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也許是剛受了吹捧美滋滋，又也許是小窩裡氣氛太好，喬霽不自覺就把盤桓在心頭的煩惱順嘴溜了出來：

　　「哎你們說……剛才你們敘神那算是替我救場了吧？我要不要去跟他說聲謝謝？」

　　粉絲們紛紛說：「那就去啊。」「我也覺得應該去。」

　　也有人說：「別說，剛才會長真的實力寵。」馬上被喬霽的死忠粉攔住話頭：「噓，不要說這種話題啦，丘丘會不高興的。」

　　喬霽以前雖然對於這方面的事很敏感，這一次他卻不大想計較，只是裝作沒看到，繼續分析他的煩惱：「但會不會顯得太假客氣了啊？而且剛結束的時候不說，現在才跑去特地說，會不會顯得多此一舉？」

　　公屏也跟著他糾結起來：「也是……」「對哦！」「這麼一說我也不知道了，丘丘自己決定就好啦。」

　　喬霽也預料到了自家粉絲都是順著他的，一般他說什麼是什麼，果然沒什麼建設性意見，剛托著下頜歎了口氣，就看到下方刷出一條系統提示，讓他懷疑自己是眼花了——

　　「千敘進入頻道。」

　　……大神的腦內監控技術是已經升到滿級了嗎！現在都精進到遠程讀取他腦子裡在想什麼了！驚嚇歸驚嚇，喬霽連忙把人抱上麥，清了清嗓子問：「你、你怎麼來啦？」

　　自家粉絲們也是一陣激動：「哇，說敘神敘神到！」「表白會長」「選擇在丘丘小窩蹲會長，機智如我√」

　　剛剛還在歌會合唱過的清亮嗓音開了麥：「你該叫我什麼，嗯？」

　　明明網絡朋友間認個哥哥弟弟的為數不少，而且現實生活裡遇人就叫「x哥」的也十分常見，可喬霽被千敘這麼一問，就莫名的臉上有點臊，一個遲疑就沒把那聲「哥」叫出口。

　　不過看公屏反應就知道了，那種令人害臊的感覺絕對不是只有他一個人有：「握草？！」「會長這是在調戲丘丘麼23333」「一口大糖！」

　　還好千敘一直不是個喜歡看人為難的人，很快又換了話題：「誒？我怎麼變成橙馬了，你給我上的嗎？」

　　橙馬的管理權限僅次於頻道擁有者紫馬，小馬甲看起來也比前幾檔更有氣勢，喬霽這回有話說了：「對啊，除了我還能誰有這個權限。我頻道一共三個橙馬，給了思菀一個，剩下兩個一直空著，現在給你一個了。」

　　千敘：「是嗎？怎麼想到給我一個了？」

　　……當然是看到你連去個歌會都能有黃馬，在我這裡卻是同樣的待遇，未免有點太不像話。這話喬霽沒說，想了想覺得現在氣氛正好，趁機把他剛才糾結的問題一併解決了：「因為你一直幫我挺多的嘛，剛才還幫我解圍……真的謝謝你了哥！」

　　千敘「噗」地笑了一聲，還沒說話，公屏已經迫不及待興奮起來：「……嗷所以剛才會長是讓丘丘叫哥嗎！」「我擦好甜？？」「哈哈哈剛才丘丘是沒好意思叫出口嗎」「叫哥還好吧，我們丘丘本來就小，害羞啥~」

　　千敘也看到了公屏的發言，跟著笑道：「對啊，只是叫哥，又不是讓你叫千敘哥哥，害羞什麼？」

　　說出「千敘哥哥」時，這人還故意惡趣味地停頓片刻，給了粉絲們充分的調侃空間：「哈哈哈哈第一次看見會長調戲人！」「千敘哥哥好撩233」「都把丘丘說啞火了hhhh」

　　別說，喬霽是真的招架不了這個，趕緊搜腸刮肚轉移話題：「那個啥，不是……說起來，你今天歌會上唱得真好！那麼快的歌，能一口氣唱完不出錯，連個換氣聲都聽不見，唱功真的太牛了，我跟你都完全沒可比性。」

　　千敘笑笑說：「想學嗎？」

　　千敘都不跟他假謙虛，喬霽當然也就一口承認了：「嗯嗯嗯！想學！」

　　沒想到千敘的下一句是：「那我們換個地方說。」

　　喬霽下意識地應了聲，鑒於千敘權限升級，直接就把他拽到了熟悉的「小黑屋」頻道。

　　被拽走之前，還能一眼瞄到公屏上的起哄：「拉去小黑屋！」「一對一教學[偷笑]」「真的是，又有兩個人的小秘密啦」「走了沒？走了沒？走了容我吼一句：千秋黨頭頂青天！」……

　　「小黑屋」上次設的密碼因為風晚已經解開了，這會千敘又重新設置了一個，把密碼發在私聊裡，說：「有需要再給人。」

　　喬霽看他這麼鄭重其事，也有點緊張：「你要對我展開秘密特訓嗎？」

　　千敘忍俊不禁：「哪有那麼多時間，再說唱歌這事急不來，搞什麼『特訓』只會傷嗓子。是有些東西，不太適合當著大家的面說。」

　　「哦。」喬霽答應了一聲，正襟危坐，乖乖聽講。

　　「你聽這個。」千敘那邊一陣鼠標點擊聲，隨後傳來的，居然是一位相當有名的唱見翻唱的古風歌。他沒選最高潮的部分，而是選了剛開始、蓄力漸揚的一小段主歌，大約二十多秒，一到進入副歌就果斷按了暫停。

　　千敘：「聽出什麼來了？」

　　喬霽猶豫：「他……低音段壓不太下去……？」

　　千敘：「對，還有呢？」

　　還有？喬霽冥思苦想：「他氣息也不太穩？剛才有一句，最後一個字好像是飄了，應該是後期修音給他修掉了。」

　　千敘說：「嗯，沒錯。他的問題主要就在這裡，不光是低音，他的中低音都普遍發白、發乾，所以在一開頭的時候，通常都比較難聽。」

　　……難怪要把他單獨拉到小黑屋，直接說人家難聽，他從來都不知道千敘有這麼毒舌！

　　千敘：「我說他不是為了給你找自信的，你沒覺得他和你的問題很像嗎？」

　　千敘牌X光簡直明察秋毫，喬霽剛翹起的一丟兒尾巴，立馬灰溜溜耷拉了下去：「好像是……」

　　千敘繼續道：「你們的相似點就在於中低音短板，發乾、發白，音唱不准，聽得人難受，主要是因為你們倆都不會用氣息和共鳴。高音上，你的爆發比他還要好一些，不過好不太多。那你們的差距究竟在哪？」

　　又是兩聲鼠標輕點，這迴響起的，是喬霽前兩個月投稿的一首歌，也是古風，這次千敘足足放了一分多鐘：「聽出區別來了嗎？」

　　「呃……」喬霽試探地說，「我的咬字沒有他好？古風腔學得不像？」

　　「不是。」千敘恨鐵不成鋼，「是他的蓄力階段只有二十多秒，而你的足足有一分多鐘！」

　　「人家難聽也就難聽二十多秒，開頭還有新鮮的PV和畫面頂著，然後馬上就接上比較漂亮的高音了。聽眾也差不多這時候進入狀態，自然而然就會把前面忽略。可你的一直在蓄力，一直在蓄力，醞釀了一分多鐘，等你的高音爆發出來，路人也差不多都走光了。」千敘說，「選歌最關鍵的就是揚長避短，誰給你選的歌，告訴我我保證不打死他。」

　　喬霽羞愧得快要鑽進地縫裡去了：「我、我選的……原來選歌還要這麼多講究啊……」

　　「也沒有很多，最關鍵的我剛才說了，就是揚長避短。」

　　喬霽灰溜溜的：「是厚，以前我都沒琢磨過，自己到底哪里長哪裡短。」

　　……千敘把他拽到小黑屋果然是用心良苦，這話要是當著他那群無良粉絲的面說，還不得被嘲笑到明年！

　　千敘的這些話，其實在當初剛開始關注喬霽的時候就想說了，只不過一直沒有立場，於是憋得有點狠。這會一口氣說了，又看喬霽態度良好，也有心情開玩笑了：「你自己長短你不知道嗎，嗯？」

　　喬霽：「停車！這不是去幼兒園的車！」

　　千敘也只是隨口調侃一句，兩人都一笑而過了，千敘笑完繼續：「要說的話，你的咬字確實存在問題，不過不要去學古風腔，千萬別學，你就保持自己的風格就好了。就像蒼鐮現在唱古風，他以前學的可是流行樂，大學時候天天抱著電吉他唱搖滾。」

　　這回輪到喬霽驚訝了：「大學？你們上的是同一所大學嗎？」

　　千敘「嗯」了一聲：「對，不過我和他不是一個專業的。他是正經學音樂的，我是對音樂感興趣以後，經常去他們學院蹭課，替人上課答到什麼的，還請了跟他同一個老師教小課，這才慢慢熟起來。」

　　喬霽有些羨慕：「真好，我都從來沒上過大學。」

　　千敘聞言稍微頓了頓，隨後在公屏上發了一個YY自帶的小浣熊「摸頭」表情，口中說道：「沒關係啊，很多人上大學也都是去混日子的，畢業了什麼都沒學到的也很多。你想學的話，以後可以去考成考的高起本或者夜校，也能學到不少東西。」

　　喬霽用手指戳了戳屏幕上的小浣熊，認真點頭：「我會考慮的。」

　　千敘聽他一副嚴肅口吻，笑了起來，說：「這次主要是給你說一些問題，氣息、共鳴還有咬字，咬字的話，最好的方法還是大聲朗誦，可以在戶外，也可以自己對著鏡子練，總之不要學什麼古風腔了，固化了之後會對你的唱腔限制非常大。」

　　他想了想，又補充道：「我說這些，不是我有優越感或者瞧不起你什麼的，是覺得你已經挺好的了，把這些毛病改一改，才好更進一步……」

　　喬霽覺得教完人還要照顧他感受的大神真是太萌了，把頭搖得跟撥浪鼓似的，搖完了才想起來千敘看不見，連忙開麥：「怎麼可能那麼想你，我知道你是不拿我當外人才說這些話！嗯，咬字我知道了，大聲朗誦是吧，一會兒我就去樓下買本書對著念！那，氣息和共那什麼、共鳴呢？我要怎麼練？」

　　千敘笑了笑：「飽滿的氣息當然是要充足的肺活量打底，而共鳴主要是研究發聲位置，首先也是需要足夠的氣息支撐。」

　　喬霽奮力點頭：「嗯嗯！」

　　千敘：「所以……」

　　喬霽：「所以？」

　　千敘微微一笑：「從明天開始，早起跑步吧，我叫你。」

　　通常一個宅男的早晨，是從睡到自然醒開始。

　　而喬霽被鍥而不捨的手機鈴聲吵醒時，還迷迷糊糊帶著起床氣：「握草誰呀……這麼早……」

　　對面言簡意賅：「起來，跑步了。」

　　喬霽頓時一個激靈：昨天他把手機號交出去的時候，想著大概也就是走個過場，沒太放在心上，誰知道一大早這尊大神居然真的morning call來叫他起床了！

　　喬霽看了眼手機上的時間，不甘蠕動：「還不到七點呢……」

　　「哦，不起算了。」那邊非常冷靜。

　　「起起起！這就起！」

　　好吧，他就是慫。大神好心叫他起床練唱功，他再磨磨嘰嘰賴床就顯得太不知好歹了。

　　當然，在離開溫暖的被窩之前，喬霽還要再掙扎一下：「這樣太麻煩你了，連帶你也起這麼早，下次我自己定鬧鐘就行了。」

　　千敘那邊輕描淡寫：「沒什麼啊，黑白起得更早，我一般都要這麼早起伺候它然後上班的，不然來不及。」

　　說著說著微微一頓，然後聽到他那邊：「白白，不要跳到櫃子上，乖。」

　　他的聲音忽然放得又輕又溫柔，和煦得像透過窗子映照進來的晨光。喬霽握著手機呆呆坐在床上，明明清楚這只是對一隻貓說的話，心裡卻忍不住、輕輕地動了又動。

　　黎敘逮住了四處亂跑的奶牛貓，按在懷裡擼毛。奶牛貓似乎也知道跑不了了，懶洋洋地在主人懷裡抻開四肢，露出毛肚皮給人摸。

　　黎敘擼著貓，心裡還回味著剛剛打的那通電話——那人才被叫醒的時候還炸著毛，怒氣沖沖地想要撓誰一爪子，等辨認出他是誰以後，就立刻乖乖收斂了牙齒和利爪，馴服得就像懷裡的貓咪。這時候，剛睡醒的迷糊和軟萌就變得更明顯了，再加上那股想反抗不敢反抗、慫巴巴的勁兒，讓人光是聽著就覺得手癢得厲害，想上手去好好呼嚕一把。

　　這種馴養小獸的成就感和滿足感實在讓人沉迷，黎敘回味了好一會兒，直到懷裡的黑白被擼得不耐煩，拱起熱烘烘的小身子扭來扭去，才讓他回了神。

　　鬆開手，讓奶牛貓拱著小屁股跳下去，一溜煙跑得沒影。黎敘望著黑白跑遠的方向，撐著下巴又陷入了更深的思考——

　　一開始只是不甘心、想引起對方的注意，卻在接觸之後越看他越好，這也可愛，那也真誠，還替他操心起了未來發展問題，到現在，甚至還無聲無息地滲透進了對方的現實生活，並且感到甘之如飴……

　　這個勢頭，好像不太妙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