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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娘子合歡》第15章
☆、第15章調/戲大將軍(補全)

  才下過雨的天氣,陰壓壓的,光線也不是十分好,青娘軟趴趴匍在桌上執筆塗鴉,淡淡雀斑的麵頰上表情很是糾結。

  灰木桌上皺巴巴攤著發黃的草紙,不過幾個巴掌大的面積,上頭卻錯綜複雜布滿了各色線條,想來很是有些年頭了,邊邊角角都被蟲蟻啃噬成了鋸齒模樣,相當的破啊。不過,可千萬別小看它,這可是她偷來的寶貝呢。

  她自六歲起便待在那個一輩子都不願再想起的地方,之前的記憶一片空白,不知道自己從何處來、又為何到了那裡去;以後呢,不是燒水便是裁衣,從未踏出過禁地半步,雖識得幾個字,卻終究是沒見識的,哪兒知道外頭的路該怎麽走?若然不是冒著性命風險從那人房中偷來了這張地圖,如何跑得了這一路?

  可是,如今到底要往哪兒去呢?盤纏這樣少,大冬天的,她可不希望命一般寶貝的兒子路上受什麽苦。

  「誒,都怪那該死的合歡,壞我英明啊。」青娘歎氣,扭頭看了看空蕩蕩的抽屜,這一刻又懷念起昨天慪氣扔出去的那包銀子了……早知道收下來好了。讓你死要面子活受罪,拿來又怎麽了?離開後誰還記得誰,不拿白不拿……

  隻這念頭才浮上來,下一秒想起那個冷傲將軍少見的一臉促狹表情,忍不住又笑出了聲。他一定沒料到自己竟然敢拿銀子扔他吧?嘿,不拿才對呢,拿了他就心安了。我偏不拿,偏讓他覺得對我太過分,讓他再要那般輕看我。

  她最是擅長自我安慰的,總能在惡劣環境下尋著寬心的理由。

  筆尖在地圖上胡亂比劃。西南邊畫上一個大大的叉,那塊地方是決意不能去的,往那兒去必然死路一條;西北也罷了,怪脾氣的家夥都已那般明了地趕自己走,再留下來有什麽意思?還嫌他不夠厭煩自己麽?

  想來想去,似乎還是東南邊最為合意。從前量衣裳時總聽從各地辦完差回來的美人們聊天,說東南邊的女人喜歡帶著尖頭大竹笠,用碎花小布蒙住半邊臉,穿露臍的緊身小褂和包臀長裙,頂著竹筐赤足在海邊行走。若遇大風一吹,那凹/凸的曲線不用脫衣服都看得分明,一排排列過去,好不風騷誘/人……

  能去那兒也不錯啊,反正大家都風騷,那就一起風騷好了,還不用擔心再被哪個怪脾氣的家夥鄙視。若然天氣好了,亦可與川兒一同去海邊撿撿貝殼海蟹,拿去小市上販賣;再做點其他的零碎針線活,未必就比這兒過得差。

  心中打定注意,便再不煩惱。將一堆杯碗酒罐、但凡能賣得了銀子的家什一應收拾妥當,塞了滿滿兩籮筐;又拎起鯉魚般活蹦亂跳的小毛頭往板車上通通一放,就要準備出門。

  「嗚~~小歡……醜醜……」川兒好不聽話,泥鰍一般扭下去,揪起地上兩條黑秋秋的狐狸尾巴不要命地拖上了板車。

  倒還真是醜醜呢。只才一天麽,可憐一隻已經鼻子外翻,缺了耳朵掉了眼睛,光禿禿好似發黴的黑麵饅頭;那只能叫喚的也與肮髒流浪貓無異,毛髮上沾著土、眼睛裡掛著淚,吱吱叫得好不淒慘。

  想來也覺得自己對狐狸們太過「疼愛」,川兒扭著手指,一雙靈動的鳳眸巴巴地瞅著娘親不敢說話,俊逸小臉上擺出一貫的無辜表情,仿若天底下最可憐、最委屈的莫過於自己了。

  這孩子,天聲的搞破壞。

  青娘搖頭歎了口氣,怪她先前想得太過簡單……骨子裡帶出的性子,原不是換了環境便能改變得了的。到了東南邊定要請個老師好好教教。如若不然,生得這般俊逸,又偏是個頑劣心性,將來定又是個貽害千年的小妖孽。

  ****************

  下坡的路因著才下過雨,滑膩不堪,難走得要死。青娘那樣的體質哪兒有什麽力氣?抓著把手從土丘上刷刷衝下來,一個勁直往路中央撲,險些兒都要整個栽翻了。

  好在蒼天眷顧,危急時刻,猛然一個急刹車陷進了中央的大坑裡。

  「飛——呼——呼,」川兒猛拽著兩條狐狸尾巴,興奮得哇哇大叫,半句話還卡在喉嚨裡呢,下一秒卻沒了聲——屁股被震得痛痛,嗚嗚,不好玩,不好玩。

  「別鬧啦,尾巴都要揪斷咯。」

  原就是虛軟無力的身子,青娘軟軟趴在車把上,大口大口喘著粗氣,好一會兒才緩過來。正要準備將車子從凹陷處拉出,耳邊卻傳來一聲低喝。

  「咳。」

  ——好不熟悉的聲音。呃,大清早的……

  弱弱瞥了眼,近前處不知何時多出來一隻馬,馬腹部垂下的兩條黑褲長腿上,星星點點布滿了簇新的灰黑淤泥——該死,分明是自己的「傑作」啊,會不會罰我幫他洗褲子……

  很有些忐忑的又往上抬了抬頭,座上男子青衣黑褲,寬肩窄腰,好看的眸子緊緊凝著自己,嘴角似乎在抽搐,卻偏要做出一貫的冷傲清肅之顏。這副彆扭模樣除了他還能有誰?

  一瞬間鑽地洞的心都有了——我的天,每次一碰到他都要出糗。他那樣自戀又自以為是,定然以為她又故技重演在他面前扮可憐了……青娘,你就不能最後爭點氣兒回來麽?

  急急地就要將板車推出來,可是心裡頭越發地想要在他面前逞強,那車卻偏偏越是往下陷進去。

  急得滿頭的汗呀。

  可他還端端坐在馬上呢。板車這樣橫在路中央,他過不去,這會兒定然又高高坐在上頭看自己笑話吧……丟死個人了啦。

  ……算了算了,反正也不是第一次被你看不起。青娘扭過頭,嘻嘻訕笑:「呃,等會兒幫你擦乾淨啊,我馬上就能推出來了。」

  馬上,馬上……沒骨頭了麽,青娘你倒是使點兒力氣出來呀。

  深秋入冬的天,白蒼蒼的手指頭都青了;胸口緊貼在車沿上,用力得直要將那衣襟扯裂開,她竟也未察覺,依舊擺弄著她可笑的綿薄之力。

  好不做作的女人。玄柯嘴角忍不住勾起一抹微不可查的玄弧,輕視,卻更像是戲謔。她是看好了他就要從這裡經過,方才故意唱的這一出麽?既是這般不願意走,昨日為何偏偏裝得那般硬氣,一口氣便應了下來……徒然討了苦頭吃。

  小腿處被泥漿濺得粘膩冰涼,他自小王公貴族堆裡長大,最受不得便是裝容不潔,可是這會兒竟破天荒的沒有發火,低頭俯看著那女人一副死要面子活受罪的模樣,似乎這一夜來的沉悶都陡然消散了不少。

  「你去,幫幫他。」玄柯轉頭,對著馬後紅衣小兵冷冷發話。

  「哦……啊?……是是。」小魏小嘴兒撇得老高,十分的不樂意。好容易有機會陪將軍出來散散步,半路上卻被這醜女人擋住,真真討厭。討厭,愛裝的女人最討厭!

  小方巾拚命擦著白臉蛋,斜眯著青娘那土裡吧唧的糙布青衣,滿臉嫌惡地扭著屁股走過去。臉上謙恭笑著,心裡頭卻在罵:長得不好看就算了,還屢次三番勾引這個勾引那個,虧大將軍連夢裡頭都叫著你名字,要不要這麽恬不知恥啊?

  說是去幫忙,隻那小細腰小翹臀的,哪裡有什麽力氣?哼哧哼哧推了老半天,車子沒推出來,倒把川兒乾淨小裳上濺了一排的泥。

  「打你。」川兒生氣了,他可是最愛美的呀。從筐裡撿了根筷子扔過去,嘟著紅潤小嘴,小眉頭皺起來,凶巴巴。

  「哎喲,打人了呀~~嫂子,您也不管管,人家這樣好心幫你……」小魏不高興了,車把子一甩,擺著腰就要走人。隻那小肩膀一歪一歪、屁股扭來扭去,卻反倒把青娘生生撞了個趔趄。

  滿地的泥漿眼看就在眼前。

  要死了,怎會有這樣噁心的娘娘腔?青娘腳下一滑,趕緊地閉上眼睛,她的月事可還沒完呢,這冷趴趴的摔下去,可不得濕一身?

  卻橫空伸出來一隻長臂,在腰上緊緊一裹。像是有無窮的力氣,隻輕輕一拖,青娘便雙腳騰空紮進了一麵滾燙懷抱。

  溫熱的觸覺直燙進骨髓深處,熟悉的生猛氣息又襲進鼻端。青娘莫名紅了臉……奇了怪了,這個男人,他不是很討厭自己嚒,還要扶我做什麽?

  她的臉貼著他精悍的胸膛,近得都能聽到砰砰心跳,骨頭又開始發軟,身體沒力氣呀。合歡那樣的毒,你越逆著它,它便越翻倍地侵蝕你。去年她忍了,今年也忍過去,然身體對男人的敏感卻是越發地誇張了,碰一碰都軟個不行。

  可是大將軍你是睡著了麽,腰上的手還不鬆開……一會可莫要怪我又發/春/勾/引你。

  「謝謝啦。」額間抵著淡淡胡茬,著實心癢得難忍,青娘咳了咳嗓子,假作若無其事地抬起頭。

  隻小嘴兒才張開麼,卻忽地擦過一抹溫熱薄唇。熱而柔軟,轉瞬即逝,明明快得還不及一秒呢,渾身卻如荼毒蝕咬一般生生顫栗起來……

  該死,我竟然、竟然主動親他了!呸呸,那個怪不垃圾的冷疙瘩!……喂,這次你可賴不得我!誰知道你在偷看我呐,不然我抬頭也夠不著你的嘴。

  青娘扭過頭,眼睛看著小板車:「呃……這馬兒好高啊,我頭都暈了。」

  「將軍,該回去啦。」馬下小魏不滿地跺腳,竟然親/嘴了!一雙小眼睛拚命射殺著青娘胸前豐潤。討厭討厭,有胸的女人最討厭。

  「唔……」玄柯一瞬恍然,只才抬起頭,那抹無骨的柔軟已然從胸膛滑落下去。

  唇上淡淡餘香殘留,手心卻已空落無痕,一時剛毅的俊容頗有些恍惚……原只是見她跌倒,慣性將她一攬罷,卻不知她的腰身竟是那般軟,軟到他忍不住又陷進那個紅色迷蒙的孽欲之夢,以至於,就讓她那般輕易地……

  掩飾著自己的失神,玄柯低下頭俯視馬下青娘,試圖從她容麵上尋找些什麽。隻那嬌小的女人兩簾長長睫毛顫動著,一彎櫻/唇倔強微抿,竟是看也不看自己,萬般安靜而淡定。

  分明剛才都已察覺她愈加起伏的呼吸,此刻又仿佛什麽也未曾發生過一般,與自己生分。

  「謝將軍,告辭了。」

  你看,連聲音都恢複得這麽迅速,她到底是有多少的城府?

  就好似走進了迷魂陣,一時間竟分不清到底哪個的她是虛,哪個的她才是實。

  該死,真不該一時可憐她……玄柯一時懊惱升騰,低沉著磁性嗓音,冷冷道:「是要去哪裡?」明明是問句麼,這樣的口氣,聽起來卻像是質問了。

  可不能怪他呀,堂堂領軍千萬的鐵血大將軍,哪兒習慣得了被女人屢屢這樣的冷落與忽視?

  「不是要走麽?先把這些東西拿鎮上去賣掉,存些盤纏呐。」青娘吐了吐舌尖,低頭揩著鬢間的髮絲,擋住微微發紅的臉:「這路呀,將軍以後該著人修修了,這樣多坑的。」

  說著就眯著眼睛,一副無關緊要的模樣從他身邊岔開來。再不走,又要發/春了……她可不想到了最後還要被他看輕。

  哦哦~

  小魏表情萬分糾結,將軍昨夜一晚沒睡,原來是因為這個呀……該死個女人,如此誘人的鐵血漢子記掛著你一雀斑娘,身在福中不知福就算了,還跑什麽路?死在半路算了!

  卻是個擅長拍馬匹的角色,心裡頭討厭著,嘴上還是甜絲絲道:「呃,大冬天的,嫂子真是……要去哪裡啊?」

  這話卻是兩個人同時在問呢。一個問在嘴上,另一個卻是問在了心裡。

  ……竟然不是在裝,竟然是真心要走麽?……這般著急做甚。唇上的柔軟像是毒藥一般,早已將將滲進了心裡,玄柯沒來由的空落起來。

  「天大地大,隨便走去哪兒都可以不是?你們將軍不喜歡我,我就不留這兒討人嫌了。」青娘撫著軟軟的腰,聲音也是軟趴趴的,風輕雲淡,仿佛在說一件不相干的事。

  「你們將軍不喜歡我,我就不留這兒討人嫌棄了」

  原本萬般反感著她,這一刻聽起這話,卻覺得十分逆耳……更或是莫名的冤枉。玄柯伸出碧血寒刀,攔下板車把手:「不用去鎮上了。你的這些,我全買下。」

  分明一臉冷毅輕蔑,言語卻很有些沒了底氣,仿佛沒有把握會不會被拒絕。

  青娘狐疑抬頭,清冽的眸子向馬上將軍淡淡一撇,什麽表情呐?那麽好看的一張臉,眉頭卻偏鎖成個川字,冷峻的眸子深處竟似十分落寞……有沒有搞錯,這樣一個冷傲的男人也會……

  忽地哧哧笑起來,啊呀,她算是明白了!

  可千萬別怪她壞,她雖不多見男人,卻是自小在那個地方聽多了妖精們的馴爺經呀。男人麽,都是奇怪的動物,越是高高在上的男人越是如此,你但凡巴巴的覺得他好,千方百計地賴纏他,他便萬般的看不起你。即便你美得似神仙,在他眼裡也是一文不值;

  但凡你哪日再不懼他、不屑再看他一眼了,他又忽然各般不適起來,仿佛總要與你挑出些什麽話頭來,方才能心安似的。

  比如眼前這位……哦呀,這個發現真真有趣。

  「謝謝將軍的照顧呀,這些我已然答應賣給別人了。」青娘暗暗抿了抿壞笑的唇,挑開推著板車的刀自顧自走了。腰啊,軟趴趴得沒了骨頭,卻偏要執拗地將虛浮腳步邁得款款如風,頭也不回,決絕極了。

  「一、二、三……」心裡默默數算著,「五、六、七……」,夠啦夠啦。

  轉過身,抬手輕呼:「喂,你等一下。」——那徐徐前行的魁梧背影果然立刻頓住,竟然是絲毫不遲疑的。

  嘿,原本還有些沒把握呢,竟是真的猜對了……將軍呀,你原也不落俗套呢。

  仿佛早早也在等這一喚似的,玄柯握住韁繩,難得好脾氣地調轉了馬頭。

  「什麽事?」聲音低沉,看不出什麽喜怒,見青娘不語,似躊躇了片刻又自顧自道:「後日有大雪封路,你母子若是不便,我可派人護……」

  隻那話尚在口中盤旋,一抹冰涼卻襲進掌心,有女人清冽嗓音不溫不冷地打斷:「還你古玉,以後不欠你的了。」冰涼的指尖才從腕處滑過,說話的卻已軟趴趴轉身走掉了。細腰款款,回眸淺笑,無限風情……不對,分明是絕情。

  英武的震國將軍一刻間忽然莫名惆悵——該死,從此誓不要再記起這樣一個妖婦了。

  小魏咳了咳嗓子,很有些義憤填膺:「將軍……該走了。」

  「唔。」淡而低沉的回應,然後便是馬蹄子寂寥的「咯噔咯噔」聲逐漸行遠。

  啊呀,真爽啊。幾步外青娘偷偷勾起嘴角笑,總算爭回一點點氣了。方才分明察覺他粗糙的掌心有握住自己的一瞬衝動呢~都什麽世道了,難道他竟然還以為一吻可以定相思麽,嗬,好不單純的男人呀……

  好像也沒昨天那麽生他的氣了。其實說起來,這倒是個難得的好男人呢,女人貼著他他都不亂性,惹惱了他也不見他發脾氣;即便是趕自己走,也把路費什麽的親自送過來……若然從頭遇見,倒真適合用來相守呢。

  ……

  算了算了,這次算我故意勾引你,我不對啦。將來若還有機會見面,請你吃海鮮就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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