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8班下午第一節是體育課,因為徐安晴的事情耽誤了一會兒,老師問他們出了什麽事,被問到的不說話,男生下流的笑,女生氣憤難當,臉都紅了。體育老師看他們這幅扭扭捏捏的樣子就生氣,給他們多加了三圈慢跑。
在悶熱的夏季,頂著太陽穿外套跑步,就算遊櫻願意,老師也不會讓她冒著中暑的風險這樣做。遊櫻只能單穿運動短袖,最開始時她還能捂著胸口,但越跑越累,她喘氣都大口大口地喘,哪還有多余的力氣去管這個。
徐安晴下午沒來,近在眼前的遊櫻成了他們新的談資。
她個子高,站隊離男生近,他們往前多跑了幾步,圍在她身邊,眼睛直勾勾盯著她晃動的胸脯。這樣的人不多,但只要有兩三個,就夠惡心的了。
老師牢牢盯著學生,本意是防著他們受傷,見到這一幕,立即吹了聲長長的哨音警示。
跑完步以後,她和封畫去學校超市買水。
遊櫻擦著汗,抱怨道:“他們太煩了。”
封畫看了兩眼她還在起伏的胸,說道:“遊櫻啊,你胸太大了。”她們在超市裡面,靠近門口有四排座椅,大多數都是男生。因此封畫那個“胸”字,幾乎是氣音。
遊櫻怔住,她呆呆地道:“是因為我......”
她弓著背已經成了習慣,一米六八的個頭瑟縮著,和一米六的封畫比看著也高不了多少,整個人都沒什麽精氣神,厚劉海和大框眼鏡徹底把她變成了灰撲撲的一株野草。
封畫勸解道:“你看我這麽平,就沒人看,也不會口嗨摸起來怎麽樣。”
“呲——”
塑料包裝皺起的聲音在她耳膜邊爆開,她們身後一個穿著校服的男孩子站起來,明明在道歉,態度卻漫不經心:“抱歉,手滑。”
被雪團子砸到嘴巴的封畫愣在那,好一會兒才回過神,她不僅嘴巴,臉也紅了一片:“沒、沒事。”
她把柏寧砸過來的雪團子撿起來,偷偷藏在手心,柏寧還站著:“雪糕還我。”
他身邊的男生們發出一陣爆笑,封畫手足無措。
忽然有個想法冒了出來,那想法仿佛正在充氣的氣球,迅速佔據了遊櫻的腦海。
“我賠你。”她聽見自己這麽說。
柏寧的朋友立即噤聲,暗中蓄力,等著看遊櫻的笑話。
請雪糕?哭著喊著給柏寧送車送表的女生多了去了,他誰也沒搭理。
柏寧往冰櫃走去。
他的朋友們面面相覷。
柏寧很強,各方面都很強。
臉不必多說,一中新建的食堂和體育館雖然不是他家捐的,但他是直接原因。追隨他的富家女們從啟明私立轉過來,這看不慣那看不慣,她們的父母心疼女兒,幾千萬不當錢,捐給公立學校,也算做公益了。
成績更是獨佔鼇頭,真正是考多少分取決於試卷有多少分,從無失手。只有啟明私立的鍾毓也有這樣的輝煌成績,但鍾毓已經考上大學,他現在是本地高中獨一根的天才,校長常拿他去啟明嘚瑟,高呼風水輪流轉。
他的人緣也不錯。想想也是,能得他幾句話,不僅是仙子垂青,還有考神之光照耀,只要不把話說得太難聽,誰都美滋滋的。
他這麽厲害,他和別人的想法不一樣。
他沒有對她看黃漫冷嘲熱諷;沒有對她的身材過多關注;沒有把發生性關系當成一件了不得的大事。
也許他在私下談論;也許他對她沒有興趣;也許他是男生不吃虧,所以不在意。
但......
他是唯一一個這麽表現的人。
遊櫻想問一問他,對徐安晴的看法。
——救救我。
她臉上這麽寫著。
柏寧挖了口哈根達斯,心想:幸虧挑了個最貴的。
他們坐在樹下,有人頻頻張望,終於在操場上的女生聚成一個團的規模時,遊櫻想好怎麽說了。
遊櫻道:“我有一個朋友,她那個的時候被拍下來了。”
柏寧:“哪個?”
遊櫻低頭:“上床。”
柏寧:“哦。”
“視頻傳的到處都是,能認出來是她。很多人說她下賤,變態。”
遊櫻遲緩、猶豫地說著。
柏寧:“哦。”
她這會兒又敢看他了,“你覺得......他們說的對嗎?”
——救救我。
柏寧:“你說的是徐安晴?”
遊櫻瞪大眼睛:“高二都知道了?”
柏寧:“大部分高中,只要帶手機的都知道了。”
遊櫻:“啊?哦。”
柏寧:“這件事跟你有關系嗎?”
遊櫻:“沒有。”
柏寧:“跟其他人也沒有關系。他們在多管閑事。”
遊櫻:“可、可是她自己發出來......”
她張開嘴巴,說的卻是別人的話。
柏寧:“就可以隨意羞辱。”
“不,不。”
她和一個男人做愛,她的身體被看光了。
於是一個午休的時間,徐安晴從普通同學變成了蕩婦、婊子,變成了“多少錢一晚”。
遊櫻喃喃道:“不至於到現在這種地步。”
柏寧任她發呆,過了一會兒,他忽然問:“你覺得我應該把臉刮花嗎?”
遊櫻:“嗯?”
“去年我的東西一直丟,從書到更衣室裡的運動服。”
遊櫻驚訝道:“竟然有人排擠你?”
“不是。是有人想收藏我的東西。”
遊櫻:“......”
他又問:“你覺得我應該把臉刮花嗎?”
“為什麽?”
“要不是我長成這樣,她也不會喜歡我,不喜歡我,也就不會偷我東西。我就不用一直補辦了。”
遊櫻:“不用吧,她偷東西是她的問題,別的喜歡你的人,也沒做出這種事。”
柏寧道:“冰淇淋給我。”
遊櫻下意識遞給了他。
給他買雪糕的時候,遊櫻自己也買了一盒,拿在手裡沒心思吃。
女孩子手的溫度讓冰淇淋邊緣融化了些,柏寧把它們刮乾淨,“這是學費。”
遊櫻:“啊?”
“記住你說的話。”
女孩子們的目光追隨著柏寧,直到他徹底遠去,身影消失在小超市裡。18班的女生一窩蜂湧到遊櫻身邊,米淮淇剛要問為什麽柏寧跟她在一塊,就被封畫截了胡。
封畫道:“你們,你跟柏寧在聊什麽呀?”
行吧,這個問題她也挺關心的,米淮淇把她的疑問按下去,先聽遊櫻的回答。
遊櫻還有些迷迷糊糊的,過了一會兒,像是下定決心似的,她答道:“在說徐安晴。”
遊櫻看到她們驚訝的、不讚同的表情,往常這個時候她就退縮了,但現在好似有股力在支撐她,她快速地說著:“徐安晴和誰談戀愛,和誰上床,那是她自己的事情。她把視頻發出來,那個男的也沒露臉,她沒有傷害到別人。我的意思是,我們不應該這麽說她,有點,有點太過分了。”
她們臉上現出古怪而了然的神色,自以為隱秘地對視,連柏寧的事情都不再追問,她們四散開去,封畫也被拉著胳膊走了。
人群退走比來時更快,遊櫻身邊一瞬空空蕩蕩。
她敏銳地察覺到了疏遠,有點後悔。
但......
她長長地吐了口氣。
終於說出來了。
好舒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