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大雨磅礴，或許是颱風即將到來的關係，雨大得幾乎讓人睜不開眼。

　艾茗雖然穿著雨衣還是被淋成了落湯雞，濕嗒嗒地跨入教室後，他立刻感受到周圍投來的異樣目光。

　「艾茗，你認識安亞隆大師嗎？」一位長髮及腰，打扮得十分個性的少女攔住了他的去路。

　「不認識。」艾茗推了推一早跑到眼鏡行新換上鏡片的黑色鏡框，淡淡地說。

　「不認識？」另一個皮膚白皙，長得有點妖的男孩尖聲地問，「那老師為什麼要抱著你往外沖？」

　「拜託，安老師是好心啊！誰知道這傢伙是不是故意昏倒？天底下哪有這麼巧的事！」長髮少女刻薄地說。

　「真是醜人多作怪！」妖氣沖天的男孩狠狠地瞪著艾茗，「我警告你，待會兒安老師來上課，你別再給我搞怪！」

　「安老師要來給我們上課？」如此爆炸性的消息讓艾茗幾乎傻眼。

　「你不知道吧？安老師臨時取代了張老師的課。所以你不要想耍什麼心機引導他的注意！」少女兇狠地說。

　「喂，你們在幹嘛？」林紫媛一踏進教室就看見眾人圍著艾茗，她氣憤地一把將他們推開，「少欺負人！小心我跟老師告狀。」

　眾人這才訕訕地散去。

　「你還好吧？」林紫媛坐到艾茗的鄰桌。

　「我沒事。」艾茗看了她一眼，隨即低下頭打開背包拿出課本，「謝謝。」

　這兩個字說得實在太小聲了，林紫媛幾乎以為是蚊子叫。「你剛剛說謝謝嗎？」

　「嗯。」

　林紫媛心花怒放。哈，好的開始是成功的一半！「對了，你跟安老師認識嗎？他昨天怎麼把你帶走了？他帶你去哪裡啊？」

　少女連環炮似的問題讓艾茗臉色一沉，打開書不再理會。

　林紫媛差點賞自己一巴掌！真是的，自己怎麼這麼長舌啊！「艾茗，你別生氣嘛，我只是關心你而已。那個大叔很好色的，不知換了多少床伴，我擔心你會被他——」

　「那不關我的事！」艾茗不知為何心裡聽了難受，恨不得捂上耳朵。

　林紫媛見狀滿心不是滋味，「我只是說實話而已，你幹嘛生氣啊？」

　「我沒有生氣。」艾茗冷冷地說，「我只是不喜歡聽到侮辱安老師的話而已，我很尊敬他，就是這樣。」

　「才怪。」林紫媛小聲咕噥。

　「大家早。」

　穿著黑色襯衫和牛仔褲，舉止瀟灑的男人一踏入教室，學生們都快瘋了！「老師早！」

　聲音之大，幾乎要震破窗戶玻璃。

　安亞隆轉身在黑板上寫下三個字，「安亞隆，這就是我的名字。」

　艾茗感覺到老師似乎往這裡看了一眼，心臟頓時漏跳一拍。

　「這個學期我要給大家上的是服裝設計學。」安亞隆掃視了教室一圈，眼睛不斷放電，到了某人身上更是加強了十足電力，「為了鼓勵大家積極的學習，只要獲得下個月在學校舉行的設計大賽冠軍，我將帶這位同學參加今年的巴黎時裝周。」

　「啊啊啊，天啊！」

　「我不是在做夢吧！」教室裡響起了興奮的尖叫！

　艾茗已經懵了。巴黎時裝周？天啊，我要去，我一定要去！

　因為安亞隆丟下的誘餌實在太過難以抗拒，學生們都跟打了興奮劑似的，個個精神抖擻，不但上課聚精會神，還踴躍提問。

　安亞隆本身與許多國際知名的服裝設計大師都是好友，對一些設計的典故了若指掌，說起故事來生動活潑，言語幽默，把學生們逗得樂不可支。

　林紫媛看艾茗一臉崇拜地看著臺上，突然舉手提問，「老師，聽說你離婚了？」

　林紫媛的問題引得學生們一片驚呼。艾茗也是一愣。

　安亞隆雙眼危險地眯起，眼睛看向林紫媛的方向，但焦點卻是她隔壁的男孩，「我二十二歲奉子成婚，二十三歲就離婚了，有一個十七歲大的兒子。還有什麼問題嗎？」

　全班一陣靜默。

　「哈啾！」艾茗突然打了一個噴嚏。

　全班哄堂大笑，頓時化解了一場尷尬。

　安亞隆走到門邊，舉手調了調冷氣溫度。他掏出手機按了按，再若無其事地走回講臺上，繼續上課。

　「天啊，老師好體貼啊。」

　「才華洋溢，英俊多金，又有紳士風度，老師是想迷死誰啊？」

　艾茗的臉蛋微微一紅。剛剛被雨淋濕的身體仿佛有一股熱氣直達心底……

　◇◆◇

　下課後，艾茗仿佛還在做夢似的，托著下巴回味剛剛他的偶像上課的風采。

　咚咚——

　line突然傳來消息，艾茗不太跟人來往，會用line跟他聯繫的除了峰哥就是打工餐廳的店長。他連忙打開一看——

　「立刻到一樓我的辦公室來。」

　看著老師帥氣的頭像，艾茗嚇得差點從座位下跌下去！我什麼時候加了安老師的line？

　就在他驚慌失措之際，林紫媛回來了，「你怎麼還在這裡？下堂課又不在這間教室。」

　「我這就走了。」艾茗將手機塞進口袋，急忙收拾桌上的東西，背起背包就往外沖——

　「喂，你等等我啊。」等到林紫媛跑到教室外，早不見了男孩的蹤影。

　艾茗問了學校的職員才找到安亞隆的專屬辦公室。他緊張地舉手敲敲門，「老師，是我，艾茗。」

　「進來。」

　艾茗深吸一口氣，打開門走進去。「請問老師有事找我嗎？」

　安亞隆振筆疾書，頭也不抬地說，「沙發上的毛巾是我叫林秘書送來的，去把頭髮和身子擦乾。」

　艾茗愣住了。身子突然莫名地發軟。

　老師……老師為什麼這麼關心我？他不是應該恨我入骨嗎？

　安亞隆看男孩一臉驚愣地看著他，忍不住皺起眉頭，「發什麼呆？要我親自動手？」

　艾茗嚇得趕緊抓起毛巾往頭上擦。

　安亞隆站起身來，打開書桌旁的衣櫃，拿出一件淡粉色的襯衫和一條暗灰色牛仔褲，「我讓林秘書照你的尺寸買的，擦乾了就去換上。」

　艾茗再次驚呆了，「你怎麼知道我的尺寸？」

　「你忘了我幫你洗過澡？」安亞隆俊眉一挑，一本正經地說，「身為設計題，對人體必須有高度的敏銳度，這是我要教給你的第一課。」

　想到兩要在浴室的那一幕，艾茗真是尷尬死了，但又不想在如此專業的大師面前露出羞態，連忙神色一整，「我會努力學習的。」

　安亞隆看男孩一本正經的表情，憋笑憋得腸子都痛，「很好，從今天開始，每天晚上到我工作室來，老師要給你特別訓練。去巴黎的必須是你。」

　「巴黎？我？」

　看到男孩眼睛睜得大大的，可愛的模樣讓安亞隆真恨不得抓來親一口，「咳咳，當然是你。我派出的偵探調查到你父親和我兒子最後出現的地方就在巴黎。我需要你和我聯手。」

　艾茗眼神一黯，原來是這樣……

　「這是位址。晚上六點準時到。我不等人。」

　晚上六點？那正是我開始打工的時間。

　「有什麼問題嗎？」

　艾茗連忙搖頭，「沒問題，我一定準時到。」

　看來要把餐廳的打工辭掉了。雖然會失去收入，但只要自己再節省點開銷，以他的積蓄應該還能再支撐幾個月。

　「好，那晚上見。」

　「是，老師，那我先走了。」

　男孩恭敬地一鞠躬，轉身離去，渾然不覺背後大野狼投來的算計目光。

　◇◆◇

　艾茗一整天都心神不寧，想到晚上老師要給他特別訓練，心臟就怦怦直跳。

　為了怕遲到，艾茗五點半就到了。

　望著在市中心占地百坪以上的獨棟別墅，艾茗在內心暗歎一聲，這房子得多少個零才買得起啊？

　因為太早到了，艾茗不想給老師造成困擾，就躲到牆角站了半小時，一直到六點才準時按下門鈴。

　砰——

　鈴聲才響了不到一秒，門立刻被人拉開——

　艾茗看到站在門口的竟然是安亞隆，狠狠嚇了一跳，「老師怎麼在這裡？」

　安亞隆有點尷尬地清清喉嚨，「咳咳，這是我的地方，我怎麼不能在這裡？」

　艾茗大窘，「不是……我不是這個意思……我只是以為來開門的會是林秘書……」

　開玩笑，今天的「特別訓練」可不需要電燈光。安亞隆嚴肅地說，「我讓他先回去了，我們的特別訓練是絕對機密。」

　艾茗一聽立刻神色一整，也挺起胸膛嚴肅地回答，「我也會絕對保密的，請老師放心！」

　安亞隆又開始憋笑。該死，你能不能不要這麼可愛？我都快忍不住了。

　「跟我進來吧。」

　艾茗跟著老師穿過一個如小型熱帶雨林的庭院，進入了一個四周都是玻璃帷幕的奇異建築。

　太美了……

　夕陽的餘輝從四面八方灑入，屋內是極簡的後現代主義裝修風格，以黑色和銀色為基調。

　其實這裡並不是安亞隆對外的工作室，而是他的住家兼秘密創作基地，除了身邊的機要秘書與幾位熟人，一概拒絕外人踏入。

　安亞隆看著男孩欣賞的眼神，不禁像個小孩似地唏噓起來，「這地方是我十年前親自設計監工的，每片磚瓦、每片玻璃都是我新手挑選。」

　「這裡好美，好像到了另一個時空，絲毫感覺不出在都市叢林裡。沒想到老師在建築設計方面也這麼有天分。」艾茗由衷讚賞，對偶像的崇拜又更上了一層。

　安亞隆對男孩的讚美十分受用，笑駡，「拍馬屁也沒用，這次設計大賽是幾位老師共同評審，我可絕不會放水哦。」

　「我才沒想要老師放水。」艾茗抬起頭，驕傲地說，「我能考進埃米爾全是靠自己的實力。去巴黎也會憑我的本事！」

　「那就拭目以待。」安亞隆笑笑地示意他跟過來，幫他走進廚房，「我今天準備做點法式料理，有什麼不吃的嗎？」

　「不用了，老師。我吃過了。」艾茗惶恐地回答。

　雖然他辭掉打工後就準備要把晚餐費省下來，因此根本沒吃任何東西，但老師幫他做特別訓練已經很辛苦了，他怎麼可以再麻煩老師。

　「我沒問你吃過沒，我是問你有什麼不吃的嗎？」

　看老師好像有點不高興，艾茗怕自己糟蹋了老師的心意，趕緊回答，「我什麼都吃的。」

　他說的是事實。

　從小，艾茗那不負責任的爸爸就會扔下一點錢，然後失蹤個幾天。因為不知爸爸何時回來，也不知自己是否還有下一頓可吃，因此養成他對食物異常珍惜的習慣，不管再難吃的東西，只要還能吃，他就一定會努力咽下去。

　「那太好了。我今天準備了法式小羊排，還有幾道小菜，我很久沒下廚了，不好吃就說一聲，我們叫外賣也行。」

　「老師太謙虛了。」艾茗看過老師的專訪，說老師雖然很少下廚，但廚藝精湛，連美食老饕都讚不絕口。

　到底有什麼是老師不會的？真的好厲害。

　「老師，我來幫忙吧。」

　「不用了，圍裙只有一條，你坐著看就好。去，去那邊坐。」

　艾茗在吧台坐下，欣賞著男人在廚房優雅俐落的身手，心裡流過陣陣暖流。

　老師為了我親自下廚，真的好過意不去。他真是個大好人，爸爸對他兒子做了那麼過分的事，他竟然還對我這麼好。

　我什麼時候才能像老師這樣，做什麼都這麼帥呢？

　安亞隆感受到男孩崇拜的眼神，做起菜來更帶勁了。

　終於上桌了。因為是偶像第一次親自為他動手做的料理，也不知是不是最後一次，因為艾茗吃得格外用心、珍惜。

　安亞隆看男孩吃得十分小心，內心也變得十分忐忑，「怎麼了？不好吃嗎？」

　「不，不，太好吃了。」艾茗燦然一笑，「好吃得我都捨不得吃完。」

　安亞隆簡直快被男孩的笑容迷死了！像個大餓鬼似地盯著他不放。

　艾茗現在對老師毫無戒心，一點也不懷疑他饑餓的目光有什麼問題，只是擔心地問，「老師還沒吃飽嗎？我這裡再分點給你。」

　「我想吃你嘴裡的。」安亞隆小聲咕噥。

　「啊？老師說什麼？我聽不清楚。」

　「沒什麼，我吃飽了，先去沖個澡，你慢慢吃。吃完就到那邊的工作室去等我。」安亞隆簡直是落荒而逃。

　再不去沖個冷水澡，他一定會把可口到人神共憤的男孩當場吃掉！

　看到老師又以奇怪的走路姿勢離開，艾茗滿心疑惑。

　老師的腿是不是有點問題？為什麼總是夾著走路？

　艾茗懷著疑問，將碗盤洗乾淨後，又整理好廚房。然後才滿懷期待地走進工作室。

　「哇……太美了！」

　艾茗以為工作室一定是堆滿布料、圖紙和一堆輔料的地方，沒想到老師的工作室就像個小型博物館，不但藏書豐富，還有許多藝術作品，牆上更是掛滿他每年代表作的設計手稿。

　艾茗興奮得簡直快昏過去了！激動地看著每一張手稿，陶醉地欣賞著偶像親手畫下的每一個線條。

　安亞隆一共沖了兩次冷水澡才把不聽話的小弟弟安撫了，沒想到才一踏進工作室，就看到男孩轉過身來那亮晶晶的眼神！

　仿佛在說，老師，你的作品真的好棒！每一張我都好喜歡！

　安亞隆差點當場勃起。他連忙伸手擋住眼睛，遮住男孩十萬伏特的耀眼光芒！「咳咳，快過來，開始上課了。」

　男孩像小狗似的跑了過來，還是睜著一雙無辜的大眼。

　老天，你這樣該死地看著我，我待會兒怎麼下手啊啊啊？安亞隆忍不住在內心哀嚎！

　不行！絕對不能心軟，別忘了你這麼處心積慮對他好，都是為了讓他「父債子償」！

　我兒子可不能這麼白白被吃了！

　安亞隆重新振作，一本正經地說，「現在開始上第一課。」

　「是。」艾茗拿出筆記本，表情嚴肅地看著老師。

　安亞隆拿出人形模特兒，「服裝是人體最好的修飾。而要設計出完美的服裝，首先要對人體有百分百的瞭解，才能設計並剪裁出符合人體線條完美的服裝。」

　艾茗聚精會神地聽著，用力點頭。

　安亞隆突然將人形模特兒砰地一把推倒。

　好戲上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