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四章

　　今年的2月14不是好天氣， 喬霽臨出門在窗前看了一眼， 發現外面漫天飛雪， 一片銀白，趕緊換了比較厚實的棉衣和靴子。

　　推開門之後果然朔風凜冽，喬霽把行李箱提出來， 才拖著走了一小段路就覺得手冷得不行，皮膚與金屬桿相接觸的地方都快失去知覺了。還好小區門口的小店裡就有賣手套的，不過主要售賣對像應該都是學生， 樣式清一色的毛絨小動物， 相當幼稚。喬霽挑了半天，勉強買下一雙上面印著一對小熊的毛絨手套， 一邊付賬一邊等叫的快車過來。

　　現在已經是晚上十點多鐘，又下著大雪， 還好因為是情人節，願意出門攬客的司機會多一些。喬霽坐上了車， 雪線辟辟啪啪地打在車窗上，又碎成雪沫飛濺，模糊了外界的景象， 隔好一會才能朦朦朧朧地看見有人在街上走， 都是成雙成對的，因為夜晚的寒冷，挨得異常親密。

　　司機知道他是要去火車站，笑著找話題閒聊：「這麼晚上火車站，去找女朋友？」

　　喬霽摸了摸鼻子：「還……不是女朋友。」

　　司機看他怪不好意思的樣子， 頓時了然：「哦，這是還沒追到手？去找人家表白的？」

　　喬霽輕輕「嗯」了一聲。

　　「你這有點晚了啊，今天走，情人節都過去了……哦，現在難買票是吧？」

　　「對啊。」喬霽道，「臨時決定的，買的時候才發現前後幾天的票都賣光了。我這還是好不容易買到的綠皮慢車，零點二十發車，估計到的時候天都亮了。」

　　「行啊！年輕人衝動一下挺好的，我當年追我老婆那時候……」司機感慨了一聲，隨即滔滔不絕地講述起了他當年的獵情史。

　　一直到喬霽下車，這獵情史還沒講完，司機看著喬霽去後備箱拿行李，意猶未盡地從車窗裡探出頭來：「年輕真好……！小伙子，祝你情人節快樂啊！」

　　風雪太大，他才說了兩句就被雪片糊了一臉，趕緊縮回車裡去。喬霽明知道他看不見了，還是忍不住笑了笑，輕聲道：「謝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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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拖著行李箱進門，喬霽摘了略顯笨重的小熊手套，走到自動取票機那裡取票。誰知道在掃瞄過身份證件之後，機器上顯示的是「無購票記錄」，喬霽一時有點懵，想著也許是機器故障了，便走到售票窗口烏壓壓的長龍後面跟著排隊，嘗試人工取票。

　　人工窗口的隊伍排得老長，喬霽等得無聊就摸出手機來看，微博不像一開始那麼爆炸了，但討論量仍然居高不下。

　　那個「說給唱見圈」的微博皮下，也許是因為黎敘和喬霽都先後堅稱是造謠，並且提出了「明知是造謠轉發超過五百次要負刑事責任」，還被這兩人的部分死忠粉頻繁舉報，最後承受不住壓力刪博了。

　　他為了撇清關係，還PO出了投稿人的微博——不過意義不大，那只是個剛註冊沒兩天的小號，連一條原創微博都沒有，找不到任何有用的信息。

　　原博雖然刪了，但唱見圈難得有這麼大的新聞，又怎麼可能不人手一份截圖？喬霽甚至看到，有人已經專門開帖，將這兩天發生的事都整理了出來，並美其名曰「開年巨獻連續劇，邀您吃瓜」。

　　吃瓜群眾們仍然各執一詞：站在喬霽這邊的人覺得，冷靜想想所謂的818確實只有那一張照片算實錘，然而如果連這照片都是從粉絲那裡偷來的，純粹看圖說話，就根本談不上有什麼真憑實據了；而「之丘」的黑粉們認為，之丘這邊也只有那張微博截圖算是證據，其他的酒店發票之類的，就算證明了確實是六七個人一起住的同一家酒店，也不能保證之丘就沒跟妹子開房啊？說不定之丘同時跟這麼多妹子一起，就是想左擁右抱、近水樓台呢！

　　而且，之丘說818的照片是P的，沒準他自己的截圖也P過呢？咱又不是專業鑒定人員，誰說得準啊？他給出的當事人妹子照片，比原818里遮得還嚴實，這讓人看毛？還有，這人的態度就讓人喜歡不起來！我就地圖炮腦殘粉了怎麼了？有本事順著網線過來打我啊！就衝著他連小姑娘都能罵，足以說明這人素質有多低，我已經對他一生黑了，不要跟我說什麼證據，錘子，聽不見。

　　比起站隊喬霽這邊人的單一說法，黑粉們的噴點顯然要花樣豐富、角度清奇得多了：你跟他說證據，他說你態度不行；你再強調要看實錘，他說你沒素質；你喊他沒有依據就不要亂說，他開始數落當初千秋的腦殘粉拉踩了多少人、惹起多大的民憤，現在被反噬了也是活該。

　　兩邊戰鬥力一相對比，果然還是黑粉們隱隱佔了上風。包括站隊喬霽的大大如A蝶、緹靈微博下，熱評都是苦口婆心勸自家寶貝不要淌這趟渾水、靜靜吃瓜就好的。

　　喬霽揉了揉眉心，忍不住歎了口氣，不過他還是盡量無視那些話，在每個人的評論裡都留下了「謝謝」二字。

　　沉迷手機太久，他一時間都忘了跟著隊伍前進，直到有個農民工打扮的、背著大包小包的人，強行擠進了他前方的空隙裡，這才讓他發覺。

　　他剛抬起頭來，還沒來得及說話，就聽見和這個農民工同行的婦女、用帶著濃重口音的方言抱怨道：「你個那狗熊，買票日子也能記錯！」

　　那農民工不耐煩道：「還不都怨你拾搗那麼慢，貪便宜買半夜的票，我才把昨天的看成了今天！」

　　他們對話的語速很快，辟里啪啦就像在吵架一樣，然而喬霽在聽懂了大半以後，心裡不知怎麼就是狠狠一沉。

　　他的腦子裡閃過司機說的「「你這有點晚了啊……」，不好的預感越來越濃，他拍了一下農民工的肩膀：「我請問一下……」

　　農民工也知道自己是插隊了，他就是看這個小年輕穿得乾乾淨淨漂漂亮亮的，以為他不會也不肯「屈尊紆貴」跟自己較真，這才大剌剌地插進來。喬霽這一拍他，他以為喬霽是要跟他理論插隊的事，頓時眼睛一瞪，凶巴巴地轉過頭來：「幹啥？」

　　喬霽：「……」看這人的態度實在不怎麼友善，他剛才也是著急了，其實有些事，他不用問對方也能求證，乾脆搖了搖頭放棄了：「算了，你排你的。」

　　農民工悻悻地撇回頭去，喬霽也再按開手機，開始查找他的訂票記錄。

　　「訂單xxx，喬霽，您已購買2月14日Gxxx次A城北列車，0點20分開。」

　　乍一看依然沒覺得有什麼問題，喬霽要反覆將「2月14日0點20分」這個時間信息在腦海中過濾幾遍，才不得不承認一個事實：他和前面這位一樣，來遲了整整一天——

　　2月14日0點20分的車票，其實是2月13日晚上的12點20分，一旦時針走過了14日的零點，那麼他就算是飛奔也再趕不上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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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喬霽還殘留著一點希望，木然地跟著人流排隊，不過這點希望，在聽到工作人員對農民工他們說「過期票只可以改簽一次，現在還剩下最後兩張明天早上八點半的票，要嗎？」——的時候，徹底破碎了。

　　農民工夫婦歡天喜地地改簽了票，扛著他們的大包小包走遠了。喬霽不是沒想過衝上去告訴工作人員，他們倆是插隊的，讓他們把改簽的機會留給他，但實際上他拿了機會也只能用一張票，這對夫婦卻說不定因為他而回不了家了。

　　二對一，經典的火車變軌問題，如果是工作人員自己權衡，大約結果也不會有改變。

　　果然，工作人員在聽到喬霽的描述以後，搖頭道：「春運期間票務太緊張，這幾天都沒有多餘的票了，剛才那兩個人拿走的、還是剛空出來的退票。」

　　喬霽不知道自己的臉色有多頹喪，不過這名看起來挺年輕的工作人員抬頭看了他一眼以後，想了想道：「要不你在大廳裡等等吧，如果有人退票，我第一時間通知你。」

　　這好歹也算是一種希望，喬霽連忙對著售票員連聲道謝，她搖了搖頭：「也是看你運氣了，先過去吧，我要接待下一位乘客了。」

　　喬霽不敢再打擾她工作，把行李箱先寄存，再就近找了張長椅坐下，拿出手機，開始漫無目的地擺弄。他挨個把APP都點開一遍，玩兩下就覺得沒意思，又退了出來。還好他這次出門記得帶充電寶、充電器，手機倒是無虞於電量安危。

　　等點進瀏覽器APP時，喬霽的手情不自禁頓了頓，等反應過來，自己已經戳開了收藏夾。

　　收藏夾第一位，就是他與黎敘「同床共枕」的日子裡看過的、他們倆CP以後的點滴記錄——

　　《今天也甜甜甜了嗎？甜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