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8章 鴛鴦(終)
又是一場傾盆山雨,似要衝走春季最後的那點纏綿。
雨自淩晨時分開始落下,到了傍晚勢頭漸弱,卻仍是淅淅瀝瀝著。天色正暗沉,關無絕撐一把竹節傘,獨自站在了一片雨霧迷蒙的煙雲宮外。
溫環對護法的突然來訪頗為訝異,但也立刻換上了微笑迎他進去。曾經冷肅的煙雲宮內意外地被新修的地龍烤得很暖和,想必是如今雲孤雁失了內力無法禦寒的緣故。
關無絕站在宮門外便不往裏走了,擺擺手沖溫環笑道:“環叔,你和老教主打著何時下山,無絕送你們一程?”
溫環和緩地笑著搖頭,“我們後日便走。主人的脾氣你也知曉,哪怕是教主要來送他都不情願的,你們千萬莫再費心。”
多日不見,他面容清減憔悴了些許,言行卻依舊溫和有禮、完美無缺。
溫環接過關無絕手中的傘,觸碰到護法泛涼的手指時忍不住關切地鎖了眉,“你今日是來找主人麼戲魚?他不見人的。雨天寒氣重,我給你找件厚衣,你披了快快回去。”
“環叔!”關無絕上前一步按住溫環的手,壓低了嗓音道,“老教主不見人最好,我是來找你的。”
“找我?”
關無絕又貼近了溫環一步,“有件東西……”
溫環正不解,忽然手中傳來堅硬冰冷的觸感,是關無絕塞了件東西給他。
目光向下移去,朱紅玉盒映入眼簾,與當初盛放九葉碧清蓮的雪白玉盒頗為形似。
溫環渾身一震,一個自己也不敢置信的念頭如電穿過腦海,激得他手足發麻。他抬頭看一眼關無絕,手已經快於思考打開了盒蓋。
盒中果然是那株千年血參王,只是被人從中分開,如今只剩一半。
溫環失色:“這、這……!?”
關無絕悄聲道:“功力是找不回了,幾十年的陽壽還是能保下來的。”
“這,可你又……難道你——”
溫環語無倫次,面色慘澹。
教主同萬慈山莊做了交易他是知道的,也聽說關無絕如今正在服藥治療。
倘若沒有這一味聖藥,以關無絕生受兩次養血取血之身,餘生註定是個病弱廢人,且今後還能活幾年都不好說,這株血參王無疑就是他救命的藥。
可如今,這藥的一半卻落在自己手裏。
那關無絕……
關護法笑了笑,神情仍是鬼鬼祟祟,彷彿他不是來救人性命而是來做賊的:
“噓,可不許叫教主知道,不然他又得心裏頭難受;也別叫老教主知道,我怕他氣的把這聖藥甩我臉上……”
“你後日還是照舊陪老教主下山,過個七八天再把藥拿出來,到時候記得給息風城裏傳個信兒讓教主寬心。可千萬別說護法偷偷分了藥,隨便扯個什麼偶遇高人的理由,這個隨你慢慢琢磨……”
溫環忽然雙膝一彎,直挺挺地給四方護法跪下了。
“環叔!使不得!”
關無絕吃驚地連忙試圖扶他。可溫環情緒激動,護法全然拽不住,只得往旁邊一個側身,避了這一跪,口中無奈道:“這是幹什麼,我的傷勢有半株參藥便足以治癒。剩下的又無用處,不送到這邊來,也就只能拿去喂火兒了……”
溫環卻不依不饒,挪了個方向繼續跪。
眼眶發熱,他忍淚磕一個頭。
關無絕嘴裏向來沒個實話,說的什麼“足以治癒”,溫環哪里敢信。他知道自己本不該收,阿苦受此磨難,幾乎全是拜他主人所賜,如今好容易死中得生,苦盡甘來,他怎可再奪去阿苦半份救命之藥?
可他喉結滾動,嗓子乾澀,怎麼也說不出一句我不要。
溫環自認不是什麼高尚君子,他只是個僕從,僕從心裏只能有主子。
若無聖藥救命,雲孤雁不出幾月之內便必死無疑,溫環本已打定主意,要麼殉主要麼守墓一生。可如今主人的生機就在自己手中,他……
關無絕哭笑不得,又有點心疼,“環叔,你這樣叫阿苦好為難。”
溫環沙啞道:“我知曉你看不上我這一跪,你無論做什麼都只是為了流兒,可……”
“啊不,環叔,這你就想錯了。這回我還真不是為了教主。想知道我是為了什麼麼?”
關無絕輕輕一笑,趁溫環聞言發怔用力拉了他起來,煞有其事地道,“……是為了還禮啊。”
他手指貼上腰側,那半塊雕了盤旋祥龍的白玉佩由紅線牽著,瑩潤光華。
關無絕摸起那玉佩,舉給溫環看看:
“您想啊,當年老教主贈我桃林木屋,我答應賠上這條命做藥人為教主解毒;如今教主逢春生已解,我們本該兩清,可偏偏他又贈我半塊玉佩。算來,還是我欠他一份兒,對不對?”
放下玉佩,關無絕從溫環手中拿過自己的傘,只留給他簡單的一句,“我不喜歡欠別人的,收了人家禮物就該還禮,我能還得起就還麼。”
轉身的一刹那,紅衣護法眉梢流光溢彩,依稀還能望見當年藥人阿苦的幾分靈慧狡黠。
煙雲宮外,雨聲細細。
關無絕仍是一個人撐傘走回去。
他於傘面之下仰頭,眺望著遠山處迷蒙的暮靄,心身莫名地鬆快,暗自好笑。
也算是十八年的老交情了,他還能不知道雲孤雁打的什麼主意麼?想以一死換得舊債一筆勾銷,換得自己和教主徹底原諒他,永遠追念他?
嘖。那老魔頭,打的好算盤。
才不叫他得逞呢。
……
是日夜晚,雨霽月出。
養心殿內,蕭東河鄭重地將燭龍印放在雲長流案前,率先單膝跪地。
他身後跟著的那一幫人,就彷彿預先排練好了似的,整齊劃一地嘩啦啦跪了下來。
“……”
雲長流面容冷淡,負手而立。
他絕不會不知道這些人是為了什麼來的。
蕭東河沉聲道:“屬下等恭請教主重掌大印。”
左使身後一眾人齊聲道:
“屬下等恭請教主重掌大印!!!”
雲長流沒答什麼。
他抬眼自窗外看了看月亮。
這些人,是為了讓他安穩地坐回燭陰教主之位而來的。
經這一個冬天,他又是自行散功,又是忍受毒素,如今內力不足昔日的十之一二。
再也沒法像五年前那樣,飛落城頭獨闖敵陣,一條逐龍鞭大殺四方,護身後的息風城安然無恙。
他不善言辭,不喜陰謀,沒什麼爭強好勝之心,一度也曾經把日子過的和道觀似的。
雲長流並不覺得自己適合做什麼教主。
說到底,當年他繼任這個位子,只是抱著償罪的念頭。他覺得他有必須要背的擔子,什麼時候背到頭了什麼時候算完,僅此而已。
可如今,江湖無事,燭陰教大局穩固,藥人們的問題也基本解決。
他的擔子背完了,這些人卻還是執拗地跪在他面前,你一句我一句地請他回來。
一會兒薛獨行說往後打架不用他,鬼門尚在,哪里有一教之主親自出戰的道理?
一會兒蕭東河說對外交涉也不用他,理由是總得給閑在城裏的關護法找些事兒做。讓護法跟敵人耍嘴皮子總比讓他跟敵人耍劍來的安全。
溫楓是來唱白臉的,假惺惺問了句,那讓咱教主幹什麼呀?
花挽就樂不可支地接,陪著護法紙醉金迷夜夜笙歌呀——
站在右使身旁的單易沒忍住給了她一肘子,花挽柳眉倒豎,立刻還擊。幾人頓時鬧成一團,映得地上影子紛亂。
明月無情人長情。
這群人呐。
雲長流終於繃不住,也無奈地斂眸淺笑了一下。他知道這群人就是商量好了故意鬧騰他來的。
養心殿太冷,他們過來……給他暖和暖和。
……
燭龍印物歸原主的同一個夜晚。
青衫藥人推開清絕居的門。
彼時關無絕正斜靠在軟臥上拆一封信,“山與氵夕”他讀那紙上字跡時眼瞼半斂,淡紅唇角一點笑意若有若無,姿態說不出的愜意風流。
……讓進來的葉汝僅遠遠瞧著就自慚形穢,真不知自己當初是哪兒偷來的狗膽,竟幻想能假扮阿苦一輩子。
小藥人正胡思亂想,忽然關無絕淡淡喚了句:“阿苦,過來。”
葉汝一抖,下意識應了聲:“是!……”
——然後腦袋上就被護法擲過來的枕頭砸了個准。
“還改不掉?呵,我真是造孽了……”
關無絕坐直起來,笑著向葉汝招一招手,“教主怎樣?養心殿那邊鬧歡了沒有?……嗯,有薛獨行在大約也不至於過火,現在差不多該散了。”
自關無絕從昏迷中蘇醒後,雲長流為了免他擔心用鬼門埋傷術強撐了許久。如今護法狀況見好,教主總算肯閉關休養幾日,將剛拔除了逢春生的身體好生調養一番。
關無絕本準備親自看著的,可雲長流死活不讓他操心,只帶了溫楓便關了養心殿大門,遣護法回自家清絕居暫住。
教主甚至給養心殿門口的燭火衛專門下了不准放護法入內的禁令。若非如此,本來今天關無絕也想過去鬧上一把的。
“養心殿乃教主大殿,葉汝也不太清楚……”
葉汝上前來,還是小心翼翼卻認認真真地答,“今日來是……是教主今日下的令,讓我從此跟了護法大人,服侍照料您的起居。”
關無絕“噢”地一點頭,道:“來,伸右手。”
葉汝不解其意,但還是聽話地把手伸過去,關無絕捏住他纖細的手腕仔細摁了摁,又一路摸到小臂。這麼擺弄了半刻,方道:“我當時下手狠了,又這麼拖過一年,還真不一定能給你完全治好。”
葉汝茫然:“啊?”
關無絕展了展方才他翻看的信紙:“好在萬慈山莊那邊已經有回信了,不行就把你送到那邊去,關木衍總會有法子的。”
葉汝:“您、您在說什麼……”
關無絕加重了語氣:“你的右手。”
葉汝依舊遲鈍:“右、右手?”
關無絕都快被藥人那小呆樣給氣笑了,一拍軟榻:“我說,我要治你的右手!”
這下,葉汝幾乎要嚇得跳起來:“不不不,葉汝、葉汝是來照顧您的,這這這如何使得……”
“就你,照顧我?”關無絕失笑,“得了吧汝汝,我真躺床上爬不起來那陣子,什麼不是教主親力親為。我怎麼勸都不頂用,他就是不讓別人碰我。如今我已基本痊癒,他反倒派你來照顧我?”
“再說,你對教主什麼心思?你來服侍我,看著教主天天同我恩恩愛愛的你不憋屈麼?教主能幹的出這事兒?”
葉汝的臉立馬紅透了,小聲道:“沒有……!葉、葉汝甘願的!”
頓了頓,他更小聲地嘟囔:“教主說……您不喜歡旁人伺候,可從小到大唯獨使喚葉汝最順手,所以……”
關無絕大笑出聲,玩味地打量著他,“你當真猜不出教主什麼意思?本護法可以告訴你。”
“你假冒我,教主很生你的氣;可你肯捨命救他,教主又沒法狠下心不管你。他心裏彆扭,索性把你扔過來,就是叫我‘自己惹出的禍自己收拾’的意思。”
葉汝愣住,他做夢也不敢想像,雲長流竟還會為他分出半分心思。他本卑微如塵,廢了只右手而已,換得能入息風城得教主片刻溫柔,死亦無憾。
關無絕道:“我也不需要照顧,等你的手傷治好,該哪兒哪兒去。息風城不養廢物,雖說教主準備召分舵藥人入城,可也是要讓他們學幾門手藝的。你若能趕早,自然最好,說不定以後這些藥人還需要委託你來管。”
葉汝猶豫道:“可是,可是葉汝什麼都不會……”
關無絕佯怒,又作勢要打他:“什麼都不會?連學也不會!?”
“三天之內!給本護法想出來你想學什麼——想不出來,就等著挨揍吧。”
……
神烈山往西南去,越過墜日谷再往西,於家所執掌的於家堡就立在那裏。
高臺之上,兩道人影你來我往,正在練手。
于家堡弟子多著沉穩肅重的黑衣,立於高臺東側的也正是一位黑衣青年,身形高壯,手持長刀。
西側,與他對峙的卻是一抹粉色倩影,美豔的姑娘使一柄胭脂軟鞭,舞動時帶起凜凜破風之聲。
高臺下人頭攢動。於家堡的行事作風正如他們家的刀法,極為大氣灑落。在這裏,弟子間的比試都是在高臺之上公開進行,任人圍觀揣摩。
于家堡弟子看得,沿途路過的百姓也可看得,人們呼喊吆喝,猜測輸贏,乃至為比試開設賭局的都有。
“好!”
“漂亮啊!”
“雲姑娘進步當真是快。”
“於鋒!你小子行不行啊!?”
“……”
隔三差五就會有好奇的過路人詢問堡內弟子,那美麗的使鞭姑娘是哪里人。
而于家人往往熱心,便會告訴發問者,這是自神烈山息風城來的嬋娟小姐,燭陰教主雲長流最疼愛的小妹子,如今在於家堡暫住。
一炷香之後,戰局已定。
胭脂軟鞭已被打落在地,雲嬋娟喘息未定。那個黑衣青年擦了擦額頭上的汗珠,向她抱拳:“雲姑娘,承讓了。”
雲嬋娟撿起鞭子,有板有眼地抱拳還禮,哼道:“沒讓,是我輸了。”
這個月,她已經輸了四次,這是第五次。
她起初也曾不甘痛哭,也曾自暴自棄,如今卻只是沖對方仰頭說一句:“不過,下次本姑娘一定贏!”
下面善意的笑聲響成一片,雲嬋娟縱身從高臺上跳了下來。
許是比試後的脫力,落地時她腿軟了一下,往前跌了兩步,撞到一個人身上。
雲嬋娟“哎呀”一聲,連忙抬頭,卻發現那人不是於家堡的弟子。
她撞的那人是個布衣男子,深深地戴著草帽,看不清面容,身形高挑,肩上挑著兩籮筐青棗——竟是個叫賣的小販。
這棗販給她這麼一撞,挑的棗子都有好幾個掉在了地上,咕嚕嚕滾到了她的腳邊。
雲嬋娟道了兩聲“對不住”,彎腰給他撿起來,捧在掌心卻發覺這棗子飽滿色亮,賣相還真的不錯。
她便歪頭問:“噯,你這棗子怎麼賣?”
奇怪的是,那個小販卻沉默不語,不僅不說話,還直挺挺地杵在那兒不動彈。
雲嬋娟不高興地皺了皺鼻子,她忽然覺得這小販的身形有點熟悉,卻一時又對應不上,“本姑娘問你話呢,你這人做不做生意啊?”
忽然間,有長風自背後湧來,淹沒了雲嬋娟的尾音。
那古怪棗販的草帽被高高地吹起。
在蔚藍蒼空之下打著旋兒,往很遠處飛去了。
……
神烈山的雨季,總是三天雨兩天晴地飄忽不定。
時已入夏。
木屋被夜雨打過一番,洗去了雜塵。屋外長草更翠,鮮花更嫩,一片濕潤清香。
雲長流坐在窗前,長髮披散在肩,手中執著一卷書。
他似是讀得出神,久久都未曾翻頁。
直到身後有人懶懶地低笑: “教主……您的書,拿反了……”
雲長流指尖一抖,書卷墜地。
教主臉色複雜地轉身望去,只見床頭閃著一點明金色的陽光,那個叫他一大清早就心神不寧的罪魁禍首……總算睡醒了。
關無絕半趴著縮在被裏,看好戲似的眯起深黑色的眸子,裸露出的一截脖頸上還隱隱殘留著一絲情愛的痕跡,如雪上落梅。
木屋門口,有怒放的紅豔野花消受了一夜驟雨激蕩,香瓣低垂,蕊間疲軟地滴著瑩瑩水露,卻更顯出幾分美妙顏色。
“……”
窗前,雲長流神思一片白茫茫,張了口卻說不出話來。
他知道這種時候……尤其是昨晚後的今晨這種時候,他是一定要說些什麼話的,可他也是真真正正的不知道該說什麼。
雲教主甚至開始後悔,或許他應該提前背上幾摞的話本子,如果他知道昨晚竟會發生那般事情的話。
關無絕掀開被子,含著滿足的笑容赤足走下了床。
他衣衫不整,幾步路走得風光亂泄。雲長流每看一眼就覺得心口被燙一下,只好把牙一咬,皺著眉快步上前,飛速給他把散開的衣襟拽上,“穿好衣裳!”
於是,燭陰教主和四方護法共赴巫山後,準確地說是燭陰教主把他家護法睡了之後,第二天醒來說的第一句話便是:穿好衣裳。
……天可憐見。
關無絕忍笑忍得辛苦,順勢伸手抱了抱他可愛的教主,又偏過頭含笑親吻雲長流的下巴,“教主,別慌別慌,您在無絕面前不必那麼克制……”
他嘴唇又上移,貼在雲長流耳畔,嗓音噙著一點點勾人的喑啞,“像昨晚,不就很好麼?”
“你!”雲長流被護法的吐息刺激得脊樑骨陣陣麻軟火熱,氣的直推他,口齒不清,“昨晚若不是你,本座……!”
關無絕尚未徹底痊癒,雲長流根本就想都沒想過要在這時要他。可他家這位護法也真是能耐,昨晚深更半夜突然撩撥點火,非說要討個錯過的洞房。
教主素來自恃冷靜的好定力,生生被燒得土崩瓦解,一路失控下去……就成今早這樣兒了。
關無絕倒是很開心,一個勁兒的往他教主身上蹭,故意軟軟的說腰酸喊腿軟,就是壞心思想逗得雲長流羞惱。
最後他被忍無可忍的教主攔腰抱回了床上。雲長流對他怒目而視,硬邦邦地道:“累,便繼續睡覺!”
“別別,睡不著了啊,”關無絕就沖雲長流笑,“不鬧了教主,屬下想給您做早飯。”
雲長流坐在床邊,被他一句“屬下”晃了晃神。眼睫快速一眨,他忽而低聲道: “昨晚……那種時候,你都不肯喚我名字。”
“無絕,你叫我名字聽聽。”
關無絕想了想,喚一聲:“教主。”
雲長流反應很快,也喚他:“臨兒。”
“……”
“……”
兩廂沉默著僵持了許久,雲長流率先放棄。教主站起了身,向方才他坐的書案處走去,“罷了,你來替本座寫個字。”
關無絕起初不解,隨後便見雲長流拿了支沒蘸墨的筆遞給他,隨後又抬給他一張琴。
……正是他剛醒來的那段日子裏,有天教主送的。關無絕有點心虛,那時候他還在假裝自己不是阿苦,還說自己對音律一竅不通。
這回雲長流卻不是來算賬的,教主指了指琴尾:“這琴也該得個名。本座已經起好了,寫在那裏,你替我描一遍,刻上去。”
但凡是內功修為已臻化境的高手,只需筆尖灌以內力,便可入木三分,徒手刻字。可惜如今以雲長流的內力已經無法做到,只能托關無絕來寫了。
護法本就學過他教主的筆跡,照著描一遍更是不在話下。關無絕目光微動,循著教主指的方向看去,下意識念出了琴上所寫的那兩個字:
“長流……”
雲長流微笑著應:“嗯。我在。”
關無絕這才發現自己中計,無可奈何道:“您真是學壞了啊……”
他想了想,又問:“您莫不會還有一張琴刻著無絕吧?”
“有,在養心殿。”雲長流肅然頷首道,“是本座的。”
“長流給你。”
教主很認真地看著他的護法。
“無絕,是本座的。”
……
木屋外,生機勃勃。
片刻後,一縷細細的炊煙升了起來。
……
上邪,我欲與君長相知,此情長流無絕衰。
——《無絕》正文全文完。
作者有話要說: 一個絮絮叨叨的完結感言
*由於感言過於絮叨,先說正事兒:
①正文就此完結,會在近期從頭到尾小修一遍捉捉蟲,大修日後再考慮。
②番外安排上了,預計有萬慈山莊和於家堡兩個副本,還可能有零零碎碎的小番外,總之內容足足的,具體更新時間待定。
③新坑敲定仙俠,大綱剛開始捏,暫定暑假開坑,有緣再會。不過約的封面很漂亮,大家可以先順手收藏一個養養眼【ntm
④以後有什麼有關新文/番外的小通知就用圍脖啦,詩經小標題的解析也會放出,圍脖@岳千月。
⑤最後賣萌求作收!無絕這篇文算是把我的大部分萌點都團進去遼,如果感覺還對胃口的話可以戳進作者專欄收藏一下。正式的新坑開挖前會有小短篇掉落,還有一個初高中時期的黑歷史補全計畫ww
……而且約的作者專欄頭像很可愛【夠
*下面是絮叨的感言。
去年七月份,暑假,我來到晉江,寫了這個故事作為我在這個網站的第一篇文。
故事的梗概誕生在真正動筆的一年前,那時候我還是個即將高三的學生狗。天賜靈感,所有主線劇情一氣呵成地出現在我的腦子裏。我覺得這個腦洞簡直神仙。
但是當時,我並不認為我能把這個腦洞寫成正文。因為它的篇幅太長了,劇情太糾結了。此前我在貼吧和豆腐寫過文(友情提示別扒我黑歷史x),無大綱無邏輯瞎寫著玩,一周千來字的更新頻率就頂天,還動不動考試斷更。
所以我捧著我的神仙腦洞想,這玩意兒怎麼可能寫的出來啊。
結果真寫出來了,媽耶。
當然它並沒有真的成神,它並不很精緻,它有好多缺點,但是它的確是我心裏獨一無二的那個故事那些人。作者的筆力還很辣雞,但是我的確已經盡了現階段我所能盡的所有心血。大綱改了三版,寫了近萬字的邏輯鏈,增減刪改了大量的腦洞梗和存稿,最終才出來的這個成品。
其實開始寫之後才慢慢知道這文題材挺冷的。晉江主流是甜寵蘇爽,是重生穿書,我在晉江看文也有兩三年了竟從來沒關注過網站的風格熱點(QAQ)……加上我把最勸退的部分放在了開頭,時不時還要收差評,極大地鍛煉了我的心理素質x
其實早在距離完結還有很久的時候就在想,或許從今往後,我再也不會這樣肆無忌憚地寫文。我不再是新人,會開始考慮節奏,琢磨爽點,試探讀者的口味,寫受眾大一點的題材,寫不容易挨駡的人設和劇情。
而不是有了一個腦洞就興奮地不管不顧,只是拼命想把它完完整整地呈現出來。
但是現在,我慶倖自己能不管不顧,堅持寫完這篇文。白雪皚皚的神烈山,漆黑高聳的息風城,雲教主和關護法終於苦盡甘來;山路彎又長,溫環為他的主人駕著車去往天涯;丹景和嬋娟重逢在於家堡;萬慈山莊的關木衍給他的義子寫著信……他們的世界永遠延續,而我的故事就此圓滿,這種感覺太棒了。
再次感謝所有能看到這一章的讀者。尤其感謝那些肯追連載留評論的小天使們,如果沒有你們,我或許早就變成周更月更緣更,最後變成一隻咕咕咕的鴿子飛走了,認真的。
那麼《無絕》正文就此完結,咱們番外再見ww
2019.2.19