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趙殊看見外面的蘇陌，站起來對鄒星辰介紹道：「這是奧麗的設計師，東西落我這了，我給送過去。」

　　趙殊出來，把鋼筆遞給蘇陌：「剛想給你打電話的，這邊工作出了點狀況需要緊急處理，就沒來得及。」

　　趙殊看蘇陌沒理他，叫了聲：「蘇小姐？」

　　蘇陌接過鋼筆，眼珠子一動就沒動過：「哦，好。」

　　鄒星辰從會議室裡面出來，走到蘇陌面前。

　　他一米八六，她一米七，加上六厘米的高跟鞋，也還是比他矮了十厘米。

　　兩人靠的極近。

　　鄒星辰喉結滾動了一下：「好巧啊，你也路過嗎？」

　　蘇陌機械似地點了下頭：「是啊，我也路過。」

　　鄒星辰：「緣分啊。」

　　蘇陌：「緣分。」

　　眾人：「……」

　　蘇陌看著眼前的男人，他和平時沒什麼區別，溫潤如玉，文質彬彬。

　　要說有什麼不一樣，就是此時他唇角噙著的笑了。淺淺的，微微勾起，似如釋重負，又隱隱在期待著什麼。

　　蘇陌抬起頭來，不確定道：「阿辰？」

　　他臉上笑意愈發明顯，帶著刻意，像演技蹩腳的演員一般矯揉造作：「是啊，你的小阿辰。」尾音拖得又柔又長，大有不把人噁心死不罷休的勁頭。

　　眾人：「……」能看到影帝影后現場飆戲，也是有生之年了。

　　就連剛才被罵得狗血淋頭的王子淮，都忘了傷心了。

　　趙殊個缺心眼的，突然情不自禁地帶頭鼓了個掌。影帝演技太好了，影后也不賴。

　　其他人也跟著拍了幾下。

　　整個氣氛呈現出一種莫名其妙的詭異。

　　蘇陌：「……」

　　鄒星辰瞪了罪魁禍首趙殊一眼。

　　這死亡注視的一眼終於令眾人回過神來了。老大還是那個老大。

　　蘇陌：「阿辰，我先回去了，晚上見。」

　　鄒星辰：「我會想你的，茉莉。」

　　兩人同時轉身，朝著相反的方向。就像她沒有來過這裡，她沒有看到他拍著桌子罵人，他也不知道她就是那個跩逼設計師。

　　但他們誰都沒有邁出步伐。

　　他們背對背，停留了三秒鐘。

　　然後同時轉身。就像晴空萬里的清晨，突然被雷鳴閃電劈開一條縫隙，把整個天空都震碎了。

　　沒有紳士也沒有淑女。

　　當所有的面具和偽裝全部卸下，一個居高臨下倨傲如國王，一個劍拔弩張囂張如女皇。

　　不見戰場，卻瀰漫著沖天戰火。

　　空氣中，似有什麼東西一觸即燃，即將引發一場核爆炸。

　　旁邊的趙殊等人察覺到氣場不對勁，六雙眼睛齊齊盯著。一會看看這個傳說中的跩逼設計師，一會看看比跩逼設計師還跩逼的鄒總。

　　最後是鄒星辰先有動靜，他突然轉身回到會議室：「趙殊，你特麼愣著幹什麼，聯繫電商的客戶，bug已經修復了，可以上線了，期間造成的損失由星辰科技承擔。」

　　「王子淮，子淮，下回再特麼出現這種低級錯誤，給老子捲鋪蓋走人，蠢蛋。」

　　「米越，《縹緲之路》，主角出新手村，遇上一個落水的少女，旁邊橋上加個NPC，作觸發劇情用。不要讓老子再說第二遍！」

　　「周北，你今天的裙子醜爆了。你不適合魚尾款，辣眼睛！」

　　「腿毛刮刮！」

　　「丁冬春，老子要坐你那張椅子，起來，滾出去！」

　　眾人：「……」

　　不對勁，非常不對勁，他們老大雖然平時總喜歡罵人來著，，那也是因為對工作要求高。還沒有像現在這麼暴躁，就跟故意的似的。

　　非常刻意，刻意囂張粗暴。

　　隔著一張會議桌，鄒星辰抬了抬下巴，挑釁地看著門口的女人。大有破罐子破摔之氣勢。

　　不如讓她看清楚，他到底是個什麼樣的人。

　　也讓她問問自己，她是不是真的喜歡他。

　　一個真實的，撕開紳士面具的他。

　　鄒星辰挑了下眉，對趙殊說道：「她就是奧麗的設計師啊，跩拉吧唧的那個。」

　　完全搞不清楚狀況的趙殊一動不敢動：「昂。」

　　鄒星辰抬了抬下巴，看著蘇陌。

　　他在試圖激怒她。他再不想對著戴著面具的她。他只要想最真實的她。

　　至於跩病，她再跩也不會跩過他，慢慢治就好了。

　　他走出會議室，往蘇陌面前一站，他個子高，整個人幾乎就要把她籠罩住了，他低頭看著她，語氣帶著不耐煩：「你特麼啞巴了，說話。」

　　蘇陌果然被激怒了，抬頭瞪著他：「你特麼跩什麼跩。」

　　說著拿手使勁推了下他的胳膊，大聲罵他：「跩什麼跩！」

　　還抬腳踢了他腿，一下，兩下，三下。

　　踢完，她就跑了。

　　跑一半的時候高跟鞋掉了，光著腳跑兩步覺得不對，又折回去穿鞋。一下兩下還穿不進去，也不知道是急的還是氣的，臉都紅了。

　　鄒星辰愉悅地靠在會議室門邊，吹了聲口哨。

　　蘇陌：「……」

　　趙殊問鄒星辰：「所以，那位蘇小姐其實就是？」

　　蘇陌放慢腳步，豎起耳朵。

　　鄒星辰勾了下唇：「我女人。」

　　蘇陌猛地轉身：「你特麼認錯人了。」說完就跑了。

　　蘇陌打車回到奧麗，腦子一直亂哄哄的。她那個溫暖紳士男友拍著桌子罵人的畫面在腦海裡揮之不去。

　　不光他的人設崩了，她自己的也崩了。

　　好比兩座璀璨的星光大樓，轟然倒塌，露出一片鋼筋水泥來，又涼又刺。

　　晚上九點鐘，鄒星辰打來電話。

　　蘇陌看著手機屏幕上的阿辰兩個字，心情十分複雜，她沒接。

　　等電話自動掛斷了，她把他的備註改成了鄒星辰三個字。

　　電話再次想起，蘇陌接了起來。

　　電話裡傳來一個懶洋洋的聲音：「下班沒？」

　　果然，被看破本質之後，他的聲音就沒以前那麼溫柔了。

　　「我今天不能去接你了，你打車回家。」

　　「有事，先掛了。」

　　「嘟嘟嘟--」

　　蘇陌：「……」

　　所以，他這是完全放飛自我了嗎？

　　都不接她下班了。

　　這還沒騙到手呢，還沒結婚呢，他怎麼就這樣了他。

　　蘇陌一手握著手機，另一隻手使勁砸了下安全通道的門，「光當」一聲，回聲響徹小半層辦公樓。

　　那邊，鄒星辰把趙殊往車裡一塞：「怎麼沒拉死你。」

　　臨下班的時候，趙殊突然拉肚子，鄒星辰只好開車帶他去醫院。

　　夜門診人很多，等了很久才排上隊。

　　看好病把倒霉蛋趙殊送回家再回自己家的時候，已經十點了。

　　鄒星辰站在蘇陌家門口，摁了下門鈴。

　　蘇陌過來開門：「你誰？」

　　鄒星辰：「你男朋友。」

　　蘇陌：「你認錯人了。」說完砰地一聲關上了門。

　　五秒鐘之後，她又把門打開了，對命運屈服道：「進來吧。」

　　鄒星辰進來換鞋：「我不喜歡這個淺灰色的拖鞋，下回給我換雙深灰的。」對這雙拖鞋的顏色，他已經憋了很久了，早就想說了。

　　咋一說出來，渾身上下說不出來得舒爽，每個毛孔都好像在唱歌。

　　「也別太深，85%的灰度就可以，等等，88%吧，吉利。」

　　蘇陌：「……」

　　日！

　　鄒星辰換好拖鞋進來，蘇陌把他帶到餐桌前坐下。

　　兩人面對面。吊燈燈光打在桌邊的青藍色花瓶上，在桌面投射出一個長長的影子。

　　鄒星辰靠在椅背上，斜了對面的女人一眼：「不是說要幫我貼頸椎貼？」

　　蘇陌抬了抬下巴：「我什麼時候說的？」

　　鄒星辰抬了下眼皮子：「今天早上。」

　　蘇陌：「從今天下午三點半開始，你就已經不是你了。」

　　她又問：「你為什麼要裝紳士。」

　　鄒星辰看著眼前的女人：「因為你喜歡，女人都喜歡那種類型的。」

　　蘇陌：「你說過的那些話，都是真的假的？」

　　鄒星辰想都沒想：「真的。」

　　蘇陌盯著鄒星辰，一雙眼睛像是測謊儀，目光險些要穿進人的靈魂。

　　鄒星辰被盯得發虛，眼睛不知道該往看，只好看著天花板，語氣卻又透著理所當然：「也有在網上抄的。」

　　樣子像一個考試作弊被抓到的叛逆中學生，犯了錯還跩拉吧唧的。

　　不知道這人哪來的底氣。

　　蘇陌站起來，從廚房拿出來一根擀面杖往桌上一放，端著教導主任的口氣：「熊孩子，再敢說一句謊話試試。」

　　揍不死你。這句話她是在心裡說的。

　　鄒星辰站起來，雙手撐在桌子上，身體往前傾，逼近坐在桌子對面的女人：「老子是個成熟的男人，不是什麼熊孩子。」

　　「光當」一聲，蘇陌拿起桌上的擀面杖，使勁往桌上一砸：「老實坐好！」

　　鄒星辰坐下來，並不是屈服於那女人的淫威，只是因為，站著比坐著累。

　　他把桌上的擀面杖往自己這邊拿了拿：「你呢？」

　　你為什麼要裝，你經歷過什麼，又隱瞞了什麼，你為什麼不肯說？

　　蘇陌：「我可沒裝，我這人可誠實了，我這是雙面人格，怎麼樣，洋氣吧。」

　　蘇陌的手機振動了，有電話進來。

　　手機屏幕上是一串陌生來電，西瓊市本地的。

　　蘇陌去陽台上接電話。

　　鄒星辰靠在餐桌邊，隨手拿起桌上的擀面杖，放在手裡把玩著。

　　女人背對著他。她的頭髮在橙黃色的陽檯燈光下泛著柔和的光，打著卷兒披在肩後，快齊腰長了。

　　她模樣清瘦，穿著…

　　以前他到她家來，她總穿著華貴的性感V領蕾絲睡衣在他眼前晃。

　　他拿著擀面杖，一下一下輕輕敲著自己的膝蓋。

　　看看她今天穿的啥，圓領純棉大媽款短袖套裝。

　　雖說他喜歡看她的真實，但他想申請讓她換回原來那件睡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