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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蘇遍修真界》第101章
第101章 天地人

  公儀竹確實是個相當親和的長輩,洛九江與他第二次見面時,談論的一切都恰到好處。

  只有一點讓洛九江十分糾結,那就是不知為何公儀竹把見面地點定在了學院附近一家頗為聞名的酒樓包廂。

  洛九江:“……”公儀先生可能對他有什麼誤會。

  不管怎樣,公儀先生見識廣博,對洛九江向他請教的問題向來有問必答。而且他性格又好,不像洛滄那樣,一句話裏諷刺七個人物還只是起步。無論是何話題,經由他口後便有一種娓娓道來之感。

  何況他聲音又華美勝過世間最好的瑤琴,再沒營養的廢話被他那韻律獨特又抑揚頓挫的語調念出,也直如洗滌靈魂一般,讓人三月不知肉味。

  譬如現在,他沖洛九江笑著問出:“你的口哨我已聽過,不知你用樂器做過音殺嗎?”時,洛九江就連老底都不由自主地抖了個乾淨:“還是口哨用得最多,琴簫也用過,哦,還用過鑼。”

  公儀竹的目光奇異起來:“鑼?”

  “嗯。”洛九江正努力訓練自己對於公儀先生說話語調的抗體,但凡心神能夠鬆快一點,就用盡渾身解數滿嘴跑馬車,“師父正是看中了我敲鑼的非凡才華,這才將我收為入室弟子。”

  “……喔。”

  公儀竹點了點頭,沒再就這個問題說些什麼。

  但是吃過這頓飯叫來小二結賬時,他直接問了常年包下這個包廂的價錢。

  洛九江:“……”

  他隱隱地覺得,這可能跟鑼不鑼的問題有那麼些許關係。

  ————————

  即使對自己妨礙弟子的命格多有顧忌,公儀竹還是教了洛九江一些東西。

  “音殺只是小技。”公儀竹一邊說著,一邊滑指輪弦:“樂之一字,乃是大道所鐘,一音能令萬物生,一音能使萬物死,你若只看重音殺的殺傷力,那就像是牙牙學語的小孩子,啟蒙兒歌尚不認得,倒先在去意天地玄黃,宇宙洪荒,就肚大內空,似無根浮萍,徒惹人笑罷了。”

  寥寥幾語的時間裏,他只撥弄了那琴弦一下,但就是這樣,放在兩人中間那棵細弱的月季,竟也從孱弱的枝莖上鑽出一枚花苞來,微微地綻開了些。

  “這是生。”公儀竹溫聲道,“我若再振弦,表現出來的便是死。”

  傷害總比生髮來得容易,故而不必刻意演繹。公儀竹沒有一指斷絕這株新開的月季短暫的生命,他捧起花盆,把它移到了窗臺上。

  “你是有師承的人,我不會刻意教你什麼,許多事情你師父日後自然會教導你。以後你每日按時來我廬中一趟,我隨緣奏上幾曲給你聽。大道至美,你若能悟到一點,那也是收穫。”

  於是洛九江便往公儀先生這裏來往了幾次。短短三五日的時間裏,他所帶給公儀竹的喜悅,半點不亞於當初他帶給枕霜流的,甚至還有超過。

  公儀竹才是音殺的創始者,對樂道的瞭解遠比枕霜流更深。當初洛九江才聽了一堂課就能領悟音殺,如今放在音律上也是一樣。

  公儀竹第一次一曲撫出,示意洛九江可以複彈出他所記住的部分時,洛九江沉吟著撥弄了琴弦幾下便收手冥思。公儀竹心中略有些失望,面上卻微笑依舊,只是不等他說句什麼話打個圓場,洛九江便重新將食指懸在了琴上。

  他所彈奏的部分複刻得並不準確,但即便是他連呼吸停頓都完美複刻,也不能比現在更讓公儀竹驚喜了。

  洛九江所表達的,是公儀竹剛剛那支琴曲中的“意韻”。

  雖然聲形不似,但神魂已至。

  公儀竹就像是初收了洛九江做弟子的枕霜流一般,對洛九江怎樣看怎樣滿意,實在不知要如何愛他好。

  只是枕霜流的性格更為矜持些,不但能把誇獎洛九江的話都咬死在喉嚨裏,還能格外指出錯來罵他。公儀竹這幾日對洛九江讚不絕口,直惹得門口那常年赤足的女弟子都拿此事打趣:“今日先生飲食不振,必是因為誇洛公子誇少了。”

  如此幾天,兩人漸漸熟絡起來,洛九江也就放開膽子。像是今日公儀先生奏曲前照例閒談——本質其實是授課無疑,提及樂器本身並無高下之別,端看樂者有幾分韻心時,洛九江就開了個玩笑。

  “先生莫說樂器本身並無高下,您放置它們時已然分過高下了。”

  他指得是公儀竹放置諸多樂器的那間靜室,其室內佈置井然有序,一面牆上掛著琵琶月琴,相對的牆上便置簫笛尺八,琴瑟箏塤安放在架子上,論起高低確實比簫笛一類低上一些。每天公儀竹彈奏之前,都會在裏面挑選今天所用的樂器。

  他故意戲謔打趣,公儀竹也就回以玩笑。他信手撥弄兩下箜篌絲弦,隨著叮咚之音在屋中響起,洛九江驟然拔地而起,失重感遍襲全身,整個人竟然漂浮在了空中!

  若是被平整氣流托舉還好,他已是築基修士,禦刀劍飛一飛還不會嗎。只是洛九江這番浮空卻純是被公儀竹指下音節蘊含的力道托舉而起,隨著公儀竹彈奏聲音的大小、音調的高低,洛九江不能自控地於空中上下起躍,偶爾還動作頗大的顛簸兩下,不但令他從視覺上看起來很慘,感覺也絕不舒服。

  公儀竹悠悠含笑道:“你若覺得擺放位置上下之別就算分了高下,那先生今日甘心退讓,換你高高在上一回試試。”

  洛九江掙扎兩下,身周空氣卻粘稠厚重如膠水一般,把他裹得像個蠶蛹般動彈不得,只能隨著公儀先生指下音樂浮浮沉沉,他不由苦笑連連:“我方才全是說著玩的,實在不該跟先生抬杠,還請先生放我下來吧。”

  公儀竹彎起兩隻笑眼,聲音輕快道:“此前抬不抬在你,可現在放不放卻在我了。”

  說到這裏,公儀竹頓了一頓,又忍不住笑他:“你這孩子服軟倒快。”

  “生存智慧嘛,及時止損,見好就收。”洛九江嘿嘿一笑:“何況先生是我長輩,又一心為我好,與您服軟也不丟人啊——也只有先生親切,才容我與您謔鬧,換了旁人哪有這個餘地!”

  公儀竹啞然失笑,心知洛九江看出來了。

  他本來是擔心洛九江機靈太過,仗著自己天賦過人,腦子又好,有時會失了輕重,因為言語惹上他不該擔的麻煩,這才借這小小一場打趣風波,給他一個嬉笑中的教訓。

  哪知道洛九江這樣警醒,自己剛一指頭把他吊上空中,他已經從頭到尾明瞭了自己意思,不但立刻撒嬌道歉,還不忘記順便討好賣乖。這反應速度太快,也不知省了公儀竹多少預計中的口沫。

  公儀竹當下就想放他下來,思考一下還是繃住了:“本想讓你顛一個時辰,但你這樣機靈也就算了。你聽我彈一首曲子,若能說兩句有用的話,便不必呆上那麼久。”

  以洛九江的天賦而言,這番舉動與輕輕放過也幾乎沒什麼兩樣了。

  洛九江雙眼一亮,連連點頭。

  當那首樂曲自公儀竹指下傾瀉而出之時,窗外的風吹竹林聲、鶯啼鳥鳴聲、草木搖曳聲……所有外界的喧嘩彷彿都不存在了。

  如果說樂廬初約之時,公儀竹一支迎客調彈盡了四季風光,那眼下這一曲箜篌,就道盡了天地浩大。

  洛九江此時簡直要稱讚公儀先生拿音節把他頂到半空上的做法又好又妙,隨著樂曲的跌宕起伏,洛九江整個人也在空中上下擺動,而他的魂靈彷彿早脫出這具軀殼,伴隨著曲中意境直抵一處處險峭高峰,曠然原野,極地冰川……

  公儀先生最初的起調極低,低到洛九江雙腳幾乎能夠挨地,琴弦方一沾手,雄渾之勢便節節拔高,如人站在泰山腳下,仰面向上,只覺其如擎天之柱,觸之即能撼天動地矣。

  隨著曲調昂揚而起,旋律的激烈之處也漸漸升高,洛九江被那調子托著向上,胸口也如親自攀爬耗力一般,起伏比之最初劇烈許多,巍峨山尖尚離著老遠,卻已恍然在他眼前現了影子,幾乎引他不自禁地伸手虛虛描畫。

  音調一折折升高,洛九江身體一段段向上,他在魂靈裏也翻過一處處險奇的巨石,隨著亢麗一聲咚然落定,他人至絕頂,自身便成了那孤獨又屹立不倒的山峰頂尖。隨即樂曲神韻引著他向上抬頭,只見雲氣渺緲,無盡蒼天。

  ——天與他相距彈指,他與天相隔萬尺。

  洛九江伸出手來,恍惚中只碰到被膩子抹得雪白的天花板。

  此時此刻他的身體和魂魄如此一致,完全為樂曲中描畫出的世界而傾倒。

  ……

  一曲奏畢,公儀先生貼心地給了洛九江好一會兒時間緩和。

  “有什麼想說的?”他有點期待地看著洛九江,“隨便講講,什麼都行。”

  洛九江仍然半上不下地吊在空中,但他此時完全沒有了最開始的那種嬉笑神氣,連每根頭髮絲都是肅穆的。

  他豎起一指向上,鄭重道:“青天。”又翻腕筆直地對準下方,“厚土。”

  接著,他調轉手肘,將手指按在了自己的心房:“第一流。”

  縱三千世界的萬物神秀,最終可說的也只有巍巍蒼天,敦敦厚土,和天地之間的人類自己。

  天是青天,地是厚土,他是人間第一流。

  公儀竹聞言微怔,壓著弦的手指不由一鬆,那托舉著洛九江的氣流猛然消失,他身上一重,不慌不忙地翻身落到地上,穩穩站定。

  “……”公儀竹欲言又止,再三張口後唯有一聲惋惜長歎:“若你師父不是我過命的好友,我便真要和他搶徒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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