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0章 我願意

　　第二天，監督孫卓白做完早操，安步離開別墅，一個人出去閒逛，一邊聽著音樂跑步，一邊欣賞黑白色的風景，半路上還順手救了一個差點被卡車撞死的路人。

　　生死簿升級後，她能夠提前15天預見別人的死亡，穿梭在繁華的都市中，經常會與死氣擦肩而過，有些人可以救，有些人卻無能為力。生生死死，每天都在她眼前上演。她原本以為自己對此已經麻木，但遇到簡寧煊以後，很多失去的感覺，又一點點復蘇了。喜悅、難受、恐懼、憐惜、同情……每一分觸動，都讓她無比珍惜。

　　安步望著這個黑白的城市，聽著喧囂的聲音，只有她沒有一絲生氣，彷彿與世隔絕，一切都是如此索然無味。

　　她慢慢停下小跑的步子，站在人來人往的街道上，突然感覺自己好像不存在一般。這種感覺來得毫無徵兆，讓她心生惶恐。

　　發了一會呆，安步從口袋裏取出手機，給簡寧煊撥了一個電話。昨晚一直沒有聯繫上他，心裏空落落的，突然有些明白貓主子為什麼總喜歡黏在她身邊，不想分開太久，他們在一起的時候，就像一個完整的輪盤，缺了一半就轉不起來了。

　　“步步。”手機很快被接通，隨即傳來簡寧煊性感的嗓音，一瞬間將游離在外的安步拉回這個世界。

　　“簡先生。”老屍突然又活過來了，“你在幹什麼？”

　　“在想你。”貓主子也學會撩人了。

　　安步臉上揚起笑容：“我就知道你在想我，所以我才會給你打電話。聽到我的聲音，你開不開心？”

　　“嗯。”低沉的嗓音帶著笑意。

　　“昨天我給你打電話，你的手機怎麼關機了？”

　　“忘記充電了。”

　　“沒想到你也會忘記充電。”安步並沒有懷疑，取笑道，“下次可不要忘了，不然你就要錯過鏟屎官愛的召喚了。”

　　“嗯，不會了。”

　　安步聽到手機那邊傳來噪雜的人聲，知道簡寧煊此時正在外面，於是聊騷幾句後，便結束通話。

　　打完這個電話，安步踏實不少，但心頭始終縈繞著一種不詳的預感，總覺得有事要發生。

　　安步搖搖頭，重新戴上耳機，繼續沿街小跑起來。

　　轉過一個十字路口，迎面看到一棟高聳入雲的摩天樓，這是M國晶城頗有標誌性的建築——摘星塔，高約480米，集商貿、賓館、觀光、會議、餐飲等設施於一體。

　　安步仰頭瞻仰了一下，待收回視線時，目光突然落在一名剛從大樓中出來的男人身上，一股濃郁的死氣在他周圍環繞，死亡時間就在一天內。

　　安步準備上去搭個訕，看看能不能救他一命，誰知道他先一步坐上車離開了。她雖然記住了車牌號，但沒有辦法追蹤對方的位置，而且在這個人員複雜的城市，短時間很難取得別人的信任。

　　安步思索片刻，便不再理會，一切隨緣吧。

　　趕在午餐前回到別墅，安步洗了個澡，下樓時，發現客廳中出現了一位美婦人，孫卓白正一臉彆扭地被對方抱在懷裏。

　　美婦人見到安步，這才放開孫卓白，友好地和她打招呼：“安小姐是嗎？你好，我是孫卓白的母親，解意，你可以叫‘瑪莎’。”

　　“你好，瑪莎。”安步走過來，大方地與她握了握手。

　　“這段時間辛苦你了，我家小子不好伺候吧？”瑪莎笑著拍了拍孫卓白的腦袋。

　　“孫少很可愛。”安步真心實意地誇了一句。

　　孫卓白不爽地甩給她一個眼刀。

　　“哈哈哈哈，可愛，你真是幽默。”

　　孫卓白：“……”老媽，嘲笑自己的兒子讓您很開心嗎？！

　　“午餐已經準備好了，安小姐快入座吧，嘗嘗我家廚師的手藝。”

　　“好的，謝謝。”

　　瑪莎很健談，也沒有那麼多講究，用餐氣氛十分和諧。談話間，安步得知她與孫卓白的父親已經分居多年，但是並沒有離婚。其中糾葛，安步也不方便打聽。

　　午餐之後，瑪莎回房休息去了，安步則帶著孫卓白在花園散步消食。

　　見小屁孩悶悶不樂，安步問道：“怎麼了？”

　　“有時候真的搞不懂你們這些大人。”孫卓白遷怒地瞪了安步一眼。

　　安步：“……這個課題有點複雜，你能具體問題具體分析一下嗎？”

　　“明明很在乎對方，有什麼矛盾開誠佈公地說出來不好嗎？憋在心裏幹什麼？”孫卓白忿忿地吐槽。

　　“你是在說你父母？”

　　“我誰也沒說！”孫卓白怒道，“這都多少年了？那點破事還放不下！他們打算這樣不冷不熱地過一輩子嗎？”

　　“什麼破事？”安步好奇地問。

　　孫卓白撇了撇嘴，簡單扼要地說道：“某人被檢查出癌症，於是悄悄寫好遺囑，然後瞞著自己的老婆，一個人跑到國外去治病，謊稱自己愛上了別人，結果手術很成功，等他回來解釋，老婆已經跟別人好上了，並且做好了離婚的準備。事情說開，老婆一氣之下遠走國外，原本以為丈夫背叛了她，到頭來卻變成她無情無義。”

　　“那你是討厭那個丈夫還是那個妻子？”

　　“我更討厭那個丈夫，如果他一開始就和妻子說清楚，也不會有後面的麻煩。誰都有追求幸福的權利，這個無可厚非，但建立在誤會和謊言上的幸福，沒有人能夠坦然接受。”

　　安步沒想到孫卓白竟然也能說出這麼正經的話，真是讓人刮目相看。

　　他所說的那句“建立在誤會和謊言上的幸福，沒有人能夠坦然接受”，讓安步頗為觸動。孫卓白父母的經歷，同她和簡寧煊有幾分相似之處。她就像那個得了絕症的丈夫，因為不想讓伴侶擔心，所以故意隱瞞真相。或許生離死別並不是最可悲的，真正可悲的是，錯過了同甘共苦、一起克服困難的機會。

　　“小白，你覺得如果那個丈夫一開始就解釋清楚，那個妻子會始終如一地愛他嗎？”

　　“愛不愛不是那個丈夫決定了，要試過才知道。如果他相信妻子對他的愛，那又什麼好擔心的？比起得知丈夫身患絕症的心疼，我想他的‘移情別戀’才是最讓妻子痛苦的。”

　　安步意外地看著孫卓白，贊道：“小白，我發現你很有做情聖的潛質。”

　　孫卓白不屑道：“你才發現？我可以給你一個機會追求我，像我這種極品很難找了，我不介意你比我老，只要以後乖乖聽我的話就行了。”

　　安步：呵呵，給你一點陽光你就燦爛了。

　　“怎麼樣？要不要趕緊下手？我告訴你，機會只有一次，過了這個村就沒有這個店了。”

　　“等你長到1米8再來討論這個問題吧。”

　　“……你果然還是這麼討厭。”

　　晚上，安步回到房間，思索著孫卓白的話，正在這時，手機突然響起來，來電人是貓主子。

　　“喂，貓先生，你在找你的鏟屎官嗎？”安步接起電話，笑眯眯地說道。

　　“是的，她在嗎？”

　　“你喵一聲，她就會出現了。”

　　“喵~~”

　　安步樂不可支：“哈哈，簡先生，你的節操呢？徹底放飛了嗎？”

　　簡寧煊笑道：“步步，今晚8點有空嗎？”

　　“嗯？”安步看看時鐘，現在是晚上6點多，“你問的是國內時間還是國外時間？”

　　“我就在M國。”

　　“什麼？你也在M國？”安步驚訝道，“什麼時候來的？”

　　“你今天給我打電話的時候。”

　　也就是說她剛抵達M國，他就跟著上了飛機。

　　“你在哪，我去找你。”

　　“我在晶城摘星塔，星空餐廳。”

　　摘星塔？這麼巧？她白天還路過。

　　“好的，我馬上去找你。”安步沒有猶豫就答應了。

　　掛上電話，她隱隱有種預感，貓主子要在星空餐廳向她求婚。

　　安步來到試衣鏡前，望著鏡中的自己，臉上漠然的表情逐漸變得清明，最終露出一抹輕鬆的笑容。

　　如果他真的求婚，那就嫁了吧。她會把自己的身份告訴他，相信他，愛他，與他共度一生。即使將來必須用無盡的時間來思念他，也無怨無悔。

　　相通之後，安步整個人都煥發出生命的活力，把自己打扮得美美的，和管家打了聲招呼，便叫了一輛車，滿心期待地朝約定地點駛去。

　　星空餐廳位於摘星塔頂層，天花板和三面牆壁都是全玻璃設計，抬頭便能看到天空，外面有一個花園，植物花卉環抱，如同置身大自然之中。

　　簡寧煊一身正裝，端坐在落地窗邊，望著窗外絢麗多姿的城市，眼中光華閃爍，如同星空一般璀璨。

　　手指摩挲著口袋中的禮盒，腦中演練著求婚的步驟，務求盡善盡美。

　　餐廳中播放著悅耳的輕音樂，柔和的燈光如薄紗飄灑，二十幾名顧客細聲交談，氣氛顯得溫馨而嫺靜。

　　然而此時，在餐廳外的走廊入口，出現了一個鬼祟的人影，他嘴裏發出一陣冷笑，抬手舉起一個小型控制器，猛地一按，只聽砰砰幾聲悶響，走廊中爆開數團火霧，不過片刻便將整條走廊吞沒了。

　　做完這一切，人影轉身消失在了逃生通道。

　　一縷縷白煙緩緩從門縫中飄進來，靠近門邊的顧客首先察覺不對勁，起身沖向門邊，想要打開門看看情況，結果被門把上灼熱的溫度燙得大叫一聲。

　　“不好了，外面好像起火了！”這人驚惶地提醒餐廳裏的其他顧客。

　　眾人循聲望去，全都發現了從門縫中飄進來的煙霧以及外面若隱若現的火光。

　　“天啊，發生什麼事了？！”眾人紛紛起身，向門口聚集。

　　有人用餐巾包住手，握住門把，企圖將門打開，結果聽到一陣哐當的鎖鏈碰撞聲。

　　眾人臉色煞白，意識到他們可能遇到了有預謀的縱火。

　　“大家不要慌，摘星塔每一層都有自動滅火系統，只要火警一響，走廊馬上就會開始灑水。”

　　“看外面的火勢，火警早該響了！”

　　“該死的，保安都去哪里了？有人縱火都不知道。”

　　“趕緊報警吧！”

　　“已經報了，希望他們能快點趕過來。”

　　正在驚慌失措時，餐廳裏的燈光突然熄滅，只剩下幾盞應急燈，四周陷入一片昏暗，驚叫聲此起彼伏，場面混亂不堪。

　　簡寧煊面沉如水，儘量保持鎮定，快步走進洗手間，觸摸水龍頭，結果毫無反應，水管似乎也被破壞了。如果沒有水，用幹桌布去堵門縫和通風口，只會助漲火勢。餐廳的玻璃採用的是厚實的複合材料，人力根本無法敲碎。

　　此時的餐廳，已經徹底變成一個封閉的空中火爐。

　　“咦？那不是摘星塔嗎？好像起火了？”司機驚訝地說道。

　　安步心中一驚，探頭朝摘星塔的方向望去，果然看到從塔頂冒出的滾滾濃煙，瞳孔驟縮，連忙拿出手機給簡寧煊打電話。

　　電話只響了四、五聲，便被人接了起來。

　　“步步。”簡寧煊的聲音聽不出什麼波動。

　　“你在星空餐廳嗎？”

　　“不好意思，步步，星空餐廳的預約滿了，我臨時改了地點，你去清風樓等我吧。”

　　“簡先生，你說謊的時候，也是這麼冷靜。”安步比他更冷靜，“你等我，我馬上就去找你。”

　　“步步！”簡寧煊終於有了幾分緊張，“你不要過來！”

　　安步為了救一個陌生人都能奮不顧身，更何況是他？

　　“步步，我不會有事的，你不要衝動！”

　　安步快速掛上電話，見車子堵在半路動不了，她推開車門，跳下車，朝摘星樓狂奔而去。

　　簡先生，你等我！我不會讓你有事的！

　　此時，消防隊還沒有趕過來，數千人在保安的指揮下，陸陸續續從摘星塔逃出來。

　　頂層的星空餐廳已經被黑色濃煙所吞沒，火勢一發不可收拾，濃郁的死氣在四周蔓延。

　　頂層的自動滅火系統和消防設施都被破壞了，大火擋住了去路，保安也無法展開緊急救援，只能等消防隊過來處理。

　　以現在這種火勢，餐廳裏的人恐怕很難活著等到救援了。

　　安步的手機一直在響，她充耳不聞，逆著人流，徑直向樓頂沖去。

　　“站住，那邊危險，不要過去！”一名保安瞥見安步的身影，大聲阻止，但她全然不予理會，眨眼間就消失了。

　　“MD，簡直不要命了！”保安忙得焦頭爛額，根本無法分身去追人。

　　餐廳中，簡寧煊用手融化了幾塊冰塊，浸濕餐巾，捂住口鼻，防止吸入太多濃煙，同時不停給安步打電話，讓她不要過來。然而她根本不接。

　　步步，求你了，不要過來！

　　如果步步因為救自己而死，他這輩子都不會原諒自己。原本想給她一個驚喜，結果卻給她帶來災難。

　　簡寧煊此時既後悔又自責，但他還沒有放棄希望，捂著口鼻在餐廳裏四處尋找出路。

　　濃煙讓他睜不開眼，越來越高的溫度讓他感覺大腦昏沉，呼吸困難。

　　他不能死，他還要和步步共度一生。

　　簡寧煊一陣暈眩，跌坐在牆邊，身體酷熱難忍，體內的血液似乎要燃燒起來，大量汗水如瀑布般流淌，浸濕了衣物。眼皮越來越沉重，意識也越來越模糊，他強撐著不讓自己暈過去。

　　安步爬上頂層，毫不猶豫地沖進大火中，當她來到餐廳門外，卻發現大門被鎖鏈鎖住了，走廊中的消防設施也被破壞。

　　她咬了咬牙，又轉沖向下面一樓，在這裏找到了一把消防斧。

　　重新回到頂樓，安步舉起斧頭，用力朝門把手砍去。

　　簡先生，再堅持一下！

　　大火將安步的皮膚燒得焦黑迸裂，長髮也卷成了一團，裙子上燃起一簇簇的火焰，整個人看起來極為可怖。

　　一斧一斧地砍著，不知過了多久，只聽哐當一聲，一邊的門把手帶著鎖鏈跌落在地上。

　　安步將斧頭一扔，猛地將門推開，如鬼魅般沖進濃煙彌漫的餐廳。餐廳中的人此時都已經處於半昏迷狀態，沒有人注意她的出現。

　　目光四處搜尋，安步很快在牆邊找到了簡寧煊。

　　她快步跑過去，查探他的情況，結果發現他已經沒有了呼吸。

　　安步手指顫抖，將他平放在地板上，開始對他進行心臟復蘇，一下、兩下、三下……簡寧煊，不要死！

　　出國前，他身上明明沒有死氣！怎麼會突然發生這種變故？

　　她知道自己早晚有一天要面對失去他的痛苦，但她從來沒想過離別來得這麼快。她剛剛下定決心接受他的求婚，與他度過餘生，但命運為什麼連短短幾十年都不願意留給她？

　　安步不停地給他做心臟復蘇，然後她悲哀地意識到，他現在最需要的是新鮮空氣，而她，唯一做不到的，就是人工呼吸。

　　“簡先生，簡先生……”安步兩眼酸澀，卻沒有淚水流出來。

　　他還有一線生機，但她無法救他……

　　怎麼辦？她該怎麼辦？

　　突然，她動作一頓，生死簿驟然出現在腦中。生氣……她還有生氣！生氣雖然不能讓人起死回生，卻可以啟動一個人的生機！

　　安步不作猶豫，當即俯下身，吻住簡寧煊的唇，將自己的生氣渡入他的體內。普通生氣沒有效果，她毫不吝嗇地消耗著自己辛苦積攢的天命生氣值。

　　5點、10點、20點……

　　餐廳裏不斷有人死亡，一個、兩個、三個……都沒能堅持到救援趕到。

　　隨著一個個死者出現，大量死氣也向安步身上彙聚。

　　她的天命生氣值不斷消耗，亡魂生氣值不斷提升。

　　雙眼被一片黑氣籠罩，周身死氣環繞，皮膚開始萎縮乾枯，記憶也逐漸被吞食。

　　唔……一絲微弱的呼吸拂過安步的鼻間，簡寧煊身上的死氣逐漸暗淡，重新煥發生機。

　　成功了！

　　安步的腦袋無力的靠在他的胸口，心中卻充滿喜悅。

　　目光不經意瞥見口袋裏露出半截的禮盒，安步動作僵硬地拿起它，取出裏面的戒指，顫顫巍巍地將一枚戴在簡寧煊的手指上，另一枚戴在了自己的手指上，然後在他耳邊輕語道：“簡先生，我願意……”

　　話音剛落，外面便傳來一陣紛亂的腳步聲，救援趕到了。

　　安步緩緩閉上眼睛，整個人徹底被死氣吞沒，倒在了簡寧煊的身邊。

　　“天啊，這是……什麼？”一名消防員指著不遠處的地面驚叫道。

　　其他人順著手指的方向望去，只見地上躺著兩個人，一個衣物還算完好的男人身邊，蜷曲著一具焦黑的乾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