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1 番外三

　　「真的決定參演這部電影了？」

　　孟龍坐在初妍對面的沙發上， 神色認真， 最後向她確認。

　　初妍同樣鄭重， 思索片刻， 點頭：「決定了。」

　　孟龍歎了口氣， 把合同遞給她。初妍幾下簽好的名字，長舒一口氣。

　　這次是國內知名的導演馮昶老先生的電影，叫作《獵風》，邀請初妍當他的女主角。馮昶並不是國內最頂尖的導演， 也並沒有多麼傲人的票房成績， 他之所以名氣大， 是因為他堅持了幾十年的藝術追求和水準。

　　換言之，拍他的戲，有很大幾率叫好不叫座， 掙不上錢， 但能拿獎。不僅是在國內，馮導的片子在海外也享有盛譽， 因為他鏡頭下描繪的是真實的中國，真實的大地。

　　孟龍明白初妍的想法。「閃婚」之後， 她再也沒接過低技術含量的青春偶像劇， 而是投身於一部又一部的優質電視劇，以及製作精良的電影拍攝。

　　到如今，她不過26歲，演技卻已經被打磨得爐火純青，碾壓所有同齡女演員。

　　初妍是想要轉型了。

　　她想要往更高的地方走， 拿更大的獎，看更廣闊的世界。

　　自己的藝人爭氣，孟龍當然欣慰。唯一不好的是……

　　「在大西北拍攝，條件有多艱苦，你應該知道，」孟龍收好合同，看著眼前堅定的女孩——不，已經是女人了，「我無條件支持你的決定，但……你得說服你的丈夫。」

　　初妍身上的光芒頓時弱了些，她垮著臉：「他不同意。」

　　孟龍瞭解樓念，點點頭：「是應該的。」

　　初妍很頭疼。

　　樓念對她的事業向來是百分之一萬地支持，唯獨這次，說什麼也不讓她去。

　　馮導的電影是西北偷獵題材，要在可哥西裡駐紮一個月左右，關鍵拍攝地還不固定，很有可能全劇組在西北腹地輾轉。沒信號，沒純淨水，沒正經飯。

　　說實話，真的苦。

　　但看過劇本，初妍就覺得，錯過這個故事，她可能會後悔一輩子。

　　她有種莫名的自信，她和角色可以互相成就。

　　但樓念心疼她，捨不得。

　　初妍慢吞吞地讓司機把她送回了家，這次樓念沒陪她來簽合同，待在家裡自閉。

　　她坐電梯上了樓，進家門，樓念站在窗戶邊上，望著城市的高樓大廈。那背影有些蕭疏落寞，看得初妍很愧疚。

　　初妍幾步走過去，從背後摟住他的腰，臉貼著他的脊背。

　　小小的熱氣熨過薄毛衣，樓念低聲：「簽完合同了？」

　　初妍裝乖地在他背後蹭了蹭：「簽了。」

　　樓念輕輕歎了口氣。

　　初妍把他轉過來，小臉上目光明亮：「一個月，我就回來。」

　　樓念垂著眼：「這一個月呢？你怎麼過。」那麼苦……

　　結婚好幾年了，他的愛意變得內斂深刻，初妍卻依然時刻能感受到。她踮起腳，貼著他的唇：「想著你過。」

　　樓念咬她的唇瓣，用了點力氣：「就會說。」

　　初妍睫毛扇了扇，有心安撫他。她瞳孔中閃過一絲挑逗，湊到他耳邊：「我還會做。」

　　樓念手一緊，直接抱起她往臥室走。

　　初妍笑著親他，心想：到進組前還有一周，趁著段時間好好陪他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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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進組前一天的晚上，小汪過來把初妍的行李收拾好，知趣地離開，把溫存時間留給他們。

　　樓念明顯有些心神不定，晚飯炒的菜都偏鹹，鹽加多了。

　　初妍卻還是吃了好多。洗碗的時候兩個人站在一塊兒，一秒也不想浪費。

　　洗過澡，吹幹頭髮，早早地躺到床上。

　　初妍縮在他懷裡，在他胸口畫圈圈，「就一個月，忍忍就過去了。」

　　樓念親著她額頭，坦誠地說：「好難。」

　　初妍掐了一把：「難你也要忍住！不許跟別的小姑娘勾勾搭搭。」

　　樓念恍惚了一整晚的臉上終於露出一絲淺淡笑意：「哪兒來的醋味？」

　　「你少裝，」初妍手上加勁兒，「前一陣還有小明星跑你辦公室裡一呆呆好久！」

　　樓念笑著把她摟得更貼近自己，湊近她呢喃：「看見了不跟我說……」

　　初妍哼道：「因為後來再也沒見過那女的了。」

　　樓念笑而不語。

　　當然見不到了，因為他把那人開除了。

　　其實那小明星表明意圖只用了三分鐘，剩下的全部時間都在談解約合同。

　　初妍當然大概能猜到，眼珠子轉轉：「算你識相。」

　　樓念翻了個身，半壓著她：「還好。」

　　接下來一個月都不能見，初妍也難過，打定主意好好利用今晚，因此非常配合。

　　沒過一會兒，她的睡衣就被褪到了肩頭，樓念埋頭咬了一下，初妍就哼了起來。

　　兩人心裡都憋著不捨，天雷勾地火，床單皺得不成樣子，身上汗水淋淋。

　　一次過後，樓念抱起她，去了浴室，給她清洗。

　　初妍睜開霧濛濛的眼，小聲：「不繼續了？」

　　她倒難得這麼主動，樓念勾著唇角細緻地給她洗乾淨，「不能讓你太累。」

　　「好吧。」初妍點點頭，安心靠在他身上，讓他用大浴巾抱著擦乾。

　　樓念換了床單，然後抱著她再次躺下來。

　　安靜了一會兒，她還沒睡著，樓念低聲問：「能打電話嗎？」

　　初妍：「不知道……馮導說那邊信號時有時無。」

　　樓念的手緊了緊：「找到信號就給我打。」

　　初妍笑了：「好。」

　　樓念想了想：「告訴我每天做什麼。」

　　初妍依他：「好好好。」

　　樓念：「或者拍視頻也……」

　　初妍：「差不多行了！」

　　樓念默了一瞬，下巴墊到她肩窩：「捨不得。」

　　初妍心一顫，「我也是。」

　　樓念摸了摸她後腦的發，低聲：「睡吧。」

　　「好。」初妍閉上眼。

　　「我在家等你回來。」

　　—

　　大西北的拍攝條件比想像中還苦。

　　嘴裡進沙子，水裡有沙子，到處塵土飛揚，幹得人臉疼。

　　馮導是真的藝術家，第一位永遠是作品。他一個年屆五十的長輩都沒喊苦，初妍就更不可能喊。只不過會在晚上跟樓念聊天的時候哭著說自己想吃小龍蝦。

　　開始幾天住在邊陲小鎮，好歹能蹭點網。過了幾天，直接進了大山。

　　初妍再次找到信號的時候，已經是五天之後。接上信號的瞬間，手機直接炸了，未接來電、未接短信、微信、QQ消息全是樓念。

　　嚇得她趕緊回播電話，激動得心砰砰跳。

　　電話幾乎是秒接，一片電流音中，樓念的聲音有些呲，「初妍？」

　　初妍發現自己是真想他了，面對著蒼茫的大戈壁，在刀子一樣的西北風中鼻尖一酸：「嗚嗚念念！」

　　樓念在會議室瞬間站了起來，朝底下的人一擺手，大步走了出去。

　　他聲音發緊：「怎麼了？」

　　初妍把天天圍著的圍巾拉下來，嘴角往下墜：「我好想你嗚嗚嗚！」

　　樓念拿著手機的手一緊，一瞬間簡直想飛到她面前。

　　但他只能努力地哄：「已經過去……很久了，再忍一忍，嗯？」

　　很久，其實不過是9天而已。

　　細想會讓人絕望，樓念只好不想。

　　初妍敬業，絕不會和工作人員抱怨，這時候才終於有能訴苦的對象，委屈地哭：「我不拍戲的時候都在敷面膜，可臉還是變糙了，我醜了嗚嗚嗚……吃不好，床也好硬，睡得背疼……」

　　她細細的嗚咽時斷時續，樓念一口氣都被她拿捏著，耐心聽完，開口：「我去接你吧。」

　　初妍的哭訴一止，吸吸鼻子：「嗯？」

　　「接你回來，」樓念垂著頭，「我們不拍了。」

　　初妍立刻道：「不行！」

　　樓念忍耐著：「你太辛苦了。」

　　「但是、但是……」

　　初妍放眼望去，落日餘暉灑在這片乾涸的大地上，曠野盡頭，羚羊的身影一閃而過，它們是真正的高原精靈。

　　初妍小聲說：「我覺得我好棒啊。」

　　樓念：「嗯？」

　　初妍揉了揉眼，「我覺得我在做一件很棒的事。」

　　樓念就再說不出勸她的話，靜靜地聽她的呼吸聲，很久之後才輕輕說：「是啊。」

　　他的寶貝，超級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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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再到下一次通話，又過了一周。這時候初妍已經適應了西北生活，和他視頻的時候還敷著面膜，裹著厚厚的毛毯，眉飛色舞地給他講高原故事。

　　又過了七八天，再通話的時候，初妍已經放飛了，頭上戴著花花綠綠的巾子，身上穿得也宛如村婦。可一張臉仍舊漂亮，眼中滿是從未有過的神采。

　　「我在

　　樓念一眨不眨地看著小小的一方螢幕。

　　28天了，等待和想念已經變得習慣。他看著初妍神采飛揚的臉，忽然覺得，痛苦是值得的。

　　她的夢想能給她的，是他給不了的。

　　「初妍，」樓念出聲，「開心嗎？」

　　「開心！」初妍笑著大聲說：「這裡的水好藍好藍呀！我看到了一條珠子，好適合你，回去給你啊！」

　　樓念勾起唇角，指尖點了點螢幕上她的眼睛：「嗯，我等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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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又過五六天，在第34天的早晨，初妍終於坐上了返程的航班。

　　樓念面色如常，有條不紊地安排好了工作，卻提前了四個小時到達了機場。

　　他拒絕了到貴賓休息室的邀請，坐在到達口對面的椅子上，等著。

　　迫不及待。

　　這四個字像春天的種子，播撒在心口的溝壑裡，慢慢生出灼人的期待。

　　隨著時間將近，附近接機的人多了起來。漸漸地，初妍的粉絲一波一波地湧出來，全都扒在欄杆上，舉著燈牌和禮物，拼命張望。

　　樓念完全被擋在了後面。

　　很快，告示牌上那一趟航班的黃字轉綠，變成了「到達」。

　　樓念站起來，和烏泱烏泱的粉絲一起等。

　　過了大約半小時，一個戴著口罩的纖細身影繞過玻璃門，走了出來。

　　樓念屏住呼吸，下意識地往前了幾步。

　　一瞬間，粉絲爆發出巨大的尖叫，甚至還有人哭了。

　　「嗚嗚嗚寶貝在大西北受苦了！」

　　「寶貝辛苦了！瘦了！」

　　「啊啊啊啊啊我們好想你！！」

　　樓念：「……」

　　話都被搶了。

　　初妍明顯受了很多苦，眼下團著淡淡的青黑，臉頰瘦得棱角都出來了。

　　但她眼神明亮，眼角彎彎地跟大家打招呼：「我也想你們！」

　　現場粉絲還算有序，一個個送她禮物和花，初妍不想辜負粉絲心意，照單全收，抱了一大把，然後在粉絲們的簇擁下往V口走。

　　就這樣，一大批人浩浩蕩蕩地經過了樓念，初妍被裹在人群中間，一眼都沒看見他。

　　樓念：「……」

　　算了。他想：不能跟粉絲爭寵。

　　初妍不想太明顯，只能幅度很小地想四周看。

　　樓念呢？

　　粉絲圍著她，行進速度很慢。樓念輕易地超過了他們，先一步進了V口。

　　初妍沒找到人，被粉絲們依依不捨地送到V口，才終於能喘息。

　　她把禮物交給小汪，騰出手看手機，點開樓念的對話方塊。

　　初妍低著頭，往前走了幾步，卻忽然意識到周圍居然一個人都沒有了。

　　這時，對面傳來一道帶笑的聲音：「看什麼呢？」

　　初妍猛地抬起頭。

　　樓念倚靠在牆上，目光深深，幾乎要把她看穿一樣：「我在這兒。」

　　初妍愣了三秒，然後——

　　扔了手裡拎著的袋子，拆了脖子上的圍巾，掀掉臉上扣的口罩，然後「嗚哇」一聲朝他跑了過去。

　　樓念早就張開懷抱，結結實實、滿滿當當地接住了她。

　　貼近的那一瞬間，初妍聽見樓念滿足的喟歎。

　　她八爪魚一樣地纏著他，嘰裡咕嚕地說了好多無意義的廢話。

　　樓念緊緊抱著她，或許聽清了，也可能沒聽清，她說一句，他就「嗯」一聲，溫柔又縱容。

　　初妍在他肩頭衣服上蹭了蹭眼睛，小聲說：「我走時是初妍，回來我就是西北女王！」

　　樓念讓她全部重量都壓在自己身上，在她耳邊呢喃：「那我能親您嗎？女王陛下。」

　　初妍心跳加快，揚起下巴：「准了。」

　　話音一落，她的唇舌就被人奪了去。樓念吻得很深，重重地舔舐著她的舌根，用力到發麻。他修長的手指插入她的發中，輕輕重重地揉捏。

　　初妍仰著頭承受他的親吻，交換著對方的氣息和體溫，分別一個多月的時間悄悄蒸發，飄遠了。

　　良久，樓念才放開她，拉起初妍的手十指相扣，輕聲說：「家裡買了小龍蝦，回去就能吃。」

　　初妍立刻點頭。

　　樓念拉著她從特殊通道走出去，「還有巧克力千層和抹茶慕斯。」

　　初妍瘋狂點頭。

　　樓念給她拉開車門，初妍坐進去，樓念撐著車頂仔細地看了她好久，忍不住，俯身把她壓在靠背上，用力地親。

　　初妍摸了摸他的臉，極近地頂著鼻尖：「還有呢？」

　　「還有，」樓念低聲說，「我好想你。」

　　想得快死了。

　　夜色漸深，車子駛過高架橋，往家的方向。

　　兩人手指相扣，沒有說話。

　　人在身邊，無處安放的想念就有了著落，飛進愛人的身體，開出錦簇的花……夜還長，思念有千言萬語，足夠說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