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七章

　　在喬霽的印象裡， 「錄音室」等於專業， 等於高大上， 被黎敘已經培養得相當有「音樂追求」的他，聽到嬸嬸的問話，幾乎是毫不猶豫地一口答應了：「我去！」

　　嬸嬸還有些意外， 似乎是沒想到他能這麼痛快地答應，補充道：「上班的地方也挺遠的，而且一天干下來應該很累……」

　　喬霽現在滿腦子都是「觀摩專業訓練」「圍觀業界大佬」， 不假思索地道：「搞藝術， 辛苦點是應該的，這都不是問題！嬸嬸， 我答應的話就定我了嗎？最快什麼時候能去上班啊？」

　　嬸嬸看他這一副急不可耐的樣子，忍不住笑了：「他也就是找個打下手的， 哪有那麼多人排著隊等？你放心好了，他們沒有休息日， 快的話初五你就能去上班了。」

　　喬霽也意識到自己表現得太急了，不好意思地摸了摸鼻子：「咳，我知道了——我幫您收拾桌子吧， 您到沙發上看電視就行。」

　　嬸嬸怎麼可能放他一個人忙活， 跟著站了起來，兩個人一起收拾淨了桌面，喬霽像跟誰搶似的，抱著用過的碗筷，率先一步擠進廚房， 打開了水龍頭，成功奪得刷碗權力。嬸嬸在旁邊搖著頭無奈看他，眼睛裡盛滿了笑意。

　　刷完了碗，也快到零點了，喬霽坐在沙發上，身邊挨著嬸嬸，電視屏幕裡一群穿得喜氣洋洋的主持人，滿面笑容地報著新年鐘聲倒計時——

　　「五、四、三、二、一！」

　　煙花轟然綻放，新年的鐘聲響起，在一瞬間傳遞過千家萬戶。

　　與此同時，喬霽也看到自己的手機一陣震動，亮了起來——

　　黎敘：「小喬，新年快樂。」

　　簡潔明瞭，但明確的稱呼又讓人知道這不是一條可以隨意敷衍的群發短信，喬霽盯著屏幕看了好一會兒，才回復道：「新年快樂，哥。」

　　對方很快回過來：「怎麼又開始叫哥了？」

　　喬霽：「……」

　　黎敘等了半天，就等來一個省略號，真是好氣又好笑。但為了繼續好不容易建立起的對話，他只能換了新話題：「上微博吧，現在已經好很多了，你的評論底下都是催你回來發微博的。而且到底是怎麼樣我們都清楚，不用在意，我們還和以前一樣。」

　　沒想到，這一次得到的卻是比剛才持續更久的沉默。

　　久到黎敘都要站到窗邊，看是不是自己的信號斷了，才看到喬霽慢慢吞吞的回復——

　　「以後還是不要合作了，私底下沒關係，在粉絲面前還是不要了……我們。」

　　不知道是因為緊張還是別的什麼，他的這句話說得顛三倒四、不甚連貫，但黎敘還是在第一時間看懂了。

　　黑白因為被抱到黎敘父母家過年，有些懶洋洋地不愛動，走過來無聲無息地在主人的褲腳邊趴下。等主人一動，它敏感地抬頭望了望主人的臉色，自己抖抖耳朵，又一溜煙地跑開了。

　　喬霽回完這句，其實自己也不大敢看，好一會才藉著去廁所的時候，按亮了屏幕查看。

　　上面靜靜躺著黎敘的回復，他說：「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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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嬸嬸把客房打掃出來給喬霽住，幫他開門的時候，看著喬霽的臉色，不確定地問：「小霽，你身體不舒服？」

　　「啊？」喬霽摸了摸自己的臉，趕緊笑道，「沒有沒有，我就是在想點事情。」

　　「如果實在不想去那個工作，就不用去了。」嬸嬸面帶擔憂，「嬸嬸不是一定非逼你去上班不可。」

　　喬霽才知道自己讓她想歪了，搖手道：「不不不，那個工作我很想去！我就是，就是在想別的事……」

　　「想什麼？」嬸嬸若有所思，「有關處對象的事兒？」

　　喬霽臉上一紅，下意識就想否認，卻在多看了嬸嬸一會以後，決定大方承認：「……嗯，有點兒不知道該怎麼辦。」

　　嬸嬸笑了起來：「什麼樣的姑娘？怎麼認識的？」她還順勢跟著喬霽進了屋，一起在床上坐下，大有要促膝長談的架勢。

　　「就是在朋友聚會上認識的。他這人特別好，長相、工作、學歷、性格，還有自己的能力，都特別好。」忽略嬸嬸口中的「姑娘」，喬霽自動開啟每次提到黎敘的「無限吹捧模式」。

　　「哎喲，那這姑娘可完美了，那你還愁什麼？她家裡不同意？」

　　「……可以這麼說。」喬霽歎氣道，「他家裡肯定接受不了我，而且我也總感覺我拖累他，配不上他，挫折感特別強，就除了跟他在一起的時候，怎麼想都是負能量。」

　　「他家裡怎麼看不上你了？你要模樣有模樣，要個頭有個頭，說學歷，你是從美利堅留學回來的，說工作……好吧，就算暫時沒工作，你也算是個隱形富二代了，一輩子不上班也不可能缺錢花。你是不是忘了跟他們家說了？」

　　看嬸嬸的著急樣子，喬霽懷疑她是陷入了天下長輩普遍的「我家孩子最好最棒最厲害」誤區，撓了撓臉道：「這些都不是問題……不是這個問題。」

　　是性別問題。

　　不過這話他暫時還是不敢說的，嬸嬸看他話說一半，似乎有什麼難言之隱的樣子，也善解人意地不再追問，改提起了喬霽說的另一個問題：「你跟這姑娘在一起會自卑？她比你優秀那麼多？那她喜歡你嗎？」

　　「他……應該喜歡我的吧。」喬霽說到這，臉不自覺又紅了，低聲道，「我覺得他挺喜歡我的，可我配不上他。」

　　「哪有什麼配得上配不上的？傻孩子。」嬸嬸微笑道，「當年我還是名牌大學生呢，你叔叔就是個一文不名的窮小子，後來我還不是嫁給他、倆人過了這麼多年？按你這麼說，最開始是他配不上我，等他有錢了，是不是又該我配不上他了？兩個人的事，真要計較這麼多，那活得太累了。」

　　喬霽托著腮，聽得一臉認真。

　　「不過——」嬸嬸想了想道，「有些事也確實不是想不計較就能不計較的。就比如門不當戶不對，女孩兒不介意，男孩兒心裡有道坎也是正常的。人家家裡不放心把女兒交給你，那也無可厚非。你叔叔當年還是拿到了公司的年度財務報表，才帶著我去領證的。小霽，你要是實在心裡過不去，要不先好好努力，能做出成績了再找人家，女孩兒也都喜歡上進的，到時候更圓圓滿滿，怎麼樣？」

　　雖然嬸嬸腦中的傳統情況，與喬霽實際的問題相距甚遠，但也有某些東西是相通的，比如說這個「圓圓滿滿」，就將喬霽誘惑得心動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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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喬霽做了一整晚的夢，有他功成名就開著卡宴從黎敘家裡瀟灑把人拉走的，也有他黯然落魄、眼睜睜看著黎敘跟別人在一起的，夢境高低起伏，每次瀕臨夢醒的邊緣，那心情簡直就像在坐過山車。

　　剛做的這個夢是他整夜噩夢之最，慘到他剛一睜開眼意識到現實，都捨不得再把眼睛閉上了。他手發軟地摸過手機，想看看幾點了，沒想到鎖屏上清清楚楚地顯示著：黎敘（未讀消息：3）。

　　居然和剛做的噩夢場景重合了！

　　喬霽深吸了口氣，閉眼祈禱三秒鐘，才用一根手指小心地戳開了消息——雖然和預想中截然不同，但他還是在看清楚內容的瞬間「騰」地坐了起來。

　　黎敘：「『追夢者』剛才上線了，查到他的ip地址了。」

　　黎敘：「方便上YY嗎？有些事需要詳細跟你講一下。」

　　黎敘：「我在小黑屋等你。」

　　不怪喬霽緊張，這個「追夢者」，正是當初給「說給唱見圈」投稿818、盜喬霽粉絲圖看圖說話的小號ID！

　　喬霽一看現在已經上午十點了，連忙回過去一條：「馬上來。」

　　他用手機登了YY，進入自家小窩，直奔熟悉的「小黑屋」，黎敘果然已經掛在那裡了，幾乎在喬霽進來的一瞬間，他就開了麥：「起來了？」

　　喬霽小聲說：「嗯，我在我嬸嬸家過年，用手機上的，你說吧，我聽就行。」

　　黎敘也不含糊，直接道：「自從樹洞皮下爆出他的ID之後，我就找了懂這方面的朋友來查，我朋友開始說這人一條微博也沒發，和樹洞私信又是好幾天之前了，不好追蹤，就一直掛著程序等他上線。現在查出來了，他的ip地址在D城。」

　　「D城？」喬霽有點懵，這個結果算是把他之前所有的猜測都推翻了，「沒誰在D城啊？」難道真的只是某個看他們不順眼的粉絲干的？

　　黎敘給出的答案成功讓喬霽傻了眼：「查過以後發現，他的ip和若棠的完全一致。」

　　「若棠？怎麼可能是他？」喬霽不可思議道，「他人特別好的呀，我們粉絲在他視頻裡吵架，我跟他道歉，他就立刻把彈幕全清——」

　　說到一半卡了殼，是因為喬霽忽然想到，若棠「清空彈幕」行為的結果，是被路人拿著踩他們的粉絲有多麼囂張跋扈、欺人太甚的「鐵證」之一。

　　他有點兒不寒而慄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