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1章
“我不記得了……”
“啊?”陸行舟怔了怔。
雲烈輕輕搖頭,有些困惑地說:“太華到底做了什麼,我已經不記得了,時間太久了。”
陸行舟眼眸微沉,不動聲色地和石飲羽對視一眼。
兩人心頭都騰起疑惑:他們活這麼多年,不可能事事都記得,但這種疑似物件出軌的大事,也能忘記的?
你雲烈完全不像這麼心大的魔啊!
三人回到營地,天色漸亮,顏如玉已經醒來,正老老實實地蹲在結界裏吃乾糧,看到他們回來,一下子興奮起來。
陸行舟撤去結界。
顏如玉撲出來:“發生什麼事了?我一覺醒來,你們都不見了,我以為我精神出問題了!”
陸行舟指了指雲烈:“半夜去找一個惡魔幹了一架。”
顏如玉:“哇!幹死那個惡魔了嗎?”
陸行舟目光落在雲烈染血的白色軍服上:“呃……”
“幹輸了。”雲烈淡淡的說。
顏如玉吃了一驚,一時不知該怎麼回應,呆了片刻,訕訕地說:“勝敗乃兵家常事,再接再厲哈。”
雲烈彎了彎唇角,輕聲道:“好。”
石飲羽將熄滅的火堆重新生起,燒水做飯,用火腿搭配豌豆和筍丁熬出濃粥,幾個人圍著火堆吃早飯。
顏如玉把碗裏最後一滴米湯吃完,舒服地喘出一口氣,感慨:“我剛醒來時真的嚇壞了。”
“我給你留了結界,”陸行舟道,“一般魔物傷不到你。”
顏如玉:“不是怕被魔物攻擊,而是一睜眼,發現天地間就剩我一個人,突然有種強烈的不真實感,好像在夢境裏一樣。”
陸行舟失笑:“怎麼會……”
他心頭一跳,笑容漸漸消失。
石飲羽敏銳地轉頭看了他一眼。
顏如玉還在那兒嘟囔:“真的很恍惚啊,我甚至開始懷疑一切都不存在,連出發前的記憶都是假的。”
“就你腦洞大,你看看旁邊我們的帳篷,怎麼可能是假的,”石飲羽笑道,“昨晚情況太緊急,我們沒來得及叫醒你而已。”
顏如玉好奇地問:“昨晚到底什麼情況?”
雲烈:“有個惡魔——跟第六天城有些淵源——在附近徘徊,偷窺我們,被我發現,打了起來。”
陸行舟也是才知道昨晚居然是寒氏兄妹先動手的。
顏如玉注意力跑偏:“跟第六天城有什麼淵源?”
雲烈沒出聲。
“啊?”顏如玉茫然地發出一個單音。
雲烈淡淡地說:“魔主的前女友。”
顏如玉倒吸一口冷氣,意識到自己問了個不該問的問題,一把捂住嘴,轉著大到恐怖的眼睛尷尬地向陸行舟求救。
“沒事,”雲烈輕聲說,“我不介意。”
顏如玉嗡嗡的聲音從指縫裏傳來:“可是你的眼神裏全都是‘我很介意’。”
雲烈:“……”
陸行舟看了顏如玉一眼。
“我瞎說的。”顏如玉立馬改口,訕訕地補救,“你們戰鬥了一夜,肯定都累了,吃完飯就睡一覺休息一下吧。”
“不,”雲烈道,“我們沒有太多時間,寒凜已經受傷,不能讓他被其他大魔吞噬。”
幾個人吃完早飯,熄滅火堆,立刻就動身,往寒凜逃脫的方向追去。
“前面十點鐘方向。”石飲羽凝聚精神力,追尋著寒凜的蹤跡,他最後射出的那一箭帶著自己的魔息,深紮進寒凜體內,寒凜被陸行舟的降魔符消耗太多力量,一時半會沒有更多精力來擺脫附在傷口上的魔息。
顏如玉感慨:“魔和魔之間差距真大呀,我做夢都想不到,身為降魔師的我,有一天居然會和雲魁首這樣的大魔一起工作,理論上雲魁首還是通緝犯來著。”
雲烈:“……”
石飲羽笑道:“不管大魔還是小魔,為人民服務都是好魔。”
顏如玉由衷稱讚:“大哥覺悟真高。”
“雖然他是一個魔物,但他身上有著腳踏實地的思想和愛崗敬業的精神,”陸行舟認真地說,“思想是行動的先導、精神是前進的動力,這是超越種族的,也是值得你學習的。”
顏如玉肅然起敬。
“……”雲烈眼神凝固了。
頭頂又落起雪來,蚩妄山極端苦寒,一旦落雪,雪勢很快就加大,十幾分鐘後已經演變成了暴風雪。
顏如玉裹進大衣,眯縫著眼,在連成片的雪幕中艱難地辨認方向,指向不遠處,大聲喊:“找個山洞避一下吧。”
“好……等一下,有魔物過來了。”石飲羽突然轉身看向身後。
幾個人隱藏住自己的氣息,躲到岩石後。
過了一會兒,魔息由遠及近,一個魔物冒著雪,從山下狂奔而來,一眨眼功夫便已經飛掠上山。
陸行舟皺眉:“不止他一個。”
在其他方向,也有實力強勁的魔物正冒雪上山。
顏如玉:“山上有什麼?”
“是寒凜。”雲烈道,“他們知道寒凜受傷,趕著去吞噬他了。”
蚩妄山裏沒有絕對的上位者,再厲害的魔物,一旦實力下降,便立刻會成為其他魔物捕食的獵物。
陸行舟望向茫茫風雪之後深不可測的山林,冷笑一聲:“所以這些魔物是去聚餐的?”
“我們也去。”石飲羽笑笑,“去晚就沒的吃了,這群惡魔可是連骨頭渣子都不會剩下的。”
雪勢太大了,天地間混沌一片,從蒼穹到大地,雪幕狂虐地傾瀉而下。
一陣狂風呼嘯而過,帶來濃郁而又雜亂的魔息。
陸行舟:“打起來了。”
“不對!”雲烈突然臉色一變,猛地抬頭,往山腰望去,下一秒,他忽然張開羽翼,逆著從山頂刮下的風雪,急沖了上去。
“哎!”顏如玉吃驚,“怎麼了?”
石飲羽不合時宜地笑了一聲:“熟悉的味道。”
“什麼?”顏如玉沒聽明白,尋思是不是風聲太大了,凍得她大哥的嘴都瓢了。
“別嗶嗶了,我們也快上去。”陸行舟說著,甩出骨鞭,纏在顏如玉腰上,縱身飛奔。
石飲羽也加快速度,和他一起往上沖去。
“帶人趕路也不用這樣啊啊啊啊啊啊……”顏如玉慘叫,身體像個風箏一樣飄在空中,被冷冷的暴風雪在臉上狠狠地拍。
雪幕遮天蓋地,忽然一陣凜冽的笛音響起,下一刻,幾個魔物從風雪中倒飛出去,慘叫著跌落山崖。
“哈哈哈……”寒馥倨傲的笑聲傳來,“你終於敢來見我了?”
“有什麼不敢?”一個沉穩的聲音淡淡地說。
幾個人沖上山腰,看到不遠處有一個山洞,洞裏燃著一個火堆,空氣中彌漫著刺鼻的酒氣和血腥味。
寒馥正坐在火堆邊,袒露著半邊身體,咬著繃帶一頭自己包紮傷口,之前石飲羽那一箭射穿了她的肩膀。
洞外除了雲烈之外,還立著一個黑衣身影。
太華。
雲烈靜靜地站在雪裏,離太華足有十米遠。
“烈兒,”太華喚了一聲,招手,“過來。”
雲烈站著沒動,抬起眼眸,冷漠地看了他一眼:“你怎麼來的?”
太華抬腳向他走去:“我在魔宮等得無聊,過來瞧瞧。”
他在說謊,任何交通工具都不可能在這麼短時間內把他從魔宮運送過來。
除非直接劈開空間。
但那要消耗龐大到難以想像的能量。
“別過來。”雲烈眼角一瞥,掃向他的腳。
太華立刻頓住腳步,站在厚厚的積雪中,眸色深沉地看著雲烈在雪幕後模糊而又纖細的身影,柔聲問:“怎麼了?不想我嗎?”
雲烈沒有應聲。
太華唇角含笑:“一日不見便如隔三秋,而我們已經三十多個小時沒見,大概相當於四秋,十二個月了。”
“臥槽,不愧是魔主大人,數學真好。”顏如玉喃喃地說,她被骨鞭甩得頭昏腦脹,一落地就聽到這樣的情話,感覺腦殼疼。
陸行舟+石飲羽:“……”
“想寵倖你的男寵就滾回魔宮去寵。”寒馥冷冷地說,咬著繃帶打了個結,穿上外套,從火堆上方的熱水中提出一支酒瓶,仰頭喝了兩口,刺鼻的烈酒味道隨著火焰升騰。
太華冷聲:“他不是男寵。”
“那他是什麼?”寒馥斜眼瞥向他。
太華:“是相伴一生的摯愛。”
“哈哈哈,”寒馥大笑,彷彿聽到什麼天大的笑話,提高聲音道,“雲陽烈,你莫不是相信了他的鬼話?我告訴你,這話當年他也曾對我說過。”
太華反駁:“我什麼時候說過?”
他聲音未落,雲烈清冷的聲音已隨風雪傳來:“我不曾相信。”
“我知道。”太華平靜的聲音中帶著一絲頹然的自暴自棄,咬著牙獰笑,“我知道你從不曾相信我,那又怎樣,你還不是得呆在我身邊?”
顏如玉小聲道:“怎麼回事?這兩人不是特別恩愛嗎?”
“恩愛不代表信任。”陸行舟拍了拍她的腦袋,一臉愛情大師的高深表情。
顏如玉:“你也會不信任大哥嗎?”
“嗯???”這傻妞瞎發散什麼呢?石飲羽瞪起眼睛,忐忑地瞄向陸行舟。
“當然不會。”陸行舟笑了一下,認真道,“我們是soulmate,互相信任,彼此坦誠,從不會懷疑對方的。”
“哇!”顏如玉星星眼。
石飲羽溫柔地笑著點頭。
“點什麼頭?”陸行舟咬著他的耳朵,輕聲罵道,“我給她灌雞湯而已,你特麼隱瞞我的事情難道還少嗎?”
石飲羽:“……”
陸行舟:“不過我隱瞞你的事情也不少,咱們誰也不白,算了,湊活過吧,還能離咋地?”
“!!!”石飲羽驚天霹靂。
他剛要說話,聽到寒馥的聲音響起:“雲陽烈,你為這樣一個惡魔自我墮落,真的值嗎?”
雲烈漠然道:“值不值是我的事情,與你無關。”
“確實是你的事情,”寒馥嘲道,“也是你的罪孽……”
話音未落,太華驀地出手,只見一隻彌漫著黑氣的大手陡然在洞口出現,狠戾地壓向寒馥。
寒馥早有防備,猛地拔劍,一刻未停,果斷斬向他的魔手。
雙方劇烈對抗,能量撞擊,山洞中響起陣陣爆裂聲。
震耳的噪音中,寒馥具有穿透性的笑聲傳來:“為什麼不敢讓我說?嗯?我偏要說——雲陽烈,你親手殺死的母親和烈風營三千英靈都死不瞑目啊!”
“你可以死了。”太華陰沉地宣告。
恐怖至極的魔壓瞬間侵佔整個山洞,以勢不可擋的氣勢在逼仄的山洞中爆炸開。
碎石飛濺,地動山搖,山體中響起海嘯般的轟鳴,猶如千軍萬馬奔騰而過。
眾人驚恐抬頭,看到雪山一角崩塌,磅礴的雪浪從頭頂轟然滾來。
陸行舟和石飲羽齊齊出手。
——無數張符咒飛出,在空中結成一個堅不可摧的結界,洶湧澎湃的黑色魔氣噴出,悍然迎著雪浪撞了上去。
轟……一聲驚天動地的悶響,滾滾而來的雪浪被魔氣撞散,在半山腰爆開,漫天雪粉迸射出去,如同天女散花。
與此同時,崩塌的山洞中,寒馥從飛濺的碎石後沖出,大笑:“你以為殺了我,就可以永遠瞞住你做下的事情?信不信我能幫你篡改他的記憶,便一樣能讓他重新想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