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章 府中立威
楚錦瑤帶著宮嬤嬤回到朝雲院,孫嬤嬤本來站在院子門口,趾高氣揚地呼喝小丫鬟,聽到開門的聲音,她立刻回頭,口裡還說著:“五姑娘,你怎麼現在才回來……”
話音未落,孫嬤嬤一抬頭,就看到了宮嬤嬤。
孫婆子的話一下子就掐在喉嚨裡。
宮嬤嬤是什麼人,院子裡的人不會不識得。她們看到楚錦瑤竟然帶了老夫人的手臂回來,都既驚又訝,一下子所有人都停住腳步,暫停了手裡的動作。
宮嬤嬤朝院子中掃了一眼,道:“姑娘這是安排了人收拾院子?”
“對,春天到了,讓她們將細軟都搬出來曬一曬,驅散潮氣。”
宮嬤嬤點了點頭,什麼也沒說,跟著楚錦瑤進了屋。
過一會,屋裡傳出話來,讓她們都放下手裡的活,進屋來讓宮嬤嬤認認人。
楚錦瑤坐在正中的圈椅上,宮嬤嬤站在一邊,楚錦瑤一個個指著給宮嬤嬤說:“這兩個是我的大丫鬟,個子高些的是丁香,另一個是山茶。身下四個是二等丫鬟,從左到右,分別是白芍、桔梗、沉香、月季,站在外邊的是幾個粗使下人。”
被指到的人低頭,一個個給楚錦瑤和宮嬤嬤行禮,宮嬤嬤默默點頭看了。楚錦瑤說到最後,才指著孫嬤嬤說:“這是母親前幾日送給我的管教嬤嬤,姓孫。”
孫嬤嬤臉上攢起討好的笑,對著宮嬤嬤點頭。孫嬤嬤是長輩送的,地位比幾個丫頭高得多,楚錦瑤卻放在最後介紹,宮嬤嬤心裡有數了,對著孫嬤嬤的討好,只是不輕不重地點了下頭。
宮嬤嬤的到來,立刻震住了院子中心思浮動的下人。她們原先看楚錦瑤得了許多好東西,楚錦瑤又不是從侯府裡長大的小姐,心裡多少都有些輕慢,覺得楚錦瑤不是個能鎮得住的,於是都攛掇著楚錦瑤打開箱子讓眾人看一看,她們或許還能得些油水。可是宮嬤嬤只需要往院子裡一站,什麼都不消說,心思浮動的幾個下人立刻害怕了,再不敢提這一茬。
楚老夫人給楚錦瑤撥了一個嬤嬤的事很快就在宅門裡傳遍了,趙氏未免有些尷尬。她不久之前才給楚錦瑤送了管教嬤嬤孫氏,現在老夫人又自己親自派了一個,這背後的不信任昭然若揭。就是二房、三房的人,聽說了老夫人竟然插手管楚錦瑤房裡的事,意外之餘,都嗅到一絲不尋常。
楚老夫人這個人高高在上,對小輩一向不親近,她不會幹沒有目的的事。楚老夫人突然重視起楚錦瑤來,這是否意味著,內宅的風向要變了?
朝雲院裡,宮嬤嬤沒有任何動作,仿佛只是安安靜靜地在楚錦瑤這裡住下。楚錦瑤也不急,她等得起。聽長興侯的話,楚老夫人分明早就給她準備好了人手,卻並不主動提起,一定要她親自求上門才順水推舟地給了宮嬤嬤。這就是楚錦瑤和楚錦嫻的差別所在,若是楚錦嫻,楚老夫人一定早早就安排好了,哪管這些馭下之術。可是換成楚錦瑤,老夫人拉攏的同時,卻也在管教她,就如一個上級對下屬一般。
楚錦瑤對楚老夫人說不出多少親近,相比于親祖母,楚老夫人更像一個掌權者,一個互有所求的庇護者。這樣單純的利益關係倒讓楚錦瑤安心了,若是摻雜了親情元素在內,楚錦瑤反倒覺得難辦。
所以楚錦瑤對宮嬤嬤,也套用了老夫人對她的態度。為上位者最要緊的就是耐性,如果上位者想做什麼事情,自己先說出來,那就失了身價和先機。所以先不必急,一定要等,等著對方按捺不住主動提起。
宮嬤嬤是過來幫楚錦瑤做惡人的,這一點兩人都心知肚明。楚錦瑤不表態,只是讓人好生安置宮嬤嬤,平日對宮嬤嬤也是恭敬有加,矢口不提其他的事情。宮嬤嬤又等了兩天,將上上下下的情況都摸透了,才在服侍楚錦瑤喝茶的時候,主動問起:“姑娘,老奴有話對您說。”
楚錦瑤掀開茶杯喝茶,她不急不慢地撇開茶葉,慢慢喝了一口後,才放下茶盞,對宮嬤嬤說:“嬤嬤有什麼話便說吧,沒有我的命令,她們一般不進來的。”
楚錦瑤現下坐在東梢間,從前有秦沂的時候,不方便讓人進來,她便傳下規矩,讓人不得輕易進書房叨擾。現在秦沂離開了,這條規矩卻留了下來,丫鬟們只要看到楚錦瑤在東邊的書房裡,沒有大事,不會過來伺候。
宮嬤嬤見楚錦瑤神色坦然,不似作偽,暗暗感嘆這位五姑娘沉得住氣。宮嬤嬤說:“姑娘,老夫人的意思,想必不用老奴多說。姑娘剛剛回來,根基尚淺,難免會有不長眼的下人怠慢您。老奴這幾日冷眼觀察了好幾天,對您院子裡的人也都大致有了數。您今年已經十三,說句唐突的話,議親就在這幾年了,您是侯爺的親女,日後的婚事有侯爺和夫人妥帖挑選,必然是差不了的。正是因為如此,姑娘身邊的人手才不能馬虎,算算時間,距離姑娘出閣不過兩三年,現在備下的人手,日後都是您的陪嫁。姑娘還小,許是還不知陪嫁的重要性,但是老奴這等見慣風雨的,卻不得不多嘴提醒您慎重。等去了夫家,陪嫁丫鬟就是您的臂膀和臉面,她們說什麼做什麼,背後都代表著您。”
楚錦瑤說:“正因如此,才要仰仗嬤嬤替我看顧一二。依嬤嬤看,當如何處置?”
宮嬤嬤說:“這得看姑娘您自己。只是不知,姑娘想要一個什麼樣的院子?”
楚錦瑤正色起來,腰也坐直了:“不瞞嬤嬤說,我剛剛回來,對很多事情都是一頭霧水,這些丫鬟婆子,都是旁人怎麼安排我怎麼用。我也不指望自己的院子像軍營一樣秩序井然、密不透風,但是最基本的忠心護主,不往外嚼舌根,還是要做的到。”
“這是她們的本分。”宮嬤嬤說,“姑娘,你院裡一個嬤嬤,兩個大丫鬟,四個二等丫鬟,雖然人數齊全,但規矩還有些鬆懈,少不得要慢慢調理。二等丫鬟且不說,這兩個大丫鬟是您的臂膀,卻還有些欠缺。我看丁香老實,卻寡言少語,不懂變通,日後若遇到什麼事情,怕她會拖姑娘的後腿。另一個山茶,雖然靈光活泛,比丁香會說話,卻不是個定得住心的。”
楚錦瑤直起身,露出和宮嬤嬤推心置腹的姿態:“丁香老實,這段時間沒有功勞也有苦勞,有勞嬤嬤管教了。”
楚錦瑤只說丁香卻不提山茶,背後的意味十分明白。
“老奴的本分。”宮嬤嬤也知道,楚老夫人雖說讓她暫時來替楚錦瑤管人,但長輩送出去的人沒有再要回來的理,多半,她日後就要跟著楚錦瑤生活,出嫁,更甚者由楚錦瑤養老了。所以宮嬤嬤也使出了渾身解數,想在楚錦瑤面前露一手。宮嬤嬤多少聽說過,這位五姑娘,家裡對她另有安排,恐怕是個有大造化的。既然如此,宮嬤嬤也想早些做出成績,在五姑娘這裡占住頭一份得力人的位置。
兩人目的一致,接下來的事就好做了很多。宮嬤嬤說:“聽說孫嬤嬤曾經對您不敬,但是孫嬤嬤是夫人賜的人,長輩賜人,總是自帶三分體面。孫嬤嬤暫且動不得,倒是其他小丫鬟,可以敲打敲打。”
“好。”楚錦瑤伸出手,在名單上指了幾個人,“這幾個人總是愛往外跑,我也不知為什麼,或許換個人會好些。”
宮嬤嬤看了,暗暗記住:“老奴明白姑娘的意思。”
沒幾日,沉香端了一盤果子進來,進屋時冷不防被山茶撞了一下,一盤子果子全都散落一地。山茶正在想什麼事情,走得急,沒留意對面有人,直接就撞了上去。她撞了沉香後也不放在心上,罵了句:“你個小蹄子,走路不長眼睛不成?屋裡又不是有什麼漢子,你急什麼?”
沉香被撞到後本就委屈,聽了這話,越發氣憤。但山茶卻不在意,沒好氣地讓沉香收拾東西,自己就要出門。山茶素來在院子裡橫衝直撞,連楚錦瑤都敢怠慢,別說一個丫鬟。沉香氣得手顫,可是她知道自己爭不過山茶,只好忍氣吞聲地蹲下身,收拾滿地狼藉。山茶又說了兩句風涼話,正打算離開,冷不丁宮嬤嬤的聲音從後響起:“站住。”
沉香連忙起身站好,山茶也回頭,陪笑道:“嬤嬤,你怎麼出來了?這個丫頭不小心,我正教訓她呢!”
宮嬤嬤的臉色卻格外嚴肅,頗有幾分楚老夫人的風采。宮嬤嬤臉上的皺紋動也不動,嚴厲地說:“這是姑娘的屋子,你竟敢在姑娘面前說這些不三不四的話,你好大的膽子!”
山茶有些慌,但同樣不覺得這有什麼,她們私底下都是這樣罵新來的丫鬟,頂多不要讓人聽到罷了。山茶對宮嬤嬤陪笑:“是我不對,我一時嘴快,沒留意這些,下次必然注意。”
“還有下次?”宮嬤嬤冷笑一聲,道,“姑娘屋裡可不敢留你這種派頭的大丫鬟,既然你控制不住自己嘴快,那就去外面好好學一學,等會說話了再回來。”
山茶臉上的笑一僵:“嬤嬤您說什麼?”
“沒聽見我說什麼嗎?”宮嬤嬤冷冷吩咐屋外的幾個粗使婆子,“把這個目中無主的丫鬟拉走,打發到外面去。”
山茶這下是真的有些慌:“這怎麼至於呢,我只是隨口說了一句話罷了。”說完她狠狠瞪了沉香一眼,都是這個小浪蹄子惹的禍,沉香趕緊害怕地低頭。
孫嬤嬤聽到這裡的動靜,也走了過來。她聽到旁人轉述方才的事情後,覺得不至於:“宮嬤嬤,山茶不過是罵了底下人一句,雖然口無遮攔,但也是為了姑娘好,你何必這樣小題大做?”
而宮嬤嬤卻毫不動容,只是嚴肅著臉,說:“姑娘是什麼人,豈容得你放肆?今日屋裡都是自己人,若是改日有客人在,你也這樣口無遮攔不成?還不拉她出去,你們聽不懂我的話嗎!”
圍在屋門口看熱鬧的婆子都被唬了一跳,若是楚錦瑤說這種話,她們還敢觀望觀望,可是現在是宮嬤嬤說話,這可是老夫人的人!婆子們不敢看戲,當下一左一右,架起山茶的胳膊就往外拉。山茶終於明白發生了什麼,當下顧不得體統,高聲沖內屋喊:“姑娘,姑娘,你快救我啊!我不要被打發出去!”
東隔間的垂簾靜靜的,這裡鬧將這麼大,都不見楚錦瑤出來看一眼。眾人只覺得心驚肉跳,這樣看來,宮嬤嬤今日發落山茶,並不是真的因為山茶說錯了話,恐怕無論山茶做什麼,宮嬤嬤都要發難。而楚錦瑤,顯然是提前知道,甚至早已授意的。
當下屋裡屋外伺候的人,都覺得入墜寒窖,明明是已經轉暖的四月天,現在卻無端生起刺骨的寒意。她們從前只覺得姑娘性好,不像侯門長大的小姐一樣磋磨下人,可是現在看來,到底是貴胄血脈,這種冷酷,是早已融入在天性中的。
許多丫鬟婆子仗著楚錦瑤根基淺沒後臺,難免會心存輕視,有吩咐時也不大上心。現在山茶被殺雞儆猴,她們立刻慌了。果然,宮嬤嬤沉著臉,藉口規整內務,又接連發落了好幾個丫鬟婆子,就連二等丫鬟月季也沒逃過一劫。
不過好在,趙氏當時對楚錦瑤不上心,分派過來的人多是新入府的小丫鬟,雖然規矩差些,但是卻沒有複雜的背景,闔府中除了楚錦瑤,再無其他靠山。宮嬤嬤快刀斬亂麻地發配了山茶、月季,又發落了幾個灑掃婆子,其他人馬卻不必大動。下人們看到平日裡無比風光的一等、二等丫鬟轉頭就去了兩個,早被嚇破了膽,一時間人人自危,小心伺候,都不敢大聲說話。
楚錦瑤院子裡的動靜瞞不過其他人,一日在老夫人跟前請安的時候,閻氏問起:“聽說,五姑娘這幾日發威,趕走了好些下人?”
眾人的視線都轉到楚錦瑤身上來,楚錦瑤不慌不忙,道:“我也不懂,是宮嬤嬤覺得這些人沒有規矩,就替我打發了。我覺得宮嬤嬤是祖母賜下來的長輩,所作所為都是有道理的,二嬸您說是不是?”
閻氏一噎,只能說:“這是當然。”她笑了笑就掠過這個話題,但是被楚錦瑤這樣四兩撥千斤地懟了一下,神色很是訕訕。
楚錦瑤只管裝不懂,把什麼都推到老夫人和宮嬤嬤身上。反正她現在在老夫人眼裡有價值,不趁現在利用,更待何時?楚老夫人聽了,轉過幾粒佛珠,淡淡說:“既然這幾個丫頭沒規矩,發賣出去就是。過幾日我叫人牙子入府,你挑幾個合心的好了。”
楚錦瑤低頭應是。趙氏本來打算說楚錦瑤不要這樣不饒人,這不是高門淑女所為,可是楚老夫人這樣一說,趙氏還敢說什麼?就連剛剛出口問話的閻氏都臊得低下了頭。她們在心中不約而同地想,楚錦瑤這樣大刀闊斧地趕走了人,其中還有一個長輩賜下的一等丫鬟,然而老夫人竟然不聞不問,直接就允了?
這背後的含義,讓人心驚。這麼多年以來,只有楚錦嫻有底氣一次趕走三四個人,但是楚錦嫻身邊的人都是千挑萬選的,本也不必替換。所以這些年來,府裡根本沒有媳婦姑娘敢這樣做。
而現在,楚錦瑤卻做了。老夫人不說話,長興侯也不說話,其他人即使覺得沒規矩,也不敢提出來。她們眼睜睜看著老夫人讓人牙子進府,把楚錦瑤趕出來的幾個丫頭領走了。名義上這幾個丫頭被發賣是因為沒規矩,但誰不知道,真實原因是因為她們不敬楚錦瑤呢?
楚錦瑤發落了山茶後,身邊就空出好些缺來。她從牙婆手中買了三四個小丫鬟,老夫人也撥過來兩個丫鬟給她使喚。雖然老夫人什麼都沒說,但是楚錦瑤還是很給面子地將著其中一個丫鬟提為一等,名喚玲瓏,另一個叫連翹的,就頂了二等丫鬟的缺。
似乎是眨眼間,楚錦瑤身邊的人就大換了血,和其他院子走得近的,心高跳脫的,一夕間全被換走了。眾人這才看出來,五姑娘平日看看著好性,但其實底下人做了什麼,她心裡門清,這回借著老夫人和宮嬤嬤的手,宛如雷霆,一下子就把異心之人全打發走了,而在這之前,竟然丁點風聲、預兆都沒有。
眾人暗暗心驚,看著楚錦瑤的目光都變得敬畏。玲瓏不愧是楚老夫人身邊出來的人,說話、眼力比同為一等丫鬟的丁香傑出很多,辦事也老練。內有玲瓏帶頭,外有宮嬤嬤威懾,朝雲院的規矩立刻肅然,規整一新。
孫嬤嬤看著周圍的人,越發覺得自己岌岌可危。山茶為什麼被打發走,她能不清楚嗎?孫嬤嬤委實沒料到楚錦瑤竟然這樣記仇,膽子也是真的大。山茶只是言語上的不敬尚且如此,孫嬤嬤之前還和楚錦瑤正面擂過台,楚錦瑤能饒過她嗎?孫嬤嬤自己都不敢奢望。
孫嬤嬤趁人不注意,悄悄出了門,朝楚錦妙的院子裡走去。
正房裡,楚錦瑤放下筆,問:“她出去了?”
玲瓏恭立一邊,應:“是。看方向,應該是去四姑娘的院子了。”
楚錦瑤輕輕笑了一聲,不置可否。宮嬤嬤皺眉道:“她是夫人親自排下來的人,便是老夫人也得給侯夫人顏面。僅憑一兩句言語之失,恐怕不能發落孫氏。”
宮嬤嬤代表著老夫人,她處置山茶這些丫鬟,說處置就處置了。可是對於名義上是同級、背後還牽扯著趙氏顏面的孫嬤嬤,就不好貿然出手了。至少,僅憑一兩句話,是不成的。
“那就等她犯下更明確的錯事後再說。”
宮嬤嬤愣了一下,小心翼翼地問:“姑娘,你的意思是?”
楚錦瑤搖搖頭,不肯再說。她想起了當初秦沂的話,作為主子,親自下場和丫鬟婆子鬥是很掉份的事,她要做的,就是縱攬全域,讓這些下人們自己去鬥,她在必要時控控場就好。如今山茶解決了,處置孫嬤嬤的火候,卻還不夠。
既然不夠,那就加火,等孫嬤嬤犯下再也掩飾不了的大錯後,直接讓老夫人動手。
宮嬤嬤和玲瓏看著這樣的楚錦瑤,頗覺的這位五姑娘深不可測,竟然有些凜然的貴氣,就像她們偶然見過一次的宮中貴人一樣。宮嬤嬤暗暗納悶,楚錦瑤連門都很少出,更不會認識宮中的人,她為什麼會覺得,楚錦瑤這樣的神色很像宮裡人呢?
楚錦瑤站起身,說:“孫嬤嬤不在倒也省事,趁她還沒回來,你們隨我去西廂看看。”
楚錦瑤帶著宮嬤嬤,玲瓏,丁香去了西廂庫房。宮嬤嬤和玲瓏見楚錦瑤竟然這樣信任她們,有些高興也有些忐忑。等她們打開齊掌櫃送來的那幾個紅木箱,心裡就只剩下忐忑了。
宮嬤嬤驚訝地嘴都合不上:“這……”
第一個箱子裡,是滿滿一箱子金銀首飾、東珠瑪瑙等物。有現成的首飾,也有一盒一盒的原材料寶石。楚錦瑤想起那日她和趙氏、楚錦嫻等人出去看首飾,趙氏大出血給她買了一套寶石頭面,楚錦瑤一直覺得這套首飾精緻極了,到現在都放在梳妝盒裡面,不捨得拿出來戴。可是現在她看了眼前這一箱子幾乎能閃瞎人的金銀玉石,頓時覺得,趙氏、楚錦嫻,甚至整個珍寶閣裡的東西,算得了什麼?
可是,這些東西,都是送給她的?
楚錦瑤心有惴惴地打開第二個箱子,這下屋裡四個人都倒吸一口涼氣。這個箱子裡,竟然是整整一箱子的,雲錦。
寸錦寸金,市面上很少流傳,幾乎全部用於上貢的,雲錦。
宮嬤嬤捂住心口,顯然有些受不住了。楚錦瑤暗暗皺眉,心裡有些後悔,她原本以為齊掌櫃一個商人,便是送來再多東西,能有多貴重?不過就是量大罷了。楚錦瑤還以為這幾箱不過是和上次一樣的綢、絹、布等物,所以帶著宮嬤嬤、玲瓏就來了。現在看來,還是她莽撞了。面前這些東西,已經不是區區銀錢能衡量的。
可是這也不能怪楚錦瑤,她怎麼也沒想到,齊掌櫃竟然敢送這些!他怎麼能拿到這些?
宮嬤嬤都有些害怕了,光著兩個箱子的東西,說是價值萬兩也不為過。然而這不僅是價值萬兩的事,便是拿出一萬兩銀子,恐怕也置辦不出這些東西的一半。先不說那些東珠玉石,僅說這一箱子雲錦,尋常權貴人家得一匹雲錦就已經很榮耀,因為這種東西,要麼御賜,要麼托南京織造司的太監偷偷走私。然而便是有天大的門路,誰能弄出這麼多貢品出來?嫌腦袋長得牢實嗎?
宮嬤嬤問:“姑娘,剩下的箱子,還開嗎?”
楚錦瑤走到第三個紅木箱面前,打開鎖,微微抬起來看一眼,就趕緊關上了。
楚錦瑤覺得自己的心臟也不大好了,她原本以為那一箱雲錦就夠嚇人了,可是剛剛她粗粗一覽,竟然看到好幾匹織金面料和銀紋妝花緞。論理民間是不允許穿金銀編制的衣物,但是現下商賈發達,很多人家有錢,也會偷偷摸摸逾越等級,披金帶銀,綾羅加身。官府對這些都睜一隻眼閉一隻眼,她們這些侯府的姑娘在做客時,為了壓場面,也會穿一些過分華麗的衣服。可是即使大家心照不宣,但還沒人膽敢過分放肆,逾越皇家等級。裡面這些布料金光閃閃,織造時不知編了多少金線進去,這等布料若非皇族,誰敢穿?
楚錦瑤都有些嚇到了,齊掌櫃究竟在幹什麼?他瘋了嗎?
楚錦瑤沉著臉,一一看了剩下的幾個箱子,每次都是微微掀開一條線就蓋上。宮嬤嬤等人知道厲害,都低著頭肅立一邊,不去看楚錦瑤的動作。
老實講,她們也被嚇得不輕,哪還敢再看下去?
楚錦瑤一一看完後,親手上了鎖。她回身看著宮嬤嬤、玲瓏、丁香三人,臉色出奇地嚴肅:“今日無論你們看到多少,一出了這個門,就全部忘掉。若是你們敢出去亂說,那別說我,恐怕真個長興侯府都會被你們帶累。”
宮嬤嬤幾人都懂的厲害,忙不迭應是。好在她們幾人都是拎得清的,一進屋就將西廂的門關上了,這些駭人的東西好歹沒被外人看了去。楚錦瑤又狠狠敲打了幾句,直把這幾個人嚇得面無血色,冷汗涔涔,這才說:“行了,收拾好臉色,隨我出去吧。丁香,把門仔細鎖好,以後沒我的話,任何人都不准進來!若是膽敢違抗,恐怕我也保不住你們了。”
“是。”丁香低著頭應是,跟著楚錦瑤出門,然後趕緊鎖上西廂,仿佛裡面有什麼洪水猛獸不成。事實上,裡面這些還真是洪水猛獸。
楚錦瑤離開帶著宮嬤嬤去找楚老夫人,楚老夫人聽了楚錦瑤的話之後,也是面色沉重。“你說,那日齊掌櫃送來的,不是民間的東西?”
“對。”
楚老夫人這下也坐直了:“不可能啊,他一介商賈,怎麼敢……”
“正因如此,此事才越發嚴重。”楚錦瑤說,“祖母,我想再見齊掌櫃一面。”
隔日,齊德勝被人請到長興侯府。他出門時心裡就有成算,等他徑直進了榮寧堂,在抱廈裡看到楚錦瑤後,心裡的猜測更是坐實了。
楚錦瑤端坐在椅子上,起身對齊德勝行了個萬福,然後直視對方眼睛,直截了當地發問:“齊掌櫃,我問你,你的東西,到底是從哪兒來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