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蝴蝶效應早已經無聲無息地開始了。
在孟正重生的第一天,下午一點零三分,堅持要買彩票的他和孟爸爸出發去了彩旗鎮。而在他重生之前,這件事情並沒有發生過。
孟正並不知道這個行為會對未來造成多麼嚴重的影響。
下午兩點四十七分,孟正和孟爸爸幫助了一位孕婦。
下午四點三十九分,孟正買到了彩票。
下午五點三十二分,孕婦給在外打工的丈夫打了電話。
這位孕婦姓於,叫于菊花,她的丈夫姓姜,叫姜有海。姜有海在幾千里之外的某處工地上當農民工。他沒有手機,于菊花的電話打到了工地旁邊的小賣部裡。于菊花對姜有海說了自己這一天的經歷,重點強調了孟家父子對她的幫助。他們不僅不怕麻煩地把她送到了醫院,還二話不說就為她墊付了醫藥費。
姜有海聽出了一身冷汗,如果妻子沒有遇到好心人,誰知道會發生什麼事!事實上,如果不是孟家父子,他的妻子會掙扎著自己走去醫院,然後因為體力不支昏迷過去,等送到醫院時已經遲了。孩子到底沒能保住。又因為于菊花昏迷不醒,等她想起來要給丈夫打電話時,時間已經過去三五天了。
姜有海連忙說:「我、我去找找老闆,看看能不能預支點工資出來。人家幫了我們,咱們不能沒有表示。不僅要盡快把錢還上,我這邊也想辦法買點禮物寄回去……」
于菊花覺得有道理,說:「孟大哥家裡一兒一女,都是讀書的年紀,送文具肯定是不會出錯的。要不你買兩個書包寄回來吧!」他們家沒有那個條件買特別貴的禮物,但兩個書包還是負擔得起的。城裡的書包都很漂亮,他們送得出手,孩子們收到禮物後,背著書包去了學校,肯定也會覺得有面子。
姜有海心裡有數了,再三囑咐妻子要保重身體,才依依不捨地掛了電話。
姜有海跟著一個姓邢的包工頭幹活。他們這種工地上是有規矩的,平時不管做著多重的活,每個月都只發一點點生活費,要等到過年時才會把一整年的收入發下來。如果碰上包工頭出了問題,農民工們這一整年就白幹了。
姜有海這會兒身上只有幾十塊剛夠吃飯的錢,只能找刑工頭預支點。
但是,真能預支出錢來嗎?
姜有海不是很有信心。
在孟正重生第二天,上午八點十一分,刑工頭來工地查看工程進度。
姜有海一臉為難地走到刑工頭面前,緊張地搓著手,結結巴巴地說:「老、老闆,我、我老婆……六個月,懷、懷著。昨天差點出事,還好被人救了。我、我想預支點工資……我……我那個……」
邢老闆在心裡嘆了一口氣。
後世網上常常會出現農民工集體討薪的新聞,彷彿包工頭們都是一些為富不仁的吸血鬼。但刑工頭這人,老實說,他是一個厚道人。他心裡也很為難。
刑工頭的手底下只有十幾號人。雖然被姜有海稱一聲老闆,其實刑工頭在整個行業內也只能算是底層人物。像他這樣的小工頭,就是大魚吃小魚小魚吃蝦米裡的蝦米,有時候運氣不好,雖然好不容易接到一個工程,卻被甲方硬拖著不給結款,或者乾脆甲方那邊出了問題無法結算,不厚的家底就能被拖垮了。
邢老闆就遇到了這種情況。
他上個工程早就完工了,卻一直沒能成功結算,手頭這個工程倒是順利,可拿到手的前期款項已經變成了一堆材料,現在手裡並沒有多少現錢。
當然了,邢工頭手頭再難,也要比姜有海寬裕點。
姜有海開口要錢,如果碰上了不厚道的包工頭,直接一句「不合規矩」就能把他打發了。但刑工頭終歸還是有良心的,他心裡清楚,如果姜有海不是真的家裡困難,這位憨厚老實的農村漢子根本不會開這個口。
刑工頭皺著眉頭想了一會兒。他忽然想起來,在他留給妻子的那張卡裡,應該還有點錢。他的妻子是家庭主婦,那張卡主要是給妻子零用的,家裡的基本開銷都從那張卡裡走。
邢工頭如釋重負,拍了拍姜有海的肩膀,笑著說:「你妻子懷上了?恭喜恭喜!等你過年回家就能抱上大胖小子了!這樣吧,我中午再過來一趟,到時候給你預支點錢。」
姜有海漲紅著一張臉,連忙對著刑工頭道謝。
中午十一點二十七分,刑工頭果然又來了。他回家問妻子要了卡,知道那卡裡還有三萬,就去銀行取了兩萬八出來,卡裡只留了兩千。取出來的錢都發了下去。他的手底下有十四個工人,他給每個人發了兩千。
刑工頭心裡有些歉意,面上卻不顯,說:「這個算是預支的工資,下個月的生活費另發。你們當初跟著我幹時,咱們說好了,工資是要到年底再發的。但現在是暑假,眼看著九月份就開學了,你們家裡有娃的,還等著錢交學費呢。咱們多少發一點,也是我的心意。」
工人們都很感動。
下午六點十一分,下了班的姜有海揣著兩百塊錢坐上了公交車。他打算先去批發市場買書包。批發市場也做零售生意,價格比大商場裡便宜很多。蔣有海計劃著,買了書包後就去郵政儲蓄,把書包和買書包剩下的錢全都寄回家。
下午六點半,一個把頭髮染成了黃色的小年輕給姐姐打電話,話裡話外就是要錢。因為他開口要的數額不小,姐姐有些為難。
黃毛的姐姐就是刑工頭的妻子。等妻子掛了電話,刑工頭說:「你弟弟又問你要錢了?」
妻子忙說:「他這次是有正經事,他想做生意……」
刑工頭不以為意地搖了搖頭。他的妻子什麼都好,就是耳根子軟,太相信自己的娘家兄弟了。妻子這些年沒少往娘家送錢,她的娘家兄弟也沒少糟蹋錢。幸好他已經把家裡那張卡上的錢發給工人了,要不然肯定會被妻子拿去給小舅子。
下午七點鐘,姜有海買到了一藍一粉兩個書包。兩個書包花了不到一百,姜有海把零錢留下,打算把剩下的一千九百塊錢都寄回家去。
在孟正重生第三天,上午七點半,姜有海坐上了去郵政儲蓄的公交車。
這會兒正是上班高峰期,公交車上非常擁擠。姜有海是首發站坐上去的,倒是有位置。但過了幾站上來一位老人,他就把位置讓給老人了。
上午七點五十五,被姜有海讓了位置的老人忽然起身,把姜有海往他那邊上帶。老人的力氣很大,姜有海猝不及防地竟然真被他帶了過去。姜有海連忙搖頭說自己不坐,結果老人附在他耳邊小聲地說:「有人要偷你的錢。」
姜有海心裡一驚,下意識按住了自己放錢的口袋。他這才注意到,口袋不知何時被利器劃破了一點點。如果不是老人警覺,他的錢大概已經被偷走了。
姜有海忍不住環顧四周,卻看不出來車上的哪個人是小偷。他連忙對老人道謝,手一直搭在錢上不鬆開。老人看出了誰是小偷,卻沒有告知姜有海。小偷憤憤不平地瞪了老人一眼,然後在下一站順著人流下車了。老人跟在小偷身後下車了。
上午八點十分,姜有海把書包和錢都寄走了。
上午十一點,福彩中心的某位張姓小領導接到了媽媽的電話。張領導的頭皮都炸了,說:「我爸又見義勇為去了?他都多大年紀了,他心裡沒點數嗎!」
原來,在公交車上提醒了姜有海的大爺就是這位張領導的父親。張大爺未退休前是一名熱心的警察,退休了以後依然閒不住,自認為寶刀未老,沒少做見義勇為的事。張大爺跟著那位小偷下車後,見那小偷並無團伙,就直接把那小偷拿下了,還把小偷扭送去了派出所。
家裡人接到派出所打來的電話後都特別生氣。這已經不是張大爺第一次和犯罪分子單打獨鬥了。家裡人屢屢囑咐他,人老了就要服老,別以為自己還是當初那個身手特別好的年青小伙子。萬一哪天被犯罪分子傷到了,家裡人該多擔心啊!
「媽,叫我爸接電話!啊,他還沒回來?好,那我晚上再往家裡打電話。」張領導也特別生氣。
傍晚時,張領導出去陪兄弟單位的領導吃了個飯。因為吃飯的地方離著工作單位不遠,吃完飯後,他沒有坐車,選擇了走路回單位。他一邊走,一邊往家裡打電話,說:「爸,不是我不讓你去見義勇為,但你也要考慮考慮自己的年紀,是不是……我聽說那個小偷手裡還拿著一把彈簧刀……」
張大爺心虛地說:「哎,這不是……這不是……被偷錢的是一個好小伙子,我瞧著他褲子上沾著泥漿,應該是在工地上打工的。農民兄弟賺點錢多不容易……我就忍不了了……我這個脾氣啊……」
「爸!我知道你見不得不平事,但你也為我媽想想啊,她高血壓呢,還要替你操心……」張領導好聲好氣地勸著。他專心致志地給爸爸說著道理,略分出心神來掃了眼人行橫道對面的紅綠燈,見已經轉成綠燈了,就抬腳過了馬路。
與此同時,一個染著黃毛的小年輕一邊開車在路上行駛,一邊也在打電話。小年輕說:「姐,我這次是認真的,我兄弟真的有發財的路子。要不是我和他關係鐵,他格外看得起我,哪裡捨得把路子分給我?我打算跟著他入一股。要是能有個三五萬最好,沒有的話,兩萬塊錢也湊合……什麼,兩萬塊都沒有?我姐夫不是包工頭嗎,手裡的流水幾十萬,兩萬塊錢都拿不出來?」
黃毛的姐姐耐心地說:「你這話要是早說一天,我這裡倒是能給你湊湊。可是,昨天上午,老邢把我的卡拿走了,裡面的錢都取了,沒剩下多少。」
「姐!你可是我親姐!這發財的機會錯過了就不會再有了……」
別看這黃毛說得信誓旦旦的,其實他哪裡是有賺錢的路子啊,分明是在外頭被混混們引誘著賭博輸了錢,這會兒被混混逼著還錢,他實在沒辦法了,才想著要從姐姐姐夫手裡弄錢。姐姐一貫的慷慨早就養大了黃毛的心,在他看來,姐姐的錢就和自己的錢一樣。聽姐姐說沒有錢,黃毛的心裡既急切又生氣。他這火一上來,根本就沒有注意看路口對面的紅綠燈,直接闖了紅燈。
幾秒鐘後,馬路上響起了尖銳的剎車聲。
張領導差點被撞,嚇出了一身冷汗。黃毛同樣嚇出了一身冷汗,但見自己剎車及時,並沒有真撞到人,他立刻鬆了一口氣,那點心虛在轉瞬之間變成了怒火。他搖下車窗理直氣壯地沖著張領導罵道:「找死啊!你到底有沒有長眼睛?你找死別賴我!這麼大的人連走路都不會!滾遠點!」
張領導氣笑了,說:「喂,你搞搞清楚好不好,明明是你闖了紅燈!」
黃毛對著張領導冷笑一聲,腦袋縮回車裡,腳踩油門揚長而去。張領導被他這副囂張的樣子氣炸了。哪怕他記下了這輛車的車牌號碼,哪怕他已經想好了要打電話給交警大隊舉報這輛車了,他的怒氣依然沒法平息。
張領導怒氣沖沖地回到工作單位。
晚上八點三十分,開獎儀式是九點準時開始的,採用直播的形式,開獎的直播間正在做準備工作。張領導去直播間檢查了一下工作進度,見一個員工翹著二郎腿,一副吊兒啷噹的樣子。要在平時,張領導可能略說他兩句就是了。但今天的張領導格外憤怒,見不得這種工作態度不端正的樣子,忍不住當著現場好幾個人的面,把這位員工大罵了一頓。
員工面上恭敬,心裡卻有些不平。等張領導訓完話,他點頭哈腰地把張領導送走,轉頭就憤憤不平地踹了搖獎機一腳。搖獎機內的小球位置發生了變動。
晚上九點整,電視直播開獎。
電視機前的孟正愣住了。
為什麼開獎號碼和記憶中的號碼完全不一樣?他確定自己沒有記錯開獎日期和彩票期數,所以這到底是怎麼回事?難道他的重生不是簡單地回到了自己小時候,還重生到了平行時空裡?這個平行時空裡沒有那個神奇的連號?
孟正默默地摀住了胸口。
孟家人中,除了孟正自己堅信會中獎,其他人都沒覺得他那串連號能中獎。也因此,在知道了開獎結果後,除了孟正以外的人都不覺得失望,反而有一種「果然如此」的感覺。
孟爸爸洋洋得意地說:「小正啊,早告訴你彩票不能買了,浪費兩塊錢吧?」
孟媽媽接話道:「我說什麼來著?做人要腳踏實地,別指望天上掉餡餅。」
孟奶奶習慣早睡,不在電視機前。如果她在,她肯定也會抓住這個機會說孟正兩句。
孟朵是個好姐姐,見孟正捂著胸口,就沒有落井下石,反而關心地問:「你怎麼了?」
「……心有點痛。」孟正含著淚水(並沒有)看向孟姐姐。
孟姐姐嚇了一跳,轉頭對孟媽媽說:「媽,你快勸勸弟弟吧,就兩塊錢的事,雖然我也覺得浪費錢不好,但他怎麼跟丟了幾百萬似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