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周竟到得比兩人要早,司寂還在找停車位的時候,吳晨就看到他站在小區門口,正在打電話。
引見之後,司寂很快就和周竟相談甚歡。吳晨走在他們身側,壓根沒有一點看房子的心思。
司寂問出許多吳晨從前完全不知道也不關心的事:周竟是獨子,父親經商,母親是教師,只是身體不好,內退後開了一家輔導班,偶爾去上上課。
問出周竟是在省城上班之後,司寂頓了頓,說了句「不大好」,吳晨正自迷惑,周竟竟也回了一句「是不大好」,讓他更加如墜迷霧。
長樂小區的房源不多,看完之後幾人又馬不停蹄趕往下一個,司寂同周竟討論得不少,吳晨反而成了最無所事事那一個。
轉完小半個秋城,很快到了飯點,這頓飯吳晨是請定了,他沒說什麼,倒是司寂很不著調:「今天6月9號,是個吃飯的好日子。」
好想問問他,有哪天是不適合吃飯的。
幾人去到附近的一家酸菜魚店。吳晨在一邊安靜地吃魚片,周竟和司寂則把一上午看房子拍的照片和記下的價格拿出來反復對比,最後敲定了四個小區,離楓林街要麼不遠,要麼交通方便。
司寂在紙上寫寫畫畫,將這幾處的信息全寫下來推到吳晨眼前,說,你自己看。
紋身店利潤還好,除去人員工資、房租、耗材和給連羽的分紅,剩下的大抵比一般上班族賺得多一些。只是誰都不嫌錢多,做生意也不能指望能一直只賺不虧,還是要能省則省。
吳晨想了想,總拿不定主意,算不清是裝修好帶傢俱房租貴的好些,還是不帶傢俱房租便宜的划算。
不想讓司寂他們久等,他抿抿嘴,在心中念起兒時媽媽教他的「一顆米,舂到底」和「點菠蘿」,可數來數去,竟總是不一樣。對面兩人都在等他的答復,不知不覺,他額上便滲出一層汗。
「周竟,還是你幫他選吧。」司寂實在看不下去了。
即便一直怎麼和周竟說話,吳晨卻也突然放鬆下來,張大眼望向他。
周竟拿過紙,說:「真要我選?」
吳晨點頭。
下午簽完合同後,他才知道周竟的問話是什麼意思。
怡秋花園離楓林街有三個街區,門口就是公交站;綠化帶上一排排廣玉蘭讓吳晨想起高中靜謐的夏日午後,馥郁甜蜜的花香讓人昏昏欲睡,總有好夢。
但這不是重點,重點是,周竟買的房子就在隔壁那棟樓。周竟說,正好他的剛準備裝修,可以順便找人幫著吳晨佈置佈置。
口中那句「我不見得會長住」憋在心中幾個小時總也說不出口,吳晨只得看著他和司寂忙前忙後,兩人很快便把一切佈置妥當。
他一向是很羨慕這樣雷厲風行的人的。可現在這種品性卻成了負擔。
提著買好的飲料和煙上樓,走到門口時,他聽到了司寂和周竟的對話。
司寂問,你為什麼準備現在裝房子?
周竟答說,媽媽需要人照顧,是到他盡孝的時候了。
司寂又問,那你的工作準備怎麼辦?
周竟此時已看到吳晨,對他揚揚嘴角:「回來替我爸減輕負擔。」
吳晨不知如何面對他,只得低頭,勉強笑了笑。
晚上吃過飯,司寂請他們去空山玩,說是要喊上沈洛深和周琨,哥幾個聚一聚。吳晨並沒有說「不」的權利,糊裡糊塗就來到了酒吧。
雖然旁敲側擊說過一些,但他從未這樣在周竟面前明確地面對「我喜歡同性」這個事實,看著周圍形形色色的男人,很有些不自在。
司寂第一時間便衝到吧台,親暱地和左老闆說起話來。邊上的安老闆瞟見吳晨,沖他飛了個媚眼,吳晨裝成聽歌的模樣,沒有回應。
今天似乎是民謠專場,幾個打扮樸素的青年抱著吉他坐在台上。主唱是個女孩子,聲音沙啞,吐字卻清晰。
一個人在哭泣,歇斯底裡,只為換你的笑意。
吳晨聽得有些愣,忽而聽得邊上周竟問:「常來這裡嗎?」
「……嗯,是啊。」
頭往邊上偏了偏,他繼續道:「以前我常來玩的。」
在外奔波一天,周竟絲毫看不出疲累,聲音沈穩如常:「和司寂說話的是?」
「這裡的老闆,姓左,他的男朋友。」
話音剛落,左言便過來招呼他們幾個坐下,沒過多久,沈洛深和周琨也到了。
沈洛深一看見周竟就雙眼放光,直接問這個帥哥是誰,有沒有興趣等會兒出去吃個宵夜。
司寂沒好氣,問他你男朋友呢,上哪兒去了。
沈洛深嬉皮笑臉的,反問道,你說的是哪個?
周琨擠在沙發上一口一口喝著檸檬水,他身材倒是稍微瘦了些,但臉上的肉還是不見少;仔細打量了周竟一番,他道:「師兄,你不是不喜歡這種類型的嘛?」
沈洛深白他一眼:「人是會變的。」周琨就要反駁,又被他一句話憋回去:「……但是再怎麼變,也看不上你這樣的。」
在酒吧玩,無非就是聊天喝酒玩牌。幾個人裡最能喝的是左言和沈洛深,只是左老闆今晚還有別的事。他和司寂坐在一起,手裡拿著一個文件夾,打開一看,裡頭都是小朋友畫的蠟筆畫。
童秋幼兒園舉辦畫畫比賽,最後評獎次的差使落到他這個園長頭上。司寂和他一張一張地翻,為哪張畫該打多少分吵得不可開交。
剩下四個人玩著最簡單的鬥地主,輸的一方要選個人乾掉一瓶啤酒。周琨和吳晨慫得從不敢叫地主,有這兩個豬隊友在,周竟輸多贏少,又很自覺地每次都自己喝酒,眼看著,就被灌進去不少。
沈洛深特別欣賞他:「像個爺們兒。」
吳晨有些擔心。每次他想拿酒,都會被周竟不著痕跡地揮開手。想說能不能不玩了,沈洛深卻越戰越酣。終於,在又一次輸掉之後,他搶到了酒。
而後昂頭,一口一口灌到嘴裡。
胃裡又涼又漲,很快,眼眶被酒勁激得蒙上一層水光。纖細的手指緊抓住酒瓶不放,他轉頭,輕聲問周竟:「師兄,你、你還好吧?」
語氣乖巧又羞赧,如同小貓爪撓著心窩。
沈洛深呆了一瞬,嘀咕道:「……操,真是蠢到家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