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9章蛇精病的小秘密5
“乖徒兒,你已經迫不及待了麼?”
熟悉的反胃噁心感湧上來,但更多卻是,一種無法名狀的惶恐。
姜離張著無神的雙眼,木然地看著真武長老,他乾澀地低聲試探:“師傅?”
“嗯?”真武長老應了一聲,他注視著姜離,眼中卻沒有姜離的影子,滿滿的,全是對力量與永生的瘋狂渴望。
一種扭曲到可怖的黑暗情緒,與雲曉霧全然不同。
曉霧的眸光永遠是清淡平和的,她對所有東西,似乎都沒什麼欲.望,更談不上如此瘋狂的執著。
姜離遲緩地轉了轉頭,眼底逐漸染上了無邊無際的暗沉與絕望。
曉霧呢?
曉霧呢?
曉霧呢……
她去哪了?她去哪了!
男人緊握成拳的掌心滲出絲絲血跡,滴落在地上,綻放出朵朵血花,他卻渾然未覺,空洞而無望地張著眼睛。
視野裡的景象抽象成漆黑的線條,沒有色彩,死寂一片。
姜離抬手握上懸掛於腰側的長劍,他垂下頭,幾縷髮絲擋住了他眼底噴薄欲出的扭曲和瘋狂。
都去死吧。
…………
他並沒有意識到這段時間發生了什麼,待他神智清醒時,只看見轟然倒塌的靜室,倒在血泊裡的同門弟子,以及奄奄一息的真武長老。
他手中的長劍流淌著同門的血液,他的身軀上密佈著劍傷火痕,他體內的金丹幾近碎裂,他被層層疊疊的持劍弟子包圍著。
姜離無所謂地揮了揮手中的長劍,所剩不多的真氣蕩漾而起。
想抓他麼?想殺死他麼?
那來吧。
來吧,讓這滿目的鮮血和殘破來祭奠她的死亡。
染著魔息的真氣節節攀升著,姜離機械地劈出長劍,將混沌的變化無常發揮到極致,再配上精湛的劍法劍陣,一時間逼得眾弟子瞠目結舌,連連後退。
最終,掌門的到來,結束了這場血色的鬧劇。
掌門望了眼真元潰散的真武長老,蒼涼地嘆息了一聲,隨後他再次將薑離壓入封妖陣之中。
…………
姜離無言地躺無邊的黑暗之中,這裡沒有光,沒有聲音,沒有未來。
他知道,等他們將他放出去的那一刻,便是他的終結之日。
但那又如何?
死了便死了吧。
會有人在意嗎?
姜離閉上了眼睛,已經不會有人在意了。
…………
出乎姜離的意料,他迎來的竟不是來行刑的律德堂弟子,而是墨茶。
白衣少女一如既往地甩著兩條馬尾辮,她舉著偷來的掌門令牌,從黑暗之中破開一道明亮的光線。
墨茶貓下身子,沖倒在封妖陣中的薑離伸出了手,她悄聲“噓”了下:“快來,跟我走。”
她拽起青年,迅速逃出封妖陣。封妖之地外的那幾名看守弟子,早已被她放倒迷昏。
幸而,封妖陣地處偏僻的山側,兩人又對門中警戒情形了然於心,毫無意外的,他們沿著人跡罕至的小路順利地下了山。
“你……”姜離斟酌著開了口。
小狐狸劈開一道樹叢,朝姜離招了招手,催促:“這邊。”
青年沒有跟上來,他直立在夜色之中,清冷地問:“為什麼救我?”
聞言,墨茶動作一頓,她恍惚地眨眨眼睛:“我只是覺得……不這麼做的話,我大約是無顏再見霧霧了。”
“……”聽到某個名字的那一瞬間,姜離猛地握緊了拳頭,他的呼吸近乎完全停止了,過了好長時間,他才無力地緩緩鬆開了掌心。
墨茶也迷惘地彎下身,蹲坐在潮濕的草地上,在深夜的寒風中,她抱緊自己的小腿蜷縮起來,她把頭深深地埋在雙膝之間,模糊的微弱聲線洩露出來:“我知道、我知道已經再也見不到了……可是,正因為如此,我更不能放著你不管。”
她揚起了頭,滿是霧氣的眸子彷彿下一刻就將凝出水珠。墨茶抬手摀住了自己的眼睛,她用盡全力保持著聲線的平穩:“霧霧她一直那麼那麼地在意你,我每次……”
“別說了!”沙啞的聲音打斷了墨茶的低述,姜離側過頭,神色隱於黑夜之中,模糊不清。
“嚶!”墨茶被姜離陰沉的低嚇聲嚇得一抖,眼淚再也止不住地湧出來,她嚶嚶地抽泣了許久,最後疲憊地化為原型,窩在草叢裡睡了過去。
姜離看了眼團成一坨的小狐狸,無奈地嘆了口氣。
他捏住小狐狸後頸上的皮毛,把它拎了起來,往茫茫夜色中行去。
…………
雲曉霧突如其來的消逝,打亂了姜離所有的計劃,他幾乎是以最狼狽的姿態逃離玄天劍門的,真元幾近乾涸,外傷內傷不計其數,還兜著一個自帶掌門仇恨的拖油瓶。
姜離與墨茶在玄青祕境中躲躲藏藏,依然被以元神長老為首的一群修真者逼入了絕境。
無路可逃了,到處都是敵人,到處都是想拿他換取好處的圍剿者。
姜離疲倦地靠在巨型狐狸身上,思維渙散開來了。
這天下之大,可有他的容身之所?
魔域麼?
是的,他確實曾有好長一段時間,無比期待著前往魔域,無比嚮往著強大的力量。
然而此時此刻,姜離卻忽然感到索然無味,整個世界都是索然無味的。
哪裡都是一樣的。
狐狸在山林間穿梭著,姜離不知道對方還能帶他去哪,但那已經不重要了,去哪裡都一樣。
他撐不住了。
迷濛間,狐狸找到了一個山洞,背著他鑽了進去,它小心翼翼地把他放置在地上。姜離帶著倦意地閉上了眼睛,而後,墨茶似乎大聲對他嚷嚷了什麼。
是什麼呢?
他不知道。
他累了,他想睡了,睡著後,說不定還能再見一眼那人。
真的見到了。
她……
…………
他知道她不是魔族之人,但他從未想過,連奪舍附魂、連她的死亡……都是假的,彷彿所有的一切都是他的妄想,他的虛構。
那到底有什麼是真的?
他看到的她,他所認知到的,雲曉霧這個人,究竟有幾分是真實的?
掩蓋在她那終年不變的表情下的,究竟是什麼?
姜離心底發冷,冷得全身都僵硬了,即使對方不斷將溫熱的水真氣輸往他的經脈之中,亦未有任何改變。
若是連死亡都並非真實的,那他還能相信什麼?他還能期許什麼?
這段時間以來,他的痛不欲生,他的悲痛欲絕,又算個什麼?他在為著什麼悲哀,為著什麼瘋狂?
他死死地盯著依然面無表情的女生,一字一頓地質問:“我問你,一個月前,你是否是……死裡逃生?”
她是否被什麼事兒絆住了?
如若不是,那在她看來,他這一個月的所有行為所有情緒,是不是都是一個笑話?
他知道,他的靈氣在沸騰,他的身體在潰敗。
他現在,只想死。
…………
即使淪落至此,他仍期許著她的永生相伴。
姜離自嘲地扯了扯嘴角。
“你以心魔起誓,此生再不離開我。”他如是要求著,卑微地用自己的生命相要挾。
只要她答應永遠留在他身邊,他什麼都可以不計較,欺騙也好,隱瞞也罷,只要她在留在這裡,那些他都可以睜一隻眼,閉一隻眼。
過去的便過去吧,他只想要未來。
只要她許他一個可以看見的未來,他就有力氣走下去。
幸而,曉霧終是在意著他的生命,她照著他的要求立下了心魔誓言。雖然誓言附加了一個條件,但沒關係。
無論她居住在何方,終有一天,他能到達。
終有一天,她必須得兌現她的諾言。
然而,當姜離進入輪轉大陣後,顯現在他視野中的世界,徹底顛覆了他的認知與自信——這樣的地方當真存在麼?
姜離繃緊不動聲色的表情,掩飾內心的惶惶不安。
身後奇怪的箱子噴出陣陣冷風,卻沒有一絲真氣流轉的痕跡;詭異的透明板子半遮半擋著窗子,窗外滿是姜離無法想像的高大建築物;一個普通凡人在講台上自然地暢談著,如何改造出不必吃草的綠色奶牛。
他身旁的女生撐著下巴,細心聆聽那人的狂言,臉上浮現出淡淡的懷念與感慨。
這是她熟悉的環境麼?
空氣中的靈氣稀少得讓姜離呼吸不暢,可曉霧卻自在得如同回到水里的小魚。
姜離翻開桌子上的書籍,看著截然不同的知識結構,他不得不告訴自己,雲曉霧與他可能並不是一個世界的人。
姜離深吸一口氣。
無礙。
她能跨越界限,到達他身邊,那就證明,路是存在的。
現在問題的關鍵是,當他離開這個幻境的那一刻,他關於這個世界的所有記憶都會消失。
他不能忘!
…………
高考結束的那一天,在離校的半路上,他們遭遇了元神長老的強勢阻攔。
那群該死的修真者以獨特的陣法困住了他,使他短時間內無法趕到曉霧身邊。
“快!用七星拱瑞!”他心驚地朝雲曉霧大喊。
對方卻迷茫地握著短劍。
在姜離絕望之前,漫天的冥黑火焰遮擋住了他的視野,這詭異的大火迅速蔓延開去,撕碎了目之所及的一切。
修真者在火焰中哀嚎著,陣法的幻境在燃燒中破裂著。
姜離激發體內的混沌真氣保護自己。
當火焰觸及他軀體的那一瞬間,強烈的腐蝕力量湧入他的身體,隨即無色的混沌真氣立刻護主,將幽黑能量層層包圍住,一點點地同化對方。
不久,混沌真氣便佔據了絕對的上風,然兩股力量的傾軋大幅度損害著姜離的身體,劇烈的疼痛讓他神情扭曲。
姜離定了定神,無視痛疼,不顧後果地大步衝進大火之中。
“曉霧、曉霧!”他揚聲呼喊著。
行了一段距離,前方隱隱傳來對話聲。
“……我們走吧。”這是一個陌生的男聲。
“走?……去哪?”
姜離的表情一頓,朝這聲音的主人奔去。
“當然是回家了。”男聲回答道。
姜離衝出了火焰,他看見……
他的姑娘被一個墨發青年緊緊地摟在懷裡,青年側著臉,辨不清容貌,僅能看見他嘴角那一抹嘲諷的輕笑。
莫名地,姜離確信,這個人便是曉風殘月的製造者,便是……曉霧心尖尖上的那個人。
回家又是何意?
他們已經成家了麼?
姜離呼吸一窒,還不等他怒而上前,大片大片的黑暗便包裹了那兩人。
這個世界再無雲曉霧與時珩的踪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