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8章
鳳鳴國的慘案,在場的人都知道的清清楚楚。
上古魔物有多可怕,根本不是普通人能夠估量的。
別看宋家能夠降服萬魔藤,但也是費勁了多少心血,付出了多少磨礪,最終才勉強達到了一個平衡。
各種艱辛,再也沒有比宋雲意更清楚的了。所以他十分確定,這世上不會有第二個萬魔藤,只會有第二個唆離!
可是他問的話,葉言根本沒法回答。
倒不全是不想說,更多的是說不出。
萬魔藤的毒性在血液裡肆意,他整個大腦都被這可怕的痛楚給盤踞,連思考的能力都沒有,更不要提回應他的問話了。
宋衍之心急火燎道:“父皇,先給他解毒好嗎?他快承受不住了……”
“解不了。”宋雲意沉聲道,“萬魔藤的毒其實都是它的分芽,有本體的特性。而本體被天罰印困了萬年,恨透了這個陣法也怕極了這個陣法,尤其這還是更強一些的九重印記,它被完全鎖住……以我現在的能力沒法將這分芽引出來。”
宋衍之扶住了葉言,卻不肯放棄:“那要怎麼辦?這九重天罰印能解除嗎!”
宋雲意猶豫了一下。
若說這世間有誰能解開天罰印,那他們宋家可能就是最有把握的了。
每一次萬魔藤的傳承都需要解開上一代的封印進而在對下一代進行封印……
歷經數次,宋家早就有了一套熟練的解印和封印的手法。
只是……宋雲意不出聲。
宋衍之何等聰明,立馬明白了其中關係:“那些死刑犯在哪兒?我會吸食人祭,我會降服萬魔藤,我會肩負起宋家的罪,撐起這個國家!”
他說完這話,宋雲意猛地抬頭看他。
宋衍之深吸口氣:“我都知道了,我們宋家和萬魔藤的淵源……”
宋雲意微怔之後恍然,是了,千鳳離是什麼都知道的。
若是宋衍之能夠徹底降服萬魔藤,他們之間便可以徹底達成傳承,而那時候的宋衍之也就擁有了他該背負的記憶,到時候……就可以為葉言解印了。
可是……宋雲意沉聲道:“解了封印,他空間裡的魔物就會被釋放出來,你能承擔起這責任嗎?”
一個需要用九重天罰印封住的魔物得是何等兇悍?放出來的話,這天地只怕都會改了顏色!
宋衍之盯著父親,冷聲道:“即便不解除封印,等到葉言死了,這魔物照樣會肆意世間!”
因他這話,宋雲意瞳孔猛縮。
的確……宿主死了,封印自然也就被毀掉,那魔物照樣會被放出來……而且還更加不可控!
“罷了……”宋雲意斂眉,“三日時間,必須要降服萬魔藤!否則葉言必死無疑!”
宋雲意不敢再有半點耽誤,只深深向父親鞠了個躬:“父皇,葉言就拜託你了!”
宋雲意擺了擺手:“別忘了你答應我的。”
宋衍之身體微僵,但很快他就應了下來:“好!”
宋衍之離開了,宋雲意這邊卻不像他表現出來的這麼有信心。
若是十年前,讓他為葉言壓制毒性是輕而易舉的事,可是從那次重傷之後,他的身體衰敗得厲害,每動用一次靈眼都是在拿命魂填充。
三日……他恐怕不到一日就會先一步死掉。
但是不能再過度要求宋衍之了,三天時間降服萬魔藤,對於現階段的他來說已經是非常勉強了。
所以……無論如何要撐住三日!
怎麼辦呢?
宋雲意想到了千鳳離。
如果那個男人在,那麼……
“誰?!”宋雲意猛地轉頭。
於暗影處,一個高大的男人緩步走了過來:“陛下。”
宋雲意眯了眯眼睛,再看清那俊美的五官之後,他明顯的怔了怔:“小……宇。”
來人正是龔宇,他趕來帝宮,原想著是遠遠地守著葉言,他怕的是千鳳離來招惹葉言……可沒想到……
“我可以來壓制毒性。”
龔宇如今雖然只是天階六等,但八重孤字訣卻是幾乎淩駕於天階九等的厚重力量,足以擔此重任。
宋雲意卻還有些回不過神:“小宇,我……”
他剛開口,龔宇便打斷了他:“三百年前的事,龔宇從未怪罪過陛下。”
宋雲意微微一怔,旋即斂了眸色。
他這一生的遺憾太多了,尤其是對自己的孩子,愧疚良多,但萬魔藤的存在註定了他是一個失敗的父親。可也正是因為認定了這一點,他更加偏執的于做好一個皇帝。
宋家為龍翔國付出太多了,子子孫孫的痛苦,世世代代的記憶,無法停歇的罪惡……在這些沉重的枷鎖之下,宋雲意對於‘皇帝’這份職業,執著到了偏激的程度。
他不是一個好父親,不是一個丈夫,甚至不能算是一個人,可是……他想當一個好皇帝!想要當一個鞠躬盡瘁,為國為民的皇帝!
然而三百年前,那血洗的邊境,那枉死的戰士,那些為了他、為了這個國家而拼死奮鬥的英魂……全部成了他心中永遠無法拔除的一根刺。
這是對他最無情的嘲諷,也是對他最殘忍的打擊。
那場冤案,註定了他不是一個好皇帝。
付出無數,還是無法做到完美,這個心結也是讓宋雲意短壽的原因之一。
可惜,無可奈何。
哪怕他雷霆之下,讓一切冤屈平反,哪怕他震怒之下,讓那些苟苟小人嘗到惡果,可是……發生的還是發生了。
死去的不會回來,活著的不會遺忘,而他永遠都邁不過這個檻,永遠也走不出來。
千鳳離救了龔宇,救了這個唯一的倖存者,于宋雲意來說是恩,是情,可終究不是救贖。
能夠在臨死之時看到龔宇,宋雲意很欣慰。
龔宇從未恨過宋雲意,只是空洞的話語絕對安慰不了這個男人,所以……無需多說。
有龔宇在,這三天便能輕鬆撐下來了。
三天時間,葉言過得渾渾噩噩。
其實身體上的疼痛沒有那麼明顯了,他只是不停地在做夢,不停地在看著一些光怪陸離的片段。
這感覺很奇妙,葉言莫名想起了‘走馬燈’這個詞。
臨死前的回顧人生嗎?
可是為什麼他看到的都是不屬於自己的記憶……
清冷淡薄的寒山上,沒了父母的小少年,沉醉于醫術中無法自拔的冷漠青年。
整座山上只有他們兩個人,小少年每日都忙忙碌碌,料理空間裡的作物,採集珍貴的仙植靈草,偶爾還會扛著鋤頭去敲一些顏色靚麗的礦石,他的空間真的好奇妙,大的像一整個世界,有良田有山脈有清泉有藍海……
所以,哪怕他只是在孤冷的寒山上,卻像是漫步在一個美麗的世界裡。
他會將收集的作物分散到山下的百姓,會將珍貴的靈草獻寶一般交給那如霜似雪的寒涼青年,更會自己偷偷收集那些漂亮的礦石,哪怕知道它們用處不凡,可是卻捨不得用,只想自己個兒藏著。尤其是那些藍色的,他喜歡這個顏色,喜歡到看到了都會忍不住微笑的程度。
山中無歲月,安穩漫長的日子,自然而然衍生的情紊,當少年發現自己對青年的感情不再局限于‘哥哥’的時候,他心裡充滿了害怕和驚慌。
隨後……他遇見了那個前來求醫的銀髮男人。
他真漂亮,無法用任何語言來描述的漂亮。
少年一度以為他是個漂亮姐姐,甚至還因為哥哥對‘她’的額外照顧而心生不滿。
……錯亂的記憶,混淆的時空,當那銀髮男人睜開眼的時候,那抹湛藍色幾乎像是世界誕生之初的光澤,讓人只是看著便已經沉迷其中。
葉言有一瞬間的清醒,他無限惶恐地看著這些記憶,心臟裡溢滿了濃濃的絕望。
一會兒是少年和霜冷青年的相視一笑,一會兒是少年和銀髮男人的親密相擁。
一會兒是‘他’撕心裂肺地喊著:“放過我,沈輕霜,求求你放了我,我要去他身邊,我必須去找他……”
一會兒又是‘他’絕望的哀求:“我不愛你,藍淵,我真的不愛你,我很想輕霜哥哥,拜託你了,讓我去他身邊好嗎……”
無數個這樣的片段在腦中不斷流轉,葉言只覺得驚慌到了極點。
這應該是洛心的記憶,可為什麼……他會有他的記憶?
雖然無法拼湊完整,可僅是隻字片語已經能夠隱隱猜出很多東西了。
他喜歡誰?為什麼要同時傷害兩個人?
明明都有甜蜜相處的記憶,可為什麼又開始不停地互相折磨?
一個人難道還能愛上兩個人嗎?不……不是的,如果真的愛上兩個人,他不會殘忍到同時傷害兩個人。
他簡直……
葉言弄不清楚,而這時他睜開了眼。
大片的黃沙,湛藍的天空,相接處的顏色碰撞激烈的如同世界末日一般,似乎下一瞬黃沙就會將天空吞噬,又或者天空會將這些黃色洗為一片蒼茫……
葉言知道這是自己的空間。
他四處張望,急切地想要尋找藍淵。
可他最先看到的是一抹翠綠色,一個很小的枝芽,正在那兒瑟瑟發抖……
這是萬魔藤的芽嗎?
葉言走近,下一刻看到了安靜地站在那兒的銀髮男人。
心臟莫名被揪了一下,葉言慌亂的抬頭,藍淵看著他,湛藍色的眸子裡似乎釀了整個星河:“都想起來了?”
想……起什麼?那些錯亂的片段在腦中閃過,葉言面色一片蒼白:“我不懂你在說什麼……”
“洛心。”藍淵對著他輕笑了一下,“你要躲到什麼時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