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幼年時的帝企鵝有著一身灰黑色的柔軟絨毛，經歷兩次換羽後，才會擁有通身黑白分明、唯獨從耳後到脖子有逐漸淡化的橙色的羽毛。

　　——《帝企鵝飼養日記》

　　.

　　一時間好像所有人都屏住了呼吸，就算私下裏八卦得飛起，他們也沒想到能看到這樣一幕。

　　外系的學生可能不太瞭解，但對於上了嚴璟華這麼久課的學生來說，他能幹出這樣的事，簡直太不可思議了。

　　什麼趙教授生病啊，這就跟體育老師生病一樣不靠譜！

　　可渣男的新歡都站在外頭了，嚴教授你再拖兩節課有意義嗎？醒醒啊！

　　其他同學努力控制自己的表情。

　　這樣做有意義嗎？嚴璟華也這麼問自己，可他就是想這麼做。他忍不了。

　　他知道奇跡和前兩任的故事，但他以為自己會是特別的，在和奇跡的戀愛上，也像其他所有事一般信心滿滿。他甚至遊刃有餘地說服了自己的家人，並帶奇跡回去和母親見面。

　　那時候奇跡也特別緊張、努力地和他母親相處，面對家庭、學校各種阻礙，都堅定地要共渡難關，讓他覺得以後他們會一直在一起。

　　可是……

　　嚴璟華一想到這裏，喉間就哽得難受，把目光收了回來，語氣中不由帶上了一絲冷意，“無關人員離開。我們這節課就不課間休息了，繼續上課。”

　　兩節課的時間其實也不長，上完了課，奇跡要出去照樣出去。

　　但就像嚴璟華沒有掛掉奇跡的課，不是他太過公正無私，而是代表著一種態度：這不會是他們的結束的，他不認同。

　　嚴璟華話一說完，所有目光都集中在他身上，教室內的同學，教室門口的譚夢龍。

　　這該怎麼回應？

　　……

　　就在這時，奇跡忽然站了起來，“嚴教授，下兩節課我要請假，我身體不舒服。”

　　……臥槽，牛逼。眾人心道。

　　奇跡這冷不丁的一下，把所有注意力都吸引回了自己身上，同時也解開了這個局面，他已經輕鬆站邊。

　　霎時間，嚴璟華放在講桌上的手緊了緊，指尖泛白，身體也繃直了，雙眼緊緊盯著奇跡，讓人懷疑他下一秒就要爆發了。

　　而奇跡已經開始收拾書了，“假條我回頭補給您吧。”

　　他的態度太乾脆俐落了，甚至讓人覺得，不論他的一年換一個的惡趣味，這種面對ex的態度倒是挺好評的……

　　奇跡眼裏只有譚夢龍，他沒看嚴璟華一眼，只不願意讓譚夢龍久等，經過講桌時，手腕一緊。

　　奇跡回頭，看著抓著自己手的嚴璟華，露出一個疑惑的表情。

　　——居然還有臉疑惑？？吃瓜群眾已經要瘋了。

　　嚴璟華看著他，不知道自己現在是什麼表情，這面對陌生人一般的態度，比說分手時還讓他難受。宛如溺水一樣，難以呼吸。

　　他腦海中甚至慢慢浮現起了自己和剛和奇跡在一起時，奇跡面對上一任李域時的態度……和今日有什麼差別嗎？

　　沒有的，沒有任何差別。他才不是特別的那一個。

　　在這一刻，他和所有前任一樣，阻止不了奇跡。

　　嚴璟華慢慢鬆開手，在奇跡要邁步的一刹那，啞聲說道：“……下周把假條送到我辦公室來。”

　　……

　　……

　　譚夢龍不太開心。

　　不過這是正常的，任誰遇到這樣的事，都不會開心。

　　起初那點不服氣的勁頭散去之後，他就覺得有點窘迫、尷尬甚至後悔了，雖然說當時那個情況，讓他退出去他也覺得特丟人。

　　可是，他真的還沒有心理準備，和同性搞什麼爭風吃醋啊。

　　他都想拍自己額頭了，也怪嚴璟華，把他都給帶入戲了，當時在教室外，他們倆不會很像宮鬥戲裏吃醋的兩個妃子吧？

　　再看看“皇帝”，現在正無辜地看著他呢，還有點小心翼翼，怕他生氣一樣，兩顆眼睛瞪得溜圓，可愛裏帶著呆頭呆腦的氣質。

　　還是那句話，完全想不到這個人的本質！

　　譚夢龍都忍不住在奇跡臉頰上揪了一下，奇跡吃痛地哎了一聲，但忍著沒反抗，“現在去哪兒？不如我們步行去市區吧，那個時間就剛好吃晚飯了。”

　　先軋馬路再吃飯，或者先吃飯再軋馬路，其實都差不多。

　　譚夢龍只是糾結了一會兒，想著不管怎麼樣，吃飯是早就約好的，歎了口氣說道：“好吧，我們步行，去佳佳餐廳。”

　　他查過了，這飯店算是東海市名氣最大的了，而且不是專騙外地人那種，而是受到了內外一致認可。雙人餐價格也在他的承受範圍內，周圍環境還好，回來不想走路還有直達公車，計程車也很多。

　　奇跡卻連連搖頭，“不去不去，你不是要請我吃飯麼？去了那兒就沒法請了，那是我家開的，下回我請你時再去吧。”

　　譚夢龍驚訝了一下，他只聽說奇跡家境挺好，倒沒聽到什麼具體的傳言，可能奇跡也沒公然宣佈。沒想到自己隨手一查，就撞上了他家的產業，倒挺巧的。

　　“好吧，那換一家。”譚夢龍早有心理準備，所以很快收拾好表情，兩人現查攻略，定了另外一間酒店的餐廳。

　　……

　　李域的朋友們想：完了，這個人毀了啊。

　　今天是李域的生日，他卻只和一群狐朋狗友坐在包間裏吃菜喝茶。一邊吃一邊罵罵咧咧，過了這個生日，老子真的真的真的要開始新的人生了，走出陰影，重回精彩。

　　旁邊的狐朋狗友們也給李域拼命鼓掌，喊口號。沒錯，走出陰影，活出精彩人生！

　　結果吃了一半，李域不小心點進學校論壇，看到直播教室修羅場的帖子後，哇一聲就哭了。

　　其他人被嚇得半死，這是怎麼了，喝茶都能喝出酒瘋的？

　　李域仰臉嚎道：“我不行！我還是放不下！憑什麼啊，憑什麼甩了我！”

　　李域的表弟頭皮發麻，“哥，你又怎麼了，你不是早就說放下了嗎？剛還發誓了呢，這半年來你保持得也不錯啊，沒有再去騷擾……那個誰了。”

　　——在李域面前，最好不要提段奇跡這三個字。

　　李域捂著臉：“我吹牛逼了。”

　　其他人：“……”

　　李域都沒臉說，他被分手之後，一直明裏暗裏騷擾段奇跡和嚴璟華，簡直放下所有顏面了，就想喚回一點點渣男對過去的柔情。

　　可奇跡郎心似鐵，他無奈之下決定來硬的。

　　結果就是，談戀愛時在他面前千依百順、小鳥依人的奇跡，掄起拳頭把他揍進了醫院。

　　他在私人醫院貓了半個月，出來後暗裏不說，表面上只好聲稱放下過去了……

　　最糟糕的是，他回味了一下，覺得奇跡打人的樣子也好可愛！

　　現在看到奇跡新戀情的消息，李域又不平衡了。無論是被他勝了一籌的白盛秋，還是接替他的嚴璟華，他都還算能理解。

　　這個新來的什麼譚夢龍，到底哪里好了？JB有他大嗎？？

　　看著李域神魂顛倒的樣子，眾人唏噓，段奇跡到底是什麼絕世大渣男啊，連李域這個渣都能被虐成這樣，失戀失了一年多還沒走出來。

　　有人就問出來了，“他到底有什麼好的啊？”

　　李域黯然。這個問題不是第一次、第一個人問他了。

　　半晌，他才悵然道：“你不懂。”

　　說出來會讓人發笑，但在一起時就是哪里都好啊。

　　雖然知道奇跡的前科，分手後奇跡也非常絕情，但在一起時的感覺讓他難以忘記，在任何人那裏都找不到，基本就是他的人生巔峰快樂日子了。

　　奇跡這個人坦率到有些神秘，可愛得夾雜著古怪。

　　他現在都還記得，他和奇跡第一次一起睡覺的時候，他不知道碰到什麼過敏了，醒來後翻撿身邊的毛毯、毛衣，想找出過敏源。

　　奇跡看了半天，撓撓頭有點緊張地說：“會不會是我的胸毛呀？昨晚你一直貼著我胸口。”

　　本來因為一身癢痛煩躁不已踹牆踢凳子的李大少爺，一下豁然了，抱著奇跡差點笑斷氣。

　　起初李域心情很複雜，白盛秋的小情人居然能反手甩了白來追他，同時還全方位拒絕白複合的請求，他難免有點得意，又有些驕矜。

　　在戲弄了奇跡幾次後，他頗為隨意地接受了奇跡，甚至拿自己的經驗舉例子，告訴奇跡怎麼甩開糾纏不清的前任（一年後他後悔死了）。但接下來，他就被奇跡無下限的迎合，天馬行空的討好吸引了。

　　奇跡特別喜歡動物，他們就一起跑去各地的動物園。有一次，奇跡不知道用了什麼關係，帶著他混到了南極的科考隊裏，他們在南極過了一個假期！

　　他們在冰天雪地裏接吻，打來冰魚煮湯吃，因為偷了阿德利企鵝築巢的鵝卵石，被它們追著狂啄……

　　那麼多回憶，李域越想就越心痛，失去令曾經的擁有更加珍貴，每一秒的回憶都讓他心口一扯一扯的抽緊。

　　他把手伸進衣兜裏，握住一個毛絨絨的小吊墜，白色中摻著一點點鵝黃色，手感奇好，是奇跡送給他的。

　　那時奇跡還開玩笑，同他說：“這是我親手做的，原料是我以前脫落的胸毛，送給你貼身珍藏哦。”

　　李域有點龜毛，一般無論男女伴，都白白嫩嫩乾乾淨淨，樣貌身材不提，身上毛髮得處理乾淨，聲音要悅耳，講話也不可以屎屁尿不離……他知道沒有那麼完美的人，但在他面前，就得裝成小仙女。

　　可奇跡這麼說，他就一點也不覺得倒胃口。

　　手指捏著奇跡親手做的胸毛球球，失魂落魄的李域無意往門口的方向一看。方才有人出入時門沒關緊，不知何時被風吹開一條略寬的縫。

　　就是那縫中，一道熟悉的身影閃過，也不知是不是錯覺，連笑容也依稀可見。不對，不單是一個人。

　　李域一下就站了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