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9章 番外2天界食肆

　　天界有城市。

　　這城市像是一座再宏偉不過的都城，你能從她身上看見秦代的富麗堂皇，漢代莊重典雅，唐代的磅礴氣勢，阿房宮、大雁塔、長城……人間界那些登峰造極的建築，在天界都城中都可看見些微的投影。

　　總而言之，這是一座很棒的城市，讓莫文遠來形容，他更願意將其稱之為眾星捧月中的月亮，而仙人的洞府，月亮上的廣寒宮等等，則是作為陪襯的星星。

　　莫文遠初來乍到，於街上行走，看什麼都挺奇的，說來也奇，天界都城與他想像頗有些不同，他曾經看過大鬧天宮，天界雖有宮殿瑤池蟠桃園，卻不見有商賈之流以物換物，想來也是，都成了天上的神仙，怎會願意投身商道，未免也是掉價。

　　但真不知天上出了何事，在宏偉的宮殿群外有一條筆直筆直的大道，道路兩旁竟然又有諸多小道，仙鶴神仙等在小道上行走，絡繹不絕，道路兩旁竟然有些雅致的小鋪，有男仙女仙往來其中，他逛了兩家，發現竟然是賣布匹與其他小件的店鋪。

　　神仙用的布匹與凡人用的不同，織女用織機織出來的是朝霞與晚霞，布面上凝聚了天空的色彩，莫文遠拿起一卷蔚藍色的布匹，心道只有最湛藍的天才能與之相提並論。

　　他從店鋪中出來，終於問道：“這……天界竟也有神仙做小營生？”

　　大黑羊“咩咩咩咩咩咩咩”道：我出生後不曾到過天界，然其他饕餮卻在此鬧過，且別說是無人行商賈之事，小鋪也看不見影子。

　　他記憶中只有恢宏大氣的宮殿群。

　　唯一能回答問題的只有經常跑天界的觀音菩薩，他假咳兩聲道：“先前確實沒有的，然此年間下凡之神仙多了，他們在人間界多看多聽，也受到啟發，故而開了幾家鋪面。”

　　“不僅如此，神農與八戒都有自己的田地果園。”

　　人間已經滿足不了種植香蕉的大佬豬八戒了，他將自己的種植園擴張擴張再擴張，瓊城的大半香蕉都是他種植的，而天界的香蕉園中則種著最新培育的優良種。

　　莫文遠微微睜大眼睛：“那我……”

　　菩薩知道他想說什麼，立刻道：“可是食肆？當然是有的，想建多大，多少層都行。”天界的宮殿突破了唐代常規建築的限制，只要想，就可像磊積木一樣搭很多層，觀音菩薩猜測，莫文遠大概想建立一很高的很大的食肆，有足夠的空間，也有足夠的人。

　　莫文遠卻笑一聲道：“非也非也，我並不需要建食肆。”

　　觀音菩薩的表情很扭曲：不、不是吧？！

　　莫大郎難道不欲做吃食了？

　　……

　　當然是不可能的，莫文遠愛做吃食，“金盆洗手”是不可能的，他說不開食肆，只是不開固定的大的食肆，他選擇組建了一流動攤販，和大黑羊一起推著車走。

　　既然是在天界，便能用袖裏乾坤收斂食材等物，若有何需要只要拿出就好，而灶台砧板鍋碗瓢盆，已在小攤販中有一席之地，隨時都可用。

　　他滿意地看著自己的小推車道：“麻雀雖小，五臟具全。”

　　大黑羊咩咩咩咩咩，跟在莫文遠周圍上竄下跳，顯然也很喜歡這小推車。

　　莫文遠道：“走吧！”

　　……

　　天界很大，神仙很多，天兵天將的巡視範圍也非常廣，每一個角落他們都會走到。眾神仙早已得知，莫文遠終於上天庭歸了仙位，這些日子都翹首以盼，就等著他開天界食肆，可以沖入其中大快朵頤。

　　女仙們交流時，織女率先表示：“我已見過莫大郎。”

　　“是在哪里見得的？”

　　“他可是欲在你店周圍開食肆？”

　　織女道：“我也不大曉得，那日不過是見觀音菩薩帶著莫大郎走馬觀花似的到處走走看看，似在與他介紹天界之環境。”

　　女仙們聽後面上流露失望之色，哎，她們真想知道莫文遠會在什麼地方開食肆，若是能早得知，便可去了，大快朵頤。

　　還在說話間，就見嫦娥旋風一般地飛馳進來道：“爾等為何還在此？”

　　她的速度太快了，進來時還裹挾著一陣風，而那風中殘餘著絲絲縷縷的香氣，並非是女仙身上冷清的幽香，而是獨屬於食物的噴香之氣。

　　再一看，她手上拿著的豈不是新鮮出爐的胡麻餅？

　　一口咬下去，只聽見“哢嚓”聲，被烘烤至酥脆的外皮應聲而斷，皮並非是完整的一塊，而是一層疊著一層，最外的皮堅硬而酥脆，表面撒著白胖的芝麻粒，芝麻在高溫烘烤下散發出驚人的焦香。

　　內層也是有皮的，皮薄而軟，合在一起，若細數層數，說不定有十幾層幾十層。

　　皮下有餡料，別看嫦娥生的纖細，氣質冷清，卻是不折不扣的食肉動物，管他餡料有甜有鹹多種多樣，只要是她買，就一定優先選擇肉食。

　　此番也如此，肉餡餅不鬆散，相反還十分緊實，拳頭大小的肉丸被壓扁了，正如同扁而柔韌的漢堡肉，烘烤的工藝手法讓汁水緊緊地鎖在其中，只有當食客上牙齒撕咬時才會被咬開。

　　莫文遠自己就不喜歡蔥薑的味道，尤其是吃肉餡吃的好好的，忽然咀嚼到辛辣的生薑，那種滋味，簡直無法用言語來形容，幸福感大大降低。身為廚師，他絕對不會做讓自己覺得不妥的，沒有幸福感的吃食，所以胡麻餅的肉餡中，看不見蔥薑的影子，一口下去，都是結結實實的，滿滿的肉。

　　吃後很令人愉快。

　　打看見嫦娥在吃什麼後，嘰嘰喳喳的女仙們就如同被按下了休止符的老式收音機，連“滋啦滋啦”的電流聲都聽不見了，屋內陷入了詭異的沉默。

　　這股沉默，就如同暴風雨前最後的寧靜，不知何時就會有瓢潑大雨傾瀉而下。

　　嫦娥吃一口，咀嚼，再說一句話，端的是慢條斯理：“何必聚集在此，莫大郎之食肆已經開了，不過形式與以往不同，就如同西市推車前行的小攤販，並無固定之所。”

　　“他此時正在神農的芝麻田壟前，這胡麻餅上的芝麻便是神農給的，現那小攤前已經堆滿了神仙，你們若早點去，或許能排上號。”

　　“轟隆隆隆隆——”

　　一名女仙跑動還能用“翩若驚鴻，婉若游龍”修飾，一群女仙齊齊奔跑，只能說是聲勢浩大，怕是一群野牛從他們身邊蹦騰而過，氣勢也不過如此。

　　嫦娥淡淡撇眼飛奔的眾人，她眉頭輕輕攥在一起，眉眼冷清，似有些嫌棄女仙們過於迫不及待，以至於失去了體統的模樣，但嘴角的芝麻粒卻暴露了她們相同的本質。

　　“咯吱——”

　　又咬了一口餅子。

　　“實在是不成體統。”

　　咯吱、咯吱——

　　……

　　當了神仙，有一點很方便，就是可以使用仙法了。

　　仙法分為兩種，其一是可以學習的法術，像莫文遠在人間學習的降妖除魔之法、袖裏乾坤之術就歸入此類。

　　還有一種則是本源法術，仙人也是要吃香火的，他們受到凡人供奉，在人間界出現的形象也會用凡人最為公認的，常見的形象，本源法術也是如此，就譬如說，嫦娥在人間界的公認形象是居住在月亮上的月神，那麼她的法術，就會與月亮相關。

　　莫文遠是灶爺神，那麼他的本源法術，就自然而然和廚師搭上了關係。

　　絕妙的火焰控制力，無論是小火中火大火文火，都隨他的想法而改變，在人間就得到的易牙鼎能力進一步加成，原本只能變成一種器具，現在的話可以分出鍋碗瓢碰搪瓷爐一大堆。

　　而莫文遠的手法，也變得更快更迅速了，他切菜切出了殘影，即便是以目力漸長的神仙都看不清此人的動作。

　　莫文遠：＝v＝

　　也太爽了吧！

　　有了此些仙法加持，他一個人就能撐起一座食肆，就能製作成百上千人需要的飯食。

　　大黑羊跟在他身邊，準備食材，無論是天上飛的地上跑的海裏遊的他都能找到，而且品質上乘，兩人搭配親密無間。

　　流動小商販最好的一點，就是能夠選擇任何他喜歡的地方，做飯食。

　　摒棄流派來說，莫文遠其實是一位很擅長發展創造的廚師，給他基礎食材，他就能打亂後重新組合，做出新菜，新的吃食中兼具了每一家的優點，有的時候你以為他做的是滬菜，有的時候他做的是湘菜，有的時候他做的是粵菜。

　　各家的特點，早就被融會貫通了。

　　天兵天將各個消息靈通，一人知道他開張了食肆，其他人也就都知道了，一傳十十傳百，沒幾分鐘的功夫，神仙們就同潮水一般，騰雲駕霧，驅使神獸，從四面八方而來。

　　孫悟空也混在神仙群中，他知道消息的晚，但是翻筋斗的速度快，夾在了隊伍中游地步，買吃食時還跟莫文遠閒聊了幾句。

　　“莫大郎此番怎如小販一般，走街串巷？”

　　莫文遠笑道：“大聖且別說，我先前就想如此，然在人間界，小攤上不可放太多鍋具，只可做罷。”

　　“乃至天界，有仙法輔助，此舉才可一行。”

　　“每日換地做吃食，食材因地制宜隨意選取，又有不同之風景可看，食客都是聞香而來，豈不美哉。”

　　孫悟空其實不能理解這有什麼美的，但他是只情商高的猴子，莫文遠說話的時候也會點點頭，似很贊同對方的志向，但心中他卻冒出了憂鬱的鼻涕泡泡。

　　孫悟空：哎，既如此，以後就得日日注意風中的動向，看哪里有飄香之氣。只可惜我之嗅覺不如犬妖，所認識之人也不很多，消息不很靈通。

　　他心道自己最好能認識天界有好人緣之神仙。

　　楊戩的模樣撞入他腦海中。

　　……

　　次日，莫文遠又換了一地，大黑羊拉車，毫無壓力，早在前幾日，天界的大輪廓他就看過一遍了。

　　這座城市非常非常大，甚至比長安更大，公家的領地，私人的洞府，還有各種農田小河溪流果園，盤根交錯，糾纏在一起。

　　莫文遠先選擇了熟人的領地做吃食，他帶著小車跑到了豬八戒的香蕉種植園。

　　豬八戒是一頭很容易感到快樂的豬，否則計策每每落空的他早就被孫悟空打擊死了，而不是現在，越戰越勇，百戰不殆，聽聞莫文遠今日落地於此，豬八戒倡狂大笑道：“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莫文遠與大黑羊在一旁看著他笑，後者看他的眼神，完全就是在看傻麅子，而莫文遠，他的眼神則偏向于慈愛。

　　八戒、八戒，傻得可愛～

　　“莫大郎，欲做何吃食？”

　　“既然是在香蕉園中，怕是與香蕉有關。”豬八戒大手一揮，豪氣萬丈，“且別同我客氣，想要多少香蕉直接用便是。”

　　莫文遠卻道：“使不得使不得。”他從口袋中摸出靈珠。

　　天界既然有了店鋪有了小商販，自然也會出現相應的貨幣，他們用的當然不是地上的鑄幣，貴金屬在天界並沒有市場，也沒有什麼用處，倒是玉石一類蘊含靈氣之物更有價值，為了保證貨幣的鑄造以及運行，玉皇大帝還專門成立了下屬機構。

　　別看神仙逍遙自在，也是有官方機構統一管理的，玉皇大帝的下屬機構，運行方式就與唐代的三省制度類似，可見仙人也借鑒了凡人的智慧。

　　香蕉園內販售香蕉的價格早就是定好的，靈珠換取了相應的香蕉，豬八戒在莫文遠的堅持下收了一部分，至於剩下的則以美食抵債。

　　香蕉可以做的點心實在是太多了，香蕉派、香蕉酥、炸香蕉、脆皮香蕉片、牛奶香蕉餅還有香蕉松餅等等等等，在有了美洲大部分作物的現在，唐代的食譜幾乎被拓展至於同現代相似的豐富程度，人間界早已進行了“美食革命”，而這場同暴風辦席捲眾多廚師觀念運動的發起者，當然就是帶回了土豆等物的莫文遠。

　　他想到了昨日匆匆趕來，幾乎沒有耽幾秒鐘的神仙們，心情很好地決定道：“先做香蕉松餅吧。”

　　松餅是做出來就要吃掉，否則口感就會下降的食物，但看在神仙們遠超凡人速度的份上，他覺得，做出來的松餅絕對不會超過一秒。

　　……

　　孫悟空：捕捉到了！空氣中的香味！

　　他眼神微動，筋斗走起，天界城市雖大，縱向卻沒有十萬八千里之巨，風雲在他眼邊掠過，迅疾的風，打在他的臉上。

　　等到睜開眼睛，卻發現落在了豬八戒的香蕉園門口，眼熟的小車前排了幾人，甜蜜的香氣融化在空氣中，喚醒了孫悟空的味蕾。

　　豬八戒吃得頭都不抬，他明明還保持著人型的英俊面貌，背後卻浮現出了豬的影子，孫悟空眨巴眨巴眼睛，才發現是自己看錯了，可能是八戒吃的太像，讓他覺得和豬有異曲同工之妙。

　　平底鍋中，松餅正在不斷翻面。

　　作為水果，香蕉真的非常神奇，它幾乎能夠與任何一種外物相融和，什麼牛奶啊、蛋啊、麵粉啊、都能無縫銜接，並且充分發揮出香蕉的美味。

　　香蕉牛奶比草莓牛奶受歡迎多了。

　　香蕉泥同奶蛋充分攪拌，隨後加入麵粉，用打蛋器打發成了一盆麵糊糊。平底鍋中抹了少許玉米油，油水中都似乎散發著獨屬於植物的清香。

　　勺子舀起一小團麵糊糊，往平底鍋上一攤，沒過幾分鐘，面餅的形狀就被固定了，木頭小鏟子乾脆俐落地將一面餅鏟起來，翻面。

　　在短暫的翻面間隙中，可以瞥見平底鍋的面貌，還是乾乾淨淨的，一點兒面的殘餘都沒有。

　　幾張香蕉松餅疊在一起，再舀小半勺楓糖漿，居高臨下澆在面餅上，孫悟空捧著盤子，看其中新鮮出爐的松餅，眼睛睜得圓溜溜的。

　　他的瞳孔顏色本就淺淡，介於金與棕色之間，而眼形也是漂亮的杏眼，當他睜大眼睛的時候，可以說是一隻非常非常可愛的猴子。

　　而在天生喜歡香蕉的猴子眼中，香蕉松餅的價值已經近乎於藝術品了。

　　鬆軟的餅還冒著熱氣，小刀微微滑動，切割下一塊，送入口中，香蕉的甘甜與細膩的麵粉混合在一起，楓糖漿不僅沒有嘩眾取寵，正相反，輔助香蕉，放大了糖分的存在感。

　　一張兩張三張……

　　不知不覺間，他已將松餅全部吃完了。

　　豬八戒在旁邊看著，表情陰測測的，即便剛才才吃了美食，都不能拯救他的好心情。

　　為什麼、為什麼他親手種植出來的香蕉要給大師兄絕美的體驗！

　　孫悟空：啊，二師弟種出的香蕉與莫大郎的手藝，這香蕉松餅真是該死的甜美！

　　……

　　莫文遠就跟旅行青蛙一樣，帶著他的小攤以及大黑羊，走遍了天界的每一個角落，又在那些地方留下了美食的足跡。

　　然後，等到唐代逝去，新的朝代更迭，人間界已經無人知曉他長何樣子時，他就帶著小攤販，來到了人間。

　　百姓往來于汴京的小道間，偶有人抬頭，便可看見道盡頭的小販，那做吃食的年輕人長得俊俏，而他身邊的羊更是高大壯實，攤上有建議的灶台，吃食的香氣從那地傳來。

　　“天界食肆”，四字寫在旗面上，小旗幟插在板車的一端，迎風招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