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表揚

　　老師在上邊講戲，看臺底下各位手機裡的微信群都炸了。

　　——當然，都是小群。

　　也當然，都沒有初妍。

　　【全校最美(5)】

　　「怎麼回事啊？她怎麼突然發瘋要演女二？」

　　「臉真大，她想演什麼就演什麼。哎，純純，你怎麼打算@宋小心」

　　「我……我沒想過演女主角。」

　　「我看本來就該你演，初妍會演個屁啊，死魚眼棺材臉」

　　【家裡有礦(4)】

　　「臥槽，大小姐竟然放棄和我們念哥演男女主角？！」

　　「不過謝天謝地，大小姐就沒怎麼上過課，我還真怕她砸招牌」

　　「柚子一看你就沒好好看劇本吧」

　　「什麼情況？」

　　「@shawn 肖老師快過來吧」

　　「路上了。」

　　初妍能感受到周圍氣氛的躁動，但她沒有理會，摒棄那些雜音，認真地聽帶劇老師講完了這五幕的舞臺劇。

　　劇裡主要角色就是男主角秦城，女主角梁洛洛，和男主角的白月光溫雅。男主是一個具有雙重人格的精神分裂者，通過與女友梁洛洛和白月光的相處細節，不斷揭露白月光早已被梁洛洛殺死、男主見到的都是幻覺得事實。矛盾層層激化，直到男主發現一切都是他的想像，實際上根本沒有兩個女人愛他搶他，梁洛洛和溫雅都是他的人格所化。

　　劇本設計得非常大膽，很有挑戰性，初妍看得躍躍欲試。

　　這場畢演很重要。作為全國最有名的藝術院校，雖然混進了大量初妍這樣的關係戶，但也不乏實力出眾星途璀璨的未來小花流量們。畢業演出時會有大量媒體在現場，還有一些導演、編劇也會來觀摩，提前挖走一些潛力股。

　　其實每個角色都值得揣摩，初妍本來想順應原劇情，踏踏實實演好女主這個角色。但她還真就忍不了白蓮花的楚楚可憐，因此決定演這個最為重要的「溫雅」。

　　她活在想像之中，光怪陸離，變化多端，演好了會非常出彩。

　　五幕戲並不算太長，講過之後，演員上臺熟悉一遍大致走位。

　　第一幕從是男主和女主的戲。樓念平靜地站在舞臺中央，白色襯衫一絲不苟，脊背挺直，五官清冷俊朗。宋心純期期艾艾地走到他身邊，小聲道︰「樓念，請多指教。」

　　他倆站在一塊兒郎才女貌實在養眼，人群中立刻開始起哄，特別是宋心純那幾個閨蜜，哄得格外大聲，生怕初妍聽不到。

　　初妍沒有出聲，身後卻忽然傳來一道溫潤聲音︰「不想和樓念演一對？」

　　初妍驚訝地回頭，看見肖聞禮含笑的臉，恍然想起來，這部《心象》的編劇就是他。他這個男二人氣一直非常高，英俊，有才，又風度翩翩，他一出現在這裡，四周就有不少人看過來。

　　正好關於角色初妍還有些問題，現在編劇本人就在身邊，她搓了搓手，期待地仰頭看他︰「你構想的白月光溫雅是什麼樣的？」

　　另一邊宋心純的閨蜜吳曉瓊憤憤地看向兩人︰「肖聞禮為什麼站在初妍旁邊？他們倆怎麼會認識？」

　　「勾搭的唄，」旁邊的丁雯也甚是眼紅，「她可真有眼光，知道人家脾氣好不會生氣，就和勾搭樓念一樣死纏爛打唄。」

　　「真是不要臉啊……」

　　低而嘈雜的聲音響起，樓念這邊剛好結束，他一側過臉就看見那兩人並肩而立，沒有一個人察覺到他的目光，正饒有興味地聊著什麼。

　　「姐姐和肖哥哥站在一起好搭。」宋心純柔柔地出聲，好像是說完才想起初妍是他的未婚妻，語氣抱歉︰「啊，我不是那個意思……」

　　樓念低頭，乾淨黑髮壓著斜飛的眉，從山根到鼻尖的線條淩厲。他並沒有看她，垂下的眼眸中沒什麼情緒︰「不用解釋。」

　　兩個人的戲份走完，老師滿意地誇獎了幾句。宋心純是標準的好學生，乖巧地聽完，不好意思地回到學生當中。眾閨蜜紛紛誇道︰「純純真棒！」

　　「最可氣的不是人家比你有天賦，而是人家有天賦還比你努力，純純你要氣死我呀！」

　　「是啊，純純昨晚看了一夜的劇本，不像有些人，天天拖人後腿。」

　　「拖後腿」的初妍問完最後一個問題，剛好聽見這句話，心裡笑一聲︰巧了。她也看了一晚上劇本。

　　初妍所有的困惑，都在肖聞禮那句「溫雅是欲望的化身」中解開，她已經知道自己應該怎麼演。原身雖然滿腦子「樓念」，沒好好學過表演，可她在自己的世界裡，為了對得起自己打工賺的學費，從來沒缺過一節課，基本功打得紮紮實實。

　　「下一幕，秦城夜裡夢見溫雅。樓念、初妍來。」

　　話音一落，人群裡便響起故意的嬉笑和不懷好意的噓聲。

　　初妍閉上眼深吸一口氣，肖聞禮低聲安慰她︰「別緊張，不用在意別人怎麼想。」

　　他和樓念他們在一個圈子，沒少聽說初妍的各種事跡，知道她專業底子不行。畢竟是自己的心血之作，溫雅又是實際最重要的角色，說不擔心是假的。但他看到女孩眼睛閃著光，仔仔細細向他追問細節的時候，心中忽然就寬容了。

　　演員也是要成長的，就算實力不夠，只要努力就好。

　　初妍點點頭，睜開眼的瞬間正對上樓念的視線。那雙偏長的眼睛看不出什麼情緒，黑沉沉的。

　　這一幕，溫雅出現在秦城的夢裡，如妖精一般。

　　「開始。」

　　話音一落，初妍從虛空中拉開門，扶著門框輕巧地轉了一個圈。高高的馬尾在空中劃過，恰如夢境中悄然而至的精靈。

　　這一個動作乾淨俐落地帶出氣氛，瞬間壓下了屋裡嘈雜的聲音。

　　樓念看見這一幕，向來平靜無波的眼中閃過驚訝。

　　「溫雅」揚著笑，身姿柔軟，在房間中隨意地撥動，推開秦城房間的床，在月光下深吸一口氣，回頭看向沉睡的秦城。

　　那一瞬間她表情的變化極具戲劇性，眼部線條微微下壓，唇輕張，幾不可見地呼出口氣，輕快明媚的精靈立刻變得嫵媚惑人。

　　這時，秦城張開了眼睛。

　　幻想中的溫雅伸出細白藕臂拉他起來，輕笑著貼到他懷裡，聲音誘人犯罪︰「阿城，你想我了嗎。」

　　這時候已經沒有人把這場戲當做排練走位，所有人緊緊盯著僅有一把椅子的簡陋舞臺，看著那個連眼角眉梢都投入到戲中的初妍。

　　樓念是有一瞬怔愣的。

　　那天在酒店房間門口，他聞到初妍身上的味道，和今天完全不同。那一天甜膩而微腥，會莫名激起人的生理性反應，可他心裡毫無波動。

　　此刻卻不同。她身上傳來悠長的清甜玫瑰香，從鼻尖施施掠過，帶著軟軟的鉤子。

　　樓念垂眸，仔細地看著懷裡人的神情，找不出一點初妍的影子。

　　那的確是溫雅。

　　——是秦城幻想中，夜裡來同他快活極樂的溫雅。

　　她眼裡的誘惑和天真恰到好處，那一瞬間樓念幾乎是被她帶了戲，鬼使神差地伸出手摟住她的腰。

　　這一個動作就讓他變成了秦城。在甜美的月光下秦城像是情難自禁一般低下頭︰「是，我一直在……想你。」

　　……

　　「啪啪啪。」

　　肖聞禮率先鼓掌，而後掌聲連成片。

　　馮釉捅了捅身邊同樣目瞪口呆的趙一鳴，吞了口口水︰「大小姐被人奪捨了吧？」

　　趙一鳴在胸口比了個十字︰「阿門。」

　　初妍這才從溫雅的情緒中回過神。樓念的手還搭在她腰上，那個動作讓兩人的臉距離極近。他身上有雪鬆和薄荷糖留下的清冽味道，眼珠黑而漂亮，映得人無所遁形。

　　初妍舌尖在上顎一掃，不知道說什麼，乾巴巴地張口︰「撒、撒浪嘿？」

　　樓念回神，面色淡淡地鬆開手，禮貌地拉開距離。他先是側過臉，不易察覺地深吸口氣，而後才轉回頭低聲道︰「認真研究過了？」

　　【指數+20】

　　初妍暗自吐了個舌頭，心想就值這麼點分嗎，不要看不起棒子語啊喂！

　　「剛才受編劇大人點撥了一下，很有啟發。」

　　樓念看向她，眸色深黑，頓了一秒才道︰「很厲害。」

　　OMG她居然被男主表揚了。

　　初妍一激動，拽住他的袖子，一雙眼睛亮晶晶的︰「你也是！」

　　【指數+50~】

　　初妍︰「……」系統你什麼意思！

　　看臺下，「全校最美」群聊裡的四個人僵坐著，臉色一個賽一個的難看。

　　吳曉瓊快把座椅扶手掐爛了，從嗓子眼裡擠出聲音︰「心純，初妍那賤人是不是私底下報班了？」

　　丁雯︰「絕對是有高人指點她吧？她以前演戲都是棺材臉！」

　　宋心純臉色白得嚇人。她看見初妍拽住樓念袖子的手，可樓念並沒有甩開，甚至還低頭和她說了句什麼。然後肖聞禮、馮釉和趙一鳴他們也都擁了過去，幾個人相談甚歡。

　　她什麼時候和他們關係這麼好了？

　　她憑什麼能站在樓念身邊？樓念明明一直以來都在無視她。

　　到底哪裡出錯了？

　　—

　　夜晚。

　　初家大宅。

　　一樓房間的大床上，宋心純拼命翻滾掙扎，滿臉冷汗，眉心緊皺，表情非常痛苦。

　　忽然，窗外劈過一道驚雷，「轟隆」巨響，驚醒了夢靨中的人。宋心純驚叫一聲，猛地從床上坐起。

　　怎麼……回事……？

　　她做了一個無比逼真的夢。

　　夢裡她被初妍迷暈了綁到一個廢車庫裡，一個相貌醜陋體型壯碩的男人撕開她的裙子，然後、然後竟然強/奸了她！那種撕心裂肺的痛苦真實到可怕。

　　而初妍就冷冷地站在一旁錄像︰「這是你活該，樓念是我的，樓念是我的……」

　　樓念是我的！

　　難道，難道這是一種先兆？也許以後初妍真的會這樣對她？

　　宋心純驚魂未定，低頭拿起手機。顯示時間4:28，已經是新的一天。這一天是樓念的生日，樓家會辦一場盛大的生日會。

　　她抬頭擦掉臉上冷汗，神情漸漸鎮定下來——

　　如果真有這麼一天，她要先下手為強，決不能坐等那一天到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