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二章

　　其實「有沒有喜歡的人」不是喬霽猶豫的點， 而是他如果在A蝶面前點頭了， 那就等於心照不宣地承認「他喜歡的人是黎敘」。這才是讓他遲疑的地方。

　　「哎喲， 之丘這還害羞啦！」見喬霽久久不答，醉雨聽禪笑著揶揄，說著說著變得一臉懷念， 「讓我想起我當年少年懷春的時候，也是這麼純情可愛。」

　　緹靈吐槽：「很遺憾，你現在已經是中年大叔了。」

　　「我也沒有很老吧！」醉雨聽禪不服氣。

　　「……咳。」喬霽撓了撓頭， 說， 「那我也罰酒吧。」他不好像A蝶一個女孩子一樣只喝半杯，於是倒了滿滿一杯， 心一橫，仰頭咕嘟咕嘟全喝下去了。

　　「你喝慢點。」黎敘伸手在他面前攔了一下， 「酒量又不好。」

　　喬霽剛灌完一大杯酒，頭還微微發暈， 指尖被他一碰，臉上就跟著紅了，還好在KTV昏暗的包廂裡沒什麼人注意到。

　　「你看人家關係多好。」夢璃嫣然對緹靈嘖嘖道， 「你明知道我酒量也不好， 還最喜歡拉我玩這種遊戲，給我灌酒。」

　　「人家可是一張床上睡過的關係，那能一樣麼？」緹靈笑嘻嘻地說。

　　「不要亂說啊。」喬霽聊勝於無地申辯了一句，低頭洗牌，轉移話題道， 「來玩下一輪吧，這回我主持了。」

　　這次是夢璃嫣然說中了牌，他選擇了大冒險，被集體要求公主抱鬼畜區大佬，讓他們這兩個「魔音天王」內部消化。夢璃嫣然一臉苦逼，鬼畜區大佬則是滿臉嫌棄，倆人跌跌撞撞、總算完成了這個畫面太美的「公主抱」，眾人樂得眼淚都快出來了，氣氛也比一開始放開了許多。

　　又玩過一輪以後，緹靈就提出要改玩「國王遊戲」。國王遊戲的規則是，依據在場的七個人，抽出從1到7的七張牌，抽到7的人做「國王」，「國王」在不看其他人數字的前提下，可以指定抽到任意號碼的兩個人接受特定的懲罰。

　　國王遊戲比起真心話大冒險，在某種程度上，更多一些未知性和刺激性，而且懲罰往往指定是在兩個人之間進行，也更容易擦出曖昧的火花，適合在氣氛漸入佳境的時候來玩。

　　首輪就被緹靈抽到「國王」，她「桀桀桀」大笑三聲，得意道：「總算輪到我當家作主了！」

　　喬霽看她眼睛滴溜溜在眾人之中轉來轉去，自己也忍不住有些緊張，緹靈想了一會兒，宣佈道：「1號和5號出來，5號躺下，1號撐在他身上，做十個俯臥撐！」

　　夢璃嫣然頓時慘叫道：「我是1號！」

　　鬼畜區大佬生無可戀地把牌一扔：「緹靈，你是不是偷看牌了！」

　　眾人見又是他倆，都捧腹大笑，紛紛說道：「你倆這就叫孽緣，乾脆在一起得了。」

　　兩人異口同聲：「就不得了！」又招致大家的一陣取笑。

　　雖說是不肯「得了」，但懲罰還是要做的，夢璃嫣然趴在鬼畜區大佬身上，吭哧吭哧、面紅耳赤地做完了這十個俯臥撐。

　　第二輪是喬霽抽到了「國王」，他怕一不小心點到黎敘，因此沒敢說那些過分親密的懲罰，而是讓2號背著3號繞場走一圈。結果夢璃嫣然抽到了2號，不幸再次被點名，背著3號醉雨聽禪滿頭大汗地繞場一周。

　　緹靈樂得都快背過氣去了：「夢夢今天太倒霉了哈哈哈哈……」

　　夢璃嫣然憤憤道：「等著吧，風水輪流轉，等我抽到國王，就是你們的死期！」

　　也許前面真是攢人品，下一輪還真的讓夢璃嫣然抽到了國王，他把牌「啪」地拍在桌上，仰天長笑：「哈哈哈哈哈等待我復仇的怒火吧！」

　　喬霽剛把牌偷偷翻起來，再確認一眼自己抽到的數字，就聽到夢璃嫣然說：「1號和6號給我來個法式……不，如果倆人是異性，那就讓1號對著6號壁咚、再深情告白五分鐘，如果是同性，那就來段法式熱吻，能多久就多久！」

　　他還是考慮到了不能玩得太過火，避免異性之間因被迫做太親密的動作而產生尷尬，然而純潔的異性戀夢璃嫣然並沒想到，對於在場的某些人來說，同性的法式熱吻才是讓人眼前一亮的東西=_=

　　果不其然，緹靈已經興奮地坐直了身子：「我是3號，誰中獎了？快快快！」

　　「1號。」黎敘把牌正面朝上，翻了過來。

　　「哦~~~」餘下幾人不約而同發出幸災樂禍的噓聲，「那6號有福了！」

　　短暫的幾秒內，沒人應答。

　　「到底誰是6號？快出來！」

　　「我不是，我是4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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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咳。」喬霽終於把沾著他熱汗的撲克牌翻了過來，竭力維持著聲音的平靜：「是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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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喬霽也不知道怎麼會這麼巧，偏偏就將他和黎敘抽到了一起，還是這麼一個……要命的懲罰。

　　夢璃嫣然還渾然不覺，拍掌笑說：「居然是你倆！我還怕我出得太激烈沒人玩，你倆本來就好到睡一張床了，這下正好！」

　　正好個毛線！喬霽簡直想掀桌。他還沒來得及說話，黎敘已經站了起來，往邊上走去，眾人興奮地跟著他起身，獨留喬霽坐在那一臉懵逼。

　　喬霽堅持了兩秒，在一眾人員齊刷刷回頭，滿臉「你咋還不過來」的理所當然裡敗下陣來，訕訕地跟了上去。

　　他剛走到黎敘身邊，還沒等站穩，就被一把抓住了手臂，下意識跟著對方的力道後退幾步，眼前視野一轉，就發現自己已經被抵在了牆上。

　　黎敘居高臨下，手掌墊在他背後，懷抱幾乎是密不透風地籠罩著他，外圍的驚呼、起哄、大笑聲似乎都在一瞬間變得遠了，被隔離在這狹窄的空間之外。

　　呼吸咫尺相聞。

　　喬霽知道自己本能地是想抗拒來自男人的碰觸的，但此時此刻，在昏暗迷離的包廂內，光線時明時暗地映在黎敘的臉上，他一抬頭就能看見黎敘幽黑的眼睛，黎敘的呼吸，微微溫熱地噴在他的臉上。

　　起哄聲不間斷地在耳邊響起：「親上去！親上去！」好像足以讓他說服自己這只是一個遊戲，虛幻的，不現實的，可以短暫沉溺的。

　　他又想起他做的那個夢。現在的情景和夢裡幾乎一模一樣，一樣的環境，一樣的對象，一樣的……近在咫尺的嘴唇。

　　喬霽至今還能輕易地想起，夢裡那種驚心動魄的甜蜜與溫存，濃稠到化不開的甜，讓他甚至在清醒之後，還想要……再嘗試一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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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黎敘聲音很低，近乎呢喃地叫他：「喬霽。」

　　喬霽的聲音有點嘶啞：「……嗯。」

　　黎敘的指尖居然是冰涼的，喬霽這才發覺自己的臉燙得有多厲害。冰涼的指尖撫上他的下頜，略帶強硬地強迫他抬起頭來，本就短得可憐的距離愈發地無限趨近於零。

　　喬霽閉上了眼睛。他的手指憑空去抓黎敘外套的下擺，像溺水的人攥住救命稻草一樣用力，只要隨便換個環境，任誰都可以看出他全身都在劇烈地發抖。

　　溫熱的觸感如蜻蜓點水般擦過臉頰，一觸即逝。

　　扳著喬霽下頜的手指稍稍上移，變成輕輕掐了一把他的臉。

　　黎敘把他鬆開，回頭笑道：「還是算了，我罰酒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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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眾人反應不一，緹靈是明顯的大失所望，夢璃嫣然和醉雨聽禪則是取笑之餘也表示理解：「我們懂的，親一個男的實在心理挑戰太大了，難怪你要猶豫那麼久！夢璃這招太損了！」

　　黎敘只是笑，也不解釋，等坐回沙發，乾乾脆脆倒了三杯酒，痛痛快快地全部飲盡了。

　　喬霽靠在牆上，漫無目的地擺弄著手機，借此掩飾自己的失神。緹靈賴在他身邊，嘟著嘴嘀咕：「……怎麼這都沒親啊……」

　　喬霽滑動屏幕的指尖頓了頓。好像所有人都覺得黎敘是沒能親下去。

　　以至於他也開始覺得，那一觸即分的柔軟溫熱，大概只是……他入戲太深的錯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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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眼看不知不覺到了快十點，KTV的服務生都來提醒他們快到時間了，要不要考慮加時。大夥一合計，他們玩也玩得盡興了，酒也罰過一輪，每個人臉上都帶著點兒微醺，還是早早回酒店洗洗睡了，想玩的話明天可以再繼續。

　　喬霽這次喝得不多，倒不至於醉，只是頭有點暈，於是打算先去KTV的衛生間洗把臉清醒一下。

　　用冷水洗淨了臉，喬霽再把濕漉漉的劉海兒擼上去一些，果然覺得清爽多了。只不過他剛走出衛生間一拐彎，就看見A蝶正抱臂靠在牆邊，聽到腳步聲便抬頭看過來，像是故意在這裡等他。

　　喬霽被她嚇了一跳。儘管A蝶在「小酒窩」之後、給人的感覺就完全變了，整個遊戲過程的存在感裡都相當稀薄，喬霽卻怎麼也忘不了那時候、她乾脆犀利到直指人心的一句話，這會兒也是忐忑了一瞬，才問：「有事嗎？」

　　A蝶把抱著的手臂放下，笑了一下：「來跟你道個歉。」

　　喬霽感覺這簡直比對方一上來就說讓他從黎敘身邊滾開、還要更讓他驚嚇，他連忙搖手，說：「不用道歉啊，你又沒做錯什麼……」

　　A蝶說：「我也覺得我沒做錯什麼。」

　　喬霽：「……」

　　他是沒說話，不過如果此刻他的內心活動能夠具現化的話，大概會從他的腦袋邊兒飄出來一個「？」的大大問號。

　　A蝶說完，自己也笑了：「我是覺得，既然沒有定論、也沒有標上所屬權的東西，如果我感興趣，那麼我靠我自己的能力去爭去搶，我都沒做錯。」

　　喬霽竟然覺得她說得非常有道理：「那你就更不需要道歉了……」

　　「不，這次是我想當然了。」A蝶打斷他，笑著說，「我只以為你沒給他打標記就不算，沒想到，他已經自己給自己蓋了個嚴嚴實實的戳。我無意介入你們之間，所以，抱歉。」

　　「沒什麼。」喬霽搔了搔臉頰，笑得有點不知所措，「哪就算……蓋戳了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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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因為KTV與他們住的酒店相去不遠，喬霽和黎敘兩人打算慢悠悠地走回去。

　　C城生活節奏出了名的舒緩，十點以後就很少見到路上有閃個不停的霓虹燈了。街上靜謐到聽得見自己的腳步聲，淡銀色的月光柔柔穿過行人路兩側的樹蔭，漏下一地婆娑樹影。

　　「明天他們說要去遊樂園和看電影，你去嗎？」黎敘問道。

　　喬霽踩著自己的影子玩兒，埋頭說：「不跟你去。」

　　「還生氣呢？」黎敘笑了，「其實我一直把應詩瑤當妹妹，她是作了點兒，小心思也多，但我那天晚上，就已經藉著機會全跟她說清楚了。她瞭解了我的想法，以後也不會再過來打擾你。真的。」

　　沒想到黎敘能這樣自然而然地提起應詩瑤，喬霽一瞬間漲紅了臉：「誰……誰說因為這個了！」

　　「那因為什麼？嗯？哦，是不是因為……我今天沒親下去，你很失望？」

　　「也不是因為這個！不不不，什麼因為不因為的！」喬霽終於意識到他又被黎敘帶溝裡去了，「沒有理由，不跟你去不行嗎！」

　　黎敘揚起嘴角，笑得溫柔愜意，說出的話卻帶著那麼點兒蠻不講理：

　　「不行。」

　　「為什麼？」喬霽雖然想繼續堅持了一天的高冷表象，卻也忍不住跟著唇角上揚。

　　臉頰再次被輕輕捏了一下，只不過這回，指尖溫熱又柔軟。

　　「我說不行就不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