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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剛剛好》第21章
第21章

  下午五點多,周竟就來了。

  離天黑還早。這個時間的夏天,連雲都還沒來得及燒起來,湛藍的天空罩著一片暖熱的金黃,散發著無窮無盡的熱意。

  預約的客人已經全部離開,店裡還有兩個青年坐在沙發上,對著平板電腦裡的紋身圖案挑來揀去。小清看來累得厲害,不停揉著手腕。她和小柏的手藝在秋城算是頂尖的,另外兩個男店員多數時候也只是替她們打下手。吳晨常想,若是將來自己不做這行了,單靠她們倆,店也是能撐得下去的。說起來,當初給店取名時,是小清出的主意;他曾詢問連羽的意見,連羽那會兒正忙著張羅影樓,很不耐地讓他自己決定。當時聽到對方這樣說,吳晨一度對是否要繼續開店產生了懷疑。連羽一句話就能讓他哭,讓他把未來全盤否定。還好那天小清在剛剛裝修好的門店前拉住他,問,你是老闆嗎?我可以在這裡打工嗎?

  小清是從隔壁羅縣出來的孩子,身世飄零。她穿著土裡土氣的印花長裙,全部家當就是一個破舊的紅色書包,裡頭盛著一沓認真裝訂好的畫冊。她說我雖然語文數學都學不好,但畫畫不錯,老師都誇我有天分。我爸媽身體都不好,我要賺錢養我弟弟,老闆,我可以在這裡打工嗎?

  她連著重複問了兩遍,蠟黃的臉上全是祈求,聲音越說越小,越說越沒有底氣。吳晨忽然生出一股同病相憐之意。

 他沒法拒絕這個姑娘的要求,替她買了飯,收拾好小屋,將她安頓得比自己還妥當。他用手機在網上查找店名時,小清急於替他分憂,便說,我們鎮裡有條好美好美的小河,叫曖曖,我經常去那裡畫畫……你覺得好聽嗎?

  之後這個「怪」名字誤打誤撞傳了開來。有些姑娘會問,老闆你也玩奇跡暖暖呀?還有人會說,這是什麼意思?如今的小清早已不是幾年前那個束手束腳的小丫頭,不知何時起會和客人開玩笑:您還能不懂「愛愛」是什麼意思嗎?

  但此時,她卻和周竟說起了故鄉的曖曖河。「春節我回去看我弟,才知道政府為了搞什麼美好鄉村,硬是把它的名字改成了羅縣新河,說是原來那個不文雅。什麼叫不文雅,我看是沒文化!」

  「曖曖依依墟裡煙,確實很美。」周竟已經瞥見出來的吳晨,沖他點點下巴。

  「我老婆已經被你男朋友收買了,」小柏湊過來說,「小心她把你賣了。」

  「不是男朋友。」吳晨輕聲反駁。

  「不是男朋友送你上下班哦,你當人人都很閒?」

  「……」

  吳晨同她站在屋角辯解,可惜還是詞窮。

  「你看,小清是我老婆對吧,她來大姨媽的時候我就會給她泡紅糖水,任她打任她罵。如果她只是路人,我最多借她兩片衛生棉咯。」

  小柏將生理期就這樣掛在嘴邊,讓吳晨哭笑不得。同時也意識到,這些日子,周竟確實在自己身上花費了許多時間和精力。

 此時邊上選圖案的客人已經確認好了,兩個姑娘過去敲定細節。做紋身選圖案是其一,之後紋身師要根據客人的要求作出效果圖,再進行紋刺。

 這個東西不比別的,若不能一次性達到滿意,即便還能修改,也只可稱得上是「彌補」。他看向周竟,心中又泛起一陣或甜或悲的情感。周竟則道:

  「今天我們去六哥那兒吃,他親自下廚。」

  六哥姓張,大名張楚泉,「張記飯店」是他家的產業。用聶哥的話說,這家飯店就是「洗錢用的」。說完,他的頭就被六哥手中的大勺子柄敲了一下。

  兩人正坐在院中做涼蝦。六哥坐在池邊一張小凳上,腳邊是一盆煮好的糯米糊,冒著熱騰騰的霧氣。他一手拿著漏勺,一手用鐵勺舀出米糊放在裡頭按壓,一顆顆晶瑩剔透的小「蝦」不斷落在漏勺下方的青花瓷盆裡。

 這是秋城人消暑時最愛吃的小吃,做起來並不麻煩,卻很考驗耐心。小蝦米做好之後,用薄荷水泡上冰鎮起來,比綠豆湯還要爽口。

 聶哥在一邊負責陪他聊天,口中抱怨著「你動作怎麼這麼慢」,臉上卻難得笑得開懷。

 吳晨訝異於六哥的嫻熟,周竟很快替他解惑:「我哥到了夏天胃口就不好,六哥這是哄他開心呢。」

  這兩個人遠比兄弟親密;說是情侶,卻又像隔著一層。

  吳晨無意探詢旁人的私事。他走過去,問有沒有需要幫忙的。

 聶哥與有榮焉地拒絕了,說「他什麼都能搞定」;這個「他」,當然指的是六哥。

 北邊那間朝陽的小屋就是廚房,吳晨看了看,果然許多菜都已拼好盤,只等著下鍋。他想起前些天在這裡養傷的光景,放著六哥這樣一個大廚在,周竟竟然還選擇親自做給他吃,心中就更是迷惘。

  他到底想清楚了過去,卻仍舊望不穿來路。

  只是這樣說說笑笑的場景太美好,美好到生不出一絲打破的慾望。

  院子裡有兩盞路燈。趁著天色未暗,他和周竟一起擺好桌,點上蚊香,之後便看著聶哥一盤一盤將菜端出來。

 每放一道菜,他都要大聲報出菜名,生怕食客不懂其中的好。六哥的手藝絲毫不遜於「張記」的大廚,幾人汗流浹背之余,將盤碗掃得精光。

 後來聶哥大概是吃多了,悄無聲息地捂著胃,卻很快被六哥察覺。兩人相攜去外頭散步,

 吳晨收拾好一桌狼藉時,自己也已像是剛從水裡撈出來的。見他坐在池沿上直喘氣,正打掃院子的周竟說,你不用這麼著急整理,通常這都是我哥的活兒。

  這話他之前就已說過,吳晨不肯聽而已。

  周竟拿著一人高的長掃帚,薄唇勾起笑意,整個人都散發著動人的煙火氣。

  「師兄,我不是客氣……」

  「嗯?」

  「如果不做這些,我會覺得……自己很自私。」吳晨抹著額頭的汗,覺得無論說什麼,周竟都能聽得進去,「不,我已經很自私了……從一開始,我就不該接近你。」

  周竟聞言,俯身掃去他身邊石頭上幾片槐葉,坐了下來。他看看吳晨,又抬頭望向夜空,說:「第一次見你是在陳鈞的畫展。」

  吳晨「嗯」了一聲。

  「那只是個巧合。第二次,是在酒吧對嗎……我哥剛好是你的房東。用俗套一點的話說,這就是命中注定。

  「再後來,都是我找你。沒有什麼你接不接近我一說。坦白講,那時候我還沒有和男朋友徹底分手。」

  「……是陳鈞嗎?」

  「嗯,我跟你說我是回家辦事,就是因為他。那時我聽說,他在秋城和人相親,對方是省畫院一位副院長的女兒。

  「在我這裡,這件事不可思議,但又理所當然。不知道你是怎樣看我,不過在陳鈞眼裡,我就是個不會說話,不懂浪漫,從不將他放在第一位的男朋友。他找我吵過很多次架,雙方都有了分手的念頭。我一直找他談,他都避而不見。春節時,他跟我說,要和我好好在一起,我們還一起去廣化寺許願。不過我心裡明白,這恐怕又是他的權宜之計。

  「他是個很務實的人。不是說務實不好,而是我不能接受他這種拿感情當籌碼的做法。或許人到中年,對這種事即便不接受也不會在意。但我從沒有想過,要和一個這樣的人,過完一輩子。」

  說完,他沈默很久,才又繼續:「那段時間我心情很糟。不是因為感情,而是對我自己有了疑問。畢竟一段關係如果出現問題,一定是雙方都有錯處。」

  「那你想到,自己錯在哪裡了嗎?」吳晨問。

  「沒有。」周竟篤定地答道。

  吳晨撲哧笑了出來。

  周竟面不改色:「從小,我父親就說我太自負,太有主見,將來一定會吃虧。可能這就是陳鈞厭惡我的原因。但我不覺得這是錯的。」

  「嗯。你這樣很好。」

  「然後我就遇到了你。我真的很久沒有那麼開心過了。」

  吳晨被他突如其來的轉折弄得面紅耳赤:「怎麼、開心?」

  周竟拿出手機,認真地在他面前翻看兩人的微信聊天記錄。好半天,他嘆息一聲:「如果早幾天,你這個問題我一定能答出來的。」

  「什麼?」

  「現在我看見你說的每一句話,都覺得開心。哪怕就是個‘嗯’字,都開心。」

  或許是因為喝了酒,而星夜樹影都太美麗。周竟這話聽來都有些無賴了。

  而吳晨的心跳也越加急促。

  「你看,」周竟的頭離他又近了些,「你給我打的字越來越多了。」

  吳晨來不及細看,還在遺憾壞掉的手機之時,耳邊突然傳來一絲濕潤的觸感。

  他驚呆了,望著立刻退回原地的周竟,一臉不可置信。

  周竟托著下巴,目光灼灼地看著他:「討厭嗎?」

  吳晨只能搖頭。

  「嗯,我也很喜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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