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8.

　　即使高興還沒五秒鐘梁屹崢就又補了一句「朋友的喜歡」，但步見龍已經很滿足了，如果他們這麼多年的情誼不值得「喜歡」，那他不僅僅要反省要悔恨，甚至還要選擇回爐重造了。

　　而且……梁屹崢看著應該也不討厭他的碰觸，親額頭了親鼻尖了，想親上嘴的日子還會遠嗎？

　　步見龍昨日那條堪比滑坡負成長的能量條在今天不只完全地填充滿了，還大增了不少功力，果真戀愛中的人容易受對象左右，可以消沉個好幾年，也可以一日之內春暖花開。

　　步見龍又抱著梁屹崢「吧嘰」地親了一口額頭，才把人給放開。

　　至於為什麼要等到都佔完人便宜了才想到要害羞，可能，這又是一件感性壓抑太過因此撞上源頭後便不受控地暴衝的事故吧。步見龍雙頰燒紅，四肢僵硬地從梁屹崢身上爬起，光速衝進浴室裡潑水降溫，剛剛的姿勢實在太羞恥了。

　　比起步見龍的情緒外顯，梁屹崢不嗔不笑，就坐在原處低垂著眼睫，看著地磚若有所思。

　　沈儀姿自小教導他，人不分貴賤，結交一個人不因他的身分而因他的性格，你必須越過他的表面去探尋他的內裡，如此，才能真真正正地交上一個好朋友；朋友在精不在多。

　　可若想去深究一個人，那又是一番大功夫了，總沒可能在第一面就像掃描儀一樣將人給照個透徹。人類個性的多面向只有在面臨各種不同情形時才得以多方展現。

　　年紀還小的時候梁屹崢不懂，只要是和其他小朋友們玩樂在一塊，天天開開心心地一起遊戲就是他們的整個世界，不需要有人傾吐心事、不需要有人交換經驗、不需要有人鞏固生活，他們的所作所為都是自然而然，並非有意為之。

　　有一天他發現了有個叫做步見龍的小朋友不敢、或是進不了他們的團體中，他想也沒想，自動自發地就拉著他的手把他扯進了圈圈裡——應該說，他認為所有的小朋友都是同一個圈圈裡的人，孤孤單單地在外頭徘徊反而才奇怪。

　　後來年歲漸長，他開始知道了人性各有不同，不是人人都喜歡和人紮堆，也不是人人都能在第一次見面就暢所欲言，這正是人性美處，抑是不確定性。

　　可自他帶著步見龍走進群體裡後不知不覺也過了千百個日子，他們早已一起行動許久，就像兄弟一般親暱；此時梁屹崢卻擔憂起了步見龍是否其實只是被他強制地拉進了人群裡的？是不是他根本沒有和大家一起玩的意願？是不是只想自己一個人在旁邊看著就好？

　　如果不認知到「錯事」的存在，小朋友的行為舉止往往都是沒心沒肺而不知危險；但一旦認知到了，那可就是翻天覆地的大事了。梁屹崢惶惶不可終日，反覆地想，他做錯事了嗎？他害怕他的無心之舉對步見龍產生了負面的影響。

　　所幸幾次觀察，步見龍還是他心裡的步見龍，仍然是和他形影不離的小狗狗，軟軟綿綿的又奶又香，偶爾出口吠叫個一兩聲都讓人心動。

　　他以為他這樣子就把小狗狗給摸透了。梁屹崢鬆了口氣，同時也更加愛護步見龍；如果之前僅僅是一倍的保護欲，那麼往後用在步見龍身上的，便是兩倍三倍或者更多。

　　——可惜這一切只因為他太早慧了，步見龍那時不過是沒有意識到罷了。

　　他只有梁屹崢這個好朋友嗎？他只能有梁屹崢這個好朋友嗎？梁屹崢是不是他結識其他好朋友的障礙？這些問題在步見龍升上國中之後一個接一個地冒出頭來。

　　步見龍逐漸變得不一樣了，但梁屹崢也已經收不回他投注在對方身上的情感了。

　　所謂的「懂事的年紀」，親情、友情、愛情，榮辱得失、生離死別，梁屹崢永遠都比步見龍懂得早了那麼一點，他走過，所以知道前路哪裡有坑洞，而他萬萬不願意步見龍失足其中。

　　步見龍就這麼被保護著長大。前後有雙親護駕、高處有梁屹崢盯梢，周圍有同儕簇擁，臉長開了身高高了書也讀的好了，又沒有麻煩事亂心，一路多麼地乾淨清爽，像極了他曾經厭惡過的「那一個像光源一樣的梁屹崢」。

　　世上其實沒有不亮的燈泡，只是電路穩不穩、電從何處來何時來能接通多久更為重要。梁屹崢看在眼裡，覺得這樣或許夠了，步見龍是一顆Ａ＋級的燈泡，有了安定的線路與電力，亮了，就不可能再熄滅了。

　　而他在或不在，並不那麼值得在意。步見龍已經不需要他了。

　　對步見龍的感情從友情變質成愛情是他的意料之外，但也並沒有太意外。梁屹崢自覺自己不是一個靠一見鍾情的人，對他而言，的確外表是一股吸引力，但愛上一個人卻是需要經過相處之後小有了解，並想要更深入探究的那種感覺，才能稱之為愛情。

　　當年梁屹崢因為注意到了步見龍與周遭的格格不入才去接近的他，也因為他像極了一頭需要保護的小狗狗，致使梁屹崢早早地就將視線鎖定，關注、安撫、鼓勵、陪伴，只要步見龍有需求，他樂意奉上。

　　即使日後兩人分校，他的功能也有其他人取代，但在他心上給了步見龍的那部分，沒有人再動過。

　　聽聞步見龍的告白，梁屹崢確實欣喜，他並非落花有意——只是時間錯了。他不願讓步見龍憂慮那些與他根本毫不相干的事情。

　　如果步見龍願意等他……梁屹崢抬起眼眸，復又垂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