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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無絕》第86章
第86章 木瓜(1)

  投我以木瓜,報之以瓊琚。

  匪報也,永以為好也。

  冬夜的月光打亮了淡雲,又如垂下的薄紗一般籠罩著人間。

  此處乃萬慈山莊以北,神烈山以南的郊野,崎嶇又荒涼,甚少有行人經過。低丘與河流交縱,只有亂長的植被而沒有平路。

  山坡下,小溪畔,生著枯乾的長草,而草叢間隱約有泠泠的蟲鳴回蕩。

  年約七八歲的小少年就坐在這條小溪旁的土堤上,暗青衣裳幾乎和草葉融為一體。

  端木臨抬頭看著月亮。

  明月自古無情,盈缺冷眼照塵世。

  在萬慈山莊看的月亮,和在這荒涼之地看的月亮,似乎沒什麼不同。

  端木臨暗暗地想,不知在燭陰教看的月亮是否還是這樣。聽說神烈山很高,那麼星月許是都會更大些,更亮些,更好看些。

  風起了,一條人影如黑鵬展翅般騰空而來,前一息還在遠處,下一刻就已經落在了溪邊。

  來人向坐在那裏的小少年走來。

  端木臨只是不吭聲地往後撇了一眼。

  他看到一片漆黑如夜的衣角,其上盤旋而舞的赤金燭龍栩栩如生,正沖他怒目張爪。

  放眼五湖四海天南地北,能將這燭龍黑袍著身的人,江湖上也只有這一位。

  燭陰教主雲孤雁,正一步步走向端木臨身邊。

  這位引得多少名門正派破口痛駡又畏如蛇蠍的燭陰教主,其實不過三十餘歲,眼中卻已經有了滄桑的刻痕。

  他的面容輪廓深邃而俊挺,只是周身蘊著一股煞氣,橫衝直撞地為這個男人平添了幾分陰冷與暴戾,叫人不寒而慄。

  下一刻,端木臨就被一隻手掌鉗住了下巴。雲孤雁將他的臉扭過來,冷笑道“端木公子,怎麼不繼續逃了”

  那小少年慢悠悠地眨眼,開口時嗓音嫩嫩的,卻很是清亮悅耳“我本就沒想逃啊,誰叫你們燭陰教那些看守都是廢物,我才忍不住跑出來散散心的。”

  他不怎麼樂意地咬了咬下唇,挑眉道“你又不是廢物,我知道跑不掉,所以不跑。”

  出乎意料,雲孤雁聞言並沒有動怒。

  這位已經在人們的口耳相傳中被傳成惡煞妖魔一般的燭陰教教主,反而欣然把頭一點,放開了他。

  “很好,你說的不錯。那些燭火衛的確是廢物,連個七歲的孩子都看不住”

  話鋒一轉,雲孤雁眼底驟然劃過一道冰冷的暗光,“所以,本座已經把那幾個人剁碎喂了野狗了。”

  端木臨瞳孔微微收縮,眼前這個可怕的男人周身泄出的殺意如潮水般壓得他喘不過氣。

  他暗自用指甲掐著自己來抑制身體本能的顫抖。端木臨知道雲孤雁是故意想嚇住他,但同時,他也毫不懷疑雲孤雁說的是真的。

  只聽雲孤雁道“怎樣既然知道逃不掉,還不乖乖同本座走”

  “不走,”端木臨馬上拒絕,兩條細瘦的小腿晃啊晃的,“我要看月亮,聽蟲兒叫。”

  “……”雲孤雁細細地打量了他半晌,忽然深深地皺起眉頭,“嘖,你還真是不怕本座。”

  這個被他暗裏使計為流兒掠來做藥人的孩子,似乎有點兒特殊這件事,其實雲孤雁早在第一次見端木臨時就發現了。

  被親人出賣,被為正道不齒的詭教掠走,又面對他這麼個殺人不眨眼的“魔頭”,這小孩非但沒被嚇著,反而敢厲聲質問於他,當時還著實叫雲孤雁吃了一驚。

  那時他本以為只是初生牛犢不怕虎,結果一轉眼到了晚上,竟有人來報,說這孩子給看守他的燭火衛下了迷藥,跑了。

  膽大心細還懂得隱忍,這番心性著實不像是這個年紀能擁有的。

  雲孤雁倒是知道端木世家的弟子自幼以秘法藥浴,往往開智比尋常孩子早,但就算如此,這位臨小公子的資質說是萬裏挑一也不為過。

  只見端木臨笑道“你要我給你兒子救命,又不能殺我,我怕什麼。”

  “你還小,不知道這世上多的是叫人生不如死的法子。”雲孤雁搖了搖頭,“不過只要你聽話,本座自然不會將那些手段用在你身上。”

  端木臨沒說話。

  雲孤雁覺得這孩子有趣兒,罕見地耐下性子問道“你明知道跑不掉,怎的還賴著不走難道是心裏不甘”

  端木臨答所非問“教主可有聽過這種蟲鳴”

  “未曾。”

  “是冬聽在叫。這是種罕見的異蟲,冬生春死,只在冬夜裏鳴叫,其羽可入藥。”

  端木臨淡然說著,他的眼睛盯著結了一層薄冰的溪面,一輪白月清晰地倒映在冰上。

  而溪邊的岩石生著濕濕的青苔,有兩隻野生的草龜一動不動地臥在石下的淤泥中。

  端木臨忽然抬手一指那龜,語氣很沖地問雲孤雁道“都說千年王八萬年龜,冬聽的壽命卻只有數月,為什麼”

  “世間萬物自有天定的命數,”雲孤雁輕描淡寫道,“這是命。”

  “所以,我要被燭陰教做成藥人,也是我的命”

  “正是你的命。”

  端木臨忽然仰起頭,一雙黑白分明的眼睛是結了霜似的冰冷“那燭陰教少主身中逢春生,註定活不過十五歲呢”

  雲孤雁不著痕跡地挑起眉。

  喲,這小孩兒嘴可真利,他一個沒留神居然被套進去了。

  端木臨的意思再明顯不過。

  不是說世間萬物自有天定的命數麼。

  你要我認命當藥人,怎麼不叫你兒子認命去死。

  可雲孤雁畢竟是能被一眾勢力的首腦都咬牙切齒罵做魔頭的人物,他哼笑了一聲,氣定神閑地斜睨著端木臨,“流兒的逢春生,自然是他的命。”

  他頓了頓,緊接著就一字一句地傲然道“但是流兒有本座這個爹,更是他的命。”

  “……”

  端木臨悶悶地垂下眼,他覺得這句話在理兒。

  燭陰教少主天生毒屙纏身,人家的爹為了救兒子的命,連武林三大世家的公子都敢搶。他可沒有這樣的爹,有的只是無緣無故的冷落與刁難,日與俱增的苛刻要求與責打。

  他本也該算是世家公子,衣食卻與下人同等,出遊時身旁連個侍從都沒有,光天化日之下被舅舅暗害竟沒一個山莊弟子看見這不就是天生的命麼。

  雲孤雁對於端木臨蔫下來的樣子很滿意。他彎身用力揉了一把小孩的頭,眯起淩厲的長眸,道

  “你麼,老實認命跟本座回去,只要你肯聽話為流兒養血,本座定能叫你在燭陰教裏過的比在萬慈山莊好千萬倍。”

  “真的”

  端木臨微微淺笑了一下,目光明澈,“好啊,那我跟您回去。”

  注意到小孩的稱呼從“你”變成了“您”,雲孤雁撫掌大笑起來“審時度勢不吃眼前虧,好,果然是個聰明的小崽子。端木南庭這可是丟了個寶。”

  端木臨歪了歪頭,“在山莊裏從未有人說過我聰明。”

  心裏卻在暗笑明明是你使的毒計,居然反還感慨別人丟了寶,這魔頭果真不要臉

  雲孤雁也不知道這小少年的腹誹,指了指草叢裏道“冬聽,冬生春死,這習性不錯。看你喜歡就捉幾隻罷,回去養在藥門裏頭,不必跑出來聽什麼蟲鳴了。”

  端木臨果真便去捉了幾隻。雲孤雁將自己的外袍脫了遞給他,小少年便毫不客氣地用尊貴無比的燭龍紋教主袍裹了蟲子,鬆鬆地包成一個透氣的小包,雙手抱著。

  雲孤雁在一旁揣著手,等端木臨興致勃勃地捉好了蟲子,就走過去一伸胳膊,拎著小孩的後襟把人放在了自己肩上。

  端木臨小小地“啊”了一聲,驚的一抖。雲孤雁踩著雜草往坡上走,好笑道“怎的了沒被你家大人抱過嗤,倒也難怪,端木家的都是些老古板。”

  “我們要連夜上山歸教。神烈山嚴寒,本座必須以內力為你護體,你若是亂動掉下來了,僅一瞬就會凍傷,愛信不信。”

  端木臨點了點頭表示知道,他趴在雲孤雁堅實的肩膀上,默默地想連端木南庭這個親生父親都沒誇過他,也不會允他在外頭看月亮,沒有為他脫下衣袍給他捉蟲子,更未曾抱過他。

  這燭陰教小少主的命真好。

  雲孤雁運起輕功,狂風立刻從身側呼嘯而過。

  端木臨一頭黑髮被吹得淩亂,他感覺到手中的衣袍裏有小蟲在一跳又一跳。

  這一天,本是一個很尋常的冬日。

  這一天,萬慈山莊丟了他們家的小公子。

  這一天,七歲的端木臨被燭陰教主雲孤雁親自抱上了風雪呼嘯的神烈山。

  轉眼間,數日已過。

  息風城養心殿內,雲孤雁慵懶地坐在內堂的座椅上,右手邊則是百藥長老關木衍。

  這位深山老林裏隱居了許久,數年前才被雲孤雁拉攏入教的神醫,素來性子古怪又放蕩,連在教主面前也敢大大咧咧地說話“教主哇,您前幾天說這端木家的公子很有趣兒,我還沒當真,現在可信了”

  雲孤雁一掀眼皮,似笑非笑“他又怎麼折騰了”

  “嘿嘿,別提了,昨天我給他配了養血的烈藥。那小孩兒年紀不大,骨頭可硬著呢,還是帶刺兒的那幾碗藥灌下去吐血吐的都快不行了,末了竟還瞪著我說,藥好苦,下回給我加點兒糖。”

  雲孤雁氣定神閑地擺擺手“謔,那就給他加點兒唄。”

  白色長衫的俊秀男子捧著茶水從裏頭轉出來,將茶盞給雲孤雁擱在案上了,一面倒茶一面溫潤地抬眼笑道“教主還蠻喜歡這孩子”

  “這小孩的心性對本座胃口,要不是流兒需要他做藥人,說不定本座就把他養在身邊兒了。”

  雲孤雁承認的很爽快,想了想還是漫不經心地搖了搖頭,“可惜啊,本座可不敢跟流兒搶人。”

  關木衍白了個眼“大教主這話說的,怎麼和搶了個童養媳似的”

  溫環臉色就是一沉。

  他知曉這位關神醫是教主為了給少主治病專門請出山來的,可代價實在大的驚人雲孤雁曾對關木衍許諾,只要他肯入教為少主治病,立刻奉為長老,兼任教內藥門門主。

  這也罷了,可這關木衍散漫慣了,入教後也毫不收斂,屢屢對教主不敬,溫環自是看不慣的。

  可他沒想到,雲孤雁向來威嚴不容冒犯,但在這事兒上居然還真的為了少主忍了下來。

  就像此刻,雲孤雁被人翻了白眼居然半點不氣惱,反倒摸了摸下巴,若有所思“嘖,從小養起來,年齡到了就用這不聽著也差不多麼”

  溫環本來還在隱隱不滿,也在這句話下不由得失笑“教主,這差的著實多了。”

  雲孤雁心情不錯,破天荒還跟溫環還了句嘴“哎,不多本座說不多就是不多。”

  溫環無奈地微笑,給他遞上茶。

  行吧,您說什麼就是什麼吧

  “待端木臨適應了飲藥之後,你帶他來養心殿見本座。”

  雲孤雁先囑咐了一句才接了茶,品也不品地當白水一飲而盡。喝完之後他才突然想起來,鄭重地添了一句“記好了,童養咳,藥人之事,萬萬不可讓流兒知道。下去罷。”

  溫環忍笑應諾,仍是端正地向雲孤雁行了禮,倒退幾步才轉身離去。

  而這時候的雲孤雁,仍沉浸在為兒子又覓得了一線生機的微小喜悅之中。他自是不知道,此時的隨口一句話,竟然會在多年之後

  一語成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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