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2章
耿夜陪著萬松演了十來遍,直到身體都僵直了,這場戲才算過。
導演一喊卡,阿康趕緊上來拿大衣裹了耿夜,發現他身上冷得跟冰似的,免不了又咒了萬松幾句,好在這場戲下了,耿夜在《蒼龍訣》劇組的戲份也就結束了。
萬松這一晚上折騰得也厲害,精神勁兒卻十足,熬到半夜沒見累,反倒略得意,看著耿夜那副鬱鬱的樣子,他揚高了下巴,帶著一群助理前呼後擁地走了。
“你是不是哪裡得罪他了?”阿康在耿夜身邊低語。
耿夜側頭看了他一眼,默默搖了搖頭。
阿康先是一愣,恍了一下才回過神。暗歎一聲這人真是長得好,就算氣質差了點兒,可人好看,隨隨便便看過來也讓人心驚,萬松說不得也是嫉妒。
“好在你的戲份已經完了,以後避著他一點就是了。咱快點走,一會兒回去你還可以洗個澡,穿著單衣服凍了一晚上了,可別著涼了。”
“嗯。”耿夜點了點頭,雙手放在一起搓了搓,指尖被凍紅了,他低下下巴喝了口暖氣,步子也快了起來。
耿夜在劇組裡被萬松使絆子不是一天兩天了,自從進了《蒼龍訣》的劇組,萬松就看耿夜不順眼。劇組裡的人雖然都看出來了,卻沒一個敢出來說一句的,萬松現在是恒威力捧的物件,再加上傍上了薛總,後臺硬得很,他們自己受了氣也只能生生忍著,哪裡會幫旁人說話。
阿康帶著耿夜上了車,夜晚車子走的快而平穩,沒一會兒,耿夜就縮在車窗邊閉起了眼睛,頭歪在窗戶的一邊睡著了。
阿康側頭歎了口氣,耿夜這人心腸好脾氣好,只是什麼時候才能熬出頭呢,憑他的長相,就算是個花瓶,也是最賞心悅目的一個,把萬松拆了再重組一遍也比不上,只要他願意出去跟人吃吃飯,何愁沒有主角演,只是每回經紀人有意一提,他就搖頭。
“現在的娛樂圈,哪裡有乾淨的人,真正混出來,誰不是……”阿康歎息了一聲,一邊的耿夜不知道是睡不安穩還是怎麼的,眼睫微微顫動了一下。
第二天一大早,經紀人吳穹就給耿夜打來了電話,說給他接了個新戲,在另一部年代劇裡演個軍官,耿夜不知道怎麼的,想起了曾經風靡一時的《春之約會》。
“耿夜啊,你在聽沒,雖然是個小配角不過還是有幾場重頭戲的,既然《蒼龍訣》已經結束了,那邊的事情你就放下來吧,下午就到《晌春》的劇組報導。”吳穹的聲音從電話裡傳過來,還能聽到旁邊嘈雜的人聲,他也是在忙中抽空打來的。
“我下午就過去。”
“那我就跟那邊打招呼了,你好好演。”吳穹說完就掛了,耿夜拿著電話坐在床上發了一會兒呆,吳穹應該也聽說了《蒼龍訣》劇組的事情,電話打來也有些安撫耿夜的意思。
這幾個月,耿夜的工作難得多了些,一般像他這種二三線的小演員,要想上戲只能自己去找,經紀人也是幾個人共用一個的,有事情的時候還不一定找的著,在這一行混的誰不是人精,哪個願意貢獻哪個就能出頭,經紀人自然趕著有潛力的帶,像耿夜這種入行十多年了還是二三線的,也只是隨意照顧著,不至於讓他完全沒事情,但也不必多放在心上。
好在吳穹這人還算不錯,這些年也沒虧著耿夜,至少他清清靜靜的,還是能演些小角色。耿夜走到廚房開始做早餐,一個煎蛋兩片麵包一杯牛奶,端到餐廳的桌上,一會兒慢跑回來正好也能吃了。
這間一百坪的屋子是他這些年存的錢買來的,耿夜一直有演戲,雖然不算寬裕,但他一沒什麼大的花銷,二又不喜歡出門玩樂,幾年下來,房子倒存了一套。
做完早餐換了一身乾淨的休閒服,耿夜開始出門慢跑。
社區的環境不錯,一大早上慢跑的人也有不少,跑到街心的小公園時,後背已經隱隱有了汗意,耿夜在公園的小廊亭停下來,低頭看了看表。
剛一抬頭,黑白相間的大型犬就飛快地朝他跑了過來,停在他腳邊歡快地搖著尾巴往他身上蹭,“小哈,今天有沒有乖?”耿夜彎腰摸了摸它的頭,伸手在它耳朵邊撓了撓,小哈瞬間蹦得更歡了。
“它呀,也就是見著你才這麼高興。”拿著狗鏈的老大爺這時才從石子路那邊走過來,看到耿夜時微微笑了笑,雖然頭髮花白,老爺子的腰杆卻挺得很直,精神矍鑠。
“方爺爺。”耿夜笑著朝他打了招呼,每天這個時候方老爺子都會領著小哈到街心公園散步,那段最難熬的日子,耿夜常常在這裡一坐就是一天,也是那時候和方老爺子熟識的。
“你帶著它去溜溜吧,我年紀大了,才走了半個鐘頭就累得慌,沒精力陪著這小東西折騰。”
耿夜點點頭,帶著小哈繼續去慢跑。
小哈一路撒歡,耿夜也隨著它,一直跑到街口,想著方老爺子喜歡對街那家的包子,就領著小哈過了馬路,剛剛排上隊,一輛黑色保時捷就停在了街邊,耿夜一眼掃過。
車門打開,一個四十多歲的女人領著一個紮著辮子的小女孩下了車,包子店的老闆像是一直等在門口似的,見車子停下,立刻拿了提袋出來送到女人的手上。
小女孩高興,雖然手被女人牽著,身體卻不停地往前湊。
這時候,開車的男人搖下車窗,大概是想透透氣。
他僅僅露出一個側臉,周圍人的視線就不由自主的集中起來。
男人輪廓很深,黑而濃密的頭髮打理得非常整齊,鼻樑高挺,嘴唇略微有些薄。他單手放在方向盤上,隨意地看著前方,只是一個靜坐的姿勢就仿佛蓄勢而發,安靜中蘊含著危險。
耿夜僵直地站在人群中,他的手慢慢張開又重新握緊,幾次之後呼吸才回到原來的頻率。
“先生,要幾個包子?”
“四個。”抬起頭,把小票遞給收銀員。
“您的包子。”
“謝謝。”耿夜接過熱乎乎的包子,袋子拎在手裡,冰涼的感覺仿佛一瞬間散去了。他開始往回走,邊走邊在笑,耿夜,你緊張什麼,那個男人早就不記得你了。
笑著笑著,臉上就變得一片漠然。
耿夜跑完步回來解決了早餐,打開電腦,吳穹已經把《晌春》的劇本發過來了。
“我們不能生死相隨,可誰說這不是愛情?”
耿夜的眼睛眨了眨,靜靜地盯著螢幕。
他的手放在電腦桌上,眼睛淡淡地掃過螢幕上的字,耿夜側著頭的時候,臉型很好看,下巴稍微有些尖,不笑的時候會給人一種莫名的尖銳的感覺,等看到他的正臉,那種尖銳又迅速地被彌合,只剩下那雙眼,漆黑的漠然的,全神貫注的。
看了一小會兒,他的眉頭不自覺地皺了皺,望了眼桌上不停響著的手機,認命地拿了起來。
“阿夜,你快出來一趟,老闆喝得爛醉,你不來沒人搞的定這個傢伙了。”誰沒個朋友,孟嘗君就是耿夜為數不多的狐朋狗友之一。
看了眼螢幕上剛剛看了不多的劇本,耿夜關上了電腦。大白天的喝醉酒,孟嘗君如果不是腦袋被門夾了,就是又遇上了和那個男人有關的糟心事。
耿夜穿上夾克出了門,早上還是一片豔陽,中午反倒成了陰天,大片的雲遮了太陽。
耿夜坐了一輛出租到了城南的Jack酒吧,剛一推開門就看見孟嘗君歪歪倒倒地趴在吧臺上,只有半個屁股坐在高腳凳上,眼看就要掉下來了,耿夜微微斂了眼,走到他跟前默不作聲地扶起他。
醉死了的人像死豬一樣,重的很。剛剛打給他的酒保幫忙才把人弄到了酒吧的長條沙發椅上。這麼大的動靜,醉死的人清醒了一些,抬起一塌糊塗的臉,看了眼耿夜。
他臉上一副要哭不哭的樣子,手緊緊抓上耿夜的手,醉的昏頭的男人幹啞著喉嚨哽咽道:“我只是要張乾淨的床,我管不了他其他的人,他愛捧誰就捧誰,不要讓我看見就好,這也很難嗎?阿夜,我都覺得自己犯賤,他不要我了,我跟他分開不就好了,犯得著還死纏著他嗎?我陪他睡,他給我投資讓我做主角,這不就很好,我犯得著嗎,犯得著嗎?”他越說聲音越啞,耿夜拍了拍他的肩膀,“你醉了,睡吧。”
“我犯賤,我愛上誰不好,愛上他啊……”孟嘗君俯趴在耿夜的懷裡,一聲一聲幹啞的聲音揪得人心疼。“我不要愛了,不愛了就好了……”
耿夜一下一下地拍他,不說話,只當哄著孩子一樣拍著他的背,任這個大男人的眼淚染濕他的襯衣,在這個圈子裡哪裡來的真情,真情不過就是被鄙棄被玩弄的東西,讓遊戲多添了些色彩罷了,哭就哭吧,哭夠了就不哭了。
等到孟嘗君睡熟了,耿夜跟酒保交代了一聲,讓酒保下午再叫他,孟嘗君是酒吧的老闆,大不了停個一個天讓他睡個夠。
耿夜趕著回去換衣服,他下午還得去《晌春》的劇組,孟嘗君醒來就好了,哭過了再清醒就又是英俊瀟灑的一線影星孟翔。
誰沒個難過呢?總比……已經乾癟地連哭都哭不出來的人要好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