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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無絕》第28章
第28章 車鄰(5)

  “就是這樣……”

  關無絕輕歎一聲,緩慢地眨眼,彷彿合攏了歷史長卷裏的一個慘烈的悲劇。

  “情緒激動會引逢春生發作,反之逢春生發作也能動搖人的神志。所以老教主從小要求您收斂喜怒哀樂之情,不見生人,不涉俗世紛擾,以儘量減少逢春生所帶起的暴戾之氣。”

  “……當然,這些您可能已經記不清了。”

  雲長流好半晌反應不過來,只覺得身魂分離,飄蕩無所依。他許久才艱澀地開口:“不可能,從前……從來未曾有人同我說過。你——你莫不是編了話來哄我?而且,此次發作後也未曾——”

  ——不,不對。

  說到這裏雲長流才陡然醒悟,仔細想想,其實是有的。

  他向來少夢,夢魘更是幾乎未曾有過。然而在毒發之後那場四季更迭的噩夢裏,卻充斥著濃稠到窒息的絕望,清晰到可怕的地步。

  雲長流一陣恍神,連關無絕在耳畔的聲音也像是隔了一層紗:“教主!您仔細想想,十五歲前的事您已經記不清楚了,而十五歲往後您的逢春生毒發作過幾次?”

  “不算剛剛這次,不就只有一年前——毒素潛伏的時候,連我家那老頭子都以為逢春生已經拔除,誰會專門跟您說這個?”

  “一年前您毒發後昏迷了整天,這回我把您抱回養心殿裏這麼會兒功夫您就醒了,這又怎能放在一起比較?”

  雲長流一言不發,從表情上很難看出他在想什麼。關無絕卻越說語氣越激動,他已經在努力壓抑,但還是有些情緒要衝破出來。

  “此前無絕一直沒敢說出來,只是因為不知道您心裏是怎樣想,怕您是真的記恨屬下。溫楓他們這幫知情的,想必也是同樣的……”

  “但是現在,”他深深吸了口氣,聲音嘶啞,“萬一您覺得……當時有什麼事情是失控了的話……那不能怪您的。”

  “不要說了。”雲長流不知何時已經半閉上了眼,輕聲道,“……不管怎樣,做下的事便是做下了。如果反而要你來寬慰,本座卻成什麼人了?”

  “而且當時本座確實怒極。哪怕是如今也不能說完全原諒了你,只不過……不說也罷。”

  教主抬一抬,“好了,這事到此為止。睡吧。”

  “不,教主,您要聽我說……”關無絕痛苦地垂下頭,他的目光有些失焦,聲音也有些顫抖,“丹景少爺的事,無絕並不後悔……但是,我……”

  ——我做了一些事,欺騙了您,讓您傷心。

  但是現在還不能說出來,還不能道歉,連愧疚都不能露出來。

  “我並不……”

  四方護法很少有過這種把自己逼到語無倫次的地步,他已經說不下去,於是索性開始懇求:“……總之……您信無絕一句話,哪怕真有千錯萬錯,無論如何也錯不到您頭上。”

  “無絕從來沒有怪過您,往後也絕不會。莫要為此難過了,一點都不要再有了,求您了。”

  忽然,關無絕感覺一隻貼上了他的臉頰。

  雲長流把他的臉扳起來,一雙長眸蘊著穿透人心的銳利的光。

  “誰錯與否,這不重要。”雲長流淡然道。

  教主皺起眉,毫無徵兆地拋出一個問句,“可你為何……知道得如此清楚?”

  這話題跳躍得太快,關無絕整個人的情緒還沒鎮定下來,有些發愣,“什麼?”

  雲長流一字一頓道:“逢春生。”

  “連本座都不知道的事,你為何知道得如此清楚?”

  關無絕聞言就更怔忡了,反問道:“教主說笑,無絕的養父給您治這逢春生治了二十多年,哪能不知道呢?”

  雲長流道:“你是從五年前開始跟隨本座,那時既然連關木衍都以為逢春生已經拔除,誰會專門跟你說這個?”

  關無絕沒想到自己方才說的話,竟被教主原封不動打了回來。他想低頭卻被雲長流更強硬地抬起下巴。教主的從護法的臉頰慢慢向下,描過他下頷的輪廓,道,“你有事瞞著我。”

  關無絕:“沒……”

  雲長流:“定然有。”

  “教主!您別多想……”

  關無絕心裏暗暗叫苦,他剛才不知不覺失了冷靜,教主偏是個最善察人心思的……

  他只能盡力解釋,“無絕知道的這些都是閑來無事翻我家那老頭子的東西翻出來的,不信您也去藥門翻找,什麼都有。逢春生的淵源,燭陰教與萬慈山莊的結怨,還有您與阿苦……”

  雲長流半信半疑,忽然一伸攥住護法的腕,目光灼灼地逼問道:“是了,你究竟為何帶阿苦歸教?”

  “——教主,”關無絕猛一把將雲長流推倒在床上,很誠摯地道,“教主我們還是睡吧,好不好,求您了。”

  雲長流沒防著關無絕對他上,竟真被他推的仰臥在床上。教主清俊的眉梢一挑,冷冷道:“護法這是要反了天了?”

  他反客為主,雙攬上關無絕的腰猛一用力。毒素不發作時的教主單憑著勁兒就把護法給掀進了裏側。

  關無絕輕輕地發出“啊”地一聲低呼。雲教主一撐在護法枕邊,居高臨下地俯視他:“真不願說?”

  關無絕眨了眨眼道:“是真沒有,求您別問了。”

  這一天裏,這已經是關無絕第次說“求”這個字。

  比他前頭好幾年加起來還要多。

  “……”

  雲長流往旁邊抓了被子,給他連頭帶身地一蒙,“先睡覺,明天再給本座好生交代。”

  窗外月色湛湛如水。

  小鎮的夜到底不如養心殿的寂靜,卻是平和而溫馨的。

  雲長流發現自己也不知何時平和下來了。

  如果說關無絕這一席話是為了安撫他,那麼成效顯而易見。

  關無絕從被子裏鑽出頭來,剛剛隨拿細帶一紮的發也被弄散了,他望著雲長流,唇角柔軟地彎起,眼神是灼熱的:

  “教主……逢春生是詛咒,是惡命。但是這世上再沒有人比您更值得活下去了。”

  雲長流淡淡道:“護法覺得本座死後燭陰教主之位傳給誰好?你想不想要?”

  “……”這就已經沒法交流了。

  護法絕望地把眼一閉,“教主我們還是睡吧!”

  雲長流輕笑了一聲,合上了眼。

  他聽著身旁人有規律的淺淺呼吸。

  他在安寧之睡去。

  ……

  ——很久很久之後,久到一切都塵埃落定,一切因果宿命和愛恨情仇都落地歸根的時候,雲長流還會時不時回想起這個客棧裏同床共枕的夜晚。

  然後他會有些生氣。

  明明已經覺出有問題來的,如果狠狠心逼問下去就好了。

  只是習慣了關無絕總跟他耍一些小心思,想著這人總不會害自己,往往就順著他。本以為這次也不過是被坑去開口同客棧掌櫃的要一間客房那樣的事呢……

  如果逼問下去就好了。

  雖然以無絕的性子,能問出答案的可能性其實並不大——總不能嚴刑拷打,還能怎樣逼問?四方護法若是擺出死鴨子嘴硬的架勢,那他也沒轍。

  而一思及此,教主就會更加地窩火。

  這人呐,怎麼能這樣兒呢?

  ……

  次日,兩人一早起來,各自牽了自己的馬繼續南下。

  雲長流並未繼續追問什麼。

  關無絕也彷彿那一夜什麼都沒有發生。

  只不過,從客棧的馬棚裏牽出飛雪的時候,雲教主狀若不經意地提了一句:“歸教之後……本座與阿苦之間,你就不要再折騰了。”

  關無絕忍俊不禁又有些無奈:“教主不要您的少時情人了。”

  雲長流探摸了一把流火頭上一簇毛,然後轉身跨上自己的飛雪,居然很平靜地啟唇:“不過是此心已予良人罷了。”

  說出這句話時,他忽然想起來,上次在緣來酒肆時給關無絕塞了顆蜜棗兒。

  似乎那次說那是此生最後的放縱來著……怎麼才一晚上過去,好像摟的抱的都做了?

  罷了罷了,管他呢,教主心道。稍微多放縱兩次怎麼了。

  ……真的只多兩次,這回是真的。

  關無絕也上馬,晨陽從他背後逆著射來。紅袍護法笑著沖教主道:“啊,那人當真好命,不知是幾世修來的福分。”

  雲長流眼眸一亮,聞言心下猝然一陣雀躍的欣喜。無論四方護法這話裏究竟有無那個意思,他也能樂呵呵地當無絕是接下了他這份心意的。

  但教主很快又覺著遺憾……若不是劇毒在身,現下就可以把人從馬上拽下來抱懷裏親一親了,多可惜。

  “可惜福薄的是本座。”

  雲長流的嗓音仍是慣常的涼如冰玉,卻已經徹底柔和下來。

  “既然此身不能長久,自是不敢拖累心上良人,只願那人此生平安,自在喜樂,日後莫要為逝者牽掛。”

  “這是本座遺願,護法可肯替本座辦到麼?”

  關無絕點頭道:“教主說的是。凡世間情深者,哪怕此身不得長久,能留得一心上之人替己看遍紅塵,也是萬萬之幸了。”

  說著,他的神情忽而變得極為鄭重,“——若兩人心心相印,情意相通,另一方自該陪著心愛之人走完最後一程,而後遵循亡者遺願,替亡者補上雙份的平安喜樂。”

  “當真?”雲長流得了這承諾,心裏居然比方才更加喜悅。他學著那天關無絕的語氣,“說好了?”

  關無絕道:“說好了說好了。”

  然後自個兒又抿唇笑起來。

  兩匹馬再次並駕齊驅,踩著路上薄薄一層積雪。將這個路途上的小鎮,這個平凡到不能再平凡的客棧遠遠地拋在身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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