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0章
陰天子正式歸位,這可是閻王殿裏的頭等大事,忙壞了眾人,判官事無巨細,安排鬼醫們為陰天子會診,又吩咐裁縫們為陰天子量身裁衣,等想起那位被晾了半天的鳳尾螺來使,已經是兩個小時之後。
顏如玉在會客室灌了一肚子茶水,剛要準備去上個廁所,就聽門外傳來守衛們的行禮聲,知道判官終於來了,連忙整整衣領,正襟危坐。
“你義軀換好了?”陸行舟的聲音響起。
顏如玉驚訝地定睛看去,看到陸行舟和石飲羽跟在判官身後,一起走了過來。
“組長!大哥!你們怎麼在這裏?”
陸行舟:“來看兒子。”
“啊?”顏如玉一愣:我幻聽了嗎?
判官回頭,略帶疲憊地說:“陸組長在外面,還是給陛下留點面子的好,萬一陛下惱怒,真治二位一個大不敬之罪……”
“咦,”陸行舟道,“我記得我還是人界公民吧?用冥界的法來管人界的人,小陰這麼不講理嗎?”
石飲羽:“小陰是什麼鬼?”
陸行舟:“兒子啊。”
石飲羽:“你這個爸爸怎麼回事?兒子叫閻羅。”
陸行舟:“這孩子,怎麼起名字也不告訴爸爸……”
判官深吸一口氣。
黑無常垂手侯在一側,用眼神示意:判官大人,斬了這兩個大不敬的狂徒?
判官微不可見地搖了搖頭:拿人手軟,先讓他們過個嘴癮……
陸行舟走到顏如玉身邊,圍著她轉了一圈,點頭:“不錯不錯,沈秋朔的手藝真不錯,這義軀用著還舒服?”
顏如玉:“舒服是舒服,就是裸奔裸習慣了,乍一有了軀體,有點不太適應,剛才來的路上,總覺得哪里不太對勁,到了閻王殿門口才突然想起來,是義軀落在計程車上了,費了好大勁才找回來。”
陸行舟:“……”
顏如玉:“雖然之前也一直穿義軀,但一旦裸奔幾天,就覺得還是釋放鬼性更爽啊,果真是由儉入奢易、由奢入儉難。”
陸行舟一臉難以言喻的神情,心想:你這個義軀是真金白銀買來的,特偵組三年的福利經費全砸在上面了,哪個奢哪個儉?你這個蠢貨!
判官:“咳咳咳……”
“哦哦,組長,回頭我再跟你敍舊,現在有任務在身呢。”顏如玉連忙轉身看向判官,握手之後,從十八手驢包裏掏出一封信,遞上去,正色道:“判官大人,民女……呃咳咳,在下是鳳尾螺的特使,來傳達我們局長的意思。”
雙方入座,黑無常接過信傳遞給判官,判官坐在上首,展開信件,飛快地看了幾眼:“唔……局長說妖界攝政王這兩天吃不好睡不香,血壓直飆200,憂心如焚,讓我趕緊放了降魔大臣,不然天下可能要大亂……黑無常,你怎麼看?”
黑無常:“下官聽說更年期婦女由於卵巢功能減退,垂體功能亢進,促性腺激素分泌增多,而雌性激素減少,交感神經興奮,血管舒縮中樞調節異常敏感,容易導致血管痙攣,痙攣重時則血壓升高,所以下官認為攝政王血壓飆升200跟降魔大臣沒多大關係。”
判官欣慰地頷首,對顏如玉笑道:“顏秘書認為呢?”
顏如玉慢吞吞地張口:“黑無常大人不但長得帥,懂得還多,真不愧是鬼之棟樑。”
黑無常:“不過是瞎讀了幾本書而已,嘿嘿嘿……”
判官突然歎一聲氣,憂心忡忡地說:“不過降魔大臣這個問題啊……還真有點棘手。”
顏如玉一聽好像有轉機:“怎麼啦?”
判官:“我留他在冥界,是為了治病,結果他治病不積極,吃喝玩樂可有勁兒了,吃飽喝足,還要求鬼女侍寢,明明他頑疾未愈、雄風不起,卻非要勉強,真是不知道說他什麼好了。”
顏如玉爽快道:“那就把他放了唄?讓他回家禍禍妖界去啊。”
“妖界的醫療水準低下,會貽誤他的病情的,”判官一臉慈悲為懷地歎氣,“唉,我就是心軟,見不得有人病無所治。”
顏如玉的眼神十分懷疑。
“我插一句哈,”陸行舟懶洋洋地出聲,“這事兒怎麼說也是冥界和妖界的事,局長雖然一心維護世界和平,但他出來當和事佬不合適啊,我們計生總局向來不插手各界的內務呢,與其瞎摻和,不如牽個線,讓冥界和妖界坐下來直接談判,還省得惹一身腥。”
“直接談判?”顏如玉遲疑。
判官和陸行舟對視一眼,兩人心照不宣地笑了,不坦然地坐上談判桌,怎麼拿降魔大臣換取足夠的利益呢?
從閻王殿出來的時候,顏如玉回頭:“你們倆為什麼在這裏?”
陸行舟:“這就小孩沒娘說來話長了……”
顏如玉:“長話短說。”
陸行舟負手,緩緩走了兩步,沉聲道:“我夜觀天象,發現熒惑守心、妖星交纏、流光歿於西天,恐怕天下將亂,故而日夜兼程,趕來冥界,與判官商議……”
顏如玉:“???”
石飲羽:“就是說他瞎雞兒逛,正好逛到這裏了。”
顏如玉:“哦。”
陸行舟目光落在她的身上,上下打量一番,滿意道:“看到你如今已然獨當一面,我很欣慰啊,看來特偵組交給你,不會讓我失望的。”
顏如玉愣了一下:“什麼意思?你不跟我回去了?”
陸行舟:“回去啥,我都被停職了,也不知道工資會不會按時發……”
顏如玉不知道他為什麼被停職,怔怔地問:“為什麼會停職啊?你這麼重要,說不定馬上就給你複職了呢?”
陸行舟沒告訴他自己往局長身上下惡契的事,嗤了一聲:“說停就停,說複就複?我還不樂意回去呢,我要請長假。”
顏如玉:“為什麼?”
陸行舟:“身體不適,需要閉關。”
“什麼?”顏如玉一驚,“你哪里生病了?有沒有看醫生?哎呀,趁這會兒在冥界,趕緊找個名醫看看,冥界醫療條件那麼好……”
陸行舟:“沒病,就是暫時不想上班,想在家裏混吃等死,過有聲有色的糜爛生活。”
“真沒病?我試試。”顏如玉抬手,覆在他腦門。
陸行舟明知她屁都試不出來,依然站著沒動。
幾分鐘後,顏如玉果然露出一臉“我屁都沒試出來”的沮喪表情。
陸行舟笑道:“說了沒什麼嘛。”
“唉,我也不想上班……”顏如玉發現他很健康,頓時開始羡慕起來。
陸行舟冷哼:“你想的多著呢。”
顏如玉鬱悶地撇嘴:“那你要繼續留在冥界騙吃騙喝?”
陸行舟:“把最後四個字去掉。”
他本來確實是有這個打算的,自己怎麼說也是陰天子歸位的第一功臣,判官管一頓好酒難道不是應該的麼?
但如今閻王殿上下為陰天子的事情忙得團團轉,估計判官也沒有精力再招待他們了。
所以陸行舟和冥府眾人道了聲別,就和顏如玉一起登上了回人界的渡船。
長夜漫漫,渡船在黑色的海水上乘風破浪。
包間中,石飲羽坐在床邊,看著陸行舟沉睡的樣子,不由得抬手,停在離他皮膚不到三釐米的地方,隔空輕輕描畫著陸行舟的眉眼。
長眉緊蹙,是夢中遇到什麼難事了嗎?
呼吸短而急促,是什麼事情讓你如此緊張?
額際有細汗冒出,是不是身體還有什麼不適?
石飲羽頂著他不斷顫動的密長睫毛,終於忍不住,低下頭,輕輕一吻落在睫毛梢。
陸行舟猛地睜開眼睛。
雙眼通紅,瞳孔豎立,是妖翳狀態的蛇瞳。
石飲羽抬手按在他的心口,身體與他貼得極近,輕聲道:“行舟。”
“嗯。”陸行舟低啞地應了一聲。
石飲羽聲音溫柔:“我們把修蛇剝離出來,好不好?”
陸行舟沒出聲。
石飲羽:“如今是妖翳,下一步是什麼?你會完全被他奪取身體嗎?”
陸行舟閉上了眼睛。
石飲羽歎一聲氣:“我不喜歡你和別人分享身體,也不喜歡別人和我分享你。”
“阿羽,”陸行舟喚了一聲,眼睛半睜半閉,輕聲呢喃,“你別說話,抱抱我吧。”
石飲羽俯身抱住他的身體。
陸行舟眷戀地摟著他的脖子,在他脖頸上蹭了蹭。
窗外風急浪大,渡船微微顛簸。
兩人在狹小的包間中緊緊相擁。
過了半晌,陸行舟情緒漸漸平穩,輕聲道:“我知道你在想什麼,阿羽,當年融合修蛇是我深思熟慮的結果,這麼多年來,雖然有些不如意的地方,但我……一直都沒有後悔。”
石飲羽:“為了追逐力量?”
“追逐力量……在我看來並不可恥,”陸行舟苦笑,“來到這個花花世界走一遭,總要追逐點什麼才不算白來,不是麼?”
石飲羽吻了吻他:“我追逐的,是和你長長久久地做夫妻。”
“其實我也是。”陸行舟手指從石飲羽的發間穿過,一下一下地捋著,過了一會兒,點頭:“我會考慮在合適的時候剝離修蛇。”
渡船在白鄴碼頭靠岸的時候,長夜已經過去,石飲羽跳下舷梯,回頭看去,只見萬道金光破雲而出,廣闊的海面上微波蕩漾、浮光躍金。
回到鳳尾螺,三個人走進局長辦公室。
局長正在打電話,不知道什麼情況,臉色極其陰沉,聽到腳步聲,淡淡地瞥了一眼,頓時瞪起眼睛:“陸行舟,你怎麼來了?”
“我想你啊。”陸行舟笑嘻嘻地走過來,一屁股坐在他辦公桌上,指指電話,“你先忙。”
局長對著聽筒:“我這兒有事,等下打給你。”說完掛斷電話,全力以赴地瞪陸行舟:“你還知道回來?歸墟的監控顯示你在海嘯發生時出現在海邊,你知不知道有多危險?”
陸行舟:“我要是早知道會海嘯就不去了!”
“完好無損地活下來算你命大,”局長哼了一聲,突然一頓,“是完好無損吧?”
陸行舟解扣子:“我脫了你看看?”
“胡鬧!!!”
陸行舟:“這麼大年紀了,該學會沉穩一些了,老領導。”
局長一臉看見他就要爆血管的凶相,乾巴巴道:“你不在我面前晃,我就非常沉穩。”
陸行舟笑眯眯:“為了您老人家能多活幾天,我準備請個長假。”
局長愣了一下:“嗯?”
陸行舟拿出在渡船上寫好的請假信,放在辦公桌上:“我身體不適,需要閉關。”
局長的目光緩緩移向石飲羽,滿眼狐疑。
石飲羽:“???”
局長沉思許久,沉聲問:“是不是……”
陸行舟:“什麼?”
局長:“是不是懷孕了?”
陸行舟眼角猛地一抽。
“額滴神啊!!!”一直站在旁邊兩眼望天的顏如玉倒吸一口冷氣,“局長你在想什麼?組長是公的!”
陸行舟:“那叫男的。”
局長大概也覺得自己的猜測太離奇,掩飾性地咳了一聲,訕訕道:“十年前你請過發情期假,我以為……”
陸行舟:“以為我是個女的?”
“以為你天賦異稟,”局長鬱悶地說,“畢竟身為人類卻有發情期……”
“你好像什麼奇怪的小說看多了。”陸行舟吐槽,“少廢話了,准假。”
局長犯了個低級錯誤,一時有些心虛,爽快地准了他的假,一臉恨不得將他立刻趕走的窘迫。
從鳳尾螺出來,二人沒有急著回家,而是去了附近的今古大觀。
古董店裏一塵不染,顧曲獨自在一角的小茶室中靜坐。
陸行舟探頭往裏看了一眼。
顧曲輕柔的笑聲傳來:“陸組長和魁首大人來了?今天沒有好茶葉,一點高山雲霧茶,湊合入口吧。”
兩人走進茶室,落座,陸行舟大咧咧道:“隨便搞點陳茶糊弄我們一下就得了,我和阿羽都是粗人,嘗不出好歹。”
顧曲:“陸組長說笑了。”
香霧升騰的茶盞落在眼前,陸行舟端起來,裝模作樣聞了幾下,一口喝幹,一抹嘴:“好喝。顧老闆你沒事吧?”
顧曲:“我能有什麼事?”
陸行舟:“你的身體……”
顧曲:“風極反會好好保存的。”
陸行舟內心有些暗黑地想到一個可能:以風極反的變態程度,會不會對顧曲身體做出什麼難以描述的事情?
他猶豫了一會兒,終究還是將話咽了回去——這個想法太變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