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手滑

　　初夏的夜，水溫比想像中還低。初妍在水裡哆嗦了一下，然後才睜開眼睛。

　　她小時候是個野丫頭，天天跟著男孩們在河裡耍，水性一直不錯，救個和自己差不多輕重的姑娘不成問題。

　　夜色濃稠，水下可視度極低，好在宋心純就在附近撲騰，初妍踩了兩下水，抓到了她的胳膊，然後不由分說地往岸邊拽。

　　她是真的不太會游泳，估計也沒分辨出來拉她的是誰，好歹沒在水裡作死掙扎。初妍帶著她回到岸邊，全過程不過幾秒，樓念和肖聞禮才剛剛趕到，同時脫掉了身上的西裝外套。

　　樓念抬手攔住肖聞禮︰「你水性不行待著別動。」

　　肖聞禮沒搶，點點頭︰「小心點。」

　　樓念就要下水，正在這時，水面浮起一串氣泡，然後初妍的腦袋忽地從水裡冒出來，猛地吸了一大口氣︰「快快快，把她弄上去！」

　　宋心純閉著眼睛靠在她身上，初妍力氣實在有限，只能借著浮力托一把。肖聞禮立刻半跪在岸邊，橫抱著接過了宋心純︰「你快上來！」

　　「你先帶她去找醫生！」初妍累死了，用力在岸上一撐，還沒起來胳膊就軟了。

　　肖聞禮擔憂地看她一眼，到底抱著宋心純轉身走了。

　　初妍扒在岸上喘粗氣，一隻乾淨修長的手忽然遞到眼前。她一抬眼，撞進樓念深邃的雙眼，黑漆漆的瞳孔裡倒映出渾身濕透略顯狼狽的自己。

　　她沒有猶豫，冰涼濕漉漉的小手抓住他溫暖乾燥的掌心，接著一股大力傳來，她終於借力踩在了岸上。

　　可沒想到赤腳打滑，這一下沒站穩，渾身重量全壓向樓念，直接「　」地把人撲倒在地，自己重重地壓在了樓念身上。

　　她全身濕透，髮絲纏繞，透薄的黑紗貼在雪白的肌膚上，身體曲線一覽無遺。這個姿勢下她胸前綿軟壓著樓念硬邦邦的胸膛，兩人的身體緊密貼合。

　　他們的臉之間相距不過幾釐米，被水打濕的殘香和薄荷糖味交纏在一起，似有若無地縈繞在鼻息間。

　　樓念不自在地垂眼，卻一眼看見那對縴細鎖骨，下意識停留一秒，移開視線卻又不小心看見鎖骨之下若隱若現的軟肉。

　　簡直是……不知道視線往哪兒擱。

　　摔倒時他的手臂保護性地摟在初妍身後，此時小臂輕微繃緊，勒出一條充滿力量感的青筋。

　　初妍卻一反常態地沒有說話。如此近的距離下，能清楚地看見她濕漉漉的睫毛，黑白分明的眼珠，鼻樑很挺。她的唇珠生得飽滿，下唇豐盈，是那種很好親的形狀。

　　樓念摟著她，手攥成拳又放開，眼神恢復平靜︰「你——」

　　初妍的表情終於動了。她眉毛一皺，鼻尖聳了聳，然後小嘴一張——

　　「阿嚏！」

　　打了個大大大噴嚏。

　　——對著少爺那張將來會紅透半邊天的臉。

　　—

　　這件事後續怎樣發酵初妍一時還沒關注，眼下顯然有另一件更為要緊的事。

　　她把樓念弄感冒了！

　　少爺披著毯子，乾淨黑髮柔軟地壓住眉眼，垂眼接過感冒衝劑。或許是因為毛毯質地的緣故，他身上清冷的氣息被蓋了個嚴實，俊朗的眉目露出一絲難得的溫順。

　　「怎麼回事？！怎麼她們落水，你會感冒？」樓母一臉關切地看著樓念，眼神不悅地掃向初妍。

　　她身上還裹著樓念的西裝外套，濕發半幹，腳上趿著毛絨拖鞋，在樓母看來，這副鬼樣子相當上不得檯面。

　　初妍視線飄著，悄悄地往門口挪動︰「你們慢慢聊，我就不……」

　　「我晚上酒喝多了，」樓念隨口道，視線落在初妍身上，「你留下。」

　　果然還是要跟她算賬。

　　初妍耷拉著耳朵，喪氣地站回牆角，低頭盯著鞋頭上蠢蠢的兔子。

　　樓母不滿道︰「是不是她……」

　　「我說，」樓念瞳孔漆黑，含著一點迫人的光，一字一頓重復了一遍，「我沒事，您回去吧。」

　　樓母一頓，臉色有一瞬尷尬，很快又恢復優雅︰「那你好好休息吧。」

　　初妍眼觀鼻鼻觀心當沒看見。樓母一走，初妍才袖著手踱到床邊，眨著眼睛︰「真感冒啦？」

　　樓念抬手捂住嘴，虛弱地咳了一聲。

　　「哎好好好我錯了，」初妍嚇得往後退了幾步，樓念在她眼中成了一尊珍貴易碎的瓷器，「少爺保重龍體！」

　　樓念唇角微勾，往後靠了靠，「怎麼吵起來的？」

　　提起這個初妍就煩，她一屁股坐在床沿上，晃著小腿︰「我哪知道！跟演電視似的。」說完想起一個表情包，小聲嘟囔︰「戲台還沒搭好竟已戲癮大發……」

　　樓念忍不住笑起來。

　　空氣中彌漫著感冒衝劑暖暖的苦味，他乾淨黑髮下眉眼乾淨，初妍斜著眼看病美人，承認這張臉笑起來的殺傷力還是非常大的。

　　她忍不住賤嗖嗖地往前湊了湊，忽閃著鴉羽似的睫毛，眼中波光盈盈︰「我好心疼你哦。」

　　樓念垂眼，漆黑的瞳孔裡閃過一絲光亮︰「真心疼？」

　　初妍看著眼前飄過的一溜加數，毫不猶豫地點頭︰「千真萬確！痛不欲生！」

　　樓念道︰「那把你欠我的那碗雞蛋羹做了吧。」

　　初妍立刻瞪大眼睛直起身︰「我什麼時候欠你——」

　　「咳咳咳。」樓念咳嗽著舉起瓷杯。

　　「好好好做做做……」初妍立刻慫了，拖鞋在地板摩擦著，拖拖遝遝走了出去。

　　「有粥就更好了。」

　　「好好好有有有……」

　　她現在嚴重懷疑樓念沒病，就是為了使喚她做吃的而已！這個大豬蹄子。

　　晚宴已經到了尾聲，樓母忙著歡送來賓。初妍給秦瀅女士發了短信，然後輕車熟路地進了樓家廚房。

　　既然感冒了還是喝點熱熱的粥比較好。冰箱裡有幾顆皮蛋，還有凍著的精瘦肉，正好做皮蛋瘦肉粥。

　　瘦肉化好，切絲，之後用鹽、料酒、雞精醃制，皮蛋切成細碎小塊，放在一邊備用。粳米揉搓衝洗，在水裡泡著待用。

　　等待的時間摸出手機刷了刷微博，熱搜上掛著的幾個名字還都挺眼熟。

　　——#傅淺夜會嫩模被偷拍#、#王錚山新劇熱播#、#夏燃腹肌#。

　　初妍摸著下巴想了一會兒，王錚山是這本小說裡的影帝，公認的戲骨演員，娛樂圈大前輩，收視率金牌。夏燃是選秀節目出來的鮮肉，圈了一大波女友粉媽媽粉。

　　傅淺是誰？初妍疑惑地盯著這行一看就是人民大眾喜聞樂見的八卦標題，琢磨了半天，終於靈光一閃——

　　啊，是她前男友！

　　啊呸，是原身的前男友。

　　傅淺是個歌手，兩人也算是青梅竹馬，情竇初開時好過一陣。但此人風流成性到處拈花惹草，被原身發現質問後還罵原身是個不識趣的老處女。後來舉家移民美帝，在大洋彼岸浪裡個浪，最近才又回國。

　　傅淺從成年以來出了兩張專輯，人品不行作品行，非常紅。原身當時是真他身上受了打擊，後來力圖成熟性感也有這個原因在。

　　「嘖嘖嘖真是個渣男啊。」初妍點進話題看了看，那嫩模身材超辣，趴在傅淺身上。男人隻露了半張臉，能看出五官立體，倒是挺英俊。

　　轉發最多的那條微博裡痛斥傅淺生活作風混亂，還踩了一腳新歌刷榜買榜的事情，把這位音樂才子從頭到腳罵了一遍。

　　初妍看得津津有味，拇指劃著劃著就看到了底，結果沒收住，指腹「啪嘰」按在了贊上。

　　螢幕中間彈起一個紅色的大拇指，初妍呆滯了幾秒。

　　？

　　啊啊啊救命啊她幹了什麼！

　　傳說中的手滑贊！

　　沒事不慌，她又不紅，誰會關注她的贊？？當做一切無事發生過取消就好了！

　　初妍端莊地取消了贊，長舒一口氣，退回主頁的時候瞥了一眼自己的粉絲數。

　　59萬。

　　QAQ媽媽啊救命啊！

　　這些粉一定都是買的吧！！

　　「還沒好？」

　　身後傳來低沉的聲音，初妍呆若木雞地回頭，乾巴巴地回答︰「我、那個，我想給你做碗粥。」

　　樓念眉毛微挑，抱著胳膊︰「粥呢？」

　　初妍掃了一眼案板上四仰八叉的皮蛋︰「……嗷嗷待煮。」

　　樓念倒也不著急，閒散靠在料理台的沿上，睨著她的神情︰「怎麼了？」

　　初妍清了清嗓子︰「哥哥，我紅嗎？」

　　不知怎麼回事，初妍嘴裡比這更膩的稱呼樓念也聽過，但這聲哥哥卻莫名讓他心頭一動。他側過臉看著初妍，很誠實地回答︰「不紅。」

　　初妍抿抿唇，轉身去料理她的皮蛋瘦肉粥︰「那就好那就好。」

　　原身雖然早年童星出道，但考上藝校之後的幾年黃金時期全耗在樓念身上，在娛樂圈裡毫無姓名。一定不會有人注意到她這個贊的……！

　　同一時刻，市中心一家隱蔽的高級會所。

　　隔音牆擋住了包間裡喧鬧的聲音，傅淺懷裡摟著個小美人，低頭叼走她遞來的葡萄，然後熟稔地親了親她的指肚，引起女孩的嬌笑。

　　「哎哎，淺哥你又上熱搜了。」一邊的朋友看著手機，「哎喲，轉發過萬了！」

　　傅淺照舊和懷裡人調情，對此並不在意。

　　「哎——還有個小明星贊了！取消得倒挺快，可惜人民群眾截圖更快哈哈哈。不過這人我怎麼記得聽你提過？」

　　傅淺這才遞去一眼︰「誰啊？」

　　「初——妍？」

　　話音一落，傅淺忽然直起身，伸長手臂撈走了他的手機。

　　@初妍點贊了這條微博 「X月X日某音樂才子f現身xxxx，和嫩模舉止過密……」

　　傅淺盯著那條微博看了一會兒，忽然笑了。

　　小美人不怎麼情願地湊過來貼著他，「這人誰啊？膽子這麼大。」

　　傅淺把杯子裡的酒一口喝幹，邪笑著說︰

　　「初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