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四章

　　事實證明， 人還是不要隨隨便便去挑戰自己的膽量， 因為你往往會後悔。比如喬霽， 他在靜靜觀看眼前這部電影十分鐘之後，就已經確定，這種恐怖程度、不是他能直面得了的TAT。

　　然而在一開始就被黎敘提醒過「不要逞強」， 他現在哪還好意思臨陣脫逃？黎敘就坐在他邊上，他也不好把眼睛閉緊，只能瞇著眼睛， 把爆米花當成救命稻草， 用細微不絕的「喀嚓」「喀嚓」聲掩蓋內心的慫。

　　但是下一秒的衝擊性鏡頭，立馬讓整個放映廳裡響起小聲的尖叫和驚呼， 緊跟著就是她們同伴的溫柔寬慰聲，低了許多， 不過依然嗡嗡響成一片。

　　——這一幕也讓通過依賴爆米花強撐鎮定的喬霽，成功咬到了自己的舌頭。

　　他「嘶」地痛呼一聲， 又連忙收聲，怕被黎敘聽見了嘲笑他。

　　不過他顯然噤聲得有點兒晚，黎敘已經轉過頭來看著他了。然而黎敘沒開口， 反而抬起手來， 擋在了他的眼睛前面。

　　喬霽眼前頓時暗了下來，溫熱乾燥的手掌，將一切恐怖畫面隔絕在外——

　　「干、幹嘛？」

　　「有個膽小鬼不肯自己閉眼睛，我幫他一把。」

　　「……你才是膽小鬼！」但是明明一扭頭就可以躲開的手掌，喬霽卻沒有動， 「我這不是害怕，是他拍得太噁心了，噁心你懂嗎！」

　　「懂。」手掌主人的聲音裡，微微帶上了笑意，「我知道了，不怪你。」

　　喬霽手心裡的冷汗變成熱汗，一顆撲通撲通亂跳的心也總算安定了許多，口中卻小聲地抱怨著，還在嘴硬：「……都害得我看不到劇情了。」

　　黎敘道：「那我給你講。」

　　為了不影響到其他人，他的聲音放得很低：

　　「……那個東西又出來了，被抓住了，一直在掙扎，嘖，血淋淋的。」

　　「……他們在制裁它，念聖經……」

　　「念的什麼？聽不清啊。」

　　「……不要驚動，不要叫醒我所愛的……等他自己情願。」

　　喬霽小聲懷疑：「制裁的時候會念這種台詞嗎……」

　　「不會。」

　　黎敘笑了一下，坦然道：「這是我念給你聽的。」

　　黎敘能夠發覺，喬霽在聽懂自己說的話以後，身體有明顯的僵硬。他的手掌還覆蓋在喬霽的眼睛上，對方長而濃密的睫毛在手心裡掃過，像小刷子似的來回掃了幾遍，而後輕輕閉上了。

　　喬霽說：「你再讓我想想。」

　　==========

　　看完電影，眾人就近在影城的樓下餐廳裡吃了晚飯。

　　喬霽本以為這群大佬風輕雲淡，看個鬼片不在話下，哪想到他們出來之後也是個個臉色蒼白、腳步虛浮，不復踏進影院時的精神抖擻。

　　緹靈有氣無力地趴在餐廳桌上：「這也太嚇人了吧……咱們還選了個imax大屏，那個女鬼伸手的時候我都感覺她要摸到我了！」

　　A蝶也遺憾道：「到後面我也不太敢看了，最後那個男鬼不還是血糊糊的，反正沒看出來有多帥。」

　　夢璃嫣然嘲笑道：「你們女生就是心大膽兒小，說要看的時候比誰都起勁，真看起來了又不敢了。」

　　「你還好意思說。」緹靈吐槽道，「到後面你明明也裝著玩手機，嚇得都不敢抬頭，現在裝什麼大尾巴狼！」

　　成功噎住了夢璃嫣然以後，她又轉過頭來看向喬霽：「不過我覺得確實拍得挺精彩的，丘丘，你覺得哪段最值回票價啊？」

　　「呃……」喬•四分之三的時間裡啥也沒看見•霽冥思苦想了一會兒，說，「念聖經那段？」

　　「是嗎？」緹靈歪了歪腦袋，似乎有點疑惑不解，畢竟這段沒有華麗的特效、逼真的場景，也沒有妖異詭艷的男演員。

　　喬霽撓了撓臉，眼神遊移：「……是啊，就、很好看。」

　　「千敘，你突然笑什麼？」醉雨聽禪好奇問。

　　黎敘在「喬霽的注視」buff下自覺收斂表情，搖了搖頭，嘴角仍帶著淺淺的笑容：「那一段，我也覺得挺好看的。」

　　==========

　　回程的高鐵票預定在上午9：35出發，黎敘比喬霽要早下一站，大約在15：30左右，剛好來得及趕上早飯，也吃得上晚飯，只不過午餐是要在車上解決了。

　　昨天在吃飯的時候，喬霽就和醉雨聽禪他們告了別，現在七個人變成兩個人，拖著行李箱，黎敘身上還背著他送的吉他，在人來人往的候車大廳裡，讓喬霽油然有種兩名流浪歌手走天涯的錯覺。

　　這種錯覺居然在上車之後還被證實了：跟他們挨著坐的是一名看起來有四五十歲的大爺，看見他倆一前一後地走過來坐下，好奇問：「你們是搞藝術的啊？」

　　喬霽尷尬地連連擺手：「不是，就是業餘愛好……業餘愛好。」

　　大爺坐在靠窗，他和黎敘應該坐剩下的兩個位置，黎敘看了看，坐下之前拉了喬霽一把，讓他坐在靠過道的座位上。喬霽來的時候就坐在靠窗位，一開始還沒覺得有什麼，等坐下不久車開了，他才發現坐在中間的黎敘，不得不把長腿蜷在兩邊人和前面的椅背之間，再加上他還背著吉他，留給他的空間愈發狹窄，看起來就難受。

　　過了一會兒，喬霽忍不住問：「要不咱倆換一下？我、我比你矮點兒，應該不會蜷得那麼緊。」

　　黎敘搖了搖頭，笑說：「你矮也矮不了多少，沒什麼差別，再說也沒多難受。」

　　「那我幫你抱著吉他吧？多硌啊。」

　　黎敘若有所思地看了他一眼，還真沒跟他客氣，把吉他解下來，讓喬霽接過來抱在懷裡。

　　喬霽剛接過吉他抱好，就聽「喀拉」一聲，黎敘把吉他包外層的拉鏈拉開了，從裡面拿出一副貓耳來，趁著喬霽雙手都騰不出來反抗的當口，穩穩地給他戴在了頭上。

　　喬霽「騰」地紅了臉，又怕驚動車上的其他人，壓低聲音怒道：「你幹嘛……！」

　　「可愛。」黎敘說，「果然比兔耳適合你。」

　　「……可愛你個頭啊！」喬霽撲稜著手把前面的小桌板放下來，讓吉他靠在上面，自己騰出一隻手去摘頭頂的貓耳，「你什麼時候這麼惡趣味了！」

　　「想看你戴貓耳就是惡趣味嗎？好吧。我就是。」^_^

　　……居然還不要臉地承認了！

　　「……先別摘。」黎敘看喬霽艱難撲騰著也要摘下貓耳的樣子，忍不住道，「讓我拍一張再摘也行。」

　　「拍你個頭啊！」喬霽餘光瞄到老大爺投來的好奇目光，更加羞憤欲絕，恨不得把整個臉埋在吉他後面不出來。

　　「我都要走了，下一次見面不知道是什麼時候，給我留個紀念吧？」黎敘雖然是這樣說，但看喬霽用全身心在反抗的樣子，還是輕輕歎了口氣，改口說，「算了，我幫你摘吧，你別動了。」

　　「……」

　　「——這裡有個小夾子，你別薅到頭髮。」

　　感受著黎敘的手指在他的髮際耳側溫柔地移動，喬霽遲疑了一下，還是伸出手扯了扯對方的袖子：「……就一張。」

　　「什麼？」黎敘似乎沒反應過來。

　　喬霽扭過臉去：「就一張！愛拍不拍！」

　　黎敘怔了怔，旋即忍不住笑了，手指也挪過來，輕輕捏了一下他的鼻子。

　　喬霽臉上熱得快要冒煙地陪黎敘拍完了這一張，「卡嚓」聲響過之後，他立刻要搶手機看：「給我看看！」

　　看過之後他還挺失望的：「什麼啊……」

　　手機屏幕裡面，毛茸茸的貓耳映襯著他栗色的蓬鬆頭毛，因為緊張和羞怯，他的黑眼睛瞪得圓圓的，嘴巴也緊緊抿著。

　　……即使不願意，喬霽也不得不承認：他簡直戴了貓耳也不像貓，反而像某種整天只會傻搖尾巴的蠢萌生物=_=

　　「太傻了，刪了吧！」喬霽抗議。

　　黎敘迅速把手機收回去，不給他刪照片的機會：「不傻啊，挺可愛的。」

　　喬霽：「怎麼可能，你別騙我了！」

　　黎敘：「哦，那說實話，確實挺傻的。」

　　喬霽：「……喂！」

　　黎敘笑：「那我也不會刪的。」

　　喬霽摘了貓耳以後沒幾站，一直笑咪咪「圍觀.jpg」大爺就下車了，他們旁邊靠窗的位置因此而空出來，黎敘便把吉他暫時放到空出的座位上，兩人的空間頓時鬆快不少。

　　在車上解決了午飯，喬霽看黎敘頭一點一點地、有點犯困的樣子，問他：「你是困了嗎？」

　　「嗯。」黎敘小小打了個哈欠，「在車上就特別容易困，不知道為什麼。」

　　「那你睡會兒吧，等快到了我叫你。」

　　「好。」黎敘調低了座位靠背，斜側著身體，讓長腿稍稍舒展一二，而後閉上了眼睛。

　　黎敘確實沒說假話，他閉上眼睛沒一會兒就呼吸均勻，看樣子是真睡著了。不過因為座位的靠背始終是平滑的，他的頭就很容易往一邊滑去，在達到限度的時候驚醒，然後再睡。

　　喬霽假裝低頭玩手機，餘光都偷偷瞄到黎敘這樣反覆好幾次了。在微博怎麼也刷不出新內容之後，他將手機揣進衣兜裡，把自己的椅背也向後調，直到和黎敘的同一角度。

　　等黎敘再歪歪斜斜地倒過來，他就瞅準角度，把自己的肩膀送上去，再伸手輕輕扶黎敘一把，成功讓對方的腦袋靠在了他的肩膀上。

　　又快又準又穩，全程行雲流水，沒有驚動任何人，喬霽對自己很滿意。

　　不過他這樣也是一時衝動，每次有人經過的時候他都拚命低頭，害怕被發現，但還好沒什麼人會特意低頭去看座位上的人都在幹什麼，也算相安無事。喬霽一直等到下午三點多，高鐵廣播預告了下一站就是B市之後，他才偷偷挪開肩膀，把黎敘叫醒了。

　　「要到了嗎？」黎敘剛睡醒的嗓音還有點啞。

　　「嗯，下一站就是了。」喬霽下意識抬手去揉酸疼的肩膀，揉了兩下又趕緊把手放下了，怕黎敘看到會多想。

　　黎敘倒像是完全沒發現的樣子，低頭玩了會手機，等廣播預報站點時才站起來，把吉他背在身上、放在行李架上的行李也拖下來。

　　喬霽幫著扶了兩把，雖然鬆了口氣，卻也有點說不出來的失落。

　　馬上就要走了啊……

　　列車逐漸減速，站在過道間等著下車的旅客越來越多。靠站廣播響起時，前面的人流已經開始移動。

　　「我走了，你一路順風。」黎敘低頭看著喬霽。

　　喬霽露出個笑容：「嗯，你也是。」

　　「謝謝你。」黎敘忽然微微彎了腰，溫熱的氣息就噴在他耳邊，「我會想你的。」

　　喬霽一瞬間攥緊了手裡的手機，回頭看去，黎敘的身影卻已經被淹沒在擁擠的人流裡，很快就看不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