小在學校裡聽大會養成的習慣，一有點掌聲就附和起來，一時間竟然氣氛看上去非常熱烈。

　　杭嘉：？？？

　　遊櫻道：「這裡沒我的事了，我先走了。相信杭嘉和班長應該能好好合作。」

　　不要游櫻動作，方弈時自覺跟上。

　　兩人走到後門邊，遊櫻忽然轉頭道：「不好意思，我還有句話沒講完，稍微打斷一下。」

　　杭嘉被趕鴨子上架，壓根沒多少人想聽他講，全都想繼續看戲，教室立刻安靜，「唰唰唰」朝她看過去。

　　遊櫻道：「我前幾年去日本旅遊，那邊有個很著名的長壽村莊，裡面有個100多歲的老人告訴我，他的長壽秘訣是——少管閒事。和大家分享。不用謝，再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