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5.

　　「我的這個職業叫做沂仙，可補可打。」步見龍把位子讓了出來，讓梁屹崢可以看一看遊戲介面、做一點小操作甚麼的。

　　梁屹崢也沒推辭地就坐上步見龍的電腦椅，然後腳下滑了幾步去把自己的椅子也給拖過來。「坐。」

　　「謝啦。」

　　梁屹崢突然指了指畫面左下方的聊天視窗，「你的幫會是在喊你嗎？」

　　一整排的幫會頻道齊刷刷地：幫主啊啊啊你是氣暈了嗎說話啊啊啊！

　　［見農在田］：乖啊別鬧，我準備給我們幫養成一個指揮，正在接洽中，表現好一點啊人家正看著

　　［手絹兒揮揮］：好的幫主是的幫主全聽幫主的∕乖巧

　　［雙蛋起司］：指揮看我看我，我們幫會特別好特別乖特別惹人疼，別考慮了來吧∕拜託

　　［今吟同帖習］：［雙蛋起司］你看看你頭上的那個人再來摸著你的良心把話再說一遍

　　［見農在田］：［雙蛋起司］你看看你頭上的那個人再來摸著你的良心把話再說一遍

　　［手絹兒揮揮］：唉唷∕大笑

　　［雙蛋起司］：幫主別拆自家人的台啊∕可憐

　　［見農在田］：好了我先把頻道關了，我遊戲才安利一半不到！

　　步見龍再把鍵盤移交給梁屹崢，笑道：「你看，每個都萌萌的，和他們相處就像躺在一群綿羊裡又軟又舒服，有沒有讓你多了一點想玩的欲望了？」

　　「同溫層太厚。」梁屹崢下了一個小結，手上也沒閒著，螢幕裡的蘿莉已經在跑跑跳跳了。「你剛剛暴了雷，不如就別拐彎了直說吧？」

　　步見龍嘿嘿兩聲有點尷尬，兩隻交握在一起的手開始對起拇指來。「下禮拜要上新版本了，這次有個新開的二十人副本，想要請你來帶帶我們。」

　　「打副本？」梁屹崢的語氣裡充滿難以置信。

　　「因為裡面掉落製造圖紙！」步見龍說著就來氣，說著說著就蔫了下去：「還綁定呢，想買也買不到，不就只能進本自己打嗎……」

　　梁屹崢這會已經摸索出了各種位移技能，翻跳滾撲蹲抓被他各種無縫連接，把穿著交領儒裙搭褙子的小蘿莉玩得跟猴子似的。

　　步見龍看不過眼自己穿得這麼恬靜的閨女被玩得上竄下跳，故作不滿：「衣服那麼嫻淑端莊，你能不能欣賞一下？」

　　「不好意思，欣賞不來。」可能為了顧及步見龍的心情，梁屹崢終於停下動作，轉而打開技能表一個招式一個招式看了起來。

　　「怎麼樣，幫幫我們吧？」

　　「那你找個團跟，或包團？」

　　「這是新本啊，一定都先開拓荒團。拓荒怎麼可能會空下位置帶我們這種專業躺屍。」步見龍的眼光飄向遠方，嘆了一口氣：「等過陣子普及之後，不知道已經有多少人拿到東西了，或是根本拿也沒拿沒人要就爛在本裡……啊啊啊想想都覺得好失落，我們明明才是專業的……」

　　「怨念好重。」梁屹崢朝步見龍的方向裝模作樣地搧了搧手，「不幫的話，我會被你纏上嗎？」

　　「會哦——願望不得實現我就一天不能成佛只好天天纏著你——」

　　步見龍和梁屹崢升國中那當會正好是線上遊戲滿地開花的時期，角色扮演、即時戰略、射擊等等許多類型，兩人都一起在放學後的網咖裡玩過。可是結果並不是很好，因為步見龍反應不太快，手還有點殘，往往拖人後腿，讓他有些心生退意。

　　不過梁屹崢不多久就幫步見龍找到了一片新天地——在角色扮演遊戲裡玩生活、當商人。自那之後，步見龍像是被開啟了一扇新世界的大門，在各個ＭＭＯＲＰＧ裡當生活玩家，賣所有能賣的，玩得風生水起，賺進一桶又一桶的金。

　　步見龍相信這件事影響他的人生甚鉅。如果沒有這個階段幫他建立足夠的自信，他現在不可能這麼獨立。那時候儘管他和梁屹崢待在同一個遊戲裡，但梁屹崢玩的ＰＶＰ成天打架，而他卻是拿著紙筆作記錄，研究各種材料、成本與利潤，幾乎沒有交集。梁屹崢從小就護著他，大抵做甚麼都是兩人紮堆在一起，他就像活在梁屹崢的翅膀之下；可是在遊戲裡，他們終於「分開」了。而他發現就算自己一個人，也可以做好一件事。

　　兩人總是一個遊戲同進同出，各自在遊戲裡留下不凡的足跡；但不知何時起，步見龍的虛擬角色的身邊漸漸地卻沒有另一個人的身影了。

　　「這不幫是不是會倒楣啊？」梁屹崢笑道。

　　「阿崢大好人——」

　　「欸等等。」梁屹崢截斷步見龍的話，「那遊戲裡的開銷你幫我包了吧？」他一向只顧玩，經常玩到傾家蕩產。

　　步見龍一臉自豪，「不是我想顯擺，你打開背包看一眼我的存款！」

　　夯不啷噹不算零頭整整九十八萬。「上限是多少？」

　　「一百萬。」步見龍半撐著頭在桌上驕傲地笑，順道偷偷看幾眼梁屹崢。「實實在在賺的，絕不摻雜質。」

　　「哦，很棒。」對於步見龍在遊戲裡賺大錢已然看慣的梁屹崢關掉背包，「那我可就心無罣礙的花了。」

　　大概是從上了高中之後，步見龍意識到他很喜歡和梁屹崢坐在一起。

　　從小到大無論哪個時期，他的個子總比梁屹崢高了那麼些許，但他卻又特別喜歡看梁屹崢的下巴線條；也只有坐著的時候他才能自然地放低身體，裝作若無其事地去看。而他為什麼會突然地明白這件事呢？或許是因為他們終於不再天天見面了吧。

　　有句話說「失去了才懂珍惜」，步見龍不知道他算不算是。梁屹崢一直以來和他就像被一條無形的麻繩捆了又捆，卻沒想到有一天繩子說斷就斷，都不帶前兆的。但斷了就斷了吧，又有甚麼關係？他以為梁屹崢會像過去一樣和他走在一起，也就沒有多費心神注意。可走了幾步他一回頭，才發現身後空蕩蕩的，誰都沒有。

　　步見龍就像被雷給狠狠地劈了一道，認知到了梁屹崢在他心中的地位，然後又慢慢地在時間的長河裡體會到梁屹崢對他來說，好像不僅止於最好的朋友——最終花上了相隔兩地幾乎音信全無的四年，想通他暗戀自己竹馬兄弟的這件事。

　　兩人相識十年，分開四年。十是四的二點五倍，但那分開的四年卻是梁屹崢截至目前為止的人生巔峰。

　　步見龍沒有跟上。

　　步見龍按熄小夜燈，整間房終於陷入一片伸手不見五指。

　　老早就斜倚在床頭滑手機的梁屹崢絲毫不留戀指尖的溫度，把手機往頭上一放，人往被窩裡滑。

　　「欸，阿崢。」步見龍突然想到了一件事。

　　「嗯？」

　　「今天早上你為什麼要說我起床氣啊？」

　　梁屹崢伸出兩條手臂拍了拍棉被，然後擺好一個端正的睡眠姿勢。「『聽見我要打飛機所以慌不擇路奪門而出連背包都忘記帶』，這樣會比較好嗎？」

　　「……」步見龍翻身面壁，「晚安。」

　　「晚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