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真的生氣了
十九聽到這聲音,整個人一哆嗦,手指戳在了魚肚子上。
鯉魚本以為十九是個從天而降的巨大食物,正尋摸著從哪裡下口,冷不丁被攻擊,頓時搖著尾巴逃竄到水草之中。
而十九慢慢的回頭,對上閻溫的視線後,頓時也想跟著鯉魚鑽到水草裡面。
兩人無聲的對視,十九只覺得這池中水越來越涼,簡直堪比寒潭,凍的她說話都不利索了。
「摸……魚……」十九也不知道自己在說什麼,她腦中急轉,想著什麼說辭能夠將這茬兒岔過去,閻王不開心了又不知道要用什麼辦法磋磨她,儘管她根本不用磨,就任他捏扁揉圓。
不過十九想了半晌,也沒有想出能夠糊弄過去的辦法,被抓了現行,她怎麼說都白搭,她這點小伎倆,閻溫一眼就能看透,只好硬著頭皮等著閻溫磋磨她。
但閻溫只是盯著她看了一會兒,轉身便走了,十九心下訝然,就這麼輕飄飄的放過她了?
這可不是閻王的作風。
果不其然,閻王就是閻王,沒過一會兒,帶著兩個抱著公文的小太監過來,氣勢洶洶的又來了。
十九才將濕衣服換下來,一回頭,閻溫在書桌旁邊坐下,不緊不慢道:「來呀,陛下風寒許久不愈,太醫說過需要發汗,土鏟伺候陛下。」
十九心中咯噔一聲,土鏟伺候是個什麼?她有種不太好的預感,難不成是什麼新研製的刑具?
這些個小太監一點兒不敢耽擱,閻溫的話音才落下不一會兒,就有人緊跑慢顛兒的將鏟子拿進來。
閻溫連頭都未回,提筆蘸墨,展開奏摺,寫寫畫畫,小內侍將鏟子遞到十九的手中,閻溫便道:「還不伺候陛下填魚塘。」
十九默默回頭看了一眼,後院那魚塘呈現長方形圍繞著假山,寬度和深度都不像尋常的魚塘那麼大,但是架不住它長呀,裡頭還是活水……
十九又低頭看了一眼自己手裡的小鏟子,比巴掌大不了多少,想要將那魚塘填上,憑藉自己的一己之力,少說也得十天半月。
閻王這次是真的生氣了。
十九著書桌上堆得高高的奏摺,這還跑來親自監工了……心眼兒有沒有豆兒那麼大?
閻溫刷刷幾筆,合上了奏摺,轉頭看向拿著鏟子發愣的十九,又說道:「紅鯉魚最喜好往水草裡鑽,陛既然喜歡,只有將魚塘全部填上,才能將它抓出來養在魚缸裡,隨時觸手可及。」
十九被他這一套歪理邪說說的簡直就要信了,她動了動嘴唇,想說相比把紅鯉魚放在魚池裡摸,她更喜歡把紅鯉魚放在肚子裡……
閻溫說完之後,自顧自的繼續忙活,十九清晰的聽見他歎了口氣,眨了眨眼,看他黑紗帽上的金線雲紋,不可控制的,一點點一絲絲隱秘的喜悅如同墨汁掉入水中一般,逐漸在心中放大。
十九趕緊低下頭,垂下睫毛,遮住眼中的情緒,拿著小鏟子,慢騰騰的朝著池邊走,做出一副很可憐很憋屈,但是身為傀儡又無法反抗的樣子。
實際心裡面有小人正在拿著紅纓槍連蹦帶唱。
咿咿呀呀呀,他要在這裡監工。
咿咿呀呀呀,開著窗戶,抬頭就能看見他。
咿咿呀呀呀,魚塘……他娘的實在太大。
小鏟子比巴掌大不了多少,兩個小內侍在十九的旁邊,一個負責給她擦汗,一個負責給她打扇,就是沒有人上手來幫她。
十九吭哧吭哧,撅著腚朝著魚塘裡面填土,這池子裡面是活水,鏟子又小,一鏟子進去,連個蹤影都看不到。
不過十九現在的心情跟剛開始的操蛋不一樣了,衝沒了好呀,衝沒了她一個月填不上,那閻監工也要在這裡辦公一個月呐!
十九又使勁兒挖了幾鏟子土,然後假裝很累的起來按著腰扭轉,透過大開的窗戶,一眼就看到閻溫正脊背筆直的坐在桌案前,專注著批奏章。
正午陽光正好透過窗扇,朝著屋裡面那人爬過去,已經到了凳子腿兒的位置。
十九知道很快陽光就會爬到凳子,繼而爬到閻溫的腿上,接著爬到他的腰上,再到他的胸口,最後爬到他的頭頂,將他整個人覆蓋在其中。
十九有些嫉妒那束光,她伸手在頭頂上抹了一把細汗,然後繼續撅著腚,吭哧吭哧的填土。
屋裡面的人合上奏摺,拿過旁邊的茶,呷了一口,順著窗戶朝外面看過去,正看到十九弓著清瘦的脊背,用那個小鏟子在認真的填土。
閻溫閱人無數,最擅長拿捏人心軟肋,但他對自己手上這個看似聽話的傀儡,卻有一點拿不准。
閻溫自然知道當初宮變之時,第一個到行宮的絕不是他。
這個十九皇女,是當初皇帝在行宮避暑時,一時醉酒拉過了一個女奴疏解,事後雖然略微有一些印象,也只當自己醉酒做了個荒唐的夢,且奴隸卑賤如泥,皇帝連找一找,看看是不是真有這個人存在的興致都沒有。
而當時的侍者事後曾派人給女奴送過湯藥,女奴也確實喝了,只是並未如預料中的起效。
女奴一朝成孕,黃帝那時已經回了皇城。
女奴本就是行宮中的奴隸,懷上孩子的也不稀奇,女奴從來也沒說過這個種是皇帝的,只當尋常野種一樣生下來,野種一樣養著。
原本除了當時皇帝身邊的侍者,根本沒人知道這件事,連皇帝自己都不知道,但是宮變之後,皇家血脈一夕之間死的乾乾淨淨,這野生野長野種,才會被刨根問底,暴露在眾人面前。
當時有好幾撥人馬尋找這個十九皇女,卻除了他之外,那些人根本抓不住她的蹤影。
這女子看似骨頭掐一把就碎,可生下來便為奴隸之女,卻能在無人庇護的情況下,在行宮中乾乾淨淨長到十七歲,這本身就不是一個尋常人能做到的事。
而當時閻溫問她有何所求時,她只問能不能隨心所欲的要人。
可是到如今,這女子從未跟他要過一個人。
就連他刻意諸多磋磨,明明服個軟就能過去,從未開口求過自己。
閻溫看著陽光下倔強的身影,微微的皺眉,他從不喜歡難以掌控的東西。
正幹得起勁兒的十九,還不知道自己讓閻溫感覺到頭疼。
雖然她鏟了挺久了,連這一小塊兒的池子底兒都沒墊上,手上也磨出了血泡,但卻一點都沒覺得難捱。
十九曾經為了和阿娘活下去,什麼苦累的活都幹過,手上的血泡只要晚上挑開,沒過幾天就會變成繭子,到時候用針紮都不會疼的。
且回頭就能看到閻溫,這種磋磨,對十九來說,簡直就是獎賞。
日頭越升越高,陽光已經爬到了閻溫的胸口,閻溫停下了動作,朝著窗外看去,正撞見十九巴巴看著他的眼神。
十九飛快的轉過頭,彎腰繼續揮汗如雨的朝著池子裡面填土,假山下面,已經被她挖出了一個不小的坑。
閻溫提筆,又展開了一張奏摺,陽光晃得人睜不開眼,他暴躁地將筆摔在桌案上,起身點了點桌案上的奏摺,就有兩個小太監連忙抱著跟在他的身後出去了。
十九還在兢兢業業的填土,她身邊伺候的,只有青山是最機靈的,眼睛一見著閻王走了,趕緊按住十九,「陛下,快休息一下,陽光越來越烈了,手上的泡也要處理,陛下還病著呢……」
聽青山這麼一說,十九連忙回頭去看,果然桌案上果然已經不見了人影,頓時心裡一陣惆悵。
這監工也太敷衍了,她都把精衛填海的毅力都拿出來了,結果監工跑了,那還幹個什麼勁兒?
十九嘖了一聲,扔下鏟子,直起了腰,由兩個內侍扶著進了殿內。
洗漱好之後,手上的泡也已經處理了,陽光開始西斜,十九喝了一碗甜羹之後,歪在榻上昏昏欲睡。
再醒過來,天色已經開始變暗,晚膳的時候,青山看著她,一臉欲言又止。
青山是閻溫的人,十九身邊所有的人都是閻溫的人。
但青山是屬於完全跟閻王那種性子不搭邊的,年紀稍大一些,各方面都周全,對十九雖然也沒有對待女皇的那種尊敬,但是真心實意憐惜十九。
十九對他很信任,因此用過晚膳之後,索性直接道:「有話就說吧,看你憋的這個難受勁兒……」
「陛下……」青山頓了一下,說道:「今夜會送蕭侍君過來。」
十九白天揮了一上午的鏟子,晚間吃的多,本來就覺得有些撐,聽青山說完之後,頓時胃裡頭一陣翻騰。
她坐在鳳床上愣著,從枕頭的下面,摸出一個被包裹的嚴嚴實實的長條狀東西,抱在懷裡。
她愣愣的看著天色一點一點的暗下去,直至徹底的黑下去,黑的不見一絲光亮。
十九記得,那年也是這樣一個夜裡,天黑的不見一絲光亮,得到好心廚娘的消息,趕到一處巷口的時候,她的母親已經被折磨得奄奄一息。
十九生而為奴,從來知道奴隸就算是死,也不得體面,她憎恨自己的身份,憎恨母親的軟弱,更恨這個讓人噁心又無力反抗的制度。
母親曾經說過,沒有全身而退的把握絕對不要出頭,可她無法看著母親被折磨致死。
十九是抱著必死的決心衝出去的,但先她一步,有人將匕首紮進了折磨她母親人的後頸。
血噴出來,濺在那人蒼白的側臉,那人回頭看了十九一眼,眼中陰狠還未散去,眼中血絲紅得令人心顫。
他抬袖抹了臉上濺上的血漬,將匕首扔在十九的腳邊,踉踉蹌蹌的走遠,十九卻從此就再也忘不了他了。
「陛下……夜深了,該休息了。」青山的聲音傳來,將十九從思緒中狠狠拉回。
她轉頭看向青山,倔強的像是通過青山在看向那年那個人,而後將手中的東西重新塞回枕頭下面。
從桌子上端了一個燭臺,拿過立在窗戶邊的小鏟子,將燭臺放在假山上,繼續朝著池塘裡面填土。
深夜,挑燈處理公事的閻溫,抓起筆洗摔向門口,上好的白玉眨眼間四分五裂,裡面的水濺了門口人一身一臉。
門口站著的小太監頓時嚇的「咚」的跪在門口。
「有屁快放,要不是打緊的事兒,自去領板子。」閻溫聲音不大,卻讓人聽起來汗毛直豎。
「是……鳳棲宮青山來傳話,已經來了兩次了,說那位不睡覺,這會兒還在後院填魚塘呢……」
「嗤……」閻溫直接氣笑了。
作者有話要說: 十九【超小聲】:你有本事給我送人,你有本事自己上啊……
閻溫:什麼?
十九【超超笑聲】:總有一天,你會後悔給我塞人的……
閻溫:你大點聲,在說一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