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自上回他押鏢歸來後,他便覺得娘子有點兒奇怪,只是一時想不明白,今日她待小穆那熟絡的態度,更加加深了他的疑惑。
小穆半年前才到鏢局,三個月前家人出了事告了假歸家,便連他,真正與小穆相處見面的時間也不足一個月。
淩玉腦子飛速轉動著,打算想個什麼緣由糊弄過去,可不知為何對上那雙幽深卻含著明顯擔憂的眼眸時,緊懸著的心一下子便落到了實處。
「如果我跟你說,我是上輩子便認識小穆的,你相信麼?」她試探著問。
程紹禟皺眉:「你若不願回答,我不逼你便是,何苦說這些。」
況且,常言道,今生有幸結為夫婦,都是前生修的緣分。若是說上輩子就認識,也應該是認識他吧?
「又是你要問的,如今我告訴你了,你卻不信。」淩玉對他的反應絲毫不意外,輕哼一聲道。
程紹禟無奈地搖搖頭,正想要說什麼,淩玉便一古腦地道:「我還活了兩輩子呢!上輩子你扔下我和小石頭早早便去了,我……」
不知怎的又想到了上輩子的種種不易,她鼻子一酸,竟難得地添了幾分說不清道不明的委屈,賭氣地道:「我就帶著小石頭和你的全部家產改嫁,從此過上了富貴無憂的幸福生活!」
程紹禟哭笑不得,輕斥道:「盡胡說!」
淩玉頓時便炸了,生氣地道:「我怎麼胡說了?難不成我便不能改嫁,就得給你守著?還是說我不能過上富貴無憂的幸福生活?!」
見她氣得眸光閃閃,程紹禟忍俊不禁,生怕她更惱,連忙掩飾住,輕握著她的手想要安慰她幾句,可淩玉卻用力拂開他的手,轉過身去背對著他。
程紹禟好笑地伸手去摟她的腰,被她毫不留情地用力拍開,無奈地低聲道:「我答應你,一定努力掙錢養家,必要讓你過上富貴無憂的幸福生活!」
男人的嗓音低啞,許是夜色朦朧使人恍神,淩玉總覺得他的聲音中蘊藏著絲絲.誘惑的味道,也沒有留意他跳過了關於改嫁的話,隻彆扭地哼了一聲,伸手去將熟睡的小石頭摟在懷中,仿佛這樣才能讓她的心跳不至於失序。
程紹禟不見她反應,想了想,試探著去摟她,這一回淩玉只是動了動身子表示拒絕,卻沒有再拍開他的手。
這便是不惱了?他低低地笑了起來。
「不准笑了!」淩玉被他笑得渾身不自在,像是有人用羽毛在她心尖上輕拂,癢癢的,麻麻酥酥的。
程紹禟笑歎著想將她摟入懷中,大掌卻觸及一個小小的身軀,怔了怔,語氣有些無奈,更有些憋悶:「這小子已經一歲多了,還要跟著咱們睡到什麼時候?」
淩玉在兒子的臉蛋上親了親,側過臉來衝他得意地道:「你若是不喜歡,不如自己到別的屋子睡去。」
所以,她這是要兒子不要相公了?程紹禟挑眉,可難得見她露出這般俏皮的笑容,無奈地搖了搖頭,輕捏了捏她的鼻尖:「你呀……」
他的語氣實在太溫柔,便連那雙漆黑如墨的眼眸也似是含著兩汪能將人溺斃的春水。
可是,這個男人愈是好,愈是包容她,便愈發讓她覺得委屈。
她已經想不起有多久沒有人用這般寵溺這般溫柔的態度待她了。
「再過些日子便讓他跟娘一起睡……」她的聲音很輕很輕,若非程紹禟耳力甚好,許也聽不清她的話。
再過些日子想來她便能克服內心的恐懼,不會再害怕夜裡身邊多了一個人吧!
「好……」他低語。
下一刻,又有些無奈,本來不是他欲探她的異樣之處緣由的麼?怎的到後來話題就歪到十萬八千里了?
夜漸深,清涼的月光透過窗櫺投入屋裡,灑下一層薄薄的銀紗,也映出床上正安眠的一家三口。
淩玉做了個夢,夢裡的她從外頭歸來,看到離家門口不遠的松樹下,年輕男子抱著一個以藍布包著的四四方方物件,仿佛想要從樹下走出,隻邁出一步又縮了回去。
她很是不解,隻又看不清那人的容貌,正想要上前問問他是不是要找人,那人卻轉身邁開大步走了。
淩玉醒來的時候,腦子還有幾分糊塗,好片刻才想起,其實那並不是夢,而是上輩子真真切切發生過的事。與上輩子不同的是,因為這輩子的她早就認得小穆,所以主動將他請了進屋。
她失笑地輕撫著額頭,為自己居然夢到這樣的小事而好笑不已。
身側的程紹禟不知什麼時候已經起了,她輕輕地將小石頭搭在她肚子上的小胖腿推開,望著睡成大字狀的小傢伙好笑地搖搖頭,趿鞋下床,簡單地洗漱後,開始準備今日的生意。
她正揉著麵粉,王氏便進來了,婆媳二人如同往常一般合力將東西都準備好,程紹禟兄弟倆便走了進來,將東西安置在雙輪推車上。
「今日你與娘親在家中好生歇息,我與紹安去便可。」不等她解下圍裙,程紹禟便道。
淩玉有些懷疑地瞅著他:「你?行麼?」
這個男人天生便不是愛說話之人,又素來喜歡板著一張臉,這哪是做生意的樣子,分明就是趕客嘛!
「哎,大嫂你放心,還有我呢!」程紹安笑嘻嘻地道。
淩玉想了想,也是,對程紹安她還是比較放心的,故而乾脆地應下:「如此也好,你們路上小心些!」
相公如此體貼自己,她何必拂了他一番好意呢!
一連數日,程紹禟都是與程紹安出外擺攤,仿佛完全忘記了鏢局裡的事。淩玉也沒有問他此回出鏢得了多少工錢,不是她不想問,只是心裡隱隱覺得這一趟鏢可能會與他日後離開鏢局有關,若是如此,必不會是什麼好事,她又何必勾起他心裡的不痛快。
鏢局遭賊的消息傳來時,程紹禟正與程紹安收拾著攤子準備歸家,聽罷手上的動作一頓,追問:「可有遺失什麼?」
「數了數,倒不曾發現什麼東西少了。只是程大哥,也不知是不是我的錯覺,總覺得這幾日像是被什麼人盯著一般,讓我渾身不自在。」唐晉源壓低聲音道。
程紹禟若有所思,心裡有個隱隱的猜測。
莫非是為了那箱東西而來?若是的話,對方想來還不知道東西是被小穆換了去,如今又落到了自己的手上。
想到被他埋在家中地窖下的那個箱子,他覺得,這東西真的成了一個燙火山芋,留不得,卻又扔不掉。
心有所憂,他也無心安慰唐晉源,若真是那殺何總鏢頭之人所為,看來那人是在總鏢頭家中尋不到所要的東西,又去了鏢局找,如今想來是懷疑鏢局裡的人偷了去,故而去派人盯著的吧?
他這些日一直忙著茶水攤子之事,並無心留意四周,說不定周圍也有人在暗暗盯著自己。
不管怎樣,事已至此,那箱東西他不留也得留下了。
鏢局裡沒了總鏢頭,群龍無首,眾鏢師各懷心思,也有不少人覬覦著總鏢頭之位,開始明爭暗鬥起來。
在極大的利益誘惑跟前,往日一同出生入死的情誼倒是抹淡了不少。
宋超、唐晉源、程紹禟等前任總鏢頭培植起來的鏢師,也是在鏢局裡的時間最為長久的,看著為了利益爭得面目猙獰的往日兄弟,又是憤怒又是失望,漸漸生了離去的心思。
如今的鏢局哪還是他們曾經為之努力的鏢局,也許自當日吳總鏢頭離開後,他們便也應該另謀出路才是。
只是,讓他們意外的是,也不知是鏢局近來黴運當頭還是別的什麼緣故,接二連三被主顧鬧上門來,不是說他們護鏢不力致東西受損,便是說他們監守自盜,如此鬧了幾回,鏢局的聲譽直下,門可羅雀。
又過得數日,業主上門以租約到期為由,要求鏢局三日內將所欠下的租金交齊,否則便要收回宅子。
眾鏢師哪有此等閒錢替這間早已風雨飄搖的鏢局交什麼租金,不到三日,鏢師們便去之七八。
程紹禟等人根本來不及反應,眼睜睜地看著鏢局落入他人之手。
這連番變故,竟不足半月,若是說背後無人主使,他無論如何不會相信。
「大哥,咱們以後要怎麼辦?」鏢局沒了,他們自然也丟了差事,不得不憂心起日後生計問題。
宋超緊抿著雙唇,濃眉緊緊地鎖著,一時也無法回答唐晉源。
程紹禟歎了口氣,有些頭疼地揉了揉額角。
數日前他還想著掙一筆錢,將來在縣城裡租個門面繼續做點小生意,這樣娘子也不必忍受日曬雨淋。
好了,如今不但門面租不了,他甚至連差事都丟了!
「罷了,既如此,那便只能另謀出路了!大老爺們,哪不成還能餓死?」宋超一拍桌面,大聲道。
「大哥說的極是。」
「不好了不好了,有官差上門拿人!」忽地,一陣急促的腳步聲在院內響著,程紹禟心口一緊,房門便被人從外頭用力踢開,隨即,數十名官差便湧了進來,二話不說便將他們給綁了。