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他猛然起身,赤裸地走向她,粗魯至極地掐住她的雙肩。
「這就是妳不得不急著嫁入龐家的理由?」他怒氣騰騰地盯住她微突的小腹,氣惱自己竟從未懷疑過。
「妳竟敢要我的兒子叫龐非作爹?!」他頸間暴出青筋。
她別開臉,沉默以對,她是沒打算讓他知道。她根本不敢想像如果他知道她懷了他的孩子會有什麼反應,她只想逃,遠遠地逃離他。
她的不語更加激怒了他。
「該死的妳,看著我!回答我!」他受夠了她忽視自己的態度,箝住她的下巴,逼她回視自己。
「孩子不見得是你的。」她忍不住衝動地脫口而出。
季凌陽瞪著她許久,急速起伏的胸膛說明他正隱忍著狂暴的怒氣。
曼如渾身顫抖起來,後悔自己的口不擇言,可是……好像來不及了……
他的手指殘酷地掐入她的臂中。
「我警告妳,在說任何話之前,想清楚後果!」他咬牙說道。為免自己失控殺了她,驟然地放開她,轉身開始忿忿地穿上衣物。
「我……」她想解釋什麼,但看見季凌陽惡狠狠的瞪視時又聰明地及時閉上嘴。
「從現在開始,妳給我乖乖待在房裡。」他瞇起眼柔聲威脅。
這樣狂妄的命令,她如何能接受?正打算反駁,季凌陽已拋下她走到門口。
「十天後,妳得嫁給我。」這是他最後的命令。
曼如呆愕在空洞的房內……良久良久……無法動彈……
***
簡單交代過婚禮的准備事宜,季凌陽讓總管退下。
一個人坐在書房內,他抿緊的唇緩緩地揚起一抹幾不可見的弧度。
想到他的兒子在曼如體內成長,想到十天後他就能夠擁有他們母子,他的心不由得泛過一陣陣的暖意。
原本還擔心留不住她的,而今……真是天意!
「你真的要娶那個女人?!」季琳砰地一聲推門闖入,打斷了他的思緒。
季凌陽冷靜地回視眼前暴跳如雷的妹妹。
「注意妳的用辭,她將是妳的嫂子。」
「那麼是真的了?你怎能?你忘了她爹是——」
「不要再提了,那些都過去了,該報的仇已經報了。她不欠我們什麼。」
「為什麼?」季琳仍不敢置信他會這麼做。「你對那個女人感到歉疚,是嗎?那也不用娶她啊!收容她已經是莫大的恩惠了,為什麼——」
「她有了我的孩子。」他打斷了她。
「什……什麼?」季琳瞠大了眼。
季凌陽沒理會目瞪口呆的妹子,轉身走出書房。
「孩……子?」她的臉轉為慘白。
***
「季琳。」
她轉過身,看見喚她的人,原本陰鬱的臉色更沉了。
「什麼事?」她不客氣地回視她。
阮曼如勇敢地迎視她眼中明顯的敵意。
「我能和妳談談嗎?」她輕聲問。
「我和妳沒什麼好談的——」
「小軒裡應該不會有人來打擾。」
曼如不理會她的拒絕,帶頭走進立於碧水潭上的小亭閣。季琳惱怒地發覺自己竟不自覺地跟隨著她。
她只是想知道那個女人又要要什麼心機,她試著說服自己。
「妳應該已經知道凌陽要娶我的事了吧?」曼如緩緩開口的打破沉默。
「是啊!」季琳忍不住雙手握拳,咬牙說道:「妳一定很得意吧?如果妳是要向我示威的話,我——」
「幫助我離開。」曼如驀地打斷她。
「妳要走?」這是季琳意料之外的答案。「為什麼?妳不是很愛我哥?」
曼如臉上泛起一抹紅暈。「那只是我的一廂情願。」
是嗎?季琳很懷疑,但當然不會幫她澄清什麼。
「妳到底幫不幫?」曼如不安地扭著手。
季琳眉頭挑得老高,嘲諷地問:「妳大著肚子打算去哪裡?再去找另一個倒霉鬼嫁了?省省吧,以妳的名聲,沒有男人會要妳了。」想到曼如身上懷有季家的骨肉,讓她另嫁他人的念頭似乎變得無法忍受。她怎麼會對這女人心軟呢?難不成她受了哥的影響?季琳連忙推拒自己矛盾的心緒。
「我不會再嫁了。」曼如黯然道。她明白自己不可能再委身於其它男人。「我只想跟爹和肚子裡的孩子到一個沒人打擾的地方,好好的過日子。」
季琳懷疑地看著曼如。她根本不信她能躲得過大哥的手掌心。算她不笨,找她可找對人了。
「就算我幫妳出了府,大哥也會有辦法把妳給找回來的。」她故意慢條斯理地說,並滿意地看著曼如瞬間慘白的小臉。
「我可以送妳到京城去,那裡有季家一座荒廢已久的宅院。我還可以給妳一筆錢……」為了心裡一股奇異的罪惡感,更為了強化曼如離開的決心,季琳不惜加重籌碼。
「不……我……」曼如結結巴巴地說。她的自尊不容許她接受,更何況那還是和季家有一絲連繫。可是她又不得不考慮爹的狀況,和即將出世的孩子……
「我……接受。」她咬牙咽下她的驕傲。
「很好!」季琳露出一絲罕見的笑意。「明天大哥一早就出門了,我們就那時出發吧!」她快樂地宣布。
明天嗎?好快啊!再也見不到他了……
曼如注視著季琳輕快離去的背影,漫天的失落感向她襲來……
***
窒悶的灰色天空和低垂的雲朵讓曼如低沉的心情更加鬱悶。
她們已經趕了好一會兒的路了,一個時辰前她們走的就全是這種荒涼又偏僻的山間小路。
「季琳,妳確定我們沒迷路嗎?」四周的淒清景象讓曼如不由得擔憂起來。
「妳懂什麼?不走這條小路,恐怕早就讓莊裡的人追上。」季琳語氣不善,其實她內心也有絲不確定。
更糟的是,暗灰的天空竟開始落下濃霧般的細雨。
曼如沒聽到季琳在咒罵什麼,她的心思轉向神情委頓、坐在馬車內的爹。
「季琳,下雨了。咱們休息一下好嗎?我爹好像不太舒服。」曼如摸了摸阮存富的額頭,皺眉地發覺那異常的熱燙。
「妳瘋了嗎?這兒哪能停留?」季琳惡狠狠地回頭瞪了曼如一眼,轉身又輕甩了馬鞭一下,催促馬兒前進。
「可是,我爹……」
落在臉上的雨絲和惡劣的路況讓季琳失去耐心。
「妳以為我會在乎他的死活嗎?他死了最好!」她的語氣惡劣不屑。
曼如氣憤地瞪了眼季琳的背影。
她早該知道求她沒用的,她怒氣沖沖地嘟起嘴,不再開口。
又走了好一會兒,馬車忽然停了下來。
「喂!妳不是要休息?還不出來!」依舊是極不耐煩的語氣。
曼如掀開簾子,發現她們已停在一座山間小廟之前。
「妳……」她不是說不停的嗎?
「還不出來,她那個白癡爹就要死了。」季琳口出惡言,徑自將馬兒繫好,走進廟裡。
曼如搖搖頭,發現自己永遠搞不懂這對兄妹,個性一樣的反復無常,一樣的冷傲孤僻。
「爹!我們休息會兒吧!」扶起阮存富,曼如吃力地下了車。
一聲驚恐的尖喊自廟內傳來。
認出是季琳的叫聲,曼如安置好阮存富,急匆匆地奔進門內。
她看見一名蓄著鬍鬚,頭髮凌亂的男人,手中握著帶血的大刀,制住了季琳。
顯然他是早就在廟中的,一等季琳進入,立刻趁機擒住她。
「你……你做什麼?放開她!」雖然雙腿在顫抖,曼如仍鼓起勇氣喊道。
「想不到這荒郊野外也有這種貨色。」男人色瞇瞇地笑著,貪婪的眼睛緊盯著曼如。
「你要錢的話,車上有,你快放人!」曼如昂起頭,努力不讓恐懼打倒。
「夠了,阮曼如,閉上嘴,快跑!」季琳大吼。她不像曼如那麼單純,她認出這個男人是江湖上有名的採花賊,今日落在他手上,她們是凶多吉少了。
「嘖嘖,好個小辣椒,夠勁,老子最喜歡這種貨色了。」男人獰笑一聲,喀啦一聲折斷季琳的臂骨。季琳痛苦地喘息,再也發不出聲音。
「別急,待會兒我會讓妳們兩個欲仙欲死,一個也不放過……哈哈哈……」男人污穢的鼻息吐在季琳耳畔,逼得她幾欲作嘔,卻又苦於動彈不得。
「放……放過她……」曼如顫抖著,掙扎地將話說出口。
「什麼?」男人從季琳頸間抬起頭,瞇著眼瞪視眼前絕艷的容顏。
「放……過她……我……我願意代……代替她……」
「這麼等不及啦……」男人獰笑著,佈滿血絲的眼睛滿意地打量曼如一身細緻的光滑肌膚。
「放……了她,她還是未出嫁的閨女。你不能——」曼如豁出去了,壓下滿腹的恐懼,衝口而出。
「阮曼如,妳在發什麼神經,妳忘了妳肚子裡還有我季家的種嗎?」季琳痛得滿頭冷汗,卻仍憤怒的瞪著曼如。
她瘋了嗎?這樣她和寶寶都可能喪命的,她竟然為了救她而……
「孕婦?」男人猥褻的眸中進視出瘋狂的神釆。「太好了,處女我碰多了,卻還沒嘗過大肚婆。」他粗魯地推開季琳,朝阮曼如走來。
曼如的大眼恐懼地看著他,心底在尖叫著要逃開,發軟的雙腿卻怎麼也動不了。
「別碰她!」季琳跪趴在地上怒喊。
來不及了,男人攫住她的手,將她甩趴在地上。
撞上堅硬的地板那一刻,曼如感到下腹傳來一陣灼熱的疼痛,不由得悶哼了聲。
男人貪婪地注視著曼如露出來的雪白大腿,迫不及待地撲到她身上,雙手將她的上衣扯裂到腰部,露出二顆粉嫩白皙的誘人果實。
「不……不要……」曼如恐懼地打著顫,屈辱的淚水不停地流出那雙充滿絕望的大眼。
「住手!」一個蒼老有力的聲音在廟門口響起。
曼如隨著男人的視線望去。
是爹!
阮存富手中握著一根木棒,憤怒地瞪著壓在曼如身上的男人。
「放開我的女兒,你這個人渣!」
他眼中的癡呆斂去,取而代之的是前所未有的怒氣。
「爹……您……」曼如驚喜地發現爹的病好了,認得她了,可為什麼是在這個時候。「您快走!別理我!」她喊道。
可是怒氣沖沖的阮存富根本聽不見曼如的警告,他腦中只有一個念頭——救他的寶貝女兒。
掄起木棒,他發了狂似地往男人身上打去。
「該死!臭老頭,竟敢壞大爺的好事!」男人詛咒連連,一邊用手擋去往身上落下的木棍,一邊狼狽地站起身,轉眼之間男人手上已多了一把森冷的鋼刀。
「去死吧!老頭!」
「不——」曼如驚恐地睜大眼。
火紅的鮮血自阮存富的心口淌出,漸漸染滿了整個胸膛。他的眼睛大睜,似乎不敢置信地低頭看著自個兒的身子。
四周是一片的死寂,除了凶手的喘息聲……
砰地一聲,阮存富的身子直直的倒下。
曼如茫然地注視著爹死白的臉及一動也不動的僵硬軀體。
閉上眼,任無邊無際的黑暗將她吞沒……
***
曼如自惡夢中尖聲驚醒。
有一刻她只是喘息著、空洞的眸子對著前方卻毫無焦點。
「曼兒。」
一雙堅實的手臂環抱住她。她慢慢地回過神來,轉過頭,木然的瞳眸對上雙滿布關懷的男性眼眸。
「妳怎麼了?」他緊張地將她冰冷的身子抱在懷裡。
曼如緩緩地看著這熟悉的居室,感受著身旁男性軀體的溫暖。
一切像是一場夢,是的,那一定是一場惡夢……
事實上她從未跟季琳離開莊裡,從未遇上那個惡賊,從未親眼目睹爹的死……
她釋然地放鬆了掐緊他的指尖。
曼如移動身子試圖掙脫季凌陽令人窒息的擁抱。
他鬆手放開她。
曼如霎時僵直地瞪著自個兒胸前碎裂的衣裳。
那不是夢,那不是夢!
一聲痛苦的尖叫溢出喉際——
「曼兒,別這樣,沒事了,都過去了!」季凌陽心疼萬分地將陷入歇斯底理的曼如緊鎖在懷中。
「爹死了,我爹死了,他是為了救我,為了我……」淚水自她悲傷的眼中不停地滾落。
曼如伏在季凌陽的胸前,哭得像個無助的孩子。
「我知道,我都知道,別哭了。」他歎息著安撫她。「當我趕到破廟時已晚了一步。」他說道,語氣中有許多的懊惱。
「那惡賊已讓我殺了。」他咬牙道。抿緊的唇洩露出對那賊人的憤怒。
曼如還是止不住淚水。在他懷裡哭了好久……好久……
「他好了,他的病好了,他看到我被人欺侮,他就回復了神智,可是……可是……」曼如喃喃道著,猶不敢相信會這樣失去唯一的親人。
季凌陽抱著她,臉上閃過一抹複雜的神色。
她抬起頭,水濛濛的大眼悲淒地瞅著他。
「我知道他不是個好人,我知道他對你的家人所做的那些可怕的事……可是他是我爹,他疼愛我、照顧我……」
「我瞭解。」他能說什麼?只能歎息以待。
「他說得對,我是敗家女,不但害得阮家一無所有,連爹都因我而死……」曼如失神地囈語。
「別那麼說,我不准妳那麼說。」他心痛地嘶吼,將她的身子擁得更緊。
曼如終於崩潰在他懷中,哭喊出所有的傷痛……
***
「小姐,您午膳沒吃,我特地給您熬了一盅魚翅粥,您趁熱吃了吧?」小翠來到曼如房裡,手上端著一碗熱粥。
「我沒胃口。」曼如對小翠微微一笑,卻對擺在她面前的食物視而不見。
「小姐,妳這樣子不吃不暍是不行的。就算妳不顧自個兒的身子,也得想想肚子裡的小少爺啊!」
「我知道。」曼如垂下臉,失神地盯住微凸的小腹。
「我待會兒餓了會吃的……妳先端下去吧。」曼如朝小翠揚起一個淡然的微笑,茫然沒有焦距的眸子飄向細雪紛飛的窗外,重新陷入虛無的思緒中。
「小姐……」小翠憂心忡忡地看著小姐失神落寞的模樣心疼不已。
自從老爺去逝後,小姐好以在一瞬間變了個人似地,愈來愈封閉,愈來愈退縮,身子也一日一日地消瘦了下來。
就算是在發現季莊主的離棄時,小姐雖傷心欲絕,卻也還能勇敢地面對困境。
而現在……
她卻像失了生命的意志,整個人悠悠蕩蕩的像似一縷幽魂。
這令她害怕極了。
「小姐,別任性。」小翠牽起曼如冰涼的小手。「吃了這粥,否則晚上莊主回來又要擔心了。」
她知道季莊主對小姐這幾日的憔悴有多擔憂心急。
小翠看出曼如在聽到莊主時眸光一閃,但很快地又恢復先前的死寂。
如果連莊主都無法改變小姐,那可真是嚴重了。
小翠不由得又哀歎連連。
一串急促不耐煩的敲門聲傳來。
「誰呀?」小翠皺眉去開了門。
季琳一臉不善地站在門口,她受傷的左手包著一層層的白布巾,右手卻端了一盅補藥。
「季姑娘,有事嗎?」小翠戒備地盯著季琳。她知道季琳一向欺侮小姐慣了,看她滿臉的怒意,想必又是來找碴了。
「聽說妳這幾天都不吃東西,我給妳端了盅補藥,快吃!」季琳甩也不用小翠,直接將那盅黑漆漆的藥湯塞入曼如手中。
被她強悍的氣勢所懾,曼如直愣愣地低頭看著手中的湯藥,忘了該如何反應。
「快喝啊!妳不想活就算了,肚子裡的孩子可是我們季家的種。」季琳尖銳地嘲諷,一如以往的跋扈態度。
「妳太過分了。」小翠再也忍不住地出言頂撞她。「誰知道妳安的是什麼心,那碗烏漆抹黑也不知道是什麼玩意兒的東西,搞不好妳又要害我們家小姐了!」
「害她?」季琳冷哼。目光炯炯地盯著蒼白的阮曼如。「她這要死不活的樣子,還用得著我害嗎?」她故意惡毒地說。
曼如有片刻的呆然,但隨即又恢復淡漠的神色。
「謝謝妳的補湯。」她抬頭朝季琳露出一個淺淺的笑容,完全沒流露一絲被激怒的神情。
心既死了,還在乎什麼?
「阮曼如!妳!」季琳再也忍受不住,上前扯住曼如的手臂搖晃著。
「妳到底是怎麼回事?我受夠妳這種自我放棄的鬼樣子了,妳的勇氣呢?妳追著我哥死纏爛打的精神呢?妳那天在破廟裡站出來代我受辱的氣魄呢?」她怒氣騰騰地對曼如吼著。
曼如的目光飄遠了,一雙失神的大眼凝向虛無的定點,彷佛季琳的怒吼全然不存在。
她的木然讓季琳既驚且怒。
「妳該不會以為阮存富的死,是妳造成的吧?」
她的話讓曼如全身一震。
「爹他……是為了救我……」深埋的痛楚在心頭散開。
「是,他是為了救妳,但他可不是為了要讓妳用自責來折磨死自己,才救妳的。」季琳惡毒地嘲諷。
「妳懂什麼?是我讓他失去所有,讓他氣得變成癡呆還讓他最後還為我而死,我是不孝女,我對不起他!」塵封的壓抑像找到一個出口倏地宣洩開來,曼如悔恨地哭喊著。
「別自視過高了。妳根本沒有那個能耐。」季琳冷哼著。「就算妳什麼也沒做,阮存富還是注定要一無所有。妳忘了我和大哥計劃這一切有多久了?」
「是……是我傻,自個兒往陷阱裡跳……」曼如心痛地道。
「妳還沒聽懂嗎?」季琳氣得大吼。「就算妳沒愛上我大哥,大哥也一樣會進行報復行動的,而且完全不可能手下留情。」
「手下留情?」曼如諷笑。「我可看不出他有任何的慈悲。」她終於忍不住地發洩出心中的怒與怨。
「妳錯了,」季琳緩緩地搖搖頭。「地契是我瞞著大哥跟妳要的,馬房大火也是我放的,甚至妳交給我的香囊都讓我給丟了。妳不懂嗎?我恨死妳阮家了,就算妳沒做什麼,我一樣會想別的辦法害死阮存富的。可是我的計劃出現了意想不到的失誤,那就是大哥竟然對妳動了心。他不忍心傷妳,所以我才用大火點燃他復仇的意志。想不到到最後他還是心軟了,竟然把妳接回家,還收留那個我們恨了一輩子的仇人——阮存富。」
曼如瞪大眼聽著季琳痛訴一切,往事一一浮在眼前,等她說完時,淚水早已爬滿了雙頰。
「為……為什麼要告訴我這些?」她哽聲道,隱約之中,似乎體會了季琳的用意……
她尷尬地撇開臉,不想正視曼如眼中的澄澈與了悟,僵著聲道:
「現在妳可知道,我有多惡毒了吧?妳爹是我害死的,可不是妳。」
她拋下這句話,就匆匆地轉身,走出房門。
「季琳!」
曼如的輕喚讓她頓住。
「謝謝妳。」
季琳握在門框的手微微的一僵,她根本不敢回頭。
匆忙地像逃避什麼似地跑開了。
***
自從和季琳對談之後,曼如緩緩地自無邊無際的自責和悲傷中走出來。
不過她恢復生氣以來最大的受害者,就非季凌陽莫屬了。
「砰!」
季凌陽不悅地皺起眉,望向站在書房門口怒氣騰騰的曼如。
怎麼他在莊裡的地位愈來愈低落了。先是他的妹妹,再來是他未來的妻子,一個個都把他的書房當廚房了,進出全不用看他的臉色。
「你是什麼意思!」更過分的是曼如竟然一掌拍在他的書案上。
季凌陽瞇起眼,打量著他未過門的妻子那張因憤怒而漲得艷紅的嬌顏。
「什麼事?」眼見是不得閒了,他乾脆擱下處理到一半的公事,雙手抱胸,斜睨著曼如。
「你還問什麼事,你還有沒有人性,我爹屍骨未寒,你居然就要逼我嫁給你!」曼如怒不可抑,想到今兒個一早她剛為爹上完香,回房就被一大群嘰嘰喳喳的女人絆住,什麼試吉服、挑首飾的,簡直是沒完沒了。
「我說過我們得盡快完婚的。」他平靜地陳訴這個「事實」。
「那是你說的!我可沒答應要嫁給你!」
「別鬧了。」他臉一沉,看她的眼神好似在極力隱忍一個不聽話的小孩。「孩子不能等。百日之內,我們必須完婚。」這是他的理由。
「孩子?!」曼如聞言不由得拔高了聲調。「如果你只是為了我肚子裡的孩子才要娶我,那大可不必了,大不了我把孩子留下,從此我們各分東西,再也沒有任何關係!」她氣悶地喊,委屈的淚兒悄悄爬滿了雙頰。
她說的各分東西狠狠地揪痛了季凌陽的心。只見他一張臉繃得死緊,額上青筋隱現,幾乎忍不住要掐死眼前這個令他又愛又氣的女人了!
「妳說什麼鬼話!」他沉聲怒吼。
「才不是鬼話呢?這不是正好合了你的意。以後我不會再來纏你、煩你,你自由了,現在你什麼都有了,仇也報了,孩子也歸你了,你滿意了吧!」曼如心痛地啜聲道。
但如果她曾稍微注意那個被她指著鼻子大罵的男人微微抽搐的面頰,她應該會發現自己處在一個多麼危險的境地……可惜她沒有……
「我要走了!」曼如氣沖沖地往屋外走去。
「阮曼如,妳給我回來!」
背後傳來如雷般的怒吼聲讓曼如猛地僵住身形。一回首,終於發現那男人額上青筋暴凸,一副要殺人的可怖模樣。
她心一驚,這才明白自己的處境有多危險。
突然她轉過身,拔足狂奔,害怕得只想迅速逃離那個滿身怒氣的男人。
「我叫妳回——」季凌陽倏地僵住。
眼前的一幕幾乎讓他心跳停止——
曼如一個失足,眼看就要跌倒在地。
「該死的!」季凌陽怒吼,及時飛身上前,穩穩地抱住她下墜的身子,用自個兒的身體承受下墜的重量,護著她撲倒在地上。
「妳不要命了是不是?!」他的驚駭化為狂熾的怒焰。想到她懷著身孕,這麼一跌,可能連命也丟了,不由得驚心地怒目嘶吼。
「我……我……」曼如也給方才的變故嚇傻了,遲來的驚惶讓她全身發抖。
她差點失去了孩子!
「妳給我好好待在房裡,成親之前,不准再出去!」季凌陽拎起她的身子,往自個兒的房內走去。
房門在他身後被狠狠地踢上,曼如才驚覺她已經被他粗魯地壓在炕床上。
「你沒有權利把我關起來,放開我!」她意識到兩人的姿勢有多曖昧,驚怒交加地掙扎起來。
「別動!」他惡狠狠地警告她。
然而曼如根本不可能乖乖任由他擺佈,她開始在他懷中更劇烈地蠕動,甚至還張口咬住他箝制的手臂。
「該死!妳這個潑婦!」
他的低咒讓她得意於自己的勝利。
「你根本就不該生我的氣,我會跌倒還不是因為你追我,我是被你嚇到的——」
「住嘴!」
他臉色更形陰沉鐵青,這女人竟敢大言不慚地把剛才那件事歸罪於他?!
「我才不要呢!你放開我!」她可不是被嚇大的,她的雙腿開始劇烈地踢向他,季凌陽幾乎閃不過她踢向他鼠蹊部的致命一腳。
「夠了!」他進出一聲咆哮。他運用了天生的蠻力,將她的大腿撐開壓在他的腿下,雙臂緊緊箝著她的手和腰。
良久,他們只是氣喘吁吁的怒瞪著對方……
幾無縫隙的身體接觸讓她清楚地感受到他堅硬的胸肌上下起伏,和……
「快放了我!」她又驚又怒的發現,那緊抵住她私密處,不可錯辨的灼熱堅挺……
他的下身隨著每次呼吸觸碰著她敏感的私處。曼如全身不可思議地燥熱起來,她驚恐地發現他再不放開她,她就壓抑不住往他身上磨蹭的衝動了。
天哪!她何時變成這麼淫蕩了?
更令她羞憤難當的是,季凌陽顯然一點都沒受到她的影響,除了那明顯的堅挺反應,他什麼也沒做,只是瞇起了眼,盯著她漲得通紅的粉頰。
過了許久,就當曼如以為自己就要因憋氣而窒息時,他忽然皺著眉,微微抬高了上身。
她說不出自己是鬆了口氣還是悵然若失。為了掩飾自己的心虛,她狠狠瞪了他一眼。
突然一只黃色香囊自他的衣襟掉落在她的胸前。
「這是什麼?」曼如還來不及接住,就見季凌陽黝黑的俊顏浮現一抹可疑的紅暈。
他放開箝制著她的手,迅速將那只香囊塞入懷中。
「沒什麼!」他沒好氣地道。
「我明明看見了!」曼如嘟起了紅唇,好不容易自由的手毫不猶豫地往他身上探去。
「住手——」
來不及了,曼如早已將那只香囊握在手中。
「這是——」她的眸子瞠大,認出這正是當初她親手縫製要送給他的香囊。
「你留著它,為什麼?」季琳明明說已讓她給丟掉了。
「沒為什麼。」他懊惱地咕噥著。
「季琳說她丟了……」曼如可不是那麼輕易被打發的。
「她本來要丟的,被我搶了回來。」
「為什麼?」
他抿起了雙唇,不語。
「你一直留著它?」她鍥而不捨地追問。
曼如發誓自己真的看見季凌陽臉上一閃而過的不自在了。
很有趣,太有趣了。
「你不說的話不如我把它丟了,反正繡得那麼醜,連我自己看了也不好意思。」她索性玩到底,一揚手就要拋出那只袋子。
「不准!」他吼道,惱怒地將香囊和她的小手一起包在掌中。
「喔?為什麼?」她似笑非笑地望入他的眼底,卻換來季凌陽狼狽的瞪視。
「你到底為什麼要娶我?」她無辜的大眼眨呀眨地望著他。
他的臉更形鐵青,乾脆別開眼。
「你說呀,當初你不是說不要我的嗎?為什麼知道我要嫁人了,竟然氣得把我綁回來?」她可沒那麼容易放棄。
「你說嘛!你不是恨透我爹了,為什麼還收留我們父女,甚至還派人去照顧他?」
見他瞼上的懊惱更甚,曼如垂下頭掩住一抹得意的笑,一邊玩弄著他的衣襟,一邊軟聲道:「告訴我嘛,我想知道……」
「放開!」他嘎聲吼道。憤怒地察覺她柔軟的小手,在他胸前所引爆的強烈震顫。
「我不放,除非你告訴我答案!」她憋著笑,乾脆將手環上他的頸項,整個柔軟的身子貼上他的。
他急喘一聲,再也忍不住詛咒。
「夠了!沒見過女人那麼囉嗦的!」他惱怒地甩開她的手,逃也似地跳起身,氣憤難當地站在床畔怒視著她。
「是嗎?」曼如嘟起了紅濫濫的櫻唇,不悅地斜睨著他。
「不說就算了,我走!」她說到做到,已經從床上起身。
「不准!」他霸道地再次壓制住她。
「那你說呀!」她硬是要挑戰他的極限。
他瞪著她,許久,可是曼如根本不怕他,平靜地回視他。
「該死的,難道那還不夠明顯嗎?」終於,他沒好氣地咕噥出聲。
「什麼呀?」她故意裝作不懂,但被笑意盈滿的美麗眼眸卻洩露著相反的訊息。
「因為……我……愛上妳了。」他嘎著聲,剛毅的臉上泛著一抹罕見的紅潮。
「你說什麼?我聽不清楚。」她還在裝傻。
「該死的小女巫,敢戲弄我?」他銳目一瞇,伸手搔起她癢來。
「啊!不要!求……求你……饒……饒了我……哈……」
曼如左閃右躲就是逃不了他雙手的施虐,尖叫不已地在他懷中掙扎求饒。
「看妳還敢不敢。」念在她懷著他的孩子份上,他終於停手放開她。
曼如小嘴一扁,滿懷委屈地瞅著他,驀地哇的一聲哭了出來。
「又怎麼了?」面對如此多變的嬌妻,他只能仰頭歎息。
「不公平,不公平,人家為你受了那麼多苦,如今只是要你說一聲愛我,想不到你就這樣欺負我!」她背轉過身子,哭得更是肝腸寸斷。
「好了,好了,算我錯了,妳說,要我怎麼補償妳。」能怎麼辦,他就是見不得她傷心難過,只好耐著性子擁緊那個滿臉淚水鼻涕的女人了。
「這可是你說的喔。」她抬起頭,可憐兮兮的眸子閃過一抹幾不可見的狡黠。
他無奈又疼惜地點點頭。
「那你以後每天都要對我說那三個字。」她立即嬌笑嫣然。
「哪……三個字?」他問得有些膽顫心驚。
曼如馬上板起臉轉身不理他。
「好吧!好吧!我愛妳,行了吧?」他的愛語似無奈的歎息。
曼如臉上盈滿幸福的微笑,嬌柔地偎進他懷裡。
終於!她付出的愛……
已得到響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