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3章
風極反站的位置十分刁鑽,將顧曲的各個方向都封死。
兩人靠得極近。
風極反偏偏又往前走了一步。
兩人身體幾乎已經貼在了一起。
顧曲直直地盯著風極反,眼神沉靜,心中卻全然是一團亂麻,面前是風極反的身體,背後是他的結界,獨屬於這個惡魔的氣息霸道地包裹著他,前所未有的強烈。
他咬緊牙關:“你果然是詐死。”
“能詐出你的真心,”風極反樂悠悠地說,“我死得不虧。”
“何止不虧,簡直狂賺。”顧曲冷笑一聲,“風爺好計策、好手段、好……下作。”
風極反:“生氣了?”
“不敢。”
“你有什麼不敢的?”風極反嘲道,“說服毒就服毒,說挖眼就挖眼,說殺西陵簫就連個魂片都不會給她留下……”
“你心疼?”顧曲打斷他。
風極反頓了頓,鎮定道:“這個話題一旦開始,我們又能吵上十天十夜。”
顧曲噎住。
“小曲兒,”風極反低頭,看著他的眼睛,輕聲道,“能不能看做我已經死而復生?”
顧曲怔怔地看著他,從他點漆的眸子中看到月下湖水一般的溫柔。
風極反:“我死過了,你也輪回過了,我們恩怨兩清,好不好?”
顧曲嘴唇微微顫抖,半晌,喉頭滑動了一下,聲音低澀:“恩怨兩清……之後呢?”
“之後……”風極反動作極其輕微隱蔽地吻了吻他的頭髮,柔聲呢喃,“我們重新開始,坦然相愛。”
顧曲恍惚間覺得頭髮也有了知覺,讓這個微不可見的吻沿著髮絲傳遞下來,彷彿吻在心頭,胸腔劇烈震顫,五臟六腑都感受到了他嘴唇熾熱的溫度。
風極反的聲音裏有了一絲掩飾不住的膽怯,追問:“好嗎?”
陸行舟站在不遠處,好奇地看向顧曲,想知道他的反應,卻被風極反高大的身體擋住視線,只聽顧曲帶著潮氣的聲音低低地說:“你不再怨我不信任你了?”
風極反笑道:“如果你肯好好教我怎麼善待這個世界的話……”
顧曲輕笑起來,抬起一隻修長枯瘦的手,勾在風極反的脖子上。
下一秒,石飲羽突然伸手擋在陸行舟眼前。
陸行舟失笑,視線鑽過石飲羽的指縫,看到顧曲拉著風極反低下頭去。
過了好一會兒才分開。
風極反舔著下唇,語氣裏帶著三分天真七分意猶未盡,笑著說:“原來接吻是這種感覺。”
顧曲愣了一下:“你從沒有接……”
話沒說完,他大概意識到這種問題不該在人前問出,於是硬生生將後半句話咽了回去。
風極反卻已經聽明白了,猛地提高聲音:“你還是不信任我!!!”
顧曲:“不是……”
“你就是!”風極反委屈道,“你就是不信任我!你不相信我真心愛你,還不相信我為你守身如玉!”
顧曲:“……”
陸行舟和石飲羽對視一眼,雙雙意識到不該再站在這裏,果斷溜之大吉,還順手抄上昏迷的黃太吉。
“你們別走!”風極反喝了一聲。
兩人停住正在邁出的腳步,表情尷尬地回過頭來。
陸行舟笑道:“我們再留著,不合適吧?”
風極反:“行舟,你告訴小曲兒,我是不是忠貞不二?”
“???”陸行舟心想我特麼怎麼知道?
風極反:“說啊!”
“這個……”陸行舟磕巴,覺得雖然自己認定風極反是處男,但沒有證據啊,這事兒也不可能有證據啊!!!
顧曲無奈道:“你別為難陸組長,我以前是不信任你,但從今往後,一直信你就是了。”
“說得這麼勉強……”風極反笑著嘟囔了一句,對背後揮揮手,淡淡道:“你們兩個可以跪安了。”
陸行舟和石飲羽立刻腳底抹油,回到樓下,才反應過來:“哎,這是我家啊,他憑什麼呼來喝去?”
“體諒一下吧,”石飲羽溫聲寬慰,“老房子著火,我們還是遠離火場比較好。阿吉怎麼樣?”
陸行舟坐進沙發,將黃太吉放在貓窩裏,捏了捏他的小耳朵:“沒什麼事,他修為低,被風極反強行搶奪身體,壓制了本體靈魂,一時沒有恢復過來。”
石飲羽戲謔:“真是心狠手辣,連這樣可愛的小貓咪都能下手。”
陸行舟在黃太吉的額頭細細化了一個符文。
石飲羽認出那是個降魔符,明白風極反這事兒辦得有多糟——他是頂級魔物,靈魂中蘊含著強大的惡魔之力,就這麼附到黃太吉身上,隨便溢出點魔息都能夠這小妖物喝一壺。
“他可真是個老不死的。”石飲羽趁機暗搓搓地diss災丈人。
陸行舟失笑,將降魔符印入黃太吉體內後,又畫了個平安符,才問石飲羽:“你從什麼時候猜出風極反詐死的?”
石飲羽裝傻:“我哪有猜出?”
陸行舟抬起眼皮看了他一眼。
石飲羽心虛地閉嘴。
“應該從一開始就猜出來了吧,”陸行舟揣測,“魔物的修為不散、生命不止,如果他真的死了,一定會有惡魔之力散逸,我當時太慌張忘記了這一點,你不可能也忘記吧?”
石飲羽:“怎麼不可能?風極反對你來說亦師亦父,對我來說就是亦師亦岳父……”
“去你媽的。”
石飲羽嘿嘿一笑,走到他旁邊坐下,笑著說:“什麼時候猜出的不重要,重要的是能幫他追到顧曲。”
“扯淡,”陸行舟嗤笑,“你會管別人的感情?”
石飲羽:“我是個樂於助人的好少年啊。”
陸行舟覺得這句話只有“我是個”仨字是真的。
“嘖,陸行舟同志,我現在十分嚴肅地質問你,”石飲羽正色道,“老公在你心裏,到底是個什麼形象?”
這問題問得好,陸行舟直接就呆滯了,不由得開始思索,石飲羽在自己心中,到底是個什麼形象?
外表……無疑是好看的,俊美無儔,自己活了幾千年,從未見過比他更好看的人。
性格……無疑是可愛的,活潑懂事,從不用爸爸操心,甚至太懂事了,到了令人心疼的地步。
石飲羽詫異地看著他,心道這人的表情怎麼一下子凝固了?自己的形象有這麼令人窒息嘛?他伸手在陸行舟眼前晃了晃:“愛妻?”
陸行舟眼睛動了一下,回過神來,橫他一眼:“瞎喊。”
“你不是我愛妻?”石飲羽貼在他的臉邊嬉笑。
陸行舟彎起唇角笑了一下,沒理會他的玩笑,將話題扯回原來那個,篤定道:“你肯幫風極反打掩護來騙顧曲,肯定是想從風極反那裏得到點什麼……你希望他為你做什麼呢?”
“跟我講幾個你小時候的糗事?”
“講個屁,他上昆侖丘的時候我都兩千歲了。”陸行舟道,“能讓你這麼重視的,肯定跟我有關,而我身上讓你耿耿於懷的,只有妖翳了。”
石飲羽無奈地笑:“生我者魔氣,知我者愛妻。”
陸行舟失笑,問他:“風極反融合巴蟒之後也出現過妖翳,他後來抽出了巴蟒,你找他,是想他幫我抽出修蛇?”
石飲羽點頭。
陸行舟:“這事不是很正常嘛?有什麼好不承認的?”
石飲羽笑了笑,嘀咕:“確實沒什麼。”
陸行舟:“還不說實話。”
“……”石飲羽沒出聲。
陸行舟捏起他的下巴,似笑非笑:“你希望我抽出修蛇,卻也知道我不願這麼做,我混沌無情,全憑修蛇的妖心才能識得人間情愛,讓我抽出他,我不願意。”
石飲羽聽到他明確的反對,臉上沒什麼異樣神色,顯然早已猜到他的心思。
陸行舟勾起唇角:“所以你打算強行動手,是不是?但你沒有經驗,只好找上有經驗的風極反,希望他能幫你把修蛇強行從我體內抽出來。”
被戳穿小算盤,石飲羽卻沒有窘迫之色,坦然道:“什麼都瞞不了你。”
“你啊,”陸行舟道,“你這小魔物,主意多得很,滿肚子花花腸子。”
石飲羽輕聲道:“我擔心你出岔子。”
“有你在身邊,還能出什麼岔子?”陸行舟自負地哼了一聲,見他臉色不是很和悅,改口道,“不過我這兩天確實感覺精神不穩。”
石飲羽臉色認真起來:“那你還不趕緊把他抽出去!”
“這種感覺有點奇怪,”陸行舟道,“我還沒搞清楚具體怎麼回事,以前每次精神不穩,都是修蛇想搶奪我的身體,但這一次,感覺他好像已經放棄搶奪了,而是在極力掙扎,想要從我身體裏沖出去。”
石飲羽:“為什麼?從什麼時候開始的?”
“大概……從發現風極反的死訊。”
“風極反?”石飲羽皺眉,“他們有什麼關係?”
陸行舟笑道:“大約是發現這貨興風作浪一千多年,終於掛掉了,想出來慶祝一下,說不定還能趁機找到巴蟒,和他哥哥團聚……”
話沒說完,兩人都是一怔,意識到陸行舟說到點子上了——修蛇和風極反唯一的聯繫就是巴蟒,當年巴蟒因作惡多端卻唯獨對修蛇寵溺有加,因而被風極反融合,後來即使融合失敗,風極反也沒有放他自由,而是將他囚禁在了某個地方。
很多禁錮法術是有限制的,一旦施術者死去,就會自動解開。
修蛇得知風極反死訊之後,就極力要衝出陸行舟的身體,想必就是為了去尋找他的哥哥。
陸行舟一隻手按著心口,唇角帶著邪氣的笑容,嘲道:“修蛇,風極反沒死,你就老老實實呆在我體內吧,別想那些有的沒的了,這是命,早日認吧。”
石飲羽盯著他的眼眸,見裏面泛著一絲妖異的光芒,卻還不是蛇瞳,憂心忡忡道:“我知道你在擔心什麼,行舟,就算抽出修蛇後,你失去了對人間情愛的感知能力,也總比時刻擔心要被他奪取身體來的輕鬆。”
陸行舟看向他:“你真知道這個後果意味著什麼?”
石飲羽點頭:“不再愛我。”
陸行舟:“那你還要這麼做?”
“那只是你不再愛我,而我對你的愛卻不會受影響,”石飲羽道,“如果到時我們實在做不了戀人,還可以回到以前,我們不是只有戀人這一層關係的,我們還是家人。”
他的聲音淡定而又從容,顯然早已經經過深思熟慮。
陸行舟突然笑了起來:“說的什麼話?你愛我,我卻不愛你,這對你太不公平了。”
石飲羽:“愛情裏找什麼公平?”
陸行舟抬手,摸著他的臉頰:“阿羽,我喜歡看你快快樂樂的,不想委屈你。”
“可你時刻面臨著被奪取身體的危險,我快樂不起來。”
陸行舟知道事情已經到了無法再逃避的地步,心中有一萬個理由支持他抽出修蛇,可是只要一想到會失去對石飲羽的愛戀,那一萬個理由就轟然倒塌。
石飲羽吻了吻他的鼻尖:“我想跟你長相廝守,實在不能做到的話,至少讓我陪在你身邊。可萬一你被修蛇反噬,我……我狠不下心來誅殺你這具身體的。”
陸行舟深吸一口氣,輕輕點了點頭。
石飲羽半悲半喜地舒了一口氣。
兩人纏綿地接吻。
一吻終了,石飲羽摸著他的頭髮,開玩笑:“你以後有很大的概率會不再愛我,所以這幾天我要把後半輩子的分量都做回來。”
陸行舟點頭:“貸款做愛。”
“噗。”石飲羽被逗樂,壓在他的身上,“來,先做個首付。”
“別鬧!”陸行舟喊停,視線往閣樓上飄去,“家裏有人呢。”
石飲羽臭不要臉:“我們可以和閣樓上比一比。”
陸行舟摸摸下巴,十分猥瑣地問:“你覺得今晚他們倆會……那個啥嗎?”
石飲羽笑了笑:“我覺得你這問題不太合適,應該問今晚他們倆會那個啥幾次,封印一千多年的老處男,嘖嘖嘖……”
陸行舟:“想想就可怕,顧老闆要遭罪了……”
兩人正在背後嚼著舌根,沒想到主人公突然出現。
——風極反神采奕奕地從樓上走下來,神情愉悅,和藹得像個晨練的老大爺。
陸行舟+石飲羽:“哎?”
風極反笑眯眯:“有吃的嗎?不管什麼,先來點墊墊肚子。”
陸行舟壓低聲音咬耳朵:“他這是完事兒了?太快了吧。”
“處男。”石飲羽精准地解釋。
陸行舟恍然大悟。
風極反狐疑地看著他們:“沒聽到我的話嗎?給爸爸搞點吃的。”
陸行舟嘀咕:“明明修煉過辟穀術,怎麼還能餓成這樣,難道他就是傳說中的太虛弟子?”
“一滴精十滴血。”石飲羽繼續精准地解釋。
陸行舟:“原來如此。”
“你們兩個怎麼回事?”風極反被他們倆的眼神看得後背發毛。
“沒事,”陸行舟指指廚房,“餓了就自己做飯去。”
石飲羽站起來:“我去做吧。”
“不用,讓他自己做。”陸行舟一把拉住他,傳遞了一個眼神:太虛弟子不配飯來張口。
風極反確實餓了,沒心情計較他們倆怪異的眼神,自己去廚房煮了碗面,拌上半瓶禿黃油,大快朵頤。
陸行舟和石飲羽自覺轉移到餐廳,坐在他對面,關切地問:“你不分點給顧老闆?”
風極反:“他回去了。”
陸行舟驚愕:“我靠!太渣了吧。”
“?”
“顧老闆沒有修為,你讓他帶著內傷回去?”
“內傷?”風極反吃驚,急問,“他哪里受傷?誰傷了他?”
陸行舟和石飲羽對視一眼,意識到一個不可思議的問題,沉默片刻,委婉地問:“你和顧老闆之間,是不是還有一段距離?”
“嗯?”風極反道,“我們在試著拉近彼此的距離。”
“但直到目前為止,這個距離還是正的?”
這簡直就是明示了,風極反後知後覺地明白這兩人的怪異從何而來,無奈:“哪有那麼快?小曲兒這幾天心情大起大落,魂體狀態不穩,我不可能動他的。”
陸行舟:“讓他靈魂回竅啊,你難道不能幫他的靈魂回到身體中?”
風極反:“我當然能,但這個時間不合適。”
“什麼意思?”
風極反風捲殘雲地吃完一大碗蟹黃面,放下筷子:“我這次詐死,雖然成功詐出了小曲兒的真心話,但也有點別的問題——巴蟒,你知道吧?”
陸行舟:“他怎麼了?”
“隨著我的死亡,囚禁他的封印會自然消失。”
陸行舟心裏咯噔一下:“他會重出江湖,為禍人間?”
“不,”風極反淡淡地說,“會化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