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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快穿失敗以後》第182章
第183章 番外五9

  夜闌雨:「……」

  謊言被當面揭穿, 饒是泰山崩於前都不變色如他,也還是嘗到了那麼幾秒鐘的來不及掩飾的窘迫。他的睫毛飛快地顫抖了一下, 垂下眼,袖下的手悄悄地握成了拳頭。

  這副情態,自然沒有被簡禾的眼睛漏過。

  這段時間, 她真的以為自己小時候把夜闌雨嚇唬出毛病了, 弄得他多年清心寡欲不近女色,自覺在夜闌雨前矮了一個頭。如今真相大白, 她倒不是真的要興師問罪,可夜闌雨這個理虧的表情實在罕見,仿佛與多年前那個被她搓揉按扁的小仙子重合在一起了, 簡禾一下子就找回了當年占盡上風的自信, 在心癢癢中,浪勁兒開始發酵……

  敢把她耍得團團轉,要是不逗回去, 那就不是她的作風了。

  思及此, 簡禾「哎喲」一聲, 浮誇地歪在了靠墊上, 開始了她的表演。

  她痛心疾首,顫聲道:「夜闌雨, 我看錯你了, 你居然真的騙我, 想不到你是這樣的小黑。」

  夜闌雨:「……」

  「我知道, 這個世界上垂涎我美色的人的確不少, 可做到這個地步的人,還真的只有你一個。色字頭上一把刀啊……」她捧著心口,幽幽道:「為了得到我,你居然如此不擇手段,霸王硬上弓,當街搶女人,把我帶回你家為所欲為、這樣那樣……莫非你就喜歡這種刺激的玩法?」

  夜闌雨:「…………」

  觀他耳垂通紅,喉結微動,顯然是想開口辯解了,簡禾正戲癮大發,到了最好玩的時候,豈會給他這個機會,搶著控訴道:「還有!我沒說完!你當年是怎麼說的,讓我跟你來丹暄。結果呢?連名字都不告訴我,第一次見面就抓我回來當小妾,以後給你端茶倒水暖床擦背的那種沒有地位、沒名沒分的小老婆。就算要蒙我,念著當年的情分,咱們這麼好,你也給個正妻我當當吧?這天底下還有比你更不守承諾的男人嗎?」

  說到激動處,她還拍了拍手。

  夜闌雨:「……」

  其實別說「端茶倒水暖床擦背」這些事了,住進夜家後,簡禾過的那是飯來張口衣來伸手的日子,連被子都沒疊過。眼見她越說越沒邊際,夜闌雨終於聽不下去了:「我沒有蒙你。」

  「還敢說沒有,要是當年我直接跟你回來了,說不定現在就不是小老婆了,而是要當你的童養媳了。」 簡禾閃身跨過了那張礙事的矮桌,一屁股坐在了它上面,兩手一伸,做了小時候做過無數次的事,小惡霸似的搓著眼前俊美的臉:「怎麼樣,我沒說錯吧。」

  「有。」夜闌雨把她□□自己的兩隻手捊了下來,握在了手中:「我真的沒蒙你。我不娶妻,的確是因為你的緣故。」

  簡禾一臉不信。

  「你還記不記得當年我沐浴的時候,你闖了進來,對我說了句什麼話?」

  「當年你沐浴?啊……」簡禾反應過來,訕訕一笑道:「你還記得啊。」

  那會兒,雖然她早已在懷疑夜闌雨的性別,可親眼看到時受到的衝擊,與她基於懷疑所作的心理準備,根本不能相提並論。

  「你都沒忘,我記性比你好多了,怎麼會忘?」夜闌雨冷哼一聲:「就是因為這件事,這麼多年了,我一直在等你出現。」

  「你也太小心眼了吧,我不就看了你一眼嗎?這麼多年了還要找我算帳?!」

  夜闌雨一板一眼道:「是你自己說的,如果我因為這件事娶不到妻,你會負責。」

  「我好像是說過這樣的話……哎,不對,我那是假設你娶不到老婆呢,你現在又沒有淪落到那個田地。被我看過就娶不了妻了?我不信。」簡禾上下打量他:「我保證,你現在脫光衣服在丹暄跑一圈,也不會影響你的桃花運。」

  夜闌雨眯起眼睛,空出一隻手,捏住了簡禾的臉,危險地道:「你讓我脫光衣服出去跑?」

  「給你指個方向,證明你魅力不減……哎喲,輕點輕點,我開玩笑的,別捏了說不了話了……」

  夜闌雨這才大發慈悲地鬆開了手,淡淡道:「我很小的時候就發誓,我的身體只有我的妻子可以看。」

  簡禾撲哧一聲笑了:「你是黃花閨女嗎?居然為這種事情發誓。我看的時候又不知道,聽過那句話嗎?不知者不罪。」

  「你想抵賴嗎?」

  「不敢。夜闌雨,你知道自己在逼婚嗎?當年我給你換條裙子你就羞憤欲死,怎麼現在這麼大膽了?」簡禾臉頰微紅,異想天開道:「而且你的邏輯也太佔便宜了吧,只要看過你身體的就要嫁給你,要是人人都像你這麼想,以後看上誰了,只要跑到她面前把衣服脫掉,再撒潑打滾,恩威並施,豈不是就能訛上對方了?那街上豈不是全亂套了?哈哈哈哈哈……」

  夜闌雨一言難盡地看著她:「撒潑打滾,恩威並施……你確定在說我?」

  「好吧,是我。可你也沒乖到哪裡去。我那時帶你在威風寨的後山挖陷阱、裝彈弓、爬樹找鳥窩,你也沒說不要,我看你這人從小就是蔫壞蔫壞的,嘴上說不要,壞事卻沒少做。」

  「那是因為你每次都威脅我,要是不聽你的話,就讓我穿裙子。」

  「嘿,誰讓你那時候的力氣不夠我大,個子不夠我高?我把你當小姑娘,當然要讓你穿裙子啦,小黑。」

  「瓜瓜。」

  ……

  你一言我一語,失色了多年的記憶,便一點一點地拼湊起來,越發地鮮活生動,簡禾的雙眸也越來越亮。

  第一次見面,誤以為他是上天賜給她的小仙子時的驚為天人;第一眼就對他萌生出了孩子氣的佔有欲;喜歡通過欺負他來宣示所有權,卻絕不允許其他人越俎代庖碰他;習武後臭不要臉地把臉送到他面前讓他擦汗,還非要枕在他腿上顯擺;夜夜伴著蟬鳴聲和他稚氣沉靜的念書的聲音沉入夢鄉;前後迷路再滾進陷阱,依偎在一起睡覺;在那個悶熱狹小的衣櫃中,他用尚且稚嫩的雙臂勒住她,阻止她做蠢事。她腿軟跑不動了,他就二話不說把她背起來逃跑。一幕一幕,幻變到最後,就是佛心山下的永別了……

  他們的緣分原來開始得這麼早。九州遼闊,人海茫茫,很多時候轉身一別就再難相聚。如果她沒有被師父救了,沒有來到丹暄,沒有被地痞追到了香堂裡,如果他沒有第一眼就認出了她……缺了任何一環,就不會有今日的重逢。

  某本書中說,世間飄散著無數明豔的姻緣紅線,長長的兩端會牽在不同的人手中。長大,便是在不斷地向命定之人靠近的過程。如果紅線斷了,那就是緣盡了。

  她就曾經將紅線的那一頭弄丟了,在人海中隨波逐流,越走越遠,而他還執拗地抓著。所幸的是,冥冥之中,有一股力量緩慢地堅定地將她推了回來,直到她彎下腰,將丟了的紅線撿了起來……

  如此奇妙的緣分,只能用「上輩子就寫好在姻緣石上」來解釋了。

  「好吧,不翻你舊帳了。你想讓我負責,也不是不行。可你要答應我三個條件。」

  夜闌雨不假思索道:「好。」

  「你不問問我要提什麼條件嗎?」

  「什麼都可以。」

  「爽快,我就喜歡你這點。」馬車有點兒晃,簡禾靠後坐了一點,正經地說:「首先,我不要當你小妾。」

  夜闌雨眼底閃過了一絲笑意,認真道:「我不會有小妾。」

  「嗯。」簡禾滿意地一點頭,:「第二,我有件想做很久了,卻一直沒膽子做成的事,想你幫我完成。」

  「沒膽子?是什麼事?」

  簡禾臉上飛快地掠過了一抹壞壞的笑,突然欺下身來,捧住了夜闌雨的臉,在那張薄紅的唇上碰了一下。

  夜闌雨:「……」

  簡禾占完便宜,滿心歡喜,一得手就往後退,卻忽然被夜闌雨勒住了腰,拉到了他身上去。

  「慢著!」簡禾擋住了他的肩,不讓他靠近:「我還有第三個條件呢。」

  夜闌雨呼吸不穩:「快說。」

  「我這輩子可能就嫁這麼一次……你瞪我幹什麼?好吧好吧,是『一定隻嫁這麼一次』,滿意了沒?」簡禾抬手,抱住了他的腰:「既然只有絕無僅有的一次,你要是不說點好聽的話,我就不嫁。」

  她料想夜闌雨是說不出什麼肉麻的情話的,可她就是特別想看他絞盡腦汁的樣子,還想聽聽他會憋出什麼詞來。

  夜闌雨撐著手肘,思索一陣,道:「我想好了。」

  這麼快?簡禾半信半疑地等著。

  「聽好了,從今天開始,一直到你後半輩子,你都是我的人了,要好好聽我的話,不許逃跑,不許離開我三尺之外。」夜闌雨凝視著她,眼底精光微現,慢慢念道:「以後不管遇到什麼事,我都會罩著你的。我的一切都會與你分享,你就安心待在我身邊吧。」

  怎麼覺得有點耳熟?

  看見她臉上寫滿了疑問,夜闌雨的表情有點不爽,強調道:「這是我們第一天見面的時候,你跟我說的話。」

  簡禾用看怪物的眼神看他:「我怎麼可能記得我說過的所有話啊,不如說,你居然連這個也記得。你有什麼是不記得的?」

  「你跟我說過的每一句話我都記得。第一次見面你就讓我『當你的人』了,這麼多不能抵賴的證據,我都會好好替你記住的。」

  簡禾突然很有危機感:「我的娘呀,那我們以後要是吵架了,我豈不是不能說你的壞話了,不然過了十年後你才跟我翻舊賬怎麼辦?」

  「我會酌情裝作聽不見。」夜闌雨湊近了些許,目光灼灼,壓低聲音道:「三個條件了。現在可以了嗎?」

  「可以是可……嗚嗚!嗚嗚!」

  ……

  月末,兩人帶了幾個門生,重返威風寨。

  簡禾的師父當年在臨走之前已經為亡者超度過,所以此地不會有聚邪的可能。經過了幾年的日曬雨淋,原本燒得只剩灰黑骨架的房子現在已經徹底坍塌,斷壁殘垣中芳草萋萋。但簡禾還是能通過一些標誌性的建築判斷出一些房間的方位,最後在她爹的房間底下,挖出了一個沒被燒透的木箱,裡面裝了幾件冬衣,還有一把短劍,這是簡禾的爹留給她的唯一一件可以紀念的東西。

  他們將能找出來的東西都搜集到一起,並將危樓推倒,修建成了合葬的墳塋。末了,簡禾將簡飛的遺物帶回了丹暄,在一座風光優美的山上單獨立了一個墳。過了幾日,簡禾與夜闌雨一同上去拜祭他。

  簡禾帶去了她爹最喜歡喝的酒,然後一張張地燒紙錢,絮絮叨叨地說著話。其實他們都知道人死後魂絲會逸散,也收不到供奉,但這麼做了,能讓心裡舒服一點。

  夜闌雨站在離她稍遠的地方,靜靜地陪著她。時間差不多了,簡禾拍乾淨了膝蓋,回頭笑道:「我們走吧。」

  「不跟你爹多說一會兒話嗎?」

  「我才沒有這麼囉嗦。重點是,我已經餓了。丹暄的食物賣相是真的精緻,可也是真的不禁飽。」

  「好,我們下山吧。」聽見她餓了,夜闌雨不再猶豫,朝她伸出手,想把她拉起來:「你想來的時候,我再陪你來。」

  簡禾不起來,蹲在地上可憐巴巴地道:「我餓扁了,我腿軟,走不動山路了。」

  「想我背你就直說。」

  就等他這句話,簡禾嘿嘿一笑,爬到了他背上,湊在他耳邊,甜滋滋道:「我這不是想讓你在我爹靈前表現一下嘛,哎,我們一會兒去吃點什麼好?不如去城東唄,那個光頭小販的糖人還不錯。」

  「我不挑食,隨你。」

  「你是不挑食,可我知道你喜歡吃甜的。」

  夜闌雨不置可否。

  簡飛的墳塋漸漸隱沒在了青山綠草之後,簡禾回頭看了一眼,重新伏回了夜闌雨肩上。她爹說過,當她長大後,找到了可以託付終生的傾心之人時,一定要帶來讓他過目。她做到了。

  她爹必定也猜不到,當年他一時不忍撿回來的孩子,會成為了自己女兒的夫君吧。

  漂泊了七年的簡禾在丹暄紮了根。夜闌雨的爹娘十分瀟灑,從年輕開始就是一對讓人欣羡的神仙眷侶,並不看重所謂的世家門第。當知道了簡禾就是當年收留過夜闌雨的救命恩人的女兒,也是夜闌雨發著高熱也在念的小姑娘後,二老嘖嘖稱奇,都感慨這是難得一見的緣分。

  在轟動一時的大婚結束後,二老就又離開了丹暄,於九州四處遊歷。至於阿肆爺孫,在與簡禾商量後,也決定在丹暄暫住一段時日。阿肆作為簡禾的弟弟,可以破格作為丹暄夜氏的門生,隨之修習仙術。小孩兒得知後,興奮得一晚上沒睡好覺。

  成婚一年後,簡禾與夜闌雨便迎來了他們的第一個……不,是一對雙胞胎女孩兒,一模一樣雪白的膚色,漂亮更甚她們父親年幼時的樣子。

  春去冬來,時間流逝。

  這一年的秋日,一隊從潼關遠道而來的異族人來到了丹暄,進城不到半個月,就惹來了許多議論。據說他們精通幻術,可以在身體舞動的過程中幻化成五彩斑斕的動物。據說他們之中有一位專門調配各種古怪藥物的藥師,更絕的是他調的香,只要一滴,魅惑迷人的香氣就可保持一月不散,據說伴著這味道入睡,夢中會發生很多意想不到的事兒……反正怎麼離奇就怎麼傳。

  最後傳到簡禾都有點兒好奇了,夜闌雨卻絲毫不感興趣。所謂的幻術,其實都是障眼法,是異域人常用的吸引觀眾的手段,沒什麼好稀奇的。無奈,兩個女兒才四五歲,正是最活潑的年紀。三人一同朝夜闌雨巴眨眼,再鐵石心腸的人都抵擋不住。

  於是,一個晴好的早上,一家四口坐著馬車,來到了這隊異族人暫住的地方,也是他們演出之地——山上的一座前身為佛寺的客棧。現場果然是人頭湧湧,大家都爭相來看最近出名的異域人。

  在場看到了一個賣紅薯的小攤兒,那香味順風飄來,兩個女兒都饞嘴了。夜闌雨擠進了人群去買,簡禾牽著兩個孩子,在樹蔭下的石凳坐著休息。

  就在這時,簡禾敏感地感覺到背後有人靠近,驚訝地一轉頭,那是一個已達耄耋之年的乾瘦老人,發須灰白,紅銅色偏黑的皮膚,穿著異於九州風俗的衣裳。

  兩個女兒從來沒有見過這麼老的人,有點緊張地往簡禾身邊縮了縮。簡禾不動聲色道:「老伯,請問有什麼事嗎?」

  老人笑眯眯地指了指她的腳邊,嘰裡咕嚕說了一堆她聽不懂的話。簡禾低頭一看,原來她腳邊的草叢中躺了一隻玉戒指。這老頭應該是在說這是他遺失的東西吧。

  簡禾將它拾了起來,遞給了老人。老人果然收下了,又從懷裡掏出了一個小瓶,不由分說就要遞給簡禾,繼續說著她聽不懂的鳥語。

  「你想送我?真的不用了,撿個東西,舉手之勞而已。」簡禾推拒著,身邊的女兒忽然咕噥了一句話,她分了一下神,轉頭那老頭就消失了,而那瓷瓶還在她手裡。

  夜闌雨抱著兩個紙袋回來了,看到簡禾表情不對,手裡多了個陌生的瓷瓶,他沉聲道:「發生什麼事了?」

  簡禾晃了晃瓶子,道:「一個怪老頭非要送給我的,一抬頭人就不見了。不知道裡面裝了什麼。」

  「我看看。」

  瓶子沒有什麼機關,打開以後,亦非有害的東西,而是一種味道奇特的香水。

  「傳聞中,這些異域裡不是有個調香的人嗎?說不定就是剛才那個老頭。」簡禾說著,突然往自己的手背上滴了一滴。

  夜闌雨按住了她的手,皺眉道:「你怎麼往自己身上滴?還不清楚是什麼做的。」

  「窮緊張,你這麼見多識廣的人都說不是毒物了。」簡禾含笑瞥了他一眼,低頭一嗅:「真的挺香的。」

  「我聞到了。」夜闌雨把瓷瓶奪了過來,瞪了她一眼:「以後不要什麼亂七八糟的東西都往自己身上試,明白了嗎?這個瓶子,我處理了。」

  「好好好。話說,這味道真的能保持一個月嗎?」

  「傳聞多有誇張之處。」

  ……

  二人都沒有把這香水的附加傳聞當真,簡禾好奇的,也不過是這香氣能保持多久而已。殊不知,就在當天的夜裡,一些奇異的變化發生了……

  夜闌雨的作息一直很規律,沒有睡過懶覺,也鮮少生病。從山上回來的第二天,簡禾醒來時,發現自己還躺在他的臂彎裡。簡禾心中好笑:「難得看見他睡懶覺。」抬手一碰,立即就感覺到他的身子燙得驚人。

  這場高熱全無徵兆,來勢洶洶。夜闌雨頭痛欲裂,睡了一整個白天。不過,簡禾知道,他的身體底子向來很好,依照經驗,即使病倒,也很快可以痊癒。

  兩個女兒來問了兩次,都被簡禾趕了出去和阿肆玩兒。一方面是不讓她們打擾夜闌雨休息,一方面也是為了不讓她們也染上高熱。休息一天,到了晚上夜闌雨就該餓了,簡禾讓廚房溫了點粥,就搬了張凳子坐在了床頭,靠在那兒陪著。

  不知不覺,天色漸暗,昏昏欲睡之際,突然聽見了一聲巨響,簡禾一個激靈,猛地驚醒了,轉頭一看,原來是床幔被扯下來了。

  夜闌雨已經坐起來了,雪白的單衣微微敞開,胸膛沁著汗,頭髮擋著臉,根本看不見他的表情,只能聽見他緩慢的喘息聲。

  雖然看不見他的表情,但簡禾覺得他一定是在發呆。她轉了轉酸痛的脖子,坐到了床上,嗔道:「你嚇我一跳,做噩夢了嗎?把床幔都扯爛了。」

  聽見這個聲音,夜闌雨的後背僵硬了。

  同時,她伸手去摸他的額頭,想看看退熱了沒。手伸到了一半,突然之間,就被用力地捏住了,捏得她手骨發疼。於那垂落的青絲之中,露出了一張蒼白無血色的容顏,與一雙拉滿了血絲的眼睛。

  「幹什麼呀你,噩夢還沒醒嗎?」簡禾乾脆跪坐上床,就著他抓住自己手的動作,把自己的額頭往他的額上一貼,動作親昵又自然。

  簡禾滿意道:「不錯,終於退熱了。」

  說罷,她就要爬起來叫人端粥進來,夜闌雨卻根本不鬆手。簡禾略感奇怪地回頭,夜闌雨的表情很奇怪,簡禾不知道怎麼去形容那種混雜著混亂、懷疑、震驚的表情,只覺得有種無形的壓力,壓得她很難受,仿佛在他眼中,她是個不該存在於世界上的人。

  難不成是病懵了?

  夜闌雨終於說話了,聲音嗡嗡的,十分嘶啞,透露著十二分的不確定:「……小禾?」

  簡禾乾脆坐下了,調侃道:「怎麼了,真的病傻了呀,我看啊,你——」

  話沒說完,就有一雙顫抖的手碰上了她的頸側。

  簡禾有些驚訝,卻沒有動,就任由他一寸寸地觸碰著她的脖子——不,與其說是「觸碰」,還不如說,這動作詭異得仿佛在「確認」她的頭是不是還長在身體上。

  簡禾正覺得有點兒不對勁時,夜闌雨突然收回了手,取而代之地,是靠在了她的心口上,耳朵貼住了她纖薄的胸骨。

  聽見心臟蓬勃跳動的聲音,夜闌雨眼眶一紅,閉上了眼睛。

  簡禾摟住他,笑道:「我都有點好奇了,你到底夢見什麼了呀,這麼反常。」

  「……」夜闌雨默默地收緊了手,含糊地道:「沒什麼,就是一個噩夢。」

  「這下你又多一件糗事讓我知道了。好啦,快起來,你一天都沒吃過什麼東西,我讓人煮了粥,起來吃吧。」

  夜闌雨下了床,披上了衣裳,路過鏡子時,卻不敢抬頭去看。簡禾原想自己出去喊人的,可夜闌雨卻非要跟著她。

  在竹林裡,兩人恰好遇上了端粥的下人,以及阿肆。

  兩個小姑娘興致不高地跟在阿肆後面,看見了夜闌雨和簡禾並肩站著,都眼前一亮,歡呼一聲撲上前來,齊齊抱住了夜闌雨的腰,歡快地道:「爹!你病好啦!」

  「爹好久沒生病了。」

  「娘說爹睡了一天的覺!」

  望著兩個天真爛漫、與自己長得神似的小姑娘,夜闌雨當場就怔住了。

  兩個小姑娘撒著嬌要他抱,簡禾佯怒道:「你們爹才剛退熱呢。」

  夜闌雨突然蹲了下來,一手一個,穩穩地將她們抱了起來。他一眨不眨地看著近在咫尺的兩個孩子,像是第一次看見她們一樣,簡禾隱約能感覺到他的激動。

  吃飯的時候就更是如此了,兩個小姑娘相貌像他,脾氣卻學了她,鬧騰調皮卻又惹人喜歡,不停地在說逗趣的話,互相拆臺。一家四口的氣氛和樂融融。夜闌雨平時的話就不算多,今晚就更是沉默,大部分時間都在傾聽,或者說,是在「看」她們三個人。

  到了晚上,兩個小姑娘扭扭捏捏地說想跟爹娘一起睡,這是過去偶爾有過的事。不過今天夜闌雨的精神不好,簡禾猶豫了一下,原想拒絕,夜闌雨卻說:「留下也好。」

  到了夜裡,兩個小姑娘依偎著彼此,滾到了牆邊,很快就沉入夢鄉了。夜闌雨睡在了中間,簡禾熄了燈,爬上床,把被子蓋好。忽然有一雙手將她攬了過去,灼熱的鼻息噴薄在了她的胸前。

  簡禾臉一紅,輕輕地打了他一下,小聲道:「別亂來,孩子在旁邊呢。」

  夜闌雨閉上了眼睛,執拗道:「我想就這樣睡。」

  我想聽著你的心跳聲睡覺,雖然,我並不想就這樣睡著。

  「好吧。」簡禾感覺自己今天帶了三個孩子,溫柔地揉著他的後頸:「你呀你,今天這麼磨人。我猜你小時候生病時,一定比現在更纏人。」

  夜闌雨心一顫,低聲道:「我小時候是……怎麼樣的?」

  「很可愛呀,雖然老是臭著臉。我就是因為這樣才喜歡逮著你欺負的。你在丹暄有爹疼、有娘愛,肯定從來都沒在人手下吃過苦頭,所以我以前每次氣你,你都會輕易上鉤,可好玩啦,哈哈哈哈……」

  夜闌雨低低道:「是嗎。」

  二人當年的糗事和趣事,簡禾從來都是百說不厭的。伴著她的聲音,夜闌雨的呼吸慢慢地變緩了,可姿勢從頭到尾都沒有變過,一直死死地勒住她的腰,直至睡著了,也不肯鬆手。

  翌日,夜闌雨的燒是完全退了,出了一身薄汗,精神好了很多。

  簡禾與他說起昨天他的種種表現時,夜闌雨的神情變得有些若有所思:「其實我昨晚,好像又做了一個噩夢。」

  「好像?又?」

  「嗯。其實我也分不清是昨晚的夢,還是我生病的那天夜裡做的。昨天昏昏沉沉的,你跟我說我做過的事,我都沒印象了。」

  「是怎麼樣的噩夢?」

  「一個很奇怪的夢。我站在一個屍橫遍野的山谷前,後方有一座斷了的鐵索橋。除了滿地的屍首外,還有很多在苟延殘喘地爬著的傀儡……遠方有人在廝殺。」

  「哇,聽起來像是你在跟人大開殺戒,然後呢?」

  「沒有了,在那個夢裡,我一直在那片山谷裡徘徊,不知徘徊了多久就醒了。」夜闌雨抿了口茶水,臉上閃過了一絲深思:「不過,我有一點看得很清楚,被我操縱的傀儡所殺的那一方的人,都穿著與我們家款式極為相似的棗紅色校服。」

  簡禾驚奇道:「那這個夢,豈不是在自相殘殺?」

  「正是。」

  簡禾了然,一拍桌,肯定道:「我懂了,你最近不是在翻看那些古籍裡記載的什麼凶傀儡啊、惡符啊什麼的嘛,一定是日有所思夜有所夢,才會夢到這麼古怪的情景。」

  被她這麼一說,夜闌雨也沒有多想了,說到底,也只是一個夢而已。

  「天氣這麼好,你也別在房間看書裡了,跟我出去透透氣,今天什麼都別幹了,就去監督阿肆他們練功,怎麼樣?」

  「好,聽你的。」

  夜闌雨站了起來,將手遞了過去,她也一如往常那樣牽住了。

  十指緊扣,默契十足。相視一笑,情意盡在不言中。

  簡禾嘿嘿道:「走啦!」

  ——夜闌雨番外•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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