番外：表白

大旺沒理他而是去了新兵訓練營。

　高淩也一起來了部隊， 高衛東倒是樂意， 江春霞心疼得不行。他剛來那一個月是最難熬的， 一早起來就跑十公里！他前幾天都沒跑下來， 天天死去活來的。還沒等適應， 連長說“負重！特娘的， 一個個光著腿都跑不動， 那就負重。”

　簡直了，都特麼不是人， 當牲口啊。

　負重五公里，高淩開始幾天都忍不住在被窩裡哭著想回家。

　再也不逞能了， 當兵有什麼好的，自己純粹腦子一熱被韓旺國高大的形象給忽悠的。

　那時候大旺來看了他一次， 教他一些跑步的技巧。

　“實在受不了， 還可以轉文藝兵。”大旺面無表情地建議他，畢竟高淩唱歌不錯。

　臥槽！高淩內心受到莫大的鄙夷， 有你這麼安慰人的？你是來捅刀子的吧。

　高淩雖然體力不行， 但是打靶準頭還是可以的， 只要有一項突出的， 就能刺激他的熱情。

　最後， 他居然神奇地挺下來了。

　才半年就脫胎換骨一樣， 原本偏白的膚色已經成了耐操的深色， 身子骨也結實得很。

　現在已經能跟下全場，不至於剛來那樣被罵著廢物爬也要爬回來。

　“韓旺國！”高淩看到他眼睛都亮了。他和戰友招呼一聲就跑過去。

　“韓旺國，這幾天你們在特訓啊？”

　大旺點點頭， “三旺回來了，我要回家一趟，你去不？”

　高淩：“當然去！你等我啊，我給林姨帶禮物。”

　高淩鬧死鬧活要來當兵，江春霞差點變成祥林嫂，又托林嵐又托大旺的，拜託他們給照應點，就好像孩子不是來當兵，是入虎口似的。

　大旺雖然不熱情，但是體諒江春霞作娘的心思，尤其三旺常年在外，林嵐總說多虧別人照顧，感激於此，也樂意對別人孩子照顧有加。大旺對高淩還是頗照顧的。尤其看高淩進步很大，他覺得不錯。

　高淩這半年去林嵐家的次數可比大旺多，大旺偶爾才回去一次，他半個月能去蹭一次飯。

　大旺開吉普車來的，讓他上車。

　高淩以為就他倆，打開車門坐上副駕駛，說他來開讓大旺歇歇。

　大旺示意他待著就行，開車回去接季廷深。

　季廷深洗了澡頭髮還在滴水，軍裝搭在手臂上，穿著軍用背心，露出胸口白得耀眼的皮膚，和脖子、臉上的皮膚有一條涇渭分明的界限。

　他拉開副駕駛門看到高淩，立刻皺眉，“後面去！”

　半年前剛來的時候，第一次見到季廷深，高淩是被他的美貌鎮住的，等季廷深一眼瞟過來再開口甩一句“拿開你的狗眼”高淩就被他嚇得心口一哆嗦。

　不過他知道季廷深雖然看著凶，其實不壞，反正自己不犯錯他不敢揍自己。

　“季排長，你是長官，後面坐。”

　季廷深咬了咬嘴唇，“你小子欠揍是吧。”

　季廷深比大旺大了兩歲，高淩和大旺一樣大，被季廷深叫小子，高淩表示不服氣。

　大旺不耐煩：“別磨蹭。”

　季廷深捏了捏拳頭，忍著沒一下子把高淩給摔出來。

　他剛鑽進後座，還不等坐好，大旺已經一腳油門，吉普車跟鐵獸一樣沖出去，車門也砰的自己撞上。

　季廷深：“……”

　我這脾氣！

　大旺開車，路上季廷深讓他拐去副食品店，拿軍用肉票點心票買了一些現成鹵肉、燒雞等等。

　回到大院的時候，一群孩子正在那裡玩攻城遊戲，看到他們車過來也不避讓，反而圍著他們跑。大旺只好放慢速度，緩緩開進去。

　季廷深眼尾一掃，就看到一抹嬌俏的身影，麥穗和一個青年在一邊不知道說什麼。她笑容明豔，雪白的臉頰在陽光裡晃眼。對面的青年看著她的時候目光溫柔得要滴水，雙眼目不轉睛地盯著她的臉，傻子才看不出他的企圖。

　季廷深踹了一腳車門，“韓旺國，怎麼什麼阿貓阿狗都往咱妹跟前湊？你不管我管啦！”

　大旺也看見了，把車往旁邊一停，手臂靠在車窗上，朝著說話的兩人看去。青年個子不太高，梳著大油頭，穿著的確良短袖襯衣和抖抖褲，腳上穿著皮鞋。他不認識，估計是革委會的吧。

　麥穗已經看到他們，就朝大旺揮手，開心地喊道：“大哥！”

　她轉身對那青年道：“章幹事，咱們明天再說吧，我大哥回來了。”她跟章衛兵告辭。

　章衛兵瞅了一眼那邊，笑道：“早就聽說你大哥在部隊，不介紹我認識嗎？”

　麥穗：“我大哥風塵僕僕的，以後再說吧，再見。”

　章衛兵有些依依不捨，他好不容易找到機會來跟麥穗單獨說話。自從第一眼看到她，他就被迷住，他從來沒見過這樣的女孩子，像包裹著蜜汁的花朵，從眼神裡透出來的光芒都帶著甜甜的味道。

　他就是因為韓麥穗，才特意讓他爸爸把他調到對外貿易辦來的。

　“麥穗，”章衛兵朝她笑，“那個……我有兩張票，晚上……不，明天，能不能請你去看電影。”

　麥穗剛要拒絕，季廷深已經大步走過來，冷冷道：“不能！”

　章衛兵詫異地看著眼前這個高大俊美的軍官，被他冷冷的眼神刺得很不舒服，“這位是……你大哥？”他問麥穗。

　麥穗剛要否認，季廷深已經點頭，指了一下章衛兵，擺擺手指示意他趕緊走，神情囂張又不耐。章衛兵還想套套近乎，猶豫是叫一聲大哥還是用別的話寒暄，季廷深已經不耐煩到極點，再看向他的目光滿含威脅。

　章衛兵只得趕緊告辭。

　季廷深朝著麥穗笑了笑，表情一秒鐘從冰山變成暖陽，“麥子。”他胳膊一伸就想去攬她。

　麥穗在他肋骨上搗了一拳，“你少給我動手動腳的。”

　季廷深也不躲任她打，“我怕你手疼。我說你也忒小氣，還生我氣呢？這都多少年了啊？”故意誇張逗她。

　麥穗瞥了他一眼，“你怎麼這麼會給自己臉上貼金啊，誰生你氣了？我可沒功夫惦記那麼久。”

　季廷深立刻笑道：“那你給我寫信唄。”

　“你沒病吧，這麼近寫什麼信？我大哥都不寫信呢。”麥穗朝大旺和高淩走過去，跟高淩問好。

　高淩瞅了季廷深一眼，再看看麥穗，立刻把季廷深劃到敵人陣營裡去。

　他就問問麥穗最近的對外貿易如何，有沒有什麼突破。

　也不是秘密，麥穗就告訴他，“進展一切都順利。”

　上樓的時候，大旺道：“吃完飯你倆回軍營。”

　季廷深聞言，對麥穗道：“咱倆現在就走吧。”

　麥穗知道他貧，忍不住笑起來，“說你和高淩呢，我們家現在就三室一廳，可招待不了你們。”

　她住最小的房間，林嵐和韓青松的房間也不大，就男孩子的房間最大，放了兩張上下床。

　平時只有二旺和小旺的時候沒什麼，這會兒三旺和大哥回來，本身已經很擠，再來倆根本沒地方睡。

　高淩笑道：“我可以去住招待所，我們明天一起出去郊遊吧，正好三旺回來，怪想他的。”

　季廷深：“那我可以打地鋪。”

　高淩回頭瞅他，“季排長真不矜持。”

　“你要相信我真的很矜持了，否則早把你丟下去。”

　麥穗好奇道：“你們倆鬧矛盾？怎麼回事，說出來我給你們仲裁一下。”

　季廷深瞅她，“你不知道？”

　麥穗驚訝道：“我一直在家，你們在部隊，你們鬧矛盾，我怎麼可能知道？大哥，你知道？”

　大旺：“不知道。”

　麥穗就瞥了季廷深一眼，“一定是你欺負高淩。”

　自從江春霞和林嵐家交好，高淩就再也不打架不耍衙內脾氣，麥穗就和林嵐一樣覺得他是個好孩子呢。

　季廷深：“……”我想欺負你！

　家裡林嵐和二旺正在做飯。

　三旺和小旺在彈吉他唱歌，兩個人也不好好唱，上躥下跳，撕心裂肺：

　小旺鏗鏘有力：“……大江東去，浪淘盡。數千古風流人~~物，唐宗宋祖、秦皇漢武，俱往矣~~還看今朝~~~”

　三旺換了個婉轉的戲曲調子，“今朝~~有酒今朝醉，明朝扶搖九萬里，九天攬月五洋捉鱉，一樽還酹江月~~~”

　韓青松在一旁看書，八風不動，眉眼無情。

　小旺換一個，“明月幾時有，把酒問青天，”

　三旺：“我欲乘風上天，與太陽肩並肩~”

　小旺翻了他一眼，再換，“……十年生死、兩茫茫，不思量，自難忘……”

　三旺：“轉朱閣、低綺戶，伊人在那燈火闌珊處~~~”

　小旺：“蒹葭蒼蒼，白露為霜，所謂伊人，在水一方~~”

　三旺：“那是我的姑娘~~~帶上你的嫁妝，來到我的身旁，你就是天邊那一束光~~~”

　大旺、季廷深、高淩三個站在門口，進也不是，退也不是，感覺要石化了。

　三旺看大哥回來，高興地拔腿就跳過來，“大哥！”

　他原地起跳，比跳水還超水準發揮的姿態朝著大旺撲過去。

　大旺把高淩往前一推，高淩就被三旺撲住。

　高淩哪裡有大旺那力氣，被三旺撲得直往後倒。

　季廷深伸手在他腰上頂了一把，“小夥子身體不行啊，回去好好訓練。”

　高淩：我特麼就比你小一歲還是兩歲？

　三旺從高淩身上下來，還拍拍高淩的肩膀，“高淩，你得加強鍛煉啊。”

　高淩：“謝謝啊，我會的。”

　季廷深看了他一眼，笑道：“這都練得死去活來的。”

　麥穗朝季廷深道：“當年也不知道誰，哭著喊著要回家。”

　季廷深：“！！！”韓麥穗我要不讓你叫爸爸，我就……我管你叫媽，感覺氣迷糊了。

　他抬腳就去廚房幫忙。

　林嵐和二旺差不多忙完了，笑道：“廷深啊，你去陪你韓叔叔下棋，我們一會兒就好了。”

　躺槍的韓青松：……誰說我喜歡下棋？我又不是苗喜發。

　韓青松只喜歡和媳婦兒下棋，因為那是玩情趣，他贏還是輸都能賺便宜。

　季廷深卻沒動，韓青松和幾個兒子在家，寧願大馬金刀坐那裡看書也不下棋，難道單為等他來下棋不成？他又不是傻子。

　他就幫林嵐洗菜，拖拖地。

　林嵐拍拍他，“現在都是排長了，不用做勤務兵了啊。”

　季廷深嘴甜得很，“林姨，我就是你勤務兵，你只管吩咐。”

　麥穗朝他做個鬼臉，不害臊！

　二旺瞅他 一眼，早就知道他那點小心思。

　林嵐家八仙桌下面有個小機關，能展開拼一張圓桌，專門為孩子們大了帶朋友回來吃飯準備的。

　季廷深先不急著坐，給大家倒水，別人都無所謂，就高淩肚子裡吐了一肚子槽。麥穗則一個勁地給他翻白眼，讓他別裝。周曙光說他在家裡油瓶子倒了也不扶的 ，吃飯都得送手裡！

　季廷深就順勢坐在她和林嵐中間，對麥穗笑道：“你鄙夷的眼神我感受頗為真切。”

　麥穗小聲道：“你還知道啊。”

　小旺詫異道：“廷深哥哥，我大哥這邊空一個位子，你幹嘛去我姐和我娘那裡擠？”

　三旺：“對啊，大老爺們去和女孩子擠什麼啊？”

　高淩：“就是！”他看了麥穗一眼，麥穗朝他笑，坦然明媚的笑容，沒有半點異樣。高淩心裡卻不是滋味，她雖然不給季廷深好臉色，可分明和別人是不一樣的。他也想不一樣。

　季廷深笑道：“我要在這裡感受母愛。”

　三旺：“那也應該是我，我好久沒見我娘了。”

　大旺看他們一眼，讓他們消停，然後給爹娘倒酒，又要給季廷深倒。

　季廷深看向韓青松：“叔兒，你說我們能喝酒嗎？”

　麥穗：你再裝，你以為我爹好騙呢？上一次去軍營還看你把你們團長喝趴下了。

　韓青松看了他和大旺一眼，“酒量也需要練一練。”

　他知道大旺和季廷深不是普通戰士，之前接到陸錦繡的電話，大旺要參加特殊訓練考核，如果被選上就要去首都繼續特訓。

　季廷深就拿了酒瓶給大旺倒酒，他微微歪頭對麥穗小聲道：“你要不要喝點？以後工作和外商打交道，是不是有應酬？”

　麥穗猶豫了一下，二旺道：“我姐不喝，給我來點。”

　三旺躍躍欲試，被林嵐一眼瞪回去，“小三哥不但不能喝酒，有些不講究的東西都不能吃，自己要注意啊。”

　三旺頗為失落，“娘，我知道啦。”

　小旺笑道：“小三哥，我也不喝呢，我陪你喝果汁兒。”夏天林嵐不是做果汁就是熬酸甜湯放著給孩子們解渴。

　高淩便也喝一杯。

　麥穗也倒了一點。

　林嵐把酒杯舉起來，用胳膊碰了碰韓青松。

　韓青松舉起酒杯，淡淡道：“你們都長大了，人生的路還長，要一步一個腳印，不慌不急，第一不能犯法。”

　眾人：……別犯在韓局手裡。

　“韓叔叔您放心，我們謹記教誨，絕對不敢。”季廷深年紀最大，舉起酒杯和韓青松、林嵐碰了碰，然後回來和麥穗碰。

　麥穗瞪了他一眼，拿起自己的水杯和他碰了一下。

　季廷深垂眼笑，仰頭一飲而盡，將酒盅朝著麥穗倒了一下，然後眉梢挑了挑，示意她喝水。

　麥穗端起酒盅在嘴唇上抿了抿，頓時眼睛都睜圓了，這也太辣了。

　二旺也抿了一口，他這是第一次喝酒，挺辣，一小口下去，俊秀的面龐就泛起紅暈。

　麥穗示意他：“別喝了，真難喝，還是果汁好喝。”

　二旺朝她笑了笑，示意她不能喝就倒給他。

　麥穗剛要去拿自己的小酒杯，卻被季廷深拿去直接喝了，他喝完就扣在桌上。

　麥穗在桌下偷偷踩了他一腳。

　季廷深不動聲色，只給她夾了個雞翅膀，低聲：“比雞腿好吃。”

　這一頓飯大家吃得很愉快，酒喝了也不少，季廷深帶來的兩瓶，還有林嵐之前買的兩瓶，居然都喝了。

　林嵐發現這幾個孩子很有潛力啊，大旺居然越喝越精神，那兩隻眼睛，亮得有水要流出來似的。季廷深酒量也不小，只是喝了酒以後，原本就俊美的容貌越發驚人。

　最驚訝的是，二旺酒量居然不錯，一開始還嫌辣不怎麼喝，後來一盅一盅的，越喝越沒感覺。

　這可真是。

　三旺羡慕得不要不要的，明明給他接風大家喝酒慶祝，可惜他一滴也撈不著喝。

　小旺倒是無所謂，還拿了吉他給大家彈祝酒歌呢，“朋友你幹一杯，一杯又一杯，這是幸福的淚水……”

　就高淩酒量不行還逞能，兩杯喝趴下。

　韓青松喝得不少，直接去睡覺了。

　林嵐倒了一杯釅釅的茶給韓青松端進去，“三哥，頭疼嗎？”

　韓青松笑了笑，“不疼，喝得正好。”他就著她的手喝了一口茶，然後把茶杯放在床邊桌上，雙手在她腋下一摟，把她摟在胸口躺回去。

　林嵐：……這還沒喝多呢。

　她想起來，卻被他緊緊地摟著不放。

　林嵐臉頰發熱，孩子們可都在外面呢，她小聲道：“你睡一會兒，我去收拾一下。”

　韓青松：“讓他們收拾。”

　林嵐：“我想吃西瓜。你吃不吃？”

　韓青松睜眼看了看她，搖頭，然後閉上眼睛睡覺。

　林嵐拉過線毯給他蓋著肚子，然後掩上門出去。

　外面麥穗領著三旺、小旺在收拾飯桌。

　季廷深要幫她，麥穗避開，小聲道：“你別動，再給我們把盤子打了。”

　娘沒事，二弟得心疼得要命。

　高淩喝多了人挺乖，大旺給他扶到屋裡去睡，他就乖乖地睡覺。

　二旺坐在那裡半天沒動。季廷深過去拍拍他肩膀，低頭看他，“喝多了？”

　二旺抬眼瞅他，低聲道：“你離我姐遠點。”

　季廷深笑起來，“這是喝多了。”要不不能這麼直接說心裡話。他拿個凳子過來坐下，左臂搭住二旺的肩膀，“那不行，我還想靠更近點呢。”

　二旺感覺腦子清醒，意識卻輕飄飄的，外面聲音也變慢。他雖然喝多，儀態卻很好，低垂著眼睫，只是素日裡溫潤的神情帶上了幾分清冷和固執。

　“你家有點複雜。”二旺說。

　季廷深驚訝道：“二旺你行啊，還調查過我呢。”

　二旺得意地哼了一聲，這是真喝多了。

　林嵐和麥穗切了西瓜，讓三旺和小旺端出去給他們吃。

　大旺喝得不少，卻一切如常，就是眼尾帶紅，眼神比平時多了幾分溫柔，水亮亮的很動人。

　麥穗：“大哥，來吃西瓜。”

　大旺點點頭坐過去，以手支頭緩緩腦子裡的眩暈。

　季廷深一手攬著二旺的肩頭，扭頭對林嵐道：“娘，我跟你說個事兒唄。”

　林嵐：“！！”

　季廷深：“……”臥槽，我也喝多了，腦子比嘴慢好幾拍。

　大旺瞅了他一眼，卻沒說什麼。

　林嵐伸手摸了摸季廷深的腦門，“廷深，你是不是喝糊塗了？”

　季廷深緩了緩，轉身對著林嵐拱拱手，很認真道：“姨，我想很認真地跟你說點事兒。”

　林嵐詫異地看著他，“你這是怎麼啦？”

　季廷深扭頭看了麥穗一眼，拍拍二旺的肩膀，對麥穗道：“二弟喝多了，你陪他下去走走醒醒酒。”

　麥穗覺得他沒好心眼兒呢，不過還是扶著二旺走了。

　然後季廷深就聽見姐弟倆往外走的時候，還商量。

　二旺：“姐，我覺得季廷深要說你壞話。”

　麥穗：“我看也是，一肚子心眼兒。”

　季廷深：“……”我他娘還能說什麼？我喝醉了。

　林嵐忍不住笑起來，“你說吧。”

　季廷深又看了看三旺和小旺，這哥倆站在大旺後面，一人踩著一條椅子橫檔，跟三大金剛一樣瞅著他。

　他抿了抿嘴唇，喝了酒身體發熱，唇色愈發豔麗。

　他咬了咬牙對林嵐道：“姨，你能不能允許我追求麥穗。”

　他飛快地看了林嵐一眼，然後垂眼盯著她的手，看她會不會抬起來扇自己一巴掌。

　他真的喝多了，膽子很肥，之前打死也不敢說，現在就這樣禿嚕出來。麥穗越來越大，越來越美麗，覬覦她的人越來越多。他又不能一直守在跟前，一不小心，萬一被哪頭豬……除了他之外，敢追他喜歡的女孩子的男人，都是豬頭。

　他是個敢愛敢恨的人。

　林嵐驚訝地看著他，扭頭看看大旺。

　大旺一臉疑惑，他對這個真的不懂，畢竟周圍也沒人說什麼追求不追求的，都是到了年紀家裡人相親找對象。

　三旺和小旺更好奇，三旺：“小旺老師，說什麼？”

　小旺：“再聽聽。”

　林嵐微微蹙眉，看了三旺小旺一眼，“你倆，下去溜達溜達。”

　哥倆搖頭，“娘，我倆沒喝酒，不用溜達。”

　林嵐：“去打醬油回來。”

　小旺：“娘，昨天才打的。”

　大旺扭頭瞥了他倆一眼，頂嘴還來勁了是吧。

　哥倆立刻挽著胳膊笑道：“下去溜達了。”

　等哥倆走了，屋裡就剩下林嵐、季廷深、大旺，還有睡覺的韓青松。

　季廷深頓覺壓力驟減，他搬了椅子請林嵐坐好，又去搬個矮一些的小板凳在她腳下坐好。

　他笑道：“姨，你要是生氣，你就踹我。”他指了指自己的胸口。

　林嵐：“你這個孩子，你這樣正兒八經的，我有點壓力。你喜歡麥穗？廷深，你看啊，我們麥姐還小呢，才高中畢業，今年才16歲。”

　季廷深：“姨，你16歲已經生了大旺。”

　林嵐：……那不是我的本意。

　季廷深覷她神色，“姨，要是你擔心，我讓我爺爺來提親。”

　“等，等等，廷深你等等。”林嵐扶額：“我喝得有點多。”

　季廷深扶著她的膝蓋，“就是我想娶你的女兒。”

　“不行！”林嵐果斷拒絕。

　……

　……

　季廷深眼裡的光芒一下子就被掐滅了，像個迷途的孩子一樣不知所措地看著她。

　林嵐：“我的意思是，我們家不搞包辦婚姻。雖然麥穗是我閨女，可她的婚姻她自己做主，必須是她喜歡自己答應才行，我不能替她決定。”

　季廷深原本差點被一巴掌拍得不會跳的心又咕咚咕咚跳起來，“那、您的意思，只要我讓她喜歡，她願意點頭嫁給我，就可以嗎？”

　林嵐雖然不舍，卻不得不點頭，“是的，只要我閨女樂意，我不反對。”

　季廷深立刻笑起來，本來就俊美的相貌這一下燦爛得三室一廳裝不下他。

　“那您的意思，我可以追求她啦？”

　林嵐想16歲的女孩子啊，擱現代爹娘都緊張著呢，生怕閨女早戀被豬拱了，這會兒死小子就敢來提親，你咋膽那麼肥呢。不過他這樣，林嵐倒是放心，是個肯負責的，不是那種瞅著女孩子漂亮就想撩的。

　她歎了口氣，“女孩子有被小夥子追求的權力。我不管。不過，如果她不喜歡，我也不會幫你，你不能走後門。”

　她可不是那種自己看著小夥子各種好，可閨女看不上，就各種給閨女洗腦的。

　畢竟麥穗這一世從小三觀正，善良熱情，聰慧向上，不再貪慕男人的皮相，也不再那麼虛榮，只要她看上的，肯定也不會差，哪怕不是季廷深，她當然也支持。

　“謝謝林姨。”季廷深高興地要蹦到天花板上去溜達一圈，他抓著林嵐的手親了一下，“謝謝。”

　他起身想下去找麥穗，卻見大旺緩緩起身，正擼襯衣袖子呢。

　季廷深：“韓旺國，你要幹嘛？”

　大旺朝他招手，“你先打過我再說。”

　季廷深：……臥槽，你別當討人嫌的大舅子啊。

　他肯定打不過大旺，但是兩敗俱傷也是可以的。

　大旺上前不容拒絕地攬著他的肩膀往外走，到了門口，他回頭對林嵐道：“娘，不用急，世界很大，好女婿多著呢。”

　林嵐就笑，這些孩子啊，真是……她決定回屋陪三哥躺會兒。

　季廷深臉都黑了，咬牙切齒，“韓旺國，咱倆要友盡了。”

　大旺卻不許他停下，面色很嚴肅，“你還是先說說女文工的事兒，一起洗澡？”

　……

　季廷深臉黑得更厲害，“來呀，還是打架吧。”

　大旺站在樓梯口把他推下一階，“先說清楚，”那架勢季廷深說不清楚，他就一腳踹下去。

　季廷深深吸一口氣，“二訓練區你去過沒？”

　大旺：“沒。”

　“你去一次你就知道了，特麼的變態。”

　“我有時間聽你解釋。”大旺雙臂環胸，面色冷峻，“以前無所謂你怎麼樣，想靠近我妹妹，就必須清清白白。”

　季廷深：“非要我丟人是吧。”

　“丟人還是丟命，你選。”

　季廷深認命，抬手抹一把頭髮，“訓練完我去沖涼，我他麼也不知道她會進男廁所啊。”那裡基本都是老爺們，大家都默認那廁所和淋浴房就是男兵的，沒有女人！誰知道特麼的她從哪裡鑽出來的！

　“然後？”在他們家，按照林嵐的邏輯男人被看光那也叫吃虧！

　季廷深想起那丟人的黑歷史簡直能自我爆/炸，偏大旺哪壺提不開提哪壺，這要是別人，誰提他跟誰急，欒耀輝都被他揍得躺床上哭唧唧呢。

　“我第一時間用毛巾兜住她的臉，把她直接丟了出去。”季廷深翻了個白眼，“放心，裡面很暗，老子沒吃虧。”

　大旺挑眉，疑惑，“那你被處分？”

　當時有人傳他和女文工一起洗澡被處分，有鼻子有眼的，就好像他們看到活/春/宮一樣。

　季廷深：“我……丟出去的時候力氣大了點，被指責打女同志記了過。”

　他一時情急沒有收力，直接就給她兜著頭丟出去，結果把人家女文工腿摔骨折、頭摔破，額頭留了疤。

　他也倒楣啊，真是晦氣，此後提都不許人家提。

　“還有女護士？”

　季廷深冷著臉：“這個更屁事也沒有，好端端走在路上，有人撞你懷裡來，你見過沒？”

　大旺搖頭：“沒人往我懷裡撞。”

　她們都是遠遠地看他，沒人上前做這樣出格的動作。

　“也許是你的問題。”大旺得出一個結論。

　季廷深笑起來，“謝謝啊，是我長得太招人兒了唄。”麥穗咋視而不見呢？

　大旺：“不，是你太騷。”這話不是羞辱不是打趣，從大旺嘴裡說出來，就是字面意思。說完他就轉身回家去，也不管季廷深幹嘛。

　季廷深：……他麼的，我就差在臉上掛個牌子寫上老子心情不好，除了韓麥穗哪個女人都別來惹我。

　不過，他歪頭想了想，為什麼韓旺國走在路上，從來沒有女文工、女護士之類的往他懷裡撞？難道是自己不夠狠？應該是韓旺國面相冷峻，不苟言笑的時候冷沉沉的，給人很大的壓力。畢竟那小子可能對著喜歡的女孩子也笑不出來吧。

　而自己哪怕已經很生氣，還有人覺得自己逗他玩兒呢。

　特麼的，自己這是得跟做間/諜的練練表情？

　他抬腳下去找麥穗。

　“哥哥。”他下樓的時候，恰好對面過來一個十幾歲的小姑娘，一臉緋色地看著他。

　季廷深努力讓韓旺國附體，冷冷地抬腳走過去，沒理睬她。

　“哎，你……”

　季廷深：“不好意思，我有媳婦兒了。”

　他走到院子裡溜達一圈，就聽見三旺和小旺歡快的歌聲，還有麥穗銀鈴般的笑聲。他從來沒見過女孩子笑得這樣張揚放肆，大家都靦腆內斂，生怕被人說太狂放。

　他循聲走過去，站在一道花牆外面，看著幾個少年男女在那裡跳皮筋，什麼“小汽車，嘀嘀嘀，馬蘭開花二十一，二五六二五七，二八二九三十一……”

　二旺和一個少年用身體撐著皮筋，麥穗和三旺、小旺還有幾個女孩子，就輪流跳。

　那男孩子的眼神一直在麥穗身上黏著，讓季廷深十分不爽。

　我知道好看，你特麼也不能一眨不眨一直看吧。

　那個女孩子在十二歲的時候就露出驚人的美麗，這會兒更是明豔逼人。要讓季廷深說並不全是相貌的美麗，而是她骨子裡散發出來的自信、張揚，就好似一團光熠熠生輝，不由自主地吸引人的目光，讓人圍著她轉。

　為了感恩遇到她這件美好的事兒，他跟爺爺感謝了八百遍，給老爺子開心地以為他改邪歸正，十分順氣。

　他抱著手臂靠在花牆上看他們玩兒，目光是自己都不知道的溫柔和癡纏。

　他發誓，就算擁有了她，也不會讓她變成別人那樣，他會讓她永遠這樣歡快、張揚，如同永不墮黑暗的光。

　一個跳花繩的女孩子看到他，見他一直朝著她這邊看，心如鹿撞，幾乎不會跳了。

　她從來沒見過這樣的男人，淩厲嚇人卻又那麼俊，比女孩子還好看。就連很挑人的平頭，他都可以這樣俊！

　她胡思亂想著，就跳錯了連累麥穗也停下來。

　麥穗扭頭看到季廷深，朝他招招手。

　季廷深歪頭看她，指了指自己。

　麥穗點點頭。

　季廷深就走過去，“什麼事兒？”

　麥穗：“你看什麼呢，那麼入迷，過來大大方方地看。”

　那個女孩子的臉頓時紅得跟煮熟的蝦子一樣。

　季廷深看著麥穗似笑非笑：“看你啊。”

　麥穗剜了他一眼，把皮筋從那個男孩子身上拿下來，踮著腳要套在季廷深身上，拍拍他的肩膀示意他矮點。

　季廷深伸手直接將她提起來，讓她把皮筋從他頭上套下去。

　麥穗：“……”

　季廷深放下她的時候，身體微微前傾，朝她低笑：“完了，你給我套了緊箍咒。”

　麥穗拍了他一巴掌，“站好。”

　她去另一邊替換二旺。

　二旺輕聲道：“我不跳。”女孩子的遊戲，他都是為讓麥穗玩盡興才參與的。

　不知道為什麼，季廷深看姐姐的眼神，讓二旺心裡不舒服。想到姐姐會像娘嫁給爹一樣嫁給別的男人，再也不回家，他很惶恐。

　像有人要把他剖成兩半的感覺。

　他和麥穗一直在一起，從來沒分開過，他沒法想像他們要分開。

　他不清楚這種感覺是什麼，他知道他不可能霸佔著姐姐，可他不知道要怎麼才能掙脫這種負面情緒。

　他想讓她快樂，又想永遠在一起，就這樣一家人永遠在一起。

　他沒有像別的男孩子那樣經歷可怕的青春期，也沒有為別的男孩子那種性啟蒙而為難，可他終究也是一個青春期少年，該有的困惑一樣逃不過。

　他讀了那麼多書，卻沒有一本書可以解釋自己的心理是為什麼。

　他也不知道能跟誰說，因為這種感覺不是很好，甚至可能會被別人鄙夷指責，做弟弟的憑什麼要霸佔姐姐？這和嫲嫲霸佔著大爺有什麼區別？還有那些霸佔著哥哥的妹妹。

　自己難道要成為那種讓人討厭的人嗎？

　可分離的痛楚，他也無法承受啊。

　跳了一會兒繩，季廷深就把繩子丟給一旁的小男生，對麥穗和二旺幾個道：“我們去玩點大人的遊戲嘛。”

　三旺就問什麼大人的遊戲。

　“我帶你們去打靶？”他看麥穗。

　麥穗很意動。

　三旺：“要不我們用英語去排練話劇啊？廷深哥你可以扮演哈姆雷特！”

　季廷深：“謝謝，我不感興趣。”

　小旺就笑：“那……我們去看電影？有烽火少年，或者看閃閃紅星也好啊，還有偵察兵。”地區電影院比縣城可大多了，電影也多。

　小旺在學校的時候，沒少蹭電影看，不花錢不用票。

　三旺也願意去看，要去樓下喊大旺。

　二旺道：“你們去吧，我想回去睡覺。”

　麥穗看二旺有些不高興，她看看季廷深，瞪了他一眼，就追著二旺回家了。

　季廷深看向三旺：“我哪裡錯了嘛？”

　三旺搖頭：“沒有，我二哥第一次喝酒，喝多了。”

　小旺：“小三哥，那咱們還去不？”

　三旺：“等去了首都，讓你看個夠，還有錄影呢。走，咱們也回家了。”

　他們回到家，韓青松已經起來，在和大旺下象棋。林嵐洗了桃子讓他們吃，她用牙籤插了遞給韓青松吃。

　季廷深發現韓青松這個局長真的簡單，別人誰不是一堆應酬，可這一天沒人來，他也不出去，就在家裡和老婆孩子呆著。

　大旺看了他一眼，季廷深一臉無辜，還有點挫敗。

　三旺和小旺就過去一左一右給爹和大哥支招。

　季廷深去房間，高淩睡得昏天黑地的，看起來像永遠都不要醒似的。

　二旺躺在另外一張床上，麥穗手裡拿了一本英文書在念。

　季廷深靠在床柱上，低頭看看二旺，看他臉頰略有點紅，伸手去試他額頭，“別是上頭發燒了吧。”

　“發燒？不會吧。二弟好多年都不生病了。”麥穗趕緊去拿體溫計來，“夾上看看。”

　林嵐在外面聽見，過來問問，“二哥這是怎麼了，生病了？”她坐到床邊，用手背試試二旺的額頭，“有點熱呢。”

　二旺被他們關心地不好意思，自己原本那點傷感不知道跑到哪裡去了，他笑道：“娘，我沒事，你們不用管我。”

　量過體溫沒有問題，林嵐就讓他們自己玩。

　等林嵐出去，季廷深給麥穗一個眼神，示意她出去。

　麥穗蹙眉，“你幹嘛呢？”

　季廷深笑：“我還能欺負二弟啊，我和他說說話。”

　二旺：“我沒事，你們都出去吧。”

　季廷深用腳勾了個凳子過來，在床邊坐下，長腿架在床梯子上，側對著二旺。

　二旺覺得既然他要和自己說話，躺著沒禮貌，就坐起來。

　季廷深扭頭朝他笑了笑，“你不高興了。”

　二旺：“有嗎？”

　季廷深：“說實話，如果不是你，而是別的什麼人，我才不管他生氣還是幹嘛呢，氣死管老子屁事啊。”

　二旺：“因為我是韓麥穗的弟弟？”

　“錯，因為你是你。”季廷深曲起手指在二旺腦門上輕彈了一下，“小孩子一個，心眼不少。”他歪了歪頭，靠近二旺一點，用外面聽不見的聲音道：“就算你姐看不上我，不要我，我也還是我。我季廷深和你們家的關係也不會改變。我當你是弟弟的。”他揉了揉二旺的頭。

　二旺：“！！！”他立刻躲開，不讓季廷深揉自己的頭。

　他娘早就不碰他的頭了呢。

　二旺：“要是我姐不要你，你是不是就離她遠點？。”

　“錯，我會靠得更緊點。”他得意道：“她要是不要我，那我豈不是要打一輩子光棍兒？”

　二旺：“……你放心，我姐不喜歡你，會有很多人喜歡你。”

　“可我不喜歡啊。我就喜歡韓麥穗啊。”季廷深理直氣壯道：“你看，我本來多混一人兒，自從惦記上你姐，我就努力讓自己變好。我也不知道什麼算好，我就照著你哥的標準來。韓旺軍，我是有誠意的，你不能否認吧。”

　二旺：“……”

　“我知道，像韓麥穗這樣的女孩子，很多人都會喜歡。她走到哪裡都不缺少追求者，可我不只是追求她，我還在追求你們全家，希望與你們像一家人那樣。我努力變成像你們一樣的人，努力讓自己上進，配得上你們的腳步。如果不是因為你大哥的刺激，我……我知道我自己絕對不會留在部隊，那麼苦那麼操蛋的地方，我一天都待不下去。”

　季廷深笑了笑，“說實話，以前的我絕對不認識現在的我。現在的我，都有些不認識過去的我，神奇吧。”

　二旺抬頭看他。

　季廷深不躲避他的視線，坦承道：“二旺。你姐姐是你們的家人，我喜歡她，希望你們接納我，讓我融入進來，而不是把她從你們手裡搶走。你……明白嗎？”

　二旺沒看他，反而看向門口，小旺、三旺、麥穗，三個人在門縫裡看過來。

　季廷深回頭看他們，“偷聽人說話呢？”

　麥穗：“你們說什麼悄悄話還躲著我們？”

　季廷深起身出去，在麥穗腦門上輕輕點了一下，寵溺道：“女孩子不能偷聽的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