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中午的秘密午餐之約持續了兩個星期，因為吃飽睡足了，艾茗每天下午上課都是精神抖擻。

　今天上完最後一堂服裝色彩學，已經是下午五點。艾茗趕緊收拾書包，準備往老師的工作室去。

　這兩個星期以來，他和老師中餐和晚餐都是一起度過的。老師的課一周只有三天，但就算老師那天沒課，他也會帶午餐到學校來，就連週末老師也叫他到工作室去吃飯，好像生怕他餓著似的。

　我都快忘了以前自己一個人是怎麼吃飯的……有老師作伴的時光，飯吃起來都特別香。

　林紫媛狐疑地看著在傻笑的男孩，伸手在他眼前晃了晃，「艾茗，艾茗！」

　「啊！」艾茗嚇了一跳，「你幹嘛？」

　「艾茗，晚上我們去逛夜市好不好？」

　「不行，我和人有約了。」

　「是誰？是戀人嗎？」

　戀人？艾茗的心臟頓時咚地跳了好大一下。

　林紫媛看到男孩眼裡有掩不住的羞澀和喜悅，頓時不是滋味地追問，「你老實說，你是不是要去約會？」

　艾茗和老師的關係是絕對不能曝光的，感覺自己被監視的他有點火了，「你管的未免太多了吧。我跟誰約會關你什麼事？」

　「當然關我的事！」林紫媛也火了，「本姑娘喜歡你，難道你不知道？」

　「喜歡我？」艾茗指著自己亂七八糟的劉海和土氣的眼鏡，驚訝地問，「同學，你的品位是不是有問題？」

　「哼哼，本姑娘的品位可是家族遺傳掛保證的，這點你不必替我擔心。」

　「我不是替你擔心，我是替我自己擔心。」我這麼處心積慮地隱藏容貌不就是為了避免不必要的爛桃花嘛，艾茗苦惱地想，「能不能請你不要喜歡我。」

　「不能。」林紫媛斬釘截鐵地說。

　艾茗懶得跟她繼續糾纏，果斷地閃過她往門口走去。

　「艾茗，你別走！我話還沒說完呢。」

　林紫媛一路癡纏到校門口，卻被一個高大的男人擋住了去路。「這位小姐，能不能請你矜持點，光天化日之下糾纏良家少男，有點難看哦。」

　「你是誰啊？敢管本小姐的事！」

　劉亦峰瀟灑地撥撥頭髮，「我是小艾的男朋友，劉亦峰，請多指教。」

　「男朋友？」林紫媛尖叫！

　艾茗暗自竊笑。幹得好，峰哥。

　因為從小就時常被告白、騷擾，峰哥一向都是如此為他出頭解決的。「艾茗，他真的是你男朋友？」林紫媛才不會輕易相信一個陌生人的話。

　沒想到艾茗竟然一口承認！「對，他是我男朋友。我們兩個從小一起長大，峰哥對我很照顧，我們的感情是沒有人可以介入的。」

　劉亦峰得意洋洋地看著她，「聽到沒有，小艾眼裡只有我一個。請你死了這條心吧，以後不要再死皮賴臉纏著他了。小艾，我們走。」

　林紫媛就像被雷劈了一樣呆立不動，傻傻地看著他們兩個親密地挽著手離去。

　沒有人知道，同時被這個「雷」擊中的，還有站在樹下的一個身影……

　◇◆◇

　等出了校門一轉彎，艾茗立刻像被火燙著似地抽出手！

　原本還沉浸在當小艾男朋友喜悅中的劉亦峰見狀，立刻像泄了氣的皮球，哀怨地看著他。

　艾茗覺得自己好像又利用了峰哥，不好意思地搔搔頭，「謝謝你，峰哥，又麻煩你了。」

　劉亦峰幹這種事也不是一次兩次了，他不僅不討厭，反而還樂在其中，只要能趕跑所有潛在的情敵，他可以在所不惜。「跟峰哥還客氣什麼，有什麼需要儘管叫我。」

　「這樣會不會害你交不到女朋友啊？」艾茗覺得自己在敗壞峰哥的名聲，不禁擔心地問。

　「我不需要女朋友。我只要有小艾就夠了。」

　「峰哥？」艾茗被嚇到了。

　看到男孩驚慌的眼神，劉亦峰怕把他嚇跑了，連忙說，「你別誤會，我的意思是現在還不想交女朋友，有小艾陪我也很好啊。」

　艾茗這才鬆了一口氣。他把峰哥看成自己的哥哥一樣，他不希望兩人之間的關係有任何變化。「對不起，峰哥，最近這陣子很忙，都沒時間陪你。」

　「沒關係啦，你剛開學又要打工，蠟燭兩頭燒，肯定很累。所以今天就請個假別去打工了，讓峰哥請你吃頓好的，放鬆一下。」

　艾茗並沒有告訴峰哥他辭掉打工的事，也沒有告訴他有關老師的事，因此他非常為難，「可是……可是我晚上有事……」

　晚上的特別訓練是不能中斷的，何況……他想見老師。雖然中午才見過面，但他已經開始想念老師的笑容了。

　劉亦峰看小艾為難的樣子，有點不高興了，「小艾，難道你忘了今天是我生日嗎？」

　「什麼？」艾茗看了下手機，才發現今天確實是峰哥生日，頓時懊惱地拍拍自己的頭！「對不起，峰哥，我都忘了。」

　「沒關係啦，我知道你忙。但每年生日都是小艾陪我一起過的，今年你也不忍心取消吧？這陣子你都沒陪我吃過一頓飯。」

　看到峰哥哀怨的模樣，艾茗感到很愧疚，這陣子他心裡眼裡都只有老師一個，確實把峰哥都拋到腦後了。想到峰哥從小對他的照顧，艾茗決定自己絕不能做個「見色忘友」的人。

　「峰哥，晚上想吃什麼？我請客。」

　劉亦峰大喜過望，「不，不，我請客，我請客，我們去吃三櫻吧，你一定沒吃過吧，這家日本料理非常有名哦。」

　「三櫻？是櫻花的櫻嗎？」

　「對啊，小艾也聽過這家餐廳？」

　不止聽過，老師都買來給我吃過好幾次了。艾茗心想。

　劉亦峰繼續吹噓，「這家三櫻可是有名的好吃又有名的貴哦，不過老闆剛發了獎金，我們今天去大吃一頓吧。」

　「到底多貴啊？」艾茗雖然看到老師帶來的東西很精緻，猜想大概不便宜，但到底多少錢，老是吃便當的他可是一點概念也沒有。

　「一個人的平均消費大概要三千以上吧。」

　「三千？」艾茗大叫！

　那老師這兩個星期來買的午餐不就花了好幾萬？我的天啊！原來他花了老師這麼多錢！艾茗簡直快心痛死了。

　「小艾，今天是我二十五歲生日哦，偶爾奢侈一下沒關係啦。」

　「啊，峰哥今年都二十五歲了。」

　「是啊，我們兩個差五歲啊，小艾二十歲的生日也快到了。到時候峰哥一定幫你盛大慶祝！」

　劉亦峰對這個日子是很期待的，因為他早在多年前就許下心願，要在小艾二十歲生日這天向他告白。

　「峰哥，我們還是別去三櫻了，我請不起。」

　「誰說要你請客了，走走，我都訂位訂好了。」

　艾茗就這樣被拖到餐廳去。他心裡一直記掛著老師，連忙躲到洗手間去打手機。

　◇◆◇

　「喂，老師，我是艾茗。」

　安亞隆在校門口目睹那一幕後，心情簡直糟透了，他看到男孩的來電心裡已經猜得出他打來的目的，「有什麼事嗎？」

　「老師……對不起，我今晚不能過去了。」

　「有什麼重要的事嗎？」安亞隆故意問。

　「是我一個朋友的生日。」

　「很重要的朋友？」

　「嗯，是對我很好的一個大哥哥。」

　大哥哥？你不是說他是你男朋友？安亞隆冷笑一聲，「隨便你吧，反正我晚上也有約會。」

　「約會？」艾茗覺得自己的心臟像被人狠狠掐住了，他艱難地發出聲音，「老師你……」你可不可以不要去？

　無法說出口的請求哽在喉頭，兩人一陣靜默。

　背景傳來熟悉的音樂，安亞隆仔細地凝聽，突然問，「你在三櫻？」

　「老師怎麼知道？」

　「我常去那裡約會，這音樂是老闆的最愛。」

　「哦，是這樣啊……」

　「你好好玩吧。我也要去約會了。掛了。」

　艾茗坐在馬桶上，癡癡地看著已經被掛斷的手機，覺得自己的心像被挖了一個大洞，好冷好冷……

　艾茗不知道那頓飯，自己究竟吃了什麼。他努力強顏歡笑，卻是食不知味。

　突然，他被踏入餐廳的一位高大男子吸引了所有的視線！

　老師！老師是來找我的嘛？欣喜若狂的艾茗砰地站起身來——

　「小艾，怎麼了？小艾——」

　艾茗拋下峰哥，不顧一切地跑向老師身邊。「老師——」

　「艾茗？你怎麼在這裡？」

　艾茗聞言一側頭，這才注意到喬藍就在老師身邊，還親密地拉著他的手，一看就知道兩人關係不尋常。

　原來喬藍就是老師約會的物件嗎？心情咚地蕩到了谷底，艾茗顫抖著唇，「喬老師好……我跟朋友來吃飯。」

　雖然艾茗的表現不錯，當初入學考的成績也很高，但喬藍就是瞧不上他那寒酸的樣子，「這地方你吃得起嗎？年輕人不要虛榮心作祟，還是到隔壁的吉野家去吧。」

　艾茗從小受盡冷嘲熱諷，根本不把他的話聽進耳裡，雙眼只是癡癡地凝視著老師俊美粗獷的臉龐。

　安亞隆被男孩欲語還休的眼神看得煩躁不已，心裡像有貓在抓似的，剛想開口問他想怎麼樣，就被一個年輕人打斷了——

　「喂，你怎麼說話的？誰說我們吃不起的。」劉亦峰雙手抱胸，狠狠地瞪著喬藍，「這餐廳是你家開的？少狗眼看人低。」

　「你說誰是狗？」喬藍大怒！「艾茗，這就是你朋友？」

　「對，我是他男朋友怎麼樣？老子有的是錢，帶我老婆來吃飯還要你批准嗎？」劉亦峰也火了！他就是看不得有人欺負小艾。

　安亞隆一聽到「老婆」兩個字，想殺人的心都有了！

　他冷冷地注視著艾茗，「不是說跟大哥哥出來吃飯嗎？怎麼變男朋友了？」

　艾茗臉色一白，「不是，老師，你聽我解——」

　「小藍，我們走吧。換間餐廳，不要浪費口水，破壞了如此美麗的夜晚。」安亞隆看都不看艾茗一眼，摟住喬藍的腰轉身離去。

　喬藍笑得得意無比，「你說的哦，晚上不讓你回去了。」

　「都聽你的。」

　老師叫他的小名……還摟著他的腰……要跟他共度夜晚……

　老師，你就這麼喜歡他嗎？

　艾茗不記得那晚自己何時離開餐廳，也不記得他是怎麼回到家的，腦海裡都是老師和喬藍親密離去的場景，反復地折磨他到天明。

　東方才現魚肚白，艾茗就趕緊出門了。今天早上有老師的課，他想立刻見到他。

　他是第一個到教室的，好不容易等到老師開始上課了，艾茗卻失望地發現老師連往他這裡瞧都沒瞧上一眼。

　以往兩人總是時常交換眼神，老師會走到他身邊，親切地指導他繪圖。但今天為什麼都不一樣了？

　不要對著別人笑，老師，你轉頭過來看看我，我是你的茗茗啊，老師！

　你是不是討厭我了？你不要我了嗎？

　如天要塌下來一般的絕望折磨著艾茗，他低下頭咬住唇，害怕自己會忍不住哭出聲。

　好不容易熬到了中午，艾茗還是抱持著一絲希望，來到了老師的辦公室。

　他伸手敲敲門，「老師……我是艾茗。」

　門被一把拉開，林秘書對男孩露出親切的笑容，「艾先生，請進。」

　「林秘書？你怎麼在這裡？老師人呢？」艾茗難掩心中的失望。

　「老闆和喬藍先生準備出國一趟，他讓我通知你，晚上的課程取消，他也跟學校請假了。」

　「什麼？」艾茗身子一晃，腿軟得幾乎站不住腳。他虛弱地撐在門上，急切地問，「老師有說什麼時候回來嗎？」

　「老闆沒交代，如果他回來了，應該會通知你吧。」

　「他會嗎？」

　不忍心注視男孩期待的眼神，林秘書好心地規勸，「孩子，大人的遊戲你是玩不起的，還是早日抽身吧。忘了那個男人，要好好珍惜身邊的人才對。」

　林秘書知道艾茗的身邊多年來一直有劉亦峰在呵護著他。

　抽身？我現在還能抽身嗎？

　艾茗笑得多麼苦澀，「謝謝你替我擔心。」

　望著男孩離去時踉蹌的身影，林秘書忍不住在心裡痛駡那個花心大蘿蔔！

　拜託，這麼可憐純情的孩子，老闆你還真捨得糟蹋啊，也不怕雞雞爛掉嗎你？

　就算要讓他「父債子償」，這代價也未免太大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