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章

　　因為杭俊生叮囑過衣服不要穿太好， 喬霽現在雖然把那件土丑土醜的黑色大羽絨服脫了， 裡面也只是穿了件樣式普通的深灰色毛衣， 下面穿一條牛仔褲，跟這些光鮮亮麗的大明星乍一比起來，似乎確實是要相形見絀。

　　他看著韓蘊跟鄧飛禎鬥嘴， 扯到自己身上來，一時間有點兒茫然，不知道自己該不該說話。不過倒是杭俊生先出聲了：「喬霽是我的晚輩， 我請他來幫我忙的。」

　　韓蘊果然是八面玲瓏的人， 一聽杭俊生的話，知道喬霽不是那種能隨便調戲的倒茶小弟， 回過頭來，笑著對他道：「喬先生， 不好意思，沒有冒犯你的意思。」

　　「呃……」喬霽搖了搖手表示不介意， 「我沒事，不用叫我喬先生，直接叫小喬就行。」

　　「小喬？」鄧飛禎嗤笑了一聲， 「我還周瑜呢。」

　　韓蘊這次沒跟他拌嘴， 直接下命令：「鄧飛禎，你給我閉嘴。杭老師，」他轉向杭俊生，「給我們十分鐘準備，馬上就可以開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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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韓蘊說的十分鐘， 實際上花了二十分鐘，主要時間都用在韓蘊對鄧飛禎的「教育」上了，二十分鐘一過，MIST全員神采奕奕——除了垂頭喪氣的鄧飛禎——表示：他們準備好了，隨時可以開始。

　　錄音開始之後，喬霽的工作主要就是從旁輔助杭俊生，不過錄音時，杭俊生習慣什麼事都親力親為，因此喬霽派得上用場的地方並不多。於是他也終於能閒上一會，在旁邊暗中觀察人氣偶像男團「MIST」的錄製情況。

　　原來在錄音棚裡唱歌就是這樣的啊……喬霽一會看看正在錄音棚裡玩命嘶吼的鄧飛禎，一會看看杭俊生坐在調音台前，手指如飛，迅捷地調整著一個又一個效果。還有在他面前的主監聽音箱，他不瞭解是什麼牌子的，但猛一看上去，就像兩隻睜圓了的大眼睛，可愛又滑稽。

　　中場休息時，杭俊生一撇頭就望見喬霽看得入神的樣子，忽然問：「你有什麼感覺？」

　　喬霽被問得沒頭沒腦，但還是認真想過了，才回答道：「就感覺……原來唱歌可以這麼好玩。」

　　「好玩嗎？」杭俊生似笑非笑的。

　　喬霽被來自金曲獎評委的深邃目光看得磕巴了一下，指著鄧飛禎道：「他、他就挺好玩兒的。」

　　鄧飛禎在裡面聽不見他們的對話，炸毛道：「小喬你說我什麼？！」

　　韓蘊在他頭上糊了一巴掌：「小喬是你叫的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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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錄音室的助手生活，遠比喬霽想像中更忙碌。上班時間倒不是很早，九點鐘能到就行，但一個個來錄音的大明星們行程就不那麼確定了，再加上杭俊生對唱片質量的高標準嚴要求，往往一錄就是直到深夜。明星們還有保姆車接送，喬霽就只能深一腳淺一腳地踩著雪，再打車回去。

　　他才知道那些鑽石王老五說的「當年沉迷事業，錯過戀愛時機」不是假話，幾乎天天凌晨之後到家，往床上一撲，感覺骨頭都要散架，連一根手指都抬不起來，更別提去想風花雪月了。

　　只不過是夢魂慣得無拘檢，又踏楊花過謝橋，直到被新一天的陽光灑在臉上時，再小心收藏好夢裡那些細微的溫存，化作又一天努力工作的動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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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近段時間，RSS負責的主要工作還是「MIST」的新專輯，也因此，喬霽還是和韓蘊他們碰面的幾率最高，時間一長，就慢慢熟悉起來了。

　　到了專輯製作的衝刺期，RSS幾乎成了「MIST」成員駐紮的主要陣地，有事沒事都泡在錄音室裡。就比如現在，兩位成員在那邊練習準備，鄧飛禎就捧著個本子坐在一邊，眉頭深鎖，唸唸有詞。

　　離得近了才能聽見他在念一段英文，但念得磕磕絆絆，毫不連貫，一聽就是「中式英語」，還是考不過四級的那種。原來是「MIST」接了一個國際大牌的代言，每位成員要用英文說一段高大上的廣告詞，彰顯奢侈品牌的高端逼格。

　　鄧飛禎一開始懶得練習，現在是廣告快開拍了，沒辦法才臨時抱佛腳。

　　韓蘊就在旁邊說他：「早就叫你好好練習了，拖拖拖拖到現在才開始念。這麼重的方言口音，等視頻一出來，整個『MIST』都得被群嘲！」

　　鄧飛禎振振有詞：「咱們是中國區大使，為啥拍廣告要說這麼一大串英語？一點也不愛國好吧！」

　　「行，你愛國。」韓蘊伸手，「你把三千萬代言費吐出來先。」

　　鄧飛禎怒道：「三千萬又不是我一個人的！」

　　韓蘊：「就你一個人一口東北大碴子味兒英語！」

　　鄧飛禎道：「那也不吐！咱們是明星，又不是當老師的，我就是不愛學習才來混演藝圈的！憑什麼要求我英語流利口音標準啊？」他四下張望一圈，找到了甩鍋的新目標，一把拉住路過的喬霽衣角，「像喬霽，他只要會倒茶就可以了，誰會要求他精通幾國語言啊？這不扯淡呢麼！」

　　喬霽再次無辜躺槍，他無奈說：「你起來，我有事，杭老師找我。」

　　時間長了，他也跟著韓蘊他們，開始管杭俊生叫「杭老師」。

　　鄧飛禎不依不饒：「該幹什麼的就幹什麼，喬霽只要會跑腿倒茶就行了，憑什麼我就得背這破英語啊？」

　　「喬霽，那你給他念一遍。」

　　——杭俊生在樓下等喬霽過去幫忙，左等右等喬霽沒過來，他不知什麼時候自己上來了，正站在二樓樓梯口，背著手說道。

　　喬霽看著自己被抓皺的衣角，歎口氣，說：「哦。」

　　鄧飛禎看了看杭俊生，再看看喬霽，不確定杭俊生話裡的含義是不是他理解的那個意思，不過他的眼睛確實是瞪圓了，襯著他的兩個大大「黑眼圈」，顯得尤為喜感。

　　喬霽輕飄飄看了他一眼，從他手裡抽過記詞本，花了幾秒鐘將內容掃了一遍，而後開口。

　　地道流利到堪稱嫻熟的美腔。一氣呵成。

　　喬霽把本子塞回到嘴巴張成「O」型的鄧飛禎手裡，在旁邊韓蘊的捧腹大笑聲裡，笑瞇瞇地告訴他：「倒茶小弟也是需要精通中英雙語的。」

　　杭俊生說：「念完了就過來幫忙。」

　　喬霽把鄧飛禎的爪子扒拉下去，應了一聲，跟著他下樓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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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杭俊生之前是在掛線牆這邊，喬霽過去以後，兩人就開始一起整理繁雜的設備。

　　「在國外呆了幾年？」

　　杭俊生忽然出聲，問道。

　　喬霽手上動作微頓，想了想說：「四年，十五歲去的。」

　　「十九回國的？大學應該只念了一半吧？」

　　「嗯。」

　　「怎麼沒念完？」

　　「就……專業不感興趣，還總挨欺負，也沒什麼歸屬感……一直挺想家的。」

　　「後悔嗎？」

　　喬霽像是想起了什麼，唇邊泛起微笑，把頭搖了搖：「不會啊。」

　　杭俊生好一會才歎了口氣，說道：「老喬那個時候，心是太硬了……但他把你送到國外，想的也肯定有讓你受最好教育的意思，所以，你也不要太怪他……」

　　「……我知道。」喬霽笑了笑說，「也多虧叔叔，我才能有像剛才那樣、在明星面前炫耀的機會，太爽了，哈哈。」

　　杭俊生也跟著笑了：「徐姐也說了，你是個好孩子……但在網上唱歌總不像個樣子，我看過有些野路子，把好好的曲子胡亂改編，再填上些亂七八糟的詞，簡直叫人看了都生氣！」

　　喬霽也知道，圈子裡確實存在這種現象，雖然是少數，也怨不得杭俊生對網絡翻唱整體都存在偏見。他摸了摸鼻子道：「有好的也有不好的……杭叔叔，如果我、現在想提升唱功的話，您覺得應該從哪方面開始做起呢？」

　　杭俊生沉吟片刻，問他道：「你想不想進錄音棚裡試試？」

　　喬霽的眼睛，倏地亮了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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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喬霽頭一次站在錄音棚內，燈光淡薄又縈紆地打在他臉上，空間是密閉的，可以最大程度上地完美收錄他的聲音。

　　腦子裡回想著杭俊生說的話：

　　【音樂表達的是人的情感。】

　　【音樂是可以塑造風景的。】

　　【沒有人是音盲。】

　　週遭的靜寂如漫漫長夜，他忽然意識到自己正對著聽覺的世界袒露一切，彷彿一隻即將撲在蛛網上的蝴蝶。

　　為了掙破困境，付出再多也值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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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時隔兩個月，網絡唱見圈的「之丘」再次在微博宣佈要直播時，評論瞬間炸出上千個望眼欲穿的粉絲——

　　【之丘：好久沒直播了，今晚八點在嗶站玩一會，感興趣的可以來[二哈]】

　　「握草！是我眼花了嗎！丘丘發微博了！」

　　「啊啊啊丘丘啊好想你！」

　　「奶奶，你關注的up主發微博了！！！」

　　「雖然聽思菀姐說，你是因為三次元太忙才沒空，可我一直擔心你是不是被誣陷得太心寒所以要淡圈了qaq，還好不是啊啊啊，我要下去跑圈！」

　　「來來來一定來！風裡雨裡嗶站直播間等你！[流淚][流淚]」

　　……

　　好不容易忙完了「MIST」的新專輯製作，終於能放鬆一下的喬霽，正開開心心地刷著微博，猝爾跳出來的一條最新評論，讓他的笑容凝固在了唇邊：

　　「丘丘，看到這個消息太好了，你還記得你答應我們的，下次直播要顏出嗎？[doge]」

　　……他現在說他失憶了還管用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