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窄小的空間裡彌漫著一股沉甸甸的氣氛，唐盼盼謹慎留意著媽咪臉上的神色。

　　寧芊芊看著學校寄來的成績單已大約有五分鐘，雖然從臉上看不出有什麼表情，但這件事對她的衝擊的確不小。

　　寧芊芊的視線緩緩從成績單上移向唐盼盼。

　　「你確定這是你的成績單?」

　　她當然知道這是學校寄來的成績單，班導師還慎重的在上頭蓋了許多印章，從校長、教務主任……能出現在上頭的章全有了，這是學校的成績單絕對無庸置疑，只是，寧芊芊不敢相信，盼盼那麼聰明的孩子，怎麼會考出這種成績?

　　「媽咪?」

　　看著寧芊芋的表情，唐盼盼有點擔心。

　　「先讓我冷靜三分鐘。」寧芊芊合上成績單，閉了閉眼，她想起對姊姊的承諾，不禁又開始頭疼。

　　「你到底要怎麼樣才肯好好唸書?」她張開眼睛，深深吐一口氣。

　　唐盼盼有口難言，她本來也是很努力的呀！誰知道這學期來了一個二百五校長，把全部的注意力都放在她身上，讓她沒辦法自由自在、舒舒服服的過日子，所以她才會用成績做無言的抗議。

　　寧芊芊也曾經是一個令人頭痛的小孩，舉凡打架、惹事，各種豐功偉業她都名列前茅，相較於大姊的資優，她根本算得上是無藥可救的小孩。

　　要不是父母忽然雙雙過世，資優的姊姊忽然懷孕，寧芊芊早就是別人口中的小太妹了。

　　有時她懷疑是不是自己的教育方式出問題，才會讓盼盼成為一個離經叛道的小孩，但她又不肯承認自己愛的教育是在縱容孩子。

　　唐盼盼知道媽咪又要使出自艾自憐的哀兵政策，想借此騙得承諾；她討厭媽咪的爛伎倆，卻不得不敷衍，因為她雖然叛逆，卻不代表她不懂孝順。

　　「媽咪?你會不會覺得我缺少管教?」唐盼盼又在耍詭計。

　　缺少管教?寧芊芊眯著眼睛。

　　「你這是在指責我沒盡到為人母之責?」孰可忍，孰不可忍！

　　「先別生氣嘛！我的意思是說，我缺少一個爸爸來管教，如果我有一個爸爸，我一定會認真唸書。」

　　或許是吧！

　　她再怎麼堅強、勇敢，始終都無法扮演好嚴父的角色。

　　「那是命，我們都得接受。」

　　「命也可以改變呀廠唐盼盼挨著她坐下來。「說不定我有了爸爸之後，情況就會有所不同。」

　　「怎麼變?難道我能變出一個爸爸給你?」都十三歲了，還淨說些童言童語、做些不切實際的白日夢。

　　「是啊！我怎麼沒想到?就讓你替我找個爸爸。」一個她自認完美的詭計正在心中成形。

　　啥?這丫頭在說什麼?

　　「盼盼……」寧芊芊才愣了一下，唐盼盼已一溜煙的又跑出去鬼混。

　　＊＊＊

　　艷夏，悶熱的天氣加上台灣濕氣重，空氣中有著一股化不開的燠熱。

　　熱鬧的商業區，兩條人影在人群中穿梭，嬌小的身影利用熟悉地形之便，幾個拐彎就消失在人群裡。

　　「又讓她給跑了！」雲龍低咒一聲。

　　這個學年輪到他代理中途之家的校長，他為讓復學率增加，卯足了勁盯促學生上課，但是還是有些冥頑不靈之輩，故意向校規挑戰，以顯示自己的與眾不同。尤其是這個義父指派的「工作」，更是讓他頭疼不已。

　　唉，若不是因為自己還是單身漢，現在他應該帶著妻子，在蔚藍的海邊享受假期，而不是苦哈哈的在這裡拯救國家來來的主人翁。

　　他為什麼這麼倒霉?別人負責中途之家的時候還能撥空談戀愛，輪到他負責時卻要追著小丫頭跑，也不知道這個丫頭和義父有什麼關係，需要他這個代理校長緊迫盯人的「照顧」她?

　　是社會變遷太快，或者教育方針出了岔子?還是青少年的思想讓人摸不著、猜不透?一個個正值黃金歲月的青少年，不思上進、終日遊蕩不上學，讓有心幫助他們的人疲於奔命，甚至還大玩捉迷藏的遊戲……

　　這到底是什麼樣的社會?什麼樣的世界?

　　看來今天的大好時光又要報銷了。

　　正當他想打道回府時……

　　＊＊＊

　　走在熱鬧的街頭，寧芊芊東張西望的尋找目標。

　　汗珠隨著發鬢流下來，長髮底下是一張清秀可人的鵝蛋臉，挺直小巧的鼻梁沁著汗珠，讓紅撲撲的臉蛋更像是一顆剛成熟還帶著露珠的蘋果。

　　寧芊芊長得纖細，可是她絕對不是那種可以隨便欺負的人，別看她一副雪白粉嫩的樣子，她可是一朵帶刺的薔薇。

　　不過她一點也不覺得自己有過人之處，因為她必須堅強，才能在這人吃人的社會立足、生存。

　　艷陽拼命的發射熱力，寧芊芋忍不住用手煽著風，雖然沒什麼效用，但總能安慰一下自己。

　　唉，她的汗水如雨下，是誰說寶島四季如春?簡直比菲律賓還熱！

　　她邊嘀咕邊仔細注意來往的行人，生怕一不小心就被目標物跑了，

　　一想到女兒答應她的事，她不禁打起精神，疲累在瞬間讓興奮給驅走。

　　她願意犧牲一切，讓女兒達成願望。

　　這也是她為什麼堅持不談感情的原因，因為她想讓女兒有健全的人格，不想讓女兒像自己一樣覺得孤苦無依，她要讓愛填滿女兒的心靈，即使犧牲自己的孝福也在所不惜。

　　忽然有兩條人影閃過，不一會兒，那個男人又轉回來。

　　是了，那就是她的目標物。

　　「喂！先生。」

　　雲龍左右張望一陣，沒看見認識的人，於是繼續向前走。

　　「喂！你沒聽見我在叫你嗎?」

　　忽然有一個嬌小的身影竄到他的身前擋住去路。

　　雲龍指著自己，「你在叫我嗎?」

　　「我站在你面前，當然是在叫你！」她有點生氣，盼盼怎麼會要這種呆瓜當爹地?

　　「我認識你嗎?」雲龍不禁細細回想一番。

　　「你不認識我，我也不認識你。」若不是她答應要替盼盼找一個爸爸，她才不會在街上站三個鐘頭，就為等這個看起來精明、其實不然的男人和他扯一堆廢話。

　　「既然我們互不相識，你攔住我意欲為何?」

　　呵！說起話還文謅謅的。

　　「當然是有事情才會叫住你。」

　　「請問你有何貴事?」他可沒有多餘的時間陪她抬槓，他得趕快回去找資料，逮住那個滑溜的小丫頭要緊。

　　「我想請你當我女兒的爸爸。」寧芊芊直截了當的說。

　　「當你女兒的爸爸?」是不是他聽錯了?

　　竟然有人當街隨便攔下一個男人當她女兒的爸爸?

　　雖然他自認英俊迷人，要臉蛋有臉蛋、說身材有身材，但是還不至於離譜到這種地步吧！

　　寧芊芊見他驚駭的睜大眼，急忙對他解釋：「事情是這樣的，我女兒答應我，只要我替她找一個爸爸，她就肯乖乖的去上學，再也不和那些狐群狗黨搞在一塊兒，所以為了她的前途，我決定照她的意思做。」

　　「你女兒到底幾歲?居然會和你談條件?」她看起來也不過二十五六歲的模樣，就算讓她十八歲結婚，孩子也不會超過七歲。

　　也不知道他是在走衰運，還是走桃花運?可是這樣的桃花運也未免太那個了一點，要他當現成的爸爸?那不就真如廣告上的台詞所言——當上爸爸以後才學會做爸爸。

　　這年頭的女人未免前衛得太過火了吧?他不知道原來近來流行半路攔截男人當丈夫。

　　不！她想都不要想。雖然最近他有點思春，但這種天上掉下來的「厭遇」還是免了吧，儘管她長得也不怎麼難看。

　　「先別管我女兒幾歲，你到底答不答應?」

　　寧芊芊沒空和他蘑菇，今天已經是盼盼給她的最後期限，要是她不能做到，盼盼可能會使出更激烈的手段，也許會替她更改人選，到時候萬一她隨便換個王二麻子，事情會更複雜。

　　「不答應！」

　　就算是買東西也需要時間考慮，更何況是娶妻生子這等大事。

　　寧芊芊早知道事情不會太順利，所以她並不死心，亦步亦趨的緊緊跟在他身後。

　　「拜託啦！這隻不過是權宜之計，等事情過了大家便可以一拍兩散，大不了我付你錢。」

　　跟他談錢?這女人還真不知死活！

　　「你認為錢是萬能的啊?那好，我買下你跟我過夜，你肯嗎?」

　　「你神經病！」寧芊芊想也不想就罵他一句。

　　「這句話正是我要奉送給你的金玉良言。」

　　她不是那麼容易死心的人。

　　「別這樣，你就當作日行一善，難道你忍心殘害國家幼苗，讓一個有為少女的前途就這麼斷送在你手上?」

　　這又關他什麼事?殘害國家幼苗的指控太嚴重了，更何況這女人正在阻礙他拯救國家未來主人翁的大計。

　　「這跟殘害國家幼苗有什麼關係?」看不出來她還真能扮。

　　「關係可大了！如果你有慈悲心，就會答應跟我一起輓救一個即將回頭的少女，讓她成為有用的人，國家就會多一個人才，也不會浪費教育資源，你說這樣有沒有道理?」她拉拉雜雜的扯一大堆，應該可以激起他的側隱之心才對。

　　聽這女人說的，自己好像變成十惡不赦的罪人。

　　但……「那是你女兒，又不是我的，」

　　「所以嘍！一開始我就說要請你當我女兒的爸爸，不是嗎?如果你答應了，她就是你的女兒，也就是說，你們從沒有關係變成有關係，」

　　天哪！這女人還真能掰，居然能將毫無瓜葛的兩個人牽扯成父女?

　　「你死了這條心吧！我不會答應的。」

　　「喂，你這個人真是沒愛心兼沒同情心。」原本覺得他一臉斯文相，一定比較無害且好說話，沒想到他這麼頑固：

　　沒關係，她別的本事沒有，纏人的功夫可稱得上是世界第一等、

　　「如果你不答應，我就一直跟著你，跟到讓你煩、讓你厭為止、」

　　「跟得上你就跟吧。」雲龍瞥一眼他座車旁的重型機車，立即坐上車子發動引擎，

　　他從後視鏡看見那女人也立即戴上安全帽、跨上機車。

　　原來她不是臨時起意，而是有預謀的，要不然怎麼會這麼湊巧，她的機車剛好停在他的跑車旁?

　　好吧，要跟就放馬過來，他就不信一個女人騎機車能追上他的跑車！

　　起初，寧芊芊刻意保持適當的距離，誰知雲龍似乎有意挑釁，車速越來越快。

　　要飆車?行！本姑娘露一手讓你瞧瞧。

　　只見寧芊芊在車陣中鑽來鑽去，險象環生。

　　雲龍看得心驚膽跳，這女人的膽子果然不是普通大。

　　算了！就讓她跟好了，雖然他不會答應她的要求，但也不想讓她送命。

　　一到舞龍堂門口，雲龍立即用遙控器打開大門跟守衛說幾句話，然後寧芊芊被擋了下來。

　　但她還是不死心，拿下安全帽對雲龍大吼：「我不會死心的，我會在門外一直等！」

　　雲龍沒有回頭。要等就讓她等，他辦正事要緊。

　　而雲龍怎麼也想不到，這一天的奇遇竟是一個序幕，無端的撥動兩顆蟄伏不動的心……

　　＊＊＊

　　剛剛逛街回來的石冰心一下計程車，就看見舞龍堂門外停一輛重型機車，旁邊有一個人窩在地上，手裡抱著安全帽，頭靠著圍牆呼呼大睡。

　　她向來就不是一個安分的人，尤其是清閒的日子過久了，偶爾找些閒事來管管也不錯。

　　石冰心走過去，輕輕搖醒她。

　　「喂！醒醒，睡在這裡會生病的。」

　　寧芊芊打一個呵欠，睜開惺忪的睡眼，看了眼前一臉笑意的女人一眼。「你是誰?叫我做什麼?」

　　「我?」石冰心覺得很好笑，很久沒有人敢問她是誰了。

　　她指指舞龍堂的大門。

　　「我住在裡面，叫你是因為你睡在這裡有礙觀瞻。」

　　「你住在裡面?」

　　太好了，看她的穿著不像是幫傭的人，也許這個女人能幫她。「裡面的人你都認識嗎?」

　　豈止是認識，叫他們列隊點名也不是難事，不過石冰心想知道她到底有何企圖。「大部分我都認識。」

　　「真的?太好了！你認識一個開墨綠色積架跑車的男人嗎?」

　　雲龍?

　　石冰心忍不住微笑起來。

　　那個一直自怨自艾的雲龍終於有女人注意他了。其實她一直想不透，英俊、斯文、瀟灑的雲龍，除了脾氣稍稍不佳外，還算是個帥哥，就是不明白他為什麼不找些女人玩玩?

　　「你找他做什麼?」雲龍雖然滿口戀愛經，但卻是最不會胡來的人，怎麼會有女人找上門來?

　　「不，不是我在找他，是我女兒在找爸爸。」寧芊芊簡單的說。

　　「你確定你找的人是他?」這倒是有趣。

　　據可靠消息來源指稱，雲龍可是舞龍堂裡的清純男性，什麼時候蹦出一個女兒?

　　「當然，剛剛我還求了他半天，他就是不肯答應和我一起去見我女兒。」寧芊芊顯得十分洩氣。

　　石冰心總覺得她的說辭怪怪的，但就是不知道怪在哪裡。「你還是告訴我他的名字，免得我弄錯人。」

　　「我不知道他的名字。」寧芊芊搖搖頭。

　　「你不知道他的名字?那你怎麼會跟他有女兒?」石冰心開始好奇事情的緣由。

　　「不、不、不！你誤會了，女兒不是我跟他的。我只是拜託他當我女兒的爸爸，沒想到他亂沒同情心的，一口就回絕我，枉費我一眼就看上他。」

　　「現成爸爸?」難怪雲龍不答應，換成任何一個男人都會拒絕。

　　「對啊！我女兒很聰明的，就是調皮了點，硬是要我替她找一個爸爸，才肯乖乖回學校唸書。」

　　「你女兒已經懂得和你談條件啦?那她不就有點年紀了?」這是她聽過最八卦的事，難怪雲龍會避不見面。

　　「也不是很大啦！才十三歲，剛上國中。」為什麼大家的表情都這麼奇怪。

　　「要不是他符合我女兒的條件，我才不會這麼死皮賴臉的跟著他。」

　　石冰心總算弄清楚了點。

　　「我想你失敗的機率應該有百分之九十九點九。」別看雲龍一副好說話的樣子，只要他不答應，天皇老子也沒轍。

　　「這我也清楚，但是我找了一個星期，真的沒有一個符合條件的男人，好不容易碰上他，說什麼都要試一試。」

　　還真有毅力。

　　「你不怕碰釘子；」

　　石冰心仔細打量她，然她有個十三歲的女兒，但還算會保養，看起來就像個二十兒歲的女孩子，跟雲龍很速配。

　　「不怕！」

　　「好，我帶你進去找他，」

　　寧芊芊馬上從地上跳起來，「謝謝你，」

　　石冰心帶著她走進舞龍堂，剛吃完晚飯，大夥都在休息，不過當家兒個男人可沒那麼輕鬆，大概都在會議廳，就帶地到道館去走一走，等他們開完會，雲龍一定會經過道館到資料室去。

　　「你叫什麼名字?」石冰心和她並肩走在一起。

　　「寧芊芊，」

　　「很詩意的名字，」符合雲龍的擇偶條件。

　　「會嗎?我倒覺得很孩子氣，」

　　兩人坐在道館前的階梯，你一言我一語的聊著，不知不覺已過半個小時。

　　「你怎麼進來的?」雲龍一看見寧芊芊和石冰心在一起，火氣就上來。

　　「千萬沉住氣，他的脾氣不太好。」石冰心附在寧芊芊耳際，不算小聲的說。

　　「是我帶地進來的。」她擋在寧芊芊身前、

　　「就算混進來也沒用，我不會答應的！」雲龍大聲的重複已經說過的活。

　　「我大概知道你為什麼不答應。」為求勝利不擇手段，寧芊芊不再好言相求。

　　「既然如此就該知難而退。」不知道怎麼搞的，他的怒火越來越旺。

　　「那是我自己猜測的原因，但我希望你親口承認。」非常時期使用非常手段，「你是不是有不可告人的隱疾，或者你根本就是一個同性戀?所以怕別人不相信你會有女兒。」

　　「你——」雲龍幾乎氣炸了。

　　「寧芊芊，你不要再說了。」石冰心著急的阻止她再說下去，這隻蠻龍的熊熊怒火要是燃燒起來，翡翠水庫洩洪可能都澆不熄。

　　「我偏要說，他一定有缺陷，說不定還是個人妖！」怎樣?她就是要惹火他，看他能奈她何?

　　雲龍鐵青著臉，將她從地上拉起來。

　　「需不需要讓你檢查看看，看我是不是人妖?」

　　「好啊！去哪一家醫院?」順便檢查一下也好，免得將來盼盼受影響。

　　老天！她已經是一個十三歲孩子的媽了，竟然還會說出這麼無知的話?石冰心一副要昏倒的模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